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心感悟 用爱歌唱
——男中音歌唱家雷岩访谈录
2020-11-13王捷
王 捷
雷岩,男中音歌唱家,国家一级演员,山东省政协委员,山东省青联副主席,文化部尖子演员,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先后获得“山东省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一等奖(1987),“第34届法国图鲁兹国际声乐比赛”第三名(1988),“美国旧金山歌剧院(环太平洋地区)国际声乐比赛”一等奖(1992),“第二届聂耳、冼星海全国声乐比赛”金奖(1995),文化部“全国声乐比赛”美声唱法二等奖(1996),“第一届中国音乐‘金钟奖’声乐比赛”银奖(2000),全国“五个一工程”奖,“中国戏剧奖·梅花表演奖”,“山东省富民光鲁劳动奖章”等。1989年,演出歌剧《弄臣》,获“上海白玉兰戏剧表演艺术奖”;1991年,被中国音协评为“中国十大男中低音歌唱家”;出演山东第一部原创歌剧《徐福》,获文化部“第五届文华表演奖”。出版个人演唱专辑《春的思念》。
在一个风和日丽、阳光明媚的下午,笔者来到海滨城市青岛,有幸采访著名男中音歌唱家—雷岩。雷老师温文尔雅、幽默健谈,即使初次见面也没有距离感,在轻松的气氛中将自己的艺术人生娓娓道来,笔者在深受感动与启发之余,将访谈内容辑录成文,分享于此。(下文中,雷岩简称“雷”,访谈者简称“王”。)
舐犊之情
王:雷老师,您好!请您谈谈是如何走上歌唱这条艺术之路的?是受父母的影响吗?
雷:我们那一代不像现在的年轻人,我们有自己兴趣爱好的年代正好是“文化大革命”时期。当时没有这么多机会接触音乐,交响乐、流行歌曲、民歌都很少听到,一打开收音机,全是样板戏。我就是听着样板戏长大的,接触音乐也是从这儿开始的。小时候,我在“红小队”宣传队里唱样板戏、京剧,因为还没有变声,我唱的第一首歌是“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说到激动处,雷老师立刻轻声唱了起来)。
我的父亲是军人,在我的印象中,他对我的要求一直很严格,思想也有些守旧,对我以歌唱为职业有误解。而我的母亲则是温柔善良,特别尊重我的选择,全力支持我学习声乐。母亲是妇产科医生,也曾获得“全国三八红旗手”的称号。每次下乡,她都会带着我,骑着那辆加重的飞鸽自行车,车子前面坐着我,后面就驮着医药箱。那时,农村的医疗条件差,女性生产时特别容易难产和大出血,我就看见过好几次。所以,只要血型合适,妈妈就会卷起衣袖抽自己的血,输给那些大出血的产妇。妈妈常说,想要别人对你好,就先要对别人好。
2008年,“汶川大地震”后,我随山东慰问演出队前往重灾区北川县,当时我们就在防震棚、废墟上演出,平均每天都要演两三场。我深知我们的责任和演出的目的,那就是要告诉灾区人民,全国人民没有忘记他们,我们一起努力渡过难关、重建家园。有一次,有位大妈没赶上看演出,非常沮丧,我特意为她唱了首四川民歌《槐花几时开》。大妈听完,微笑的眼角泛着泪光。返回山东后,省里组织文艺界赈灾募捐,我也竭尽所能。妈妈的话,我一直铭记于心,所以,我会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多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师恩如山
王:雷老师,您在学习声乐的过程中,都遇到了哪些老师?
雷:我的第一位声乐老师是淄博一中的靖玲西老师,她曾培养过歌唱家吴雁泽、曹连声。由于当时我正好在变声期,因此我同时还学了琵琶。这段经历,让我在乐感、音准、节奏、识谱能力及音乐记忆等方面受益匪浅。有一天,靖老师想听听我的嗓音的变化情况,我一唱,老师发现我变成男中音了!
