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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纪湖南网络小说的“娱”体特质

2020-11-11岳凯华杨景交

文艺论坛 2020年5期

◎ 岳凯华 杨景交

新世纪初,随着互联网技术的迅猛发展,中国文学的形态发生了巨变。网络文学在这场文学变革中异军突起,并迅速在文学界抢占了一席之地。根据著名网络文学研究专家欧阳友权对其下的宽泛定义,即“所谓网络文学,是指由网民在电脑上创作,通过互联网发表,供网络用户欣赏或参与的新的文学形态”,可以见出,网络文学所依托的创作载体和创作模式,决定了它与传统文学精英化的创作机制之间有着无法跨越的鸿沟。一方面,网络文学与传统文学在文学功能上发生了质的转变,文学的价值功能“从‘载道经国’走向‘孤独的狂欢’”,在价值尺度上“由社会承担向自娱娱人转换”。另一方面,传统文学成功与否的标准主要由专业批评家认定,而网络文学鉴定优劣的评判体系,则是以文学网站显示的读者浏览量和点击率多少为依据。对于网络作家而言,“作品价值的优劣高低,不再由权威裁决而只由网民的‘点击率’彰显。这不仅意味着写作者必须心中永远装着读者,而且同时也意味着他们必须凭借自己的思想境界、精神深度、文本趣味和文字魅力来争得自己的存在空间”。读者对作品的肯定,要远远重于专业批评家对作品的认可。因此,网络作家在创作过程中,通常会将读者放在首位:读者即上帝。同时,受市场经济的影响,社会个体的文化消费心理也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变化。阅读网络文学成为社会大众快餐消费活动的一部分,阅读者不再将阅读文学作品作为获得精神熏陶的主要途径。对他们而言,阅读网络文学只是高压、繁忙生活后的一种娱乐与消遣方式。因此,无论是网络作家渴望在泥沙俱下的网络文学大浪里脱颖而出的成名心理,还是读者文学阅读的世俗化,这都令网络作家在从事文学创作的过程中自觉或不自觉地忽视文学自身的艺术性,转而将创作的重点放在揣测读者的阅读心理和阅读体验上。

中国网络小说题材各异,类型多样,囊括了幻侠、历史、穿越、修仙、悬疑、军事、言情等多个方面,其创作的空间和外延较大,但受到“读者中心论”的影响,在很多网络小说中存在一个普遍现象,即创作者对文本主题思想的预设与创作过程中对艺术形态的实际选择发生了背离。

一、对现实生活和个体生命的思考

近两年来,网络小说在主题和思想的设定上,熔铸了创作主体对现实生活和个体生命的思考,这显示了网络小说潜藏着一定的文学价值。

二目所著的穿越小说《放开那个女巫》展现了现代科技知识在推动社会文明化进程中发挥的重要作用。小说讲述了一个在现代社会受到高强度工作量压迫的普通职工(某公司的绘图员),穿越到欧洲中世纪异域国度,成为灰堡王国四王子,并卷入王位争夺旋涡的故事。在男主当四王子期间,他使用自己的权力,拯救了一群在那个国度受到误解和歧视的女巫生命,并运用自己的现代文明知识,与那些拥有超能力的女巫们共同将一个野蛮、原始的土著国家变为一个有着现代化色彩的文明国度。

同为穿越题材的小说《贞观大闲人》(贼眉鼠眼著) 与《药园医妃:掌家农女种田忙》(井井然著),讲述的也是现代人穿越到古代,运用现代社会的知识,解决身边人的生活难题,帮助他们度过生命中一个又一个难关的故事,这实际上隐约表达了创作者对纯朴和谐人情社会的向往。其中,小说《贞观大闲人》巧妙地糅合了历史的元素。作者在小说中对唐朝的一些历史文化知识进行特别的注解说明,增添了文本内在的历史文化底蕴。同时,小说还在现实与历史空间的交错叙述里,表现了个体生存中出现的普遍现实问题。现代人李素穿越到唐朝,在这个历史空间里他遇到了很多在原本时空也会遇到的普遍生存难题:爱情的抉择,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官官相护,人权利欲的取舍,等等。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思考,也是一些网络作家考量小说主题思想的一隅。

