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坤山耕田》策划思路
2020-11-13罗维
罗维
〔摘 要〕湖南花鼓戏起源于民间,吸纳了很多民间和地域文化特点,正因为这些特点,通过湖南省花鼓戏剧院近七十年的守正创新,使它在剧目创作上打破概念框架,造就独具风格的“省花路子”。近期创作的《蔡坤山耕田》是一部具有突出“省花风格”的力作,发挥了花鼓戏独特的幽默感、地方韵味和剧种特色。
〔关键词〕湖南花鼓戏;创作;策划
湖南省花鼓戏保护传承中心(湖南省花鼓戏剧院)是国内享有盛誉、影响深远的艺术院团,自1953年成立以来,剧院始终坚持“三并举”的创作方针,取得了巨大成就,创作出了《三里湾》《补锅》《打铜锣》《野鸭洲》《刘海戏金蟾》《八品官》《喜脉案》《桃花汛》等一批优秀保留剧目,并闯出了独具特色的“省花路子”。进入新时期以来,创作演出的《乡里警察》《老表轶事》《作田汉子也风流》《我叫马翠花》《桃花烟雨》等剧目产生了良好的社会效益和市场价值,既叫好又叫座,并先后荣获各类国家级奖项,彰显着省花人在新时代的审美艺术追求。近年来,剧院创演的新编古装戏《蔡坤山耕田》引起戏剧专家的关注及广大观众的好评,该剧入选2019年度文旅部全国舞台艺术重点创作剧目名录,并以榜首成绩入选“国家艺术基金2019年滚动资助项目和成果运用项目(作品)”。该剧舞台演出意趣盎然,剧种个性鲜明浓郁。整部戏的故事情节与人物性格传递出民本思想、民生意识、民间情趣以及地域特色,赢得一致赞誉,被誉为守正创新的典范。
一、《蔡坤山耕田》的创作背景
中国戏曲剧种各具特色,戏曲大观园千姿百态、姹紫嫣红。当今,剧目创作环境面临“一边倒”的冲动,全国上下文艺院团都投入到创作现代戏的热潮之中,出现了一些题材雷同、单一、形式大于内容、强行说教等令人诟病的问题。正因题材集中,一时间出现大量雷同的戏曲新剧目,甚至在一次展演中出现数部反映第一书记的剧目,连剧名都大同小异。这些创作背后明显包含了对戏剧功能急功近利的理解,历史教训告诉我们,在这种场合,剧作家往往无暇真正沉潜到现实生活和戏剧人物内心世界中,发现并表现有个性和有力度的戏剧内容,所以艺术质量很难让人满意。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强调:“创作更多无愧于时代的优秀作品。”“优秀作品”就是“传播当代中国价值观念、体现中华文化精神,反映中国人审美追求,思想性、艺术性、观赏性有机统一的优秀作品”。在新中国成立之初,靠着“三并举”的戏曲创作理念,省花的戏曲创作成绩斐然,不仅有丰富的剧目充实舞台演出,更有一大批优秀剧目流传至今成为经典,成就了一大批优秀艺术家,直至今日仍依然熠熠生辉。我们认为,曾经促进戏曲剧目创作的“三并举”是成功的实践,新的戏曲发展机遇条件下,要求我们重新重视历史经验,分析解决戏曲传承和发展问题。当下戏曲发展不仅要创作现代戏,也需要多样化、多元化发展,需要创作根植民间,体现深厚地域特色的戲曲作品。省花在强调现代戏创作为主前提下,也一直着力于加工、整理、移植传统剧目,如《刘海戏金蟾》《讨学钱》《打铁》《打鸟》《访友》《书房情》《送表妹》等,还创作排演了多部新编历史剧:《喜脉案》《乾隆判婚》和《蔡坤山耕田》等,正是现代戏的创造与传统戏的革新,使湖南花鼓戏现代化与戏曲化走向结合,焕发出生生不息的生命力。
省花作品的选材对象基本上都是普通大众,是小乡小城中的饮食男女,其表现主题并不宏大,而是聚焦百姓生活,服务基层大众。它的作品从不高高在上讲道理,不板起脸来教训人,而是亲切、热烈、朴实地展示凡夫俗子的生活情趣,这里有对底层人物的关切、同情,有对卑微者的赞美、激赏。《蔡坤山耕田》这部戏中,讲述了一对农民夫妇无意中帮助了微服私访的皇帝,以一饭之恩获得了50两银子,而后引发了一连串波折故事。剧中,蔡坤山借来50两银子后,夫妻二人由此展开后续戏剧冲突,一度升级为摔碗干架。后来他们共同决定:不要不明不白的恩惠,不收能力之外的赏赐,遂以农民智慧把银子分给众乡亲,鼓励大家用劳动作为回报。众人分享福祉后,二人心里总算踏实了,喜滋滋地过着自己幸福的小日子。我们通过塑造蔡坤山这样的小人物,让大家看到慰藉人心的善意与温情,这种情感根植民间,归属于大众百姓。《蔡坤山耕田》继承人民性的精神脉动,张扬积德行善的传统美德,与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倡导以人民为中心的核心价值观彰显出精准对接,但并非直奔主题的宣传品,而是立足于人物塑造,在性格反差与性格碰撞中擦出耀眼火花,形象生动地述说传统美德在民间传递的故事,让观众在美的滋润中获得滋养,有所发现,有所感悟。