启蒙老师是非常重要的,靖老师正确地判断出我的声部,这对我来说,是很关键的一步。在那个年代,我们的学唱大多是模仿收音机里的歌声,但那些很多都不适合我的嗓音条件。比如,李双江老师的《我为祖国守大桥》《北京颂歌》,我根本唱不了,“喊”得嗓子疼。靖老师就告诫我说,你是男中音,不要“喊”那么高!从那时起,我确定了自己的声部。
高中毕业后,我当过三年电业工人。1978年,我参加了中央音乐学院的考试,三轮考试都通过了,我信心满满地等待消息。直到有一天去车间上班,主任对我说:“雷岩,师傅们都盼望着你考上,通知书来了……这样,放你三天假。”师傅递给我的通知书上写着:“雷岩同志你好,感谢你报考中央音乐学院,经过全面平衡,你未被录取……”我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师傅们都安慰我,我在家哭了三天,很痛苦。
就是这段时间,我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二位恩师—山东师范大学的朱慧芳老师。朱老师到淄博招生时,听说我通过了中央音乐学院的三试,快90岁的老太太特意跑到家里来劝我再考考“山师”。后来,我顺利考入了山东师范大学。
由于“文革”刚结束,学校的声乐教学相对比较闭塞,我怎么唱都难以进步,先后换了三位老师,最后一位就是朱老师。朱老师认为我的嗓音条件很好,但是学校的教学水平有限,建议我到中央音乐学院找个老师继续学习。从此,我踏上了北京的求学之路。
我揣着妈妈给的50块钱到了北京,在那里,我遇到了我的第三位恩师—王福增老师。我打听到王老师上课的琴房,便早早去等着,但王老师并没有与站在琴房门口的我有任何交流,进琴房就开始练声,然后等着学生来上课,我就在外面听着。直到第六天,也许是我的坚持感动了王老师,王老师让我进琴房唱给他听听,结果,老师发现我的嗓子还不错,便让我以后都早来些,他给我练练,还不收我的学费。王老师有个八度音阶练习,对解决我的高音问题特别有效,用“a”“ei”来唱,要求喉结放松。
王:您大学毕业之后,进入山东歌舞剧院工作,是什么机会让您成为周小燕先生的学生?
雷:大学毕业后,我到了山东歌舞剧院,刚开始,我并没有登台演唱的机会。三年后,我的艺术生涯迎来了转折。1985年,山东省为推动文化发展,决定选拔一至两名有发展潜力的年轻人送到上海培养,周先生应邀前来挑选学生。
那天,山东大礼堂坐满了人,从全省初选出的十几个年轻人都坐在前排,等候面试。当周先生问谁先唱的时候,大家都你推我让的,先生有点儿着急了。再确认了礼堂里大多都是学声乐的之后,她直接就让我们毛遂自荐。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举起了手。正是这一次举手,改变了我的一生。我唱了歌剧《伊万·苏萨宁》中的咏叹调《请埋葬我,大地母亲》和施光南先生的《我的祖国妈妈》。前一首咏叹调其实是男低音的作品,我不会俄语,就唱中文,唱得很投入。后来有朋友问我第一次给周先生唱歌的时候,身后是不是有个风扇在吹?他们似乎看见我的裤子一直在抖。其实,那真是紧张的,我的腿一直在抖,哈哈。
周先生听完就上下打量着我说:“唱得很好,小伙子!最好的就是咬字吐字很清楚,可以把中国歌唱得这么清楚,你上过大学吗?”团长告诉先生我是团里分来的第一个大学生。先生问我在歌舞剧院干什么,我说“拉大幕”。先生感到很不解,因为她认为我的歌唱得好,形象也不错。当她知道我平时喜欢读书时,便问我正在读什么书?我给她讲了我理解的《巴尔扎克》。周先生听完,愣了一下,就笑了。这时,周先生转身对团长说,这个小伙子好,我就选他吧!