蔡晋的网络小说《至尊医道》是对中国中医医术困境的思考,作者选取都市修真题材,在大家熟悉的都市空间(医院) 展开故事的叙述,情节中融入悬疑因素,这很好地吸引了读者的阅读兴趣。与这篇小说有着相似主题的是洛小阳的网络小说《三尸语》。创作者抓住湘西赶尸、重庆扎纸、湖北剃头等民俗文化的神秘性,使整个文本始终笼罩在恐怖的鬼故事氛围里,让读者在悬疑和推理的世界里感悟中国传统手艺的魅力和手艺人的工匠精神,以此唤起读者对一些传统民间民俗文化日渐式微窘境的情感共鸣。

妖夜的网络小说《降龙觉醒》和磨剑少爷的《西游之决战花果山》的故事则直接取材于中国传统民间文化故事,创作者致力于挖掘中国传统文化的时代价值和意义。小说《降龙觉醒》以前世的道济和尚为小说主要人物,始终围绕道济前往灵仙镇寻找金莲之人唤醒金身的主脉络展开,整个故事的节奏发展紧凑。小说《西游之决战花果山》的行文结构是对我国传统文化“西游”故事的再创造。文本以失去记忆、失去法力的孙悟空寻找“我是谁”为线索,引出天庭众神再战孙悟空、毁坏花果山的故事,由此延伸到对世间之“道”的哲学性思考。

在言情题材方面,抛却该类型小说俗套的玛丽苏剧情,网络作家通常选取女性视角,赋予这些大女主独立、自强的性格和品质,这亦是小说值得肯定的地方。如花耒所著网络小说《我们终将刀枪不入》和温宠儿所著《天妃白若》的主题,就很好地切合了当下新女性要求自立自强、摆脱他物依附的普遍诉求。

二、简单、粗暴、无厘头网络化表达方式的追求

网络作家在近两年的创作过程中,又常常会自觉或不自觉地追求简单、粗暴、无厘头网络化艺术表达方式,这是网络小说追求“娱”乐化的重要表征之一。很多网络小说的语言普遍向通俗易懂、网络化方向倾斜,使得小说整体上给人一种幼稚和不够成熟之感。

如网络小说《降龙觉醒》和《西游之决战花果山》。作品在利用中国传统文化资源上显示了一定的优越性,但创作者并没有刻意去深入挖掘这些经典人物不为人知的一面,小说的故事基本上都是读者在阅读文本前就已熟知了。这在很大程度上消解了读者的阅读期待视野,导致小说达到的效果多停留在“娱乐”层面,而不是文本潜藏价值观对读者的文学陶冶。

而《我们终将刀枪不入》和《天妃白若》这两部小说,则在故事情节上趋于俗套,与同类型的网络小说存在雷同性。小说《天妃白若》就与《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三生三世枕上书》《华胥引》《香蜜沉沉烬如霜》等网络幻侠小说在故事情节和艺术风格上有着很大的相似性,这些小说基本上都是在女主飞升上仙、下凡历劫的故事里穿插曲折、动人的爱情元素。读者在阅读小说的过程中,容易产生审美疲劳的阅读心理。

何许人、罗拉的网络小说《荣耀之路》不同于很多网络小说注重文本的虚构性和天马行空的想象,转而采用纪实的手法。小说的素材建立在对中建、中铁、国电等中国企业在海外发展现状的实地了解,在语言使用上也减少了网络小说的戏谑性,这透露出创作者努力向纯文学靠近的创作理念。但是,这部小说的语言过于简单直白,缺乏传统文学精致化语言的韵味,在情节设计和人物形象塑造上也稍显单一,文本基本上是在线性叙述下完结整个故事,给人平淡无奇之感。

流浪的军刀所著的小说《极限拯救》在故事新颖性和跌宕性上融入了一定思考。小说塑造了一群因生活所迫背井离乡,在非洲开餐馆谋生,有情有义的退役军人形象。他们毅然选择了舍小我、为大爱的极限拯救行动,最后帮助那些海外务工华人脱离险境、成功返回故国。不过,这部小说不仅对主人公唐国铭形象的塑造也没有倾注太多的艺术考量,而且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也过于分散,导致故事衔接度不够紧凑。

三、文本形态的图视化

网络小说讲究运用简短的段落、通俗明了的文字以及富有动作性的语式,使读者在阅读网络小说的过程中,仿佛是隔着手机屏幕观看一场又一场的小剧场电影。网络小说之所以具有如此强烈的图视感,与创作者对小说文本形态的构造有着很大的关系。其实,阅读文学作品产生图视化的感觉,并不仅仅是阅读网络小说时才会产生。在我国传统文学中也不乏文学的图视化现象,尤其是我国古代诗歌的创作,如诗人王维就非常崇尚“诗中有画”的诗歌美学。不过,我国这些传统诗人在诗歌中营造富有画面感的意境,是创作主体为升华作品主题思想的一种艺术策略。而网络作家注重文本的画面感,他们往往不是站在小说艺术需要的角度,而是为了给阅读者制造身临其境的游戏化阅读体验,达到舒解身心疲劳的“娱”乐效果。

