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先锋艺术的文化传承思考
2020-11-13何山
何山
〔摘 要〕目的:结合让·克莱尔对先锋艺术的批评,参考先锋艺术发展史上出现过的争议,思考对文化传承的启示。方法:分析先锋艺术的文化根源,克莱尔为先锋艺术定下的三宗罪:1.不明是非。2.破坏文化多样性。3.无视审美标准。思考先锋艺术与文化的关系。结论:在当今的文化交流中保持区域自身的特色,秉持对文化母体继承才能让文化持续繁荣。
〔关键词〕先锋艺术;文化;让·克莱尔
法国艺术评论家让·克莱尔曾撰写《论美术的现状》《艺术家的责任》两本长篇评论作为声讨先锋艺术的檄文。书中认为先锋派艺术与传统的割裂,指责其沦为大众文化、商业文化,并对“全球化”环境中出现文化同质化的表示担忧。批评引经据典,涉及诸多当代艺术家、流派和宗教神话,也包含了图像学、符号学、语言学、现象学等学科知识,写作方法上又采用平行蒙太奇推理和多重举例论证,让的两本著作篇幅虽不长,却格局宏大,也导致理解晦涩。但是对当今艺术现状来说也算是思想前卫的警世寓言。本文尝试对克莱尔的观点进行分析与借鉴,并尝试思考对当今艺术发展方向的启示。
一、先锋派的概念
1.艺术中的“现代性”与“先锋派”
克莱尔在开篇首先用对比的方式,阐述对法国诗人波德莱尔以及哲学家圣西门等人对艺术的“现代性”和“先锋派”做出定义和区分,认为“现代性”只是艺术的一半,而另一半是永恒与不变,现代性作为一种时间平衡一致的感受,是属于所有时代的。①波德莱尔曾以现代性的名义提出抗议,认为现代性是杰作的永恒性与发现的短暂颤动这两种相反压力之间的平衡“方式”和模式。如此说来,现代或现代性并非强调进步主义。而“先锋派”之于艺术,如同进步之于社会。先锋派在意识形态上陷入进步主义的圈套,容易满足变革社会中的政治要求,因此容易向极权政治妥协。二者应该概括成这样的关系,先锋概念激化并超越现代性,最终导致否定现代性;先锋汲取现代性营养,但终又吞噬了现代性。所以作者从一开始就泾渭分明定义二者区别,避免在随后的批评中混为一谈。
2.先锋派的文化根源
先锋派包含理性与非理性的内容,一方面是对17-18世纪欧洲启蒙运动中的科学、理性、进步思想的继承,而另一方面,先锋派又对18世纪末到19世纪初德国浪漫主义所蕴含的天赋、非理性、主体精神的有一定继承,如启蒙运动后的唯灵论等。克莱尔探讨先锋派艺术的时间跨度几近整个二十世纪,所以应理解为广义的先锋派。作者没有为不断突破陈规的先锋艺术思想摇旗呐喊,反而论证了对其发展轨迹的担忧。
但在文章后面的具体描述中,作者又没有将文化继承关系描述得那么简单。针对美国批评家罗伯特·罗森布鲁姆在《现代绘画与北方浪漫主义传统——从弗里德里希到罗斯科》中认为美国的抽象表现主义直接继承自德国浪漫主义,克莱尔驳斥为这是美国大学试图建立一种美学的地缘政治的荒谬举动,谈论文化继承问题不应该像考虑直飞航班那样。对德国浪漫主义风景画家弗里德里希到罗斯科色域绘画或者纽曼极简主义能直接交流持怀疑态度,把精神流派、思想运动形式变迁形象地比喻成地面的支流曲折迂回的前进,种种阻力都会改变他们的发展方向。从他举的这个例子可以理解文化继承不是照搬模式,随后再补上合理的自我鉴定,这樣的文化呈现方式反而更容易遭到质疑。
二、关于先锋派艺术的争议
克莱尔虽未直言当代艺术家的责任,但却列举了先锋艺术历史上的三宗罪:
1.不能明辨是非,曾服务于纳粹与极权;