二、剧院如何传承和怎样创新地探索
首先要尊重传统,学习传统,这是剧院发展的基础。在“省花”建院之初,成员对旧社会遗留下来的花鼓戏,如何对待它,是一个必须解决的问题。他们从理论上认识到,“清理古代文化的发展过程,剔除封建性的糟粕,吸收其民族性的精华,是发展民族新文化、提高民族自信心的必要条件,但是绝不能无批判地兼收并蓄。”基于这种认识,我们发扬了重视学习继承长沙花鼓戏的优良传统,请传统老艺人教授传统戏,对长沙花鼓戏传统的掌握,功底都比较扎实,而且运用自如。
其次要在传统基础上去革新,发扬自己的风格。例如在音乐方面,立足长沙花鼓戏音乐,不断向省内姊妹花鼓戏剧种音乐学习,选取优美动听又与本剧种音乐接近的曲牌,实行“拿来主义”,以长沙话来演唱“拿来”曲牌,久而久之,音随字转,两者融为一体,长沙花鼓戏“化”了,丰富了自己的表现能力。如衡州花鼓戏《打铁》,其中的“洞腔”“衡阳川调”都学过来,稍加修改,成为常用曲牌,为长沙花鼓戏音乐注入新鲜血液。又如演唱方面,我院的表演艺术家们继承、创造、总结出21条“润腔”方法,提高曲牌音色和旋律之美,为现代戏喜剧风格形成发挥了极大的作用,甚至在新版《刘海砍樵》中加入魔术、摇滚、街舞等流行元素。但是,省花的一代代艺术工作者从实践中明确了这样一个意识,即多元探索的落脚点是生活化、地域化、歌舞化、喜剧化,一切拿来主义的探索都要围绕湖南花鼓戏这个本体。因此,在花鼓戏基本功培养方面力避照搬京剧的刀枪把子毯子功等程式化,花鼓戏舞台动作创造上立足本体,强化自身。《蔡坤山耕田》清新明快、生动幽默,延续了关注民本精神的主基调,发挥了湖南花鼓戏小中见大、粗中见细、丑中见美、谐趣中寓深意的特点,其浓郁的湖湘特色是剧院整体风格的传承和发扬。
三、怎样与主创人员进行剧目创作思维的统一
《蔡坤山耕田》是根据同名长沙花鼓传统小戏重新创作的大型新编古装剧,原剧本身就是广大戏迷朋友耳熟能详的经典剧目,情节比较简单,主要围绕农民蔡坤山和他的老婆白李花及正德皇帝三人展开,讲的是平反冤假错案的故事。在创作之初,与著名编剧吴傲君老师商议,邀请其写一个花鼓戏传统剧目,并提出:该剧目应作为省花继《刘海戏金蟾》《喜脉案》之后能深受老百姓喜爱、雅俗共赏、流芳于世的经典保留剧目而创作打造。基于这种定位,剧院将在剧目舞台展现过程中的所有创作因素都要以示范性的高标准来进行。他想到了《蔡坤山犁田》,他认为该剧的底子好,群众基础也好。改编时,他从剧本结构、故事情节、剧中人物等方面进行了丰富,由单场折子戏扩大增加至六场大戏,并很快将剧本写了出来。从最开始创作到正式首演,在听取全国各地多位专家学者建议、意见后,剧本最后成型经过了八次修改。
为了将《蔡坤山耕田》打造成湖南花鼓戏具有代表性的传统剧目,力邀国内具有丰富戏曲导演经验的韩剑英执导,由湖南省戏剧家协会副主席、一级演奏员陈耀作曲。在这部剧中,主演蔡坤山这一角色是整部戏的点睛之笔,我们积极寻觅优秀的丑行演员,终于发现了衡阳花鼓戏传承人朱贵兵,特地将他从地方院团借调过来担任主演;一级演员、戏剧梅花奖获得者叶红和一级演员、文华奖获得者宋谷分别饰演白李花和正德皇帝;盛情力邀已退休的表演艺术家田既安、任寿云饰演县官和师爷。剧中的男人有血性、有骨气,女人泼辣多情,充分体现出湖南农民重情义、有担当的性格特点。《蔡坤山耕田》意在让火辣与风趣、尖酸与调侃并存的湖南花鼓戏回归,让幽默诙谐的农民语言、泼辣热烈的喜剧情境在舞台上重现,演绎一部耐人寻味的喜剧。