那时,我对喻宜萱老师、沈湘老师了解比较多,对周先生几乎是一无所知。就这样,我跟着先生学习了一周,先生返回上海,然后就没有了音信。我每天都在紧张与期待中度过,突然有一天,我收到一封从上海音乐学院寄来的挂号信,把我激动坏了!那是周先生的来信,她说:“雷岩同志,你好。在山东听了你的歌声后,我久久不能忘怀。你的条件很好,我已跟相关领导提出将你作为相关人选,希望你能尽快来上海上课。”几经波折,我最终如愿前往“上音”学习。
生活不会一帆风顺,一帆风顺可能也就唱不好歌了!生活的酸甜苦辣充实了我的歌声,让我体会到情感的重要性。
王:在上海的学习,您有什么收获和感悟呢?
雷:在上海学习的五年,周先生对我特别好。年轻时的我也很爱玩,但是怎么玩都不会忘记唱歌。每天,无论多晚,我都会一遍一遍地过谱子。在此期间,我的声音也被调整到了最佳状态。
我认为,在生活中,一定要做个有心人,无论对家人、对老师,还是对学生、对朋友。记得第一次去周先生的琴房—“上音”南大楼306,这里被称为“歌唱家的摇篮”,我看到一屋子的人在那上课、听课,直到中午十二点,先生连一口水都没有喝。这一切,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晚上就去买了扫帚、拖把、暖瓶、茶杯、茶叶,把琴房彻底打扫了一遍。第二天一早,我又给先生打了开水、泡上茶。周先生一到琴房就愣住了,后面还跟着很多学生。她看了一圈也不说话,坐下开始上课。后来,钢琴伴奏老师告诉我,先生表扬我了,夸我是个有心人,将来一定会有出息。
那时的我,一句意大利语都不会,只会唱中国作品。因为咬字吐字清楚、爱读书,周先生选择了我,但成长还要靠自己的付出和用心。在上海的五年多时间,我几年如一日,打扫琴房、打开水,夏天换上凉水杯,冬天换上保温杯。
周先生95岁生日时,我专门写了一首诗献给她:“青春的笑容常挂脸上,青春的歌声余音绕梁,青春的容颜永不衰老,青春的小燕高高飞翔。飞过万水千山,飞过岁月沧桑,飞过艰难坎坷,飞过桃李芬芳,95载,弹指一挥间,百岁小燕正是好时光!”
业精于勤
王:您如何理解生活与职业的关系?这么多年的演唱生涯,您有什么体会可以分享给后辈吗?
雷:一个歌剧演员一定要有生活的积累,必须对生活中的一切都很敏感。在演歌剧时,我一直坚持认为演员不能光唱声音,要唱内容,只有把自己唱得起鸡皮疙瘩,观众才会被你打动!如果连自己都打动不了,自然也打动不了观众。有人会说“雷岩的处理好”,我想可能就是因为我的人生经历相对丰富一些吧。每一段经历,对我们的人生都会有所帮助,只要你是有心人,能坚持得住。
刚到山东歌舞剧院工作时,我拉大幕拉得手上都是血泡。那时不像现在设备好,每个节目都要关幕再开幕,而且速度要快。因为当过电业工人,所以台上的灯光、布光也都由我负责。那几年,我内心是非常痛苦的,但我不放弃!我从小喜欢读书,所以一有空我就会拿本书来边看边等着拉幕,偶尔也会因为看得入迷而忘记拉幕,被领导批评。很多时候,读书带给自己的变化是别人先感觉到的,你的内在气质,还有思维、语言能力等都会得到很大提升。读书的力量是潜移默化的,要坚持,时间长了,就会“融化”在自己的血液里。
我是个很不安分的人!高中毕业后被分配到了淄博电业局,当时这是份非常好的工作,但也很苦。无论多冷的天,都要爬到高高的电线杆上清理瓷瓶上的积雪、冰凌,以防电路短路。我是跟着师傅上山,但由于师傅大都年事已高,我就自己往上爬,让师傅在下面协助。我的酒量就是那三年爬电线杆练出来的,每当我在电线杆上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时候,师傅的工具袋就“吊上来”了,打开一看,一瓶高度白酒,哈哈,喝一口暖暖身子。跟师傅们在山沟里吃饭时,他们总会让我唱两首歌,“锦绣河山美如画,祖国建设跨骏马……”我的性格中是有工人的气质,就是那种爱憎分明、疾恶如仇的气质。艺术家对生活要有感受,要有深刻的爱,要不然就搞不了艺术。
王:1991年,您与黎信昌、温可铮、刘秉义等歌唱家一起被评为“中国十大男中低音歌唱家”,之后您还演出了多部有影响力的歌剧,您是如何塑造这些歌剧角色的?
