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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 班

2020-11-12谢辉

连云港文学 2020年5期

谢辉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在仅有十几个人的乡政府里,因应对突发事件而实行的24 小时值班是最平常的工作。回想那时的乡机关值班的情景,似乎离现在很远了。

建乡快一年,一转眼到了夏天,天气已经开始炎热起来。一九八五年七月下旬的一天,又轮到我值班。在乡里,夏季值班最硬核的任务是防汛防旱,白天到村里去现场“查岗”,随村干部到田间地头、河堤马道,了解民情、察看汛情,晚上负责在值班室接听来电。在那个年代,有一辆自行车骑着上下班也是挺让人羡慕的事。顶着下午的烈日,骑着自行车,穿行在这走过无数次的黄泥小路上,去村里实地“转转”,做好“上情下达”。蜻蜓在田间飞来飞去,蜜蜂在花间采蜜,蝴蝶翩翩起舞,使乡村的田野变成一幅多彩的山水画。傍晚回到单位,全身已是汗水淋淋,晶莹的汗水打湿了我的白衬衫、也浸湿了塑料凉鞋,走在路上发出“呱唧呱唧”的声音,很是尴尬。闷热的空气简直像凝固了似的,一丝风也没有。正当大家透不过气来的时候,天上突然闪过一道白光,接着,雷公公在天上擂起了大鼓,发出轰隆隆的响声。外面的雨就像从天上倒下来一样,刹那间,地面上已是一片涟漪,豆大的雨点像敲小鼓似的打在地上,飞溅起小水珠,打在小河里,激起一个个小水花。一场雷雨过后,小草挺直了腰杆,淋浴着雨露,全身都沾着银色的珍珠。而我浑身汗漉漉的,一个人在值班室,像那小草一样又打起了精神,坚守这一个人的夜班岗位。也许是因为那时候太年轻,在这座空旷的办公楼里值夜班,孤单寂寞的我有了点胆怯。窗外,夜色朦胧,淡淡的路灯光斜斜地照在新海中路上,看不见一个人影,路边的树枝上还留着雷雨后的露珠,夏风柔和凉爽地轻拂着,我独自在值班室享受着雨后的一丝清凉。

乡政府的值班室安排在机关办公楼的二楼西首,办公楼是借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建筑的海州西装厂旧楼。楼西首紧邻新海路,也是那时候海州通往市区的两条主要道路之一,与狭窄的江化路交错,自然形成了一个小街面,构成了值班室窗外的另一番风景。乡机关每天都安排人值班,说是为了应对突发事件,其实自从实行24 小时值班制度以来什么事也没发生,值班人员的值班任务也就是应对下“查岗”、接听来电,接听完电话还要填写一张值班表。值夜班必须睡在值班室,这是值班制度的规定。夜里值班,除了耳边“嗡嗡”作响的蚊子,就是机关仅有的一台菊花牌台式旧电风扇发出的“吱吱”声。与繁华的城区相比,这里少了一份嘈杂,多了一份幽静。

一个人在值班室,无聊的时候,可以站在值班室窗口眺望小街夜市,看看热闹,而这一晚的集市被一场雷雨洗去了繁华。街上的幌子、小摊与行人,仿佛都被风卷走了,只剩下路两旁的柳枝随着风舞动,街上唯一亮着灯的兴隆饭店显得有点“人气”。值班室里一张“一头怪”写字台、一把会议长椅子、一张木头床,还有一个脸盆架,也是东凑西借来的。写字台上摆放着老式的黑色拨盘电话,有总机房接线员专门负责接转,通话质量不高,杂音大,还时常掉线。那时候乡里安装电话的也特别少,除了五个村及乡直企业安装了电话,在农村十个八个庄子也找不到一部。我一个人值班一个人带班,整个单位好像都是我的,在很多人都在享受聚会享受天伦的时候,唯独自己要去坚守值班岗位,那种艰辛的滋味确实不好受。从前讨厌熬夜值班,原因也不是要熬夜,只是因为熬夜的时候只有一个人,不像现在看电视玩手机、凑凑人数打“掼蛋”,在不知不觉中值夜班的时间就“溜掉”了。

那时候值班从艰辛到坚守,执着是待在值班室应对枯燥无味的最好表达方式。漆黑的夜晚,借助微弱的路灯光,远远望去,可以看到江化路旁荷塘里那一朵朵含苞欲放的花朵,路灯的余光零零散散铺在朵朵荷花上,直直瘦小的荷茎衬托那碧玉盘般的荷叶,如同一个熟睡在摇篮里的婴孩,映着点点灯光显得尤为可爱,即使有一丝的风也足以让那刚刚绽放的一片出水芙蓉翩翩起舞,使她更加楚楚动人,为乡村的夜晚更增几分色彩!

正当我感慨下午看到车站村副主任老张二话不说地跳进又脏又臭的双眼桥排涝泵站进水口吸水池里清理机槽周边杂草杂物那一幕时,值班电话忽然急促地响了起来。我下意识地抬眼瞄一下墙上的挂钟,差不多晚上九点,赶紧抄起电话问道:“请问哪里?”“我们是上级派来查岗的,现在你们机关检查值班人员在岗情况,今天是你值班吧?”“是啊,是啊,我一直在岗的。”我立马报了平安,心想今天查岗的电话已经打完了,该没有什么事了。这时,座机的铃声再次响起:“喂,哪位?”“我是朱沟老刘,蔷薇河上游泄洪,村部前的堤坝低洼地段河水即将出槽,请求支援!”“刘书记晚上好!我通知民兵应急抢险队支援你们。”近一公里长的堤坝硬是被抢险队员们拼力垒起了一米多高的蒲沙包。听完对坝口险情转危为安的电话报告后,已是午夜时分,此刻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啦!几张报纸看下来,整个人朦朦胧胧得有些困意,但在没有空调的值班室里,闷热得气也不容易透一口,整个晚上再困也睡不着了,拽个词就是“彻夜难眠”。

夜晚如此的寂静,陪伴我的只有那黑夜中支离破碎的路灯光、那远处蝉鸣的“知了”声和那荷塘里青蛙的“呱呱”声。微风丝丝吹拂着,皎洁的月光虽已失去了往常的明亮,但依然是个十分美好的深夏夜晚。

七月的乡村令我深深陶醉,我爱乡村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