电影《冥王星时刻》的隐喻解读

唐 宇

(济宁学院，山东 济宁 273155)

《冥王星时刻》是章明导演的2018年新作，主要讲述了年轻导演王准，为了筹备他的新片《黑暗传》，在本地人老罗的陪同下，与制片在内的一行人来到深山采风的故事。影片采用纪实风格，讲述了一个含蓄收敛、充满哲思的故事。

一、影片中的叙事隐喻

《冥王星时刻》以寻找丧歌为主线，穿插多条情感故事为辅线，在松散的叙事结构中，刻画了现代人的生活混沌和人物间若即若离、暧昧不清的微妙关系，是对现实困境的自我表达。

(一)故事主线是章明导演对自己现实困境的表达

章明是一名极具个人风格的第六代电影导演，他的影视作品具有较强的作者性。他曾评价自己作品风格：“我电影中的所谓寓念并不是真正从电影人物出发，是从我自己出发的。那些不过是借口，用他们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影片开篇电视上播放章明导演早期作品《结果》的设计，暗指导演的影像世界和内心世界存在叠印现象。当《冥王星时刻》上映后，章明在接受采访时也提到，故事本身的创作灵感来源于他为拍摄《黑暗传》题材电影去巴渝地区采风的亲身经历；而影片中关于王准的资金窘境、拍摄“观众平时看不到的东西”的创作理念、观众好像看不懂自己的电影等境遇，不是批评而是一种自嘲。该影片就是章明导演在借角色之口诉说长期以来埋藏在自己心里的感受，实则是章明导演对自己现实困境的表达。

(二)故事辅线是现代人现实困境的自我表达

影片在松散的叙事结构中，穿插多条情感故事为辅线——与度春的暧昧与试探，与老夏夜谈幸福，对春苔情欲的克制等，通过对物象性的现实事物的呈现，映射现代人的现实困境。一是现代人的焦虑感。焦虑属于一种心理体验，当人的存在感、价值感与自我认同迷失时，就会出现焦虑感。王准与制片在内的一行人之所以到深山采风，在一定程度上是为了逃离混乱的现实生活，试图通过采风化解内心的焦灼；无独有偶，都市人也试图通过到山洞里打坐修行找寻到迷失的自我。城市的繁华与喧嚣，而内心却无处安放。二是现代人的孤独感。大城市明明是一个开放、硕大的空间，却被现实过度积聚，孤独感油然而生。王准用方言独自感慨痛苦，对于高丽而言就是鸡同鸭讲；小度用法语对王准的告白，因王准听不懂法语，终究是不被对方理解的内心独白；而王准与老夏夜谈时，编造因孤单爱上对方的桥段，映射出他对被他人理解的渴望，但终不得志。王准、小度的孤独感，是对现实生活的真实写照，是现代人对现实困境的自我表达。

二、影片中的时空隐喻

(一)时间的隐喻

章明导演在采访中曾提及，从绝对意义上来讲，时间没头没尾，时间是没有时间概念的；但人的生命是有限的，时间只有在人身上才有意义。电影就是把人类想象留存为物质，让其不朽。章明导演很多影视作品英文片名都带有时间知觉，比如《巫山云雨》被翻译为

In

Expectation

，《结果》被翻译为

Before

Born

，《十爱》被翻译为

Lost

Time

；而《秘语十七小时》《冥王星时刻》影片名自带时间感。影片中人物隐匿在内心深处的秘密、酝酿出晦暗的情绪与影片名相呼应构成隐喻，流露着一种现代美学。就《冥王星时刻》而言，影片的时间隐喻主要体现在：第一，影片名中眼前的“时刻”与遥远的“冥王星”形成方向性隐喻，一方面，是指上海采风组生活境遇犹如冥王星一样都处于至暗时刻，即使是高光时刻(白天最亮的时候)都是蒙蒙亮的样子；另一方面，是指导演的行业境遇犹如冥王星一样，冥王星被踢出九大行星，而章明导演自嘲“自己基本上一直处于行业的旋涡之外都没有被卷入进去”，都具有强烈的边缘感。第二，影片中的符号隐喻，构成一条不可想象的时间线。影片中拍摄杀猪、葬礼、丧歌等死亡意象，《黑暗传》中传诵盘古开天辟地的神话故事，既是在做上古与现下的对应，也暗指个体在现实困境中精神层面的重生。影片即使不采用时间跨度很大的宏伟叙事，但是也已经放大了时间性，构成了时空张力。

(二)空间的隐喻

电影中的空间，既是导演对主人公生活的物理环境的客观描述，也是导演对物理存在“意识构形”的主观选择。因此，电影中的空间既是影像空间也是精神空间，具有一定的隐喻功能。换言之，电影就是不同导演对空间关系的感知，通过视觉表意方式传达他们对生活的哲思。章明导演在采访中曾提到：“我觉得电影还是要介入社会……拍摄能代表中国老百姓生活状态的人……”影片《冥王星时刻》用上海东方明珠电视塔代表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的大都市，用郁郁葱葱的山林、古朴的村落、羊肠小道代表小村落；以充斥着原始气息的小村落作为故事的主要地理空间，展现了不同于上海大都市的、具有鲜明特色的异质空间，进而呈现出社会空间结构的多面性、复杂性。地理空间具有指涉性，因此老罗找到度春的那家宾馆，服务人员木讷的表情，整齐划一的制服，滑稽的刘海，是为映射出县城人的呆板；质朴的老夏说“上海呀，上海那么偏远，没去过”，既是一种高级的灰色幽默，也反映了他生活地带的闭塞；张老汉家的野猪肉、猎枪、茂密的树林、门前空旷的土地，以及需要用步行的方式赶路，都呈现了生活的原始之态……影片呈现出乡村人呆板、封闭、原始的精神空间。以至于，生活在城市中的人产生了认知误区，上海采风组试图通过去深山老林采风化解内心的焦灼，山洞修行者试图通过去深山老林中禁言聆听到内心的声音，然而，他们终归不得不向生活妥协，因为乡村的精神空间正在发生改变，比如：影片中被闲置的房子，预示着人口的外流，乡村逐渐走向没落；再比如：影片中出现了将白事办成了歌舞演唱会的浮夸现象，宾馆里塞色情服务卡片的乱象，以及退休前有人送烟的腐败意象，说明质朴的空间正在被压缩。影片通过影响空间介入社会，拍摄中国城乡社会空间结构的多面性、复杂性，呈现现代化进程中乡村人的精神空间正在从闭塞、呆板向浮夸、世俗过渡的现实语境，是现代人对现实困境的自我表达。

三、影片中的符号隐喻

符号隐喻是构建事物关系的重要途径，电影艺术可以将色彩、声音、构图、空间等符号呈现出多种模态认知隐喻，实现对电影深层叙事内涵的构建，使影片有了更深层次的美学内核。影片通过源域映射目标域，呈现现代人的现实困境，比如：王准和高丽回家的路上，高丽的光线是亮的，王准的光线是黑的；以及高丽剧组的强光与王准一行人在采风中的灰暗形成鲜明对比，都是为了隐喻王准正处于黑暗之中。此外，春苔粉色低胸的衬衣，春苔赶路时发出的厚重呼吸声，具有较强的性欲暗示，但也不只是通过春苔接王准在楼上洒的洗脚水往脸上拍，影片凭借对不同空间的“水”做组接，解内心的饥渴，呈现出求而不得是现实生活之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