网络小说产生图视化的阅读效果,一是网络作家在创作过程中刻意将小说文段尽可能简短化,避免出现长篇大论式的文段。很多网络小说字数虽然高达百万、千万,但整部小说基本上是由一句、两句话的段落组成。如《霸道帝少惹不得》《全世界都不如你》《我们终将刀枪不入》《傲娇萌妻只宠你》《头条婚约》等网络小说,这些作品的字数高达几十万甚至几百万字,不过小说全篇基本上都是由一句话或者两到三句话堆筑而成。二是网络小说中的那些简短语句,与影视剧本的创作理念一样,多是表示人物动作的叙述性词语或句式,有表示人物对话的,有体现人物肢体动作的,也有人物自说自话的,等等。在网络小说中,纯粹叙述性的语言极少,作家们一般会频繁地使用动宾结构这样短促的短语句式,使小说的语言非常有力量和视觉冲击感,从而给读者营造一种图像化的阅读体验。同时,网络小说的语言也会尽量做到口语化。因此,网络小说以人物对话、有力量的口语句式结构全篇,读者在阅读小说的过程中自然就会产生清晰的画面感,脑海中随之浮现由小说文字传达出来的人物活动场面。如网络小说《头条婚约》共有2 278 690个字,整个小说文本几乎都是以人物对话的方式展开,由此保证读者在阅读过程中随时涌现的画面感可以冲刷掉因字数过多带来的视觉疲劳感。又如在网络小说《药园医妃:掌家农女种田忙》中,故事的女主人公盛奈第一次见到男主时的场面描写:

突然,肚子里面传来咕噜噜的声音,饿了。

男人看她这傻傻的模样,走了出去,没一会儿拿出一个还透着温热的白馒头递给她。

“谢、谢。”礼貌地接过馒头,然后斯文地吃了起来。

吃完大半个馒头,她其实已经吃不下了,但护士小姐说过不能浪费,所以她依旧机械地吃着,直到手上的馒头被人拿掉,迷茫地看着男人,只见他将手中的馒头扔了出去,接着听到母鸡“咯咯”的声音。

“浪、费、不、好。”盛奈说话虽慢,但一个字一个字很清晰。

男人没有理她,轻松地扛起屋旁边的犁,赶着牛往外走。

傻呆了一会儿,也许是新来到一个地方,让她眼中多了一点点光彩,不自觉地想跟在男人后面。

可以看到,这段场面描写的句子结构特色:人物对话的粗浅化和口语化,在叙述性的短句中夹杂的均是一些日常生活中常见的动词,以及多用动词来叙述人物的行为和心理,等等。这使我们在阅读这段话的时候,眼前就会很轻易浮现出女主和男人相遇时的画面。虽然,《极限拯救》《天妃白若》等网络小说的类型各不相同,但其叙述方式与小说《药园医妃:掌家农女种田忙》非常地相似。

网络小说文本形态的图视化,与网络小说独特的语言结构方式分不开。具体表现为故事的线性叙述、多运用短句和使用动词等,这与影视剧本的创作艺术理念如出一辙。因此,在阅读网络小说时,容易产生影视创作里蒙太奇式的画面感。读者能够在一种轻松、舒适的阅读状态下快速阅读完这些“皇皇巨著”,从而达到从小说中寻求某种精神娱乐的文学阅读初衷。

四、人物形象的去经典化

创作主体在进行小说创作时,往往会将自己对外在客观世界的感受和感悟,主观化和艺术化为小说里的人物,尤其是小说的主要人物。小说家们喜欢把“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文学创作理想,寄托在小说人物的一言一行里。因此,创作主体会特别注重对文本中主要人物形象的塑造,他们会花费大量的笔墨和精力对人物心理、外貌、生活环境等细节进行全方位的加工和打磨,以此确保典型人物形象的艺术性和社会价值,如在西方文学史上,莎士比亚笔下的吝啬鬼形象夏洛克、巴尔扎克《人间喜剧》里的高老头、托尔斯泰笔下的安娜·卡列尼娜等典型人物,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如鲁迅笔下的阿Q、祥林嫂,老舍小说里的祥子,沈从文《边城》里的翠翠等人物形象。在这些经典文学形象的背后,无不隐藏着这些作家对某种艺术理念、文化价值或生命精神的坚守。