1935年的德国哲学家瓦尔特·本雅明在著作《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中提出关于政治与艺术之间关系的论断:“任何一切将政治美学化的尝试都将导致同一个结果:战争。”在二战之前,表现主义诸多画家与第三帝国的政治宣传都脱不开关系,克莱尔犀利的用图像学描述了日耳曼如尼文——表示胜利之意,纳粹SS标指的缩写。在基西纳、迈德纳、赫克尔、法宁格等桥社画家的锯齿状的画作中、“卡里加里” 主义电影中,都能见到相似的元素。除去绘画电影领域,建筑师布鲁诺·陶特、汉斯·夏隆,与并称为“现代建筑派或国际形式建筑派的主要代表”柯布西耶、格罗皮乌斯、凡·德·罗、赖特,除了赖特身居美国,其他几位身处欧洲的三位同行都有机会施展自己的才能为纳粹提供比绘画更有实质性的帮助,包豪斯的个别师生也曾参与设计过集中营与战俘营。历史上的种种现象不禁让克莱尔追问艺术家的政治责任,随后克莱尔又引用海德格尔对技术的追问来为这些艺术家辩护 “从此以后是技术在控制人类生活,并在人类生活中强加了自身意义,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说,纳粹主义是绝对的恶之降临。”艺术自起源以来就承担着巩固国家、彰显国力的使命,不论艺术是依附还是抨击,或是与极权政治勾结,或许都是“只缘身在此山中”的无奈之举吧。
2.先锋派破坏文化差异,并将文化推向世俗化;
让·克莱尔认为自启蒙运动以来,现代艺术已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权威性和合法感,在持续不断地破坏圣像活动中使其成为“一种充当自身权威的经验”,现代艺术家也摆脱了宗教迫害和政治独裁的约束,不用再向任何人负责。这一系列的结果推动艺术向世俗化前进。同时也令文化变得枯燥空洞、肤浅脆弱。法国当代作家、批评家朱利安·格拉克曾说:“艺术的世俗化带来了题材的非精神化。”同理,艺术抽象化则使艺术变得如科学系统一样,貌似形式多样实则千篇一律。特别是注重理念的先锋艺术开始变得老套重复,当反抗成为程序,批评变成了修辞,犯规成了仪式。反映的不是斗争精神,而是循规蹈矩。
3.忽略传统美学标准,无视章法与规则“放任自流”。
克莱尔的忧虑不无道理,书中也表达了对重商主义和“大众文化”的质疑,揭露当代艺术与欧洲传统的断裂。对日渐堕落的绘画和雕塑艺术的痛心,对艺术家不负责任态度的气恼,以及更普遍层面上说,对人类文化何去何从的忧虑。②自杜尚的小便池《泉》拓宽艺术的边界后,艺术观念上的革命就轻易突破大众对审美的理解。封塔纳戳穿切开了传统的屏障,皮耶罗·曼佐尼用排泄物粉刺收藏家的品位,安迪·沃霍尔实现大众文化、商业与艺术的联姻,博伊斯观点“人人都是艺术家”颠覆固有的观念……这些颠覆性观念的出现或许是在两次大战中欧洲文化受损的结果。时至今日,艺术市场的宠儿弗洛伦泰因·霍夫曼的大黄鸭、达米恩·赫斯特的动物尸体、翠西·艾敏的床、杰夫·昆斯的气球狗,莎拉·卢卡斯的长筒袜填充雕塑……备受媒体青睐的同时也割断了与传统文化的纽带,克莱尔担心这样的创作方式实际上是一种焦土政策,破坏文化根基,艺术作品就会丢失自身的独有特色,沦为历史中的无名之物。
三、对未来文化方面发展的启示
1.在全球化大背景下,不同区域承袭下的文化遗产更为珍贵,是保证自身文化特色独立的血脉。
这里说的“区域”不是要打造“逆全球化”的“堡垒”,而是在交流过程中保持自身独特的个性。结构主义人类学创始人、法兰西科学院院士克劳德·列维-斯特劳斯警示世人“每一种文化从与其他文化的交流中汲取养分,但应在交流中有所抵抗。否则这一文化很快就不会再有可资交流之物。”③文化的可贵之处就在于多样性与差异性,然而随着全球化的彻底覆盖,舶来的先进技术与形式很容易抹杀区域中的文化特色。战后美国的不只给予欧洲有经济上的援助,同为语言共同体的英国则更容易接受纽约画派。70年代英国波普艺术家大卫·霍克尼就在《时代周刊》上发表文章《无趣的泰特》来指责泰特现代美术馆过于侧重美国抽象艺术,随后80年代,承袭第一代伦敦画派内涵的弗朗西斯·培根、弗洛伊德等艺术家群体也得以走向国际艺术舞台,由此可见看出保护自身独立文化特色的重要性。
