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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托邦”空间的诗意建构:贵州少数民族电影的镜像表达

2020-11-14

电影文学 2020年21期
关键词:异托邦原生态侗族

章 琼

(凯里学院 人文学院,贵州 凯里 556011)

贵州作为一个多民族聚居省份,少数民族文化资源异常丰富,是影视剧拍摄取景和取材的理想圣地。新中国成立后,贵州曾以苗族和侗族的民间故事为蓝本,分别推出《蔓萝花》和《秦娘美》两部极具本地民族特色的影片,成为贵州最早走出国门、蜚声影坛的佳作。近年来,一些新生代导演特别青睐“多彩贵州”的原生态民族文化,陆续创作了《阿娜依》《侗族大歌》《水凤凰》《云上太阳》《行歌坐月》《岜沙汉子》《路边野餐》《滚拉拉的枪》《鸟巢》等一批优秀影片,在国内引起较大反响。这些影片聚焦贵州原生态的民族村寨,试图表现本地少数民族的风土人情与文化精神,具有鲜明的“贵州风”和“贵州味”。

一、“原生态”村寨景观与“异托邦”空间

长期以来,由于交通阻隔和较少受到异域文化的侵染,贵州本土的少数民族村寨“相对完整地保留了自身的原始风貌和独特文化”,形成了一种带有地域特性的原生态的村寨景观。从生态学的角度而言,所谓原生态是“指未受人类干涉、纯粹自然的状态”。后来,生态学意义上的“原生态”概念延伸到文化层面,产生了“原生态文化”“原生态工艺品”“原生态食品”等概念。那么,何谓原生态文化呢?所谓“原生态文化”是指某种文化保持了它在诞生初期的原始面貌和精神本相,“它就是一种生命形式,虽然历经变化,但其本性与生命一直贯穿了全部的发展历程之中”。

在贵州,那些地处深山老林中的民族村寨,往往自然环境优美、植被良好,户外不远处就是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与村寨近处的田垄阡陌、菜畦鸡舍形成了烟火两重天的生态景观。自古以来,这些村寨较为完整地保留了先民遗风,由此“原生态”的民族村寨文化得以代代相传。对于电影艺术而言,流淌着“古色古香”的贵州少数民族村寨无异于一种“异托邦”场所,是完全不同于现代都市空间的“异质”空间,因为那木质的吊脚楼、青色的石板路、金黄的山间梯田、寨前奔流不息的溪水,还有怡然自足的村寨生活图景,不愧为人类已实现的“乌托邦”圣地。倘若在电影画面中呈现出来,可谓是人间“仙境”的镜像再现,必将成为现代都市人向往的旅游胜地,甚至成为他们憧憬的栖息疲惫心灵的理想港湾。诚然,“乌托邦”是梦想的非真实的场所,而“异托邦”恰恰是实现了的“乌托邦”,是真实的场所。具体而言,“‘异托邦’既是局部化的内在于我们社会空间的空间,又是外在于所有的场所和位所的空间”,如教堂、监狱、学校、兵营、花园、医院、博物馆、墓地、疯人院、图书馆、古镇等场所,都是一个个典型的“异托邦”空间。但这些“异托邦”空间,有的是给人感觉时空无限累积的场所,如“古镇”与“博物馆”;有的是以权力规训为基础的封闭空间,如“监狱”与“兵营”;还有的是一种令人向往的空间场域,如“花园”。

无疑,作为一种典型的“异质空间”,宁静自足、生态优美的民族村寨是一种完全不同于社会常规空间的特殊空间。与中心城市相比,它处于“边缘”;与“现代化”相比,它处于“前现代”或“原始阶段”,具有明显的“异托邦”特质。然而,恰恰因为有“边缘”与“前现代”的特质,加上保留了完好的原生态自然景观和原生态人文景观,民族村寨作为一种“异托邦”空间无异于一座令人产生美好遐想的东方花园,因为“花园是世界最小的一块,同时又是世界的全部”,它虽是一个微观空间,却汇聚了来自各地的植物,成为绿茵盎然、生态和谐的空间。在《阿娜依》《侗族大歌》《云上太阳》《行歌坐月》《岜沙汉子》《滚拉拉的枪》等影片中,导演们将镜头无一不对准贵州莽莽山林中的原生态村寨景观,诸如芦笙舞、锦鸡舞、风雨桥、鼓楼等,这些独一无二的地域景观也成为他们各自电影吸引观众的看点和卖点。