而我们在网络小说的阅读过程中,却难以捕捉到小说中主要人物或者次要人物身上散发出的独特性和艺术价值。“在很多网络文学文本中,人们找不到任何对价值和意义的追求,只有各种‘无厘头’的糗事、荒诞事,所有的人物都处在疯狂的失色贪欲之中,个性无一例外地平庸、低俗乃至粗鄙。在现实生活中奔波挣扎的读者,显然可以从这样的文本中得到痛快淋漓的情绪宣泄和沁人心脾的心智抚慰”。网络作家在创作的过程中,一般不会在人物形象的设定上投注太多精力,小说是否为文学史留下经典而富含艺术价值的人物形象,这似乎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如果说,传统文学体制之下的作家仍然是文化英雄的象征,那么,网络空间的写作者已经不承担文化英雄的责任”。在网络文学的世界里,创作主体不再是“文以载道”的救世主。反之,读者成了小说中的主要人物,他们在虚拟世界里完成“开天辟地”“拯救世界”的身体幻象。网络作家创作小说的责任,则主要落在思考小说故事情节如何更富趣味性或惊奇感,满足读者阅读小说时的感官享受和猎奇心理。正是由于网络作家重视小说故事的情节性和“娱人”性,拒绝在人物形象塑造上倾注太多的笔墨,所以很多网络小说里不管是主要人物形象还是次要人物都趋于平面化,缺乏艺术感染力。网络小说虽然有着足够大的篇幅,但给读者留下可供品味和产生情感共鸣的人物形象却屈指可数。

因此,在阅读网络小说时,可以明显感受到在很多小说里,无论是主人公的性格,还是小说中其他人物的角色设定,都过于平面化。如网络穿越小说《贞观大闲人》,作品讲述了现代社会里意气风发的中年男子,意外穿越到盛唐贞观年间,与朝廷权贵斗智斗勇,最终获得皇帝李世民赏识的传奇故事。然而,关于主人公李素由一个只贪图享受的浪荡子变成朝廷重臣的复杂心理变化,尤其是他在对待东阳公主爱情时的现代人心理变化,作者并没有进行立体式的深入探究和挖掘,而只是四平八稳地叙述完这个故事。又如网络小说《荣耀之路》,作者的创作初衷应该是想在小说中为我们塑造一位有谋略、有胆识、有情义的工业改革者形象,但小说最后完成得并不是很理想。在阅读这部小说时,我们并没有被小说主人公克服艰难险阻最后获得事业成功的奋斗之路所感动和触动,感受更多的是,作者只是以一种流水线式的方式,用简单的语言,讲完了主人公路远如何一步一步打败竞争对手的过程。主人公路远只是创作者为流畅地讲好、讲完小说故事的辅助物,而不是文本的中心。同时,对于小说中本值得好好塑造的金灿灿这一女性形象,作者却没有突出她对待爱情时表现出的复杂性和矛盾性,这一人物的结局设计也略显匆忙,缺乏衔接性。

网络小说主要人物的去典型化、去经典化现象,是很多网络小说文本呈现出的共同特征。网络作家们不再把塑造富有艺术性的圆型人物形象,作为他们构思小说的中心。他们会根据故事情节的需要,不断地增添新的人物进小说,又不断地削减掉小说里已经出现的人物,以此确保小说故事的完整性。因此,读者在阅读小说的过程中,不需要深入、反复地重返文本去思考小说人物的复杂性,从而更好地享受小说故事本身带给自己的新鲜感。

五、语言艺术的去留白化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透过语言的表层特征,我们可以看到作品背后隐藏的文学形态和创作者的艺术审美取向。中国传统文人在创作的过程中,就特别注重发挥语言内在的艺术功效,对文本使用什么句式、运用什么修辞、选择什么词性都极为讲究。如诗人杜甫对诗歌用字与用词的偏执,提出“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诗歌理念。又如中国现代作家鲁迅在文学创作的过程中,也是惜墨如金,在他的作品里几乎找不到一个多余的字,句子里的每一个字和词都有它独特的意义所指。可见,中国传统文人讲究语言的妙用和巧用,一字一词里都渗透着创作者反复推敲的汗水。然而,网络作家在语言使用上,则比较粗糙和随意。“网络空间的自由书写成为即时性消费,没有多少人像推敲经典那样精益求精。他们的作品如同杂草一样自由蔓延,也如同杂草一样为人遗忘。”