雷:可以说,20世纪八九十年代,我参演了全国相当一部分的歌剧。这一点,我挺自豪的!作为歌唱演员,不光有几首代表性歌曲,我演出的歌剧,业内也非常认可。1989年,演完《弄臣》再演《徐福》,又去厦门演《阿美姑娘》,后来在内蒙古演《舍愣将军》。
2019年,我在歌剧《沂蒙山》中出演九叔公,戏里戏外,感触颇深。我的姥爷就是1945年在沂蒙山牺牲的,我没有见过他。听家人讲起身为共产党员的姥爷牺牲时的故事,我的内心总是波澜起伏。我跪在那里唱的时候,已经不仅仅是完成表演了,内心还饱含着对先辈的一种告慰,你说我能不激动吗?在舞台上,我唱得热泪盈眶,那并不是在“显摆”自己,而是真情流露,所以观众才会觉得我演得好、唱得好!
演歌剧要热爱这个事业,这是前提,要研究剧本、研究角色。这种研究要结合自己的人生阅历,包括对主人公的了解、理解与共情,然后再去诠释人物。阅历越丰富,知识面越广泛,对人物的挖掘就越深刻,表演也就越真实,观众就会很快地投入到你诠释的角色中去。
演唱中国作品,特别要注意语气上的把握,首先是要唱得明白,其次是要唱得“挠心”,而且再现部分要有自己的内容。这就是为什么唱同一首歌,有的歌者唱得感人,有的唱得像白开水。我认为一首作品,歌词是第一位的,即内容是第一位的!所以,只要听到感动我的歌词,我都会去学。比如,《我的深情为你守候》,这首歌原来是歌唱祖国的,也可以把它献给爱人、朋友、师长,周先生95岁音乐会时,我就把它献给了周先生。尽管这是女高音的作品,但我认为,男中音的演唱会更深沉。后来,先生说:“雷岩选的这首歌,我最喜欢!”
另外,在学唱之前一定要朗诵歌词、背诵词,这样才能刻骨铭心。生活的美好无处不在,就看你怎样用心去发现它、掌握它、使用它,你会从中得到很多快乐。一首作品,歌词是最美的,它跟诗歌一样,如果会唱不会背,你的心灵就没有得到滋养。我学过的每一首(部)作品,无论中国的、外国的,到现在都可以背出来。然后我会在钢琴上一个音一个音地练准了,接下来就是听名家演唱,再把它用自己的方式诠释出来。歌唱家的演唱会有很多自己独特的处理,和谱子不一样,所以一定要先学习原谱。
王:您的演唱,咬字吐字特别清楚,不管是唱歌还是唱歌剧,不管是宣叙调还是咏叹调,我们都不用看字幕,周先生、沈(湘)先生等都这么说。您是怎样做到的?