2.艺术是在思想史中缔结的果实,艺术形态取源于文化根基与社会形态,艺术创作无法与文化母体割裂。
如同克莱尔在《论美术的现状》最后一章举的一个例子,意大利画家契里柯(1888-1978)出身于希腊的特萨利,19岁来到充满新古典主义纪念性建筑的慕尼黑,醉心执迷于拱门、列柱、柱廊等古典风格建筑形式,观看象征主义画家博克林(瑞士)克林格尔(德国)的绘画,阅读尼采与叔本华的著作,揭示表象之下的象征意义,这些经历叠加在一起,才有了 “形而上”绘画的萌芽,从而影响了卡洛·卡拉、莫兰迪等其他“形而上”画家,以及超现实主义。意大利艺术评论家奥利瓦(Achille Bonito Oliva,b.1939)亦认为在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意大利超前卫派亦是对这种形而上学传统的继承。这里完美印证了法国历史学家、学术编辑皮埃尔·拉诺(Pierre Nora,1931-),國家与身份的观念,尤其说明一国艺术与一国之景存有关联。这种自发性的文化体验与认同是无法替代的,也不可能在跨文化的领域实现。
结 论
大部分先锋艺术流派不会繁盛长存,流派的兴盛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更迭。如今艺术界不会再有人自称“野兽主义” “分离主义”“立体主义”“ 结构主义”“达达主义”等等,诸多都成为过眼烟云,昙花一现后消失在未来中,很少有能够持续几十年到半个世纪之久。中间的“幸存者”“表现主义”主义延续至今,时至今日已被命名为“新表现主义”,即便如此克莱尔坚持讨伐这个“幸存者”的其种种不适之处:形式上刻意放大的尺寸和“原始”意象,不和谐或只剩黑白的色调;技巧上狂放的笔法,如“坏画”般马虎;题材上单一,描绘以性、死亡为中心的个体命运,或阐述一个民族的神话。排除中间有柯克西卡、席勒、基弗、吕佩尔茨等大师的杰作,也有名不见经传的平庸之作。最后得出“显现表现主义的暴力与肤浅的结论。”这里也是给仍在发展中却不用负任何责任的先锋艺术一个警示。先锋固然要求变革,但不能切断与母体文化的纽带,一味讲究世俗化商业化将会失去艺术价值。
(责任编辑:牧鑫)
注 释:
①[法]让·克莱尔 赵苓岑、曹丹红译. 艺术家的责任 : 恐怖与理性之间的先锋派[M].上海: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5-3:5;
②[法]让·克莱尔 赵苓岑、曹丹红译. 艺术家的责任 : 恐怖与理性之间的先锋派[M].上海: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5-3:导言3-7
③[法]让·克莱尔 赵苓岑、曹丹红译. 艺术
参考文献:
[1].[法]让·克莱尔 赵苓岑、曹丹红译. 艺术家的责任 : 恐怖与理性之间的先锋派[M].上海: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5-3;
[2]. [法]让·克莱尔 著 河清译.论美术的现状——现代性之批判[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