网络作家们在创作的过程中,不同于传统作家对遣词造句的偏执和癫狂,他们不再考究小说语言的诗性、句式章法的精妙和意境的饶有意味。“网络文学和传统文学最表层的区别是网络小说采用的是一套新的语言,网络语言一般以夸张、调侃、搞笑为能事,让人发笑,也包含着一定的俗理在其中。”这主要源于,网络文学作家不仅要考虑小说的消费性和可阅读性,还面临着日日更新或月月更新的创作压力,导致小说在语言使用上存在严重的“注水”现象。同时,网络小说作为读者和创作主体双向沟通的文学样式,通俗易懂的语言既可以使创作者与读者的双向交流变得更加容易,还可以为小说获得更多的读者。拒绝小说语言的留白效用,正好达到了网络作家们对作品好读、易读、快读的预期值。因此,他们往往力求以最简单、最接地气、最时新的语言讲好故事。然而,网络小说趋向于口语化、浅显化的语言表达方式,却大大削减了网络小说的艺术性和汉语背后蕴含的象征意味。如在网络小说《头条婚约》里,整篇小说基本上都是流水账式的叙述语段,谈不上有什么语言的艺术性。

江兮回过神来,小跑着上前。

“盛总。”

“还没吃饱吗?留恋不肯走。”盛嘉年半开玩笑道。

他那语气,实在令人听不出来玩笑的成分,所以江兮认真回答说:“不是,吃太撑了,走不动。”

小说《全世界都不如你》开头描写男女主人公逃婚的场面,也与《头条婚约》的叙述方式大同小异。

只是,很奇怪。

从刚才接亲到现在为止,她竟然都没有见过新郎。

传说那个新郎不仅克妻而且不举,甚至是个上了年纪的丑八怪。

这样的男人,也是投身在温家,才会有资格娶老婆吧?

可恶!

竟然还是用抢、用逼的招数!

也难怪姐姐会受不了地要逃婚啊!

这种暂且可以称之为“唠家常”的网络小说所特有的叙述方式,在小说《霸道帝少惹不得》《我们终将刀枪不入》等网络小说中也随处可见。

“网络创作用界面操作解构书写语言的诗性,使文学作品的‘文学性’问题成为技术‘祛魅’的对象,导致传统审美方式及其价值基点开始淡出文学的思维视界。”网络小说追求通俗易懂和网络化的语言,导致小说语言缺少必要的文学韵味,致使我们在阅读这些没有艺术美感的网络语言时,也就无法体味到传统文学语言留白的意味。不过,简单明了的小说语言,应该是那些仅希望从网络小说中获取娱乐生活源泉的读者们最为理想的语言艺术常态。

总体来看,在网络文学的世界里,读者的审美趣味和阅读感官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小说文本的基本形态。虽然网络作家们在创作之前,一般会为自己的文本预设一个宏大而深刻的文学主题,但在具体创作过程中,创作者受到“读者中心论”的影响,作品的艺术构思与其原本设置的主题思想发生偏离,落入趋同性和类型化的网络文学创作窠臼,即小说故事的可读性、人物形象塑造的平面化、语言艺术的通俗与网络化。网络作家这种矛盾的创作心理,使得网络小说文本在艺术建构上往往呈现出如上所述的“娱”体化特征。

在大众娱乐文化的大市场影响下,网络作家往往背离自己的创作初衷,转而迎合读者的阅读兴趣,追求“娱乐”化的艺术理念。虽然,网络作家为作品获取更多阅读群体青睐的创作心理无可厚非,但是,小说作为文学艺术的一大类别,归根到底还是艺术的产品。而网络小说缺乏对艺术的精细考量,显示出“网络文学要从婴儿成长为巨人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在这个过程中它还要尽快克服自身的缺憾,迈向成熟和健康”。网络文学在今后的艺术改革路上,应当注意吸收传统文学中对艺术和文学底蕴精益求精的优质因素,并充分发挥网络文学在创作载体、传播方式、阅读方式等方面的优势,取长补短、去粗取精,从而创造出一种艺术性与可读性兼具的新兴文学。

注释:

①②欧阳友权:《网络文学概论》,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 年版,第4 页、第11 页。

③④曾繁亭:《网络写手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 年版,第12 页、第164 页。

⑤⑥⑧⑨欧阳友权:《网络文学评论100》,中央编译出版社2014 年版,第22 页、第22 页、第47 页、第43 页。

⑦周志雄:《网络空间的文学风景》,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121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