雷:我想这可能源于我从小养成的一些习惯吧。小时候,学习样板戏,学习我们的国粹—京剧,它们的咬字吐字就特别讲究,特别有味道。八个样板戏,男女老少各种角色,我都会唱。所以,学唱京剧给我的咬字带来了很大的帮助。在读书的过程中,如果碰到好的段落,我也会情不自禁地把它朗诵出来,有一些喜欢的诗歌,还会背下来。日积月累,我的咬字吐字变得越来越清晰、顺畅。
老师对我的鼓励也非常重要。周先生曾说:“你看雷岩,他是男中音,我第一次听他唱时,他的咬字吐字,每个字我都能听清楚,这是个非常好的基础,也是好习惯。”以前,跟周先生学习演唱西洋歌剧时,她要求我们必须先将外文翻译成中文来演唱,然后再说原文的问题。大多数西洋歌剧的咏叹调,用中文唱起来都特别麻烦,很别扭,但这是先生当时的要求,我们必须得这样练。要把字和声结合好,用中国的语言来表达,但又能把西洋歌剧的音乐风格表现出来,让大家能理解人物角色。我演《弄臣》《费加罗婚礼》《茶花女》的时候,都是翻译成中文来演唱,然后根据老师的要求和自己的理解不断调整。后来,我到“全国优秀青年演员研究班”跟随金铁霖教授读研究生的那段时间又接触了大量的民歌。民歌是非常强调咬字行腔的,老师的指导和日积月累的演唱实践促使我的演唱形成了咬字吐字清晰的特点。
对于外国作品的发音,我对自己的要求也很严格。我演唱的每首歌剧咏叹调、艺术歌曲,都是一个字一个音仔细抠出来的,然后再与音乐相结合。一首作品通常都会选择好几个歌唱家的演唱版本,去对比他们的处理方式,吸取不同人的优点,努力做到语言流畅、发音清楚。这种反复的、严谨的练习,很重要。
我认为,为了咬字吐字,有时候甚至可以稍微“损害”一点儿所谓的“美声”方法,就是不用“开”得那么大,或者说“撑”得那么大。用字头带着声音唱出来,位置高高的,反而更好听,驾驭起来更自如,语气上也会更温暖,更容易被咱们老百姓接受。
王:雷老师,您曾说每次演出前都会念念歌词,这对您的表演有什么帮助?
雷:我在歌剧《原野》中饰演仇虎一角,这么多年,“陪”过十位“金子”(女主角),音乐会上唱二重唱就更多了。每位“金子”都特别认真地对待这个角色,反复演练之后,大家都会感觉“金子”这个角色太过瘾了!有时,当年轻的“金子”开口,“啊,我的虎子哥……”,如果她只是在唱声音,导演就会说,“来,让雷老师给你念一遍歌词”。
《啊,我的虎子哥》的歌词是剧作家万芳写的,那个年代说出这样的话可能并不“美”,但这是一个女人的心里话。我对她们说,要理解歌词才能唱好,不是光用声音,关键是内心的感受。我会问她们是否背过歌词,她们一般都会告诉我,她们能背唱,但是说不出来。这是一个很大的误区!这时,我会让搭档的女演员看着我的眼睛,给她念歌词,“啊,我的虎子哥,你这野地里的鬼啊,这十天的日子……”就这样,她马上就会有触动!其实,有些东西只能意会,不能言传,讲方法,讲字面意思,有时候反而效果不佳。那么,我就把这种深刻的理解,通过念歌词的方式,直接、直观地表现出来。反复念了歌词,你就会明白:金子,一个穷人家的女孩儿,从小被抢到地主家,嫁给一个呆傻的男人,过了八年。包办婚姻,先结婚后恋爱,对女性的那种压抑……作为一个农村姑娘,金子什么都不懂,但她知道活着的滋味是什么—那就是,坐了八年牢后逃狱出来的仇虎,才是她要的男人。之前八年的生活,虽然人是活着的,心却是死的;但跟仇虎一起生活了十天以后,她就愿意跟他去死,这就是真爱的力量!这种爱是复杂的……有些比较有灵气的演员,马上就热泪盈眶,很快就进入角色了。我认为,可能这种念歌词的方式更容易被理解。一个角色要不断磨合,同样的,一首咏叹调不是学会了、背过了,高音、低音都能唱了,就算完了,还需要一遍遍地磨炼、反复地体会,慢慢地,很多的理解和感觉就会由心而生。演员的感情要极为丰富、敏感,要遇到春风就会发芽。歌词是作品的魂,爱上歌词,融入作品,你就是那个角色。
跟随金铁霖教授(左)学习
王:您获得过那么多国内外比赛的奖项,能讲讲您的参赛经历吗?