画家黄永玉说过这样一句话:“躺在地上过日子,贴着土地过日子,有个好处就是,摔也摔不到哪儿去。”艺术创作也是如此,艺术要接地气,喜剧创作如果没有生活、不掌握老百姓的语言,就不会有好的剧场效果。有的老百姓尽管文化水平不高,但是他们说出来的话很生动,你熟悉他们的语言,就能写出好的东西。《蔡坤山耕田》沿袭了原剧浓郁质朴的乡土特色,幽默诙谐的语言风格,将传统艺术与现代观念进行了深层次的无缝对接,挖掘剧目新的思想内涵,让传统艺术的精粹融入当代时尚的思维观念中,寓教于乐,借古喻今,针砭时事,引导观众在轻松观剧后考量其强烈的现实意义。
四、作为全省重点艺术院团负责人的思考
湖南花鼓戏风格带有浓厚的喜剧性,被业内专家称为“是其基因中带来的”,如戏曲理论家王安奎认为,这种喜剧性更强的独特风格,既表现了剧种的特色也保持了鲜明的地域特点,深深植根于民族悠久的文化传统中,乐天的性格、乐观的精神,对生活的热爱和深刻的思考分不开。我们认为“省花风格”须坚守自己剧种个性,坚持自己的“根”,从演出样式、音乐等各个方面去保持自己特有的喜剧风格。这种喜剧风格,大体从三个方面表现出来。
首先是用诙谐幽默的艺术方法塑造鲜活生动的当代正面人物形象。真正的喜剧是从人物性格中迸发出来的,亚里士多德说:“戏剧所模仿的是比一般人较差的人物,喜剧总是模仿比我们今天人坏的人。”鲁迅说:“喜剧是将无价值的撕破给人看。”以喜剧手法塑造幽默可爱的正面人物形象是当代喜剧艺术的一大拓展与提升,从故事情节跌宕起伏中展示生活情趣、传递正能量,让观众在笑声中受到感染,妙趣横生,人物性格鲜明。
其次是追求一种融古典与现代歌舞的演出样式,是形成“省花路子”喜剧风格的重要组成部分。也就是说在注重剧目思想性的同时,十分讲究舞台的形式美。在当下,不少现代戏和新编历史剧存在着重内容轻形式的问题,观众评之为“话剧加唱”,与戏曲“以歌舞演故事”“有声必歌、无动不舞”的戏曲美学精神有较大距离。而省花既有先天的传统优势,又有创意的执着追求,比较完美地做到了戲曲化与现代化的统一,将歌舞的演剧样式融入现实生活之中。例如《桃花汛》用载歌载舞的“地花鼓”幕间场,《老表轶事》的腰鼓队融入戏中等等,增加了剧目的样式美,成为剧目展示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为观众所喜爱。
最后是由情境巧合的合理衍生出人物性格的喜剧性。在《蔡坤山耕田》中,天已当午,耕田农夫蔡坤山饥肠辘辘,正等待妻子白李花送饭来。恰在此时,到乡间微服私访的皇帝亦口渴腹饥行到此处,又巧遇送饭途中的白李花。皇帝腹饥求食,善良淳朴的白李花慨然舍饭。外表粗俗内里智巧的蔡坤山见状,难免心生醋意,但又不便对心爱妻子发作,故想乘机敲一下这老倌子竹杠,索要饭钱若干,乔装私访不便暴露身份的皇帝慨然应允,但身无分文,只得让蔡坤山到县衙去领。空口无凭,蔡坤山索要字据,旷野之中,只好写在蔡坤山坎肩背上,并加盖玉玺。蔡坤山到县衙索银,始遭捆打,继而发现玉玺,县官与师爷惊诧不已,转而以定蔡坤山与皇帝的关系非同一般,可缘此攀上龙尾。如是钱银照付,隆遇有加。蔡坤山凭空得如此诸多银两,种好了田,年来丰收,纷纷送红薯答谢,蔡坤山夫妇搭棚舍粥,赈济外乡饥民。正德皇帝见此情景,龙心大悦,恩赐有加。全剧情节娓娓道来,看似巧合,却皆与人物性格的发展环环相扣,真切自然,喜剧性便在不同人物身份、性格、索求的差异、矛盾中油然而生,在幽默诙谐、活泼机趣的演绎中针砭时弊,弘扬“以民为本”理念。
费孝通先生曾经指出:“民族文化自信必须建立在文化自觉的基础之上。”所谓的文化自觉,是指生活在一定文化中的人们对其文化有“自知之明”,明白它的来历,形成过程,所具有的特色,在人类历史上的地位和作用,以及它发展的趋势。湖南省花鼓戏剧院的创作思路深深扎根于湖南花鼓戏传统,从湖湘大地、民间文化土壤中汲取营养,在几十年的时代变迁中清醒地守住了根与本,培铸了神与魂,在现代为主导的创作中也开拓了像《蔡坤山耕田》这样新编古装戏的创作剧目。我们将再接再厉,努力进一步拓宽地方剧种的表现内容和舞台样式,把“省花路子”坚定地走下去,走向全国,通往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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