二、“陌生化”镜像与“异托邦”空间的人文建构

电影是镜头艺术,它主要靠画面来叙事和抒情。不同的画面,会勾起受众不同的观影感受。无论是铿锵热烈的画面,还是静谧冷艳的画面,影像镜头始终追求“博眼球”的艺术效果,要达到这种效果,采用“陌生化”的镜像表达通常是绝大多数导演的首选。那么,何为“陌生化镜像”呢?即电影镜头摆脱习以为常的惯性化的思维制约,在内容上超越常规、常态,避免重复、老套和老生常谈,向观众呈现他们没有看见过的、备感新鲜的画面。这种画面因为新颖与独特,超越了观众的审美期待,往往能使他们获得一种崭新的视觉感受和观影体验,达到出其不意的艺术效果。近年来,贵州少数民族电影就特别注重以“陌生化”的镜像聚焦“异托邦”空间的人文事项,无论《阿娜依》《侗族大歌》,还是《云上太阳》《行歌坐月》或《滚拉拉的枪》等,影片都将取景和故事展开的地点置于“苗乡侗寨”之中,极力表现“苗乡侗寨”的神秘与古朴,那原生态的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象对于外地观众而言,绝对是新鲜和陌生化的。

电影《阿娜依》是一部以苗族姑娘的成长故事为蓝本的影片,影片的取景和拍摄全程都在黔东南境内完成。为了向观众呈现“原汁原味”的苗侗文化景观,达到艺术的真实性,影片从导演到主演,再到群众演员,全都是黔东南籍的本地人。他们说苗语、穿苗服、着侗装、戴银饰,一幅幅极具“民族风”的画面,成为影片中异域风情的审美名片,刺激着观众的视觉神经。不过,就该电影建构的“异托邦”空间来看,最具视觉震撼力的至少有两个:一个是台江施洞镇苗族姊妹节千人穿戴盛装的恢宏场面,另一个是黎平县岩洞镇千人合唱侗族大歌的壮观场景。这两个真实的场面,一个在苗乡,一个在侗寨,属于典型的“苗侗空间”。从影片中呈现的吊脚楼、风雨桥和鼓楼,以及苗族服饰和侗族着装来看,这一切对于外地观众而言,可谓是“异质性”的符号元素,更是“陌生化”的人文景观。而且,在影片中,所有出场的人物均为当地人,无论施洞镇姊妹节的千人盛装,还是岩洞镇侗族大歌节的千人合唱,都是由本地土生土长的少数民族居民参演,加上“姊妹节”和“侗族大歌”本身的地域性标签和人文内涵,这些叠加在一起,进一步强化了“苗侗空间”作为“异托邦”空间的文化特质。