雷:1988年,我在“第34届法国图鲁兹国际声乐比赛”中荣获第三名。在我之前,有张建一、高曼华获奖,后来廖昌永也取得了非常棒的成绩。这个比赛要求选手能力很全面,古典时期、近现代时期,作品要涵盖德语、法语、英语、意大利语、古英语、拉丁语等,三轮比拼,特别难。对于这种国际重大赛事,语言的要求是非常高的,当时参赛作品的语言是周先生一句一句教我的。先生要求很高,字头、字尾的辅音也必须表达得很清楚,以至于赛后法国记者问我是不是在法国留过学?我告诉他们,我没有在法国读过一天书,但我的老师周小燕先生是在法国留学的,她对语言的准确性要求特别高。
2000年,我参加了首届“金钟奖”声乐比赛,去合伴奏时,一听,大家都唱得那么好,我心里“敲起了小鼓”。那次,参赛的选手大都来自北京、上海,还有很多是音乐学院的青年教师,我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准备。第一轮过了,第二轮有我,第三轮……哇,决赛有我了。最后,我的演唱成绩是第一!但由于我演唱的咏叹调《镰刀铁锤有多重》超时了,被扣除了一定分数,我成了男声的第二名。当时还是缺乏比赛经验,如果把间奏缩短一些就好了。“白玉兰奖”“文华奖”“梅花奖”,我也得过,“第二届聂耳、冼星海全国声乐大赛”,我是金奖第一名。这些比赛为我积累了很多舞台经验,也让我的演唱更加成熟。
王:雷老师,您的教学理念是怎样的?
雷:我觉得很多教师都在研究方法、研究声音,这很好,但有时也会因此而忽视对学生的舞台实践、舞台意识的培养。教师要多研究歌剧表演与歌剧历史,让学生有一个明确目标,把自己的所学、所长展示给广大观众,可以更好地为社会服务、为观众服务。我去学校讲学时发现,女高音老师一汇报就唱《我爱你,中国》,有时歌词都唱不对,这种方向是有问题的。我就向学校领导建议,不光要考学生,更要考教师,每个学期都让教师们站到台上给学生们唱一唱。教师有选择学生的权利,学生也可以有选择教师的权利,教师应该做一个好的示范。当然,不能苛求我们的教师都必须是专业的歌唱演员,或者必须演过多少部歌剧,但是,最起码的应该能用歌声把自己的教学理论展示出来。教师做出正确的示范,有气息支持、有音色,声音不“压”也不“做”,等等。所以,在我的课堂里,理论讲得少,主要还是做示范,特别是教初学的孩子,一旦理论讲得太多,他就懵了。我会先让孩子站好,张开嘴、舌头放平,喉结放下。关于气息,我会让他们摸摸我的横膈膜是怎样运动的,然后就开始唱。
王:您又是如何将表演贯穿到教学中的?
雷:讲作品时更需要做示范。比如,演唱《松花江上》,我会先给学生做一遍示范,然后开始讲背景—主人公是一个东北来的学生,日本军队侵占了你的家乡,你跟着逃荒的队伍逃到了“关内”,但你想念自己的爹娘。我会拉着学生的手跟他讲,这是逃难的乡亲,这一堆、那一堆,老老少少……先给学生表演,高潮部分几个强弱对比怎么处理才能做到连贯。一要有气息的功底,二要有语气的表述……做完示范,学生就明白了。然后,告诉学生,可以有自己的处理。我做示范,学生们会看得很认真,他们都有模仿的能力,有时我也会让他们录下来,听我的声音、看我的表现,眼神怎么看、怎么唱“爹娘”、怎么表现“流浪”……很快,他们就会唱得特别投入。其实,就这么简单!
后 记
采访之时,雷岩老师正在青岛大学排练歌剧《韩信》,他在其中饰演项羽。他的歌剧表演是人生练达、是感悟,更是升华。品格决定品行,业精于勤。他怀揣感恩之心,用心做事,鼓励年轻人多读书,由内而外地提升艺术修养。
艺术源自生活,精于执着,用心感悟,用爱歌唱,愿每位歌者都能做自己灵魂的表演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