同样,在电影《云上太阳》中,导演将故事演绎与展开的地点选择在贵州丹寨县一个偏远的苗寨里。该苗寨地处深山之中的半山坡上,山脚下是万丈沟壑,寨前是层层叠叠的水梯田,远处是绵延起伏的巍峨高山,满眼秀木葱茏。寨子里家家户户都是单门别户的木质吊脚楼,山泉水自上而下接入每户。虽然与世隔绝,但寨民们世代务农、淳朴善良、怡然自足,俨然生活在“世外桃源”中。然而,故事的转折点发生在一位名叫波琳的法籍女画家突然闯入了寨子。作为“他者”,她到来之后,与寨子之间,有着“看”与“被看”、“体验”与“被体验”的多重关系。她的法籍身份,在影片中意味着她是具有国际视野的“现代人”,而与世隔绝的苗寨分明还处于农耕时代。但对于波琳而言,她以“现代”审视“前现代”,或者说以“先进”审视“落后”,却惊讶地发现这个云雾缭绕、处处散发自然芬芳与人性光明的村寨,是她从未见过的一个“异质空间”。在这里,她品尝了苗族原生态的美食、跳过芦笙舞、喝过苗药、体验了古法造纸术,由此感到无比陌生、新奇和兴奋。这个以鸟为图腾的苗寨,不仅风景奇秀,而且寨民生性乐观、与人为善,议事讲究民主与公平。渐渐地,波琳对这个“异托邦”产生了莫名的向往,决定从此留下。显然,作为局外人和审美评判者,波琳要留下的根本原因在于她发现了这个“异托邦”的美——自然美、心灵美和文化美。这种美犹如无形的磁力紧紧吸引着她,令她朝拜与仰慕。同样,对于观众而言,他们从荧屏上所看到这个“异托邦”之美的感受,与波琳一样,绝对是陌生化的。可以说,在影片中,苗药、苗服、锦鸡舞、芦笙曲、苗族巫师、古法造纸术等一系列的符号元素,共同构建了这个遥远的苗寨作为“异托邦”空间所特有的人文内涵。

此外,《滚拉拉的枪》《侗族大歌》《岜沙汉子》和《行歌坐月》等影片,都将拍摄地点锁定在贵州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境内,从不同侧面刻写了黔东南苗寨的饮食、蜡染、银饰、树葬、成人礼、持枪风俗,以及当地侗族牛腿琴、侗笛、侗歌、侗族民间爱情故事等文化内容。导演们的意图很明显,即以“苗侗空间”为基础,试图将现实中苗侗空间的“异质性”搬到银屏上,由此向观众展现一种“陌生化”的镜像,最终宣扬当地的民族文化和多彩贵州的精彩之处。

三、地域民族文化的显性再现与粗浅表达

不可否认,近年来贵州少数民族电影在市场上所取得的良好口碑与品牌影响力,“让我们领略了不同民族的民俗风情、地域文化与民族记忆”,但通过影像镜头对于本土民族文化的包装与推介,也存在或多或少的不足。一是过于注重民族文化符号的显性呈现与粗浅表达,忽略了民族文化精神的深度刻写,比如在《阿娜依》《侗族大歌》《行歌坐月》《岜沙汉子》《滚拉拉的枪》《鸟巢》等影片中,都存在对民族服饰、民族饮食、民族建筑、民族乐器及祭祀礼仪等显性符号的镜像再现,影片反复出现苗族银饰、苗族刺绣、鼓楼、风雨桥、吊脚楼、芦笙、木鼓舞、锦鸡舞、牛角酒等显性的民族文化符号,对民族精神的理解比较单一,仅仅局限于地域风光与民族元素的镜像展览,对本民族的历史传统和文化精神缺乏现代性观照,也缺乏以细腻的人性抒写去深度反映本民族的文化精髓。二是题材内容与拍摄手法“类型化”与“雷同化”,推陈出新的力度明显不够。无论《阿娜依》《云上太阳》,还是《滚拉拉的枪》,或者《鸟巢》,镜头千篇一律都在聚焦苗家寨子,都在表现苗族人的单纯及善良,叙事手法陈旧,故事老套,缺乏文化审视与精神洞察的对比性深度。三是过于偏重“在地化”与“猎奇化”表达,与全球化和商业化的市场接轨不紧密。在贵州少数民族电影中,我们所看到的镜像更多的是现实性的地域情景,如山中梯田、水上风雨桥、林中吊脚楼,还有现场演绎的芦笙舞等等,都是一种“在地化”的镜像表达;而且有时还会插入“千人同着民族盛装”“千人同唱民族歌曲”“苗族神秘巫术”等富有猎奇性的画面,影片对民族元素的运用缺乏《功夫熊猫》这种大片的商业化思维与全球化视野。

当然,贵州少数民族电影只要在反思中不断创新,注重本地民族心灵史的审美挖掘与艺术再现,必将产生源源不断的精品,由此扩大自己的市场份额与品牌知名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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