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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十八爷的“爷精神”

2020-11-09王永利

满族文学 2020年6期
关键词:小说家张涛村长

王永利

近一段时日,多看胡马(张涛写字、绘画签名的款识)的绘画作品。看着看着,就看出了“读”的感觉。所谓“读”的感觉,就是胡马绘画的内在張力,即从“看画”变成了“读画”,渐渐地读出了题材、主题、构思、情节、细节、叙述、议论、描写、语言文字等等的小说要素。而这一些小说要素和风格,又十分相像张涛的小说品性。于是,这就有了胡马的画像张涛的小说,张涛的小说像胡马的画的审美思维印象。这样一来,在我与胡马对话于绘画的时候,就常常扯出张涛小说的话题。就从《满族文学》2019年第6期发表的中篇小说《旗人马十八爷》说开去。

说一:说的是“爷精神”

必须从小说的结尾说起:“旗人马春桥,早年的马十八爷,后来我的老马十八爷,生在光绪,读在宣统,民国了,张大帅了,又满洲国了,王旗变来变去,都离他十万八千里。村长也好,平民也好,都不过是乡土的一棵草,可是,一棵草的一生,也会留下了一些什么。留下的什么到底是什么不是什么,谁又能说得清楚呢?”小说临结束,小说家颇有深意地放了一颗“烟幕弹”,言外之意说谁都说不清楚马十八爷这个人,也包括小说家自己。然而,在我看来,小说家绝不是因为说不清楚马十八爷,才洋洋洒洒写着马十八爷,而是因为清清楚楚了马十八爷,才津津乐道于马十八爷的“说不清楚”的世故人生。小说家告诉我,马十八爷这个人物,在他的心目中活了四十多年了,但一直动不了笔,一直动不了笔就一直煎熬着小说家。我没有问小说家为什么,小说家也没有告诉我为什么,直到我告诉小说家我想说说“马十八爷”的时候,我们彼此也没有交流那个为什么。为什么呢?我是想让作品来告诉我,想让马十八爷来告诉我。

四十多年前,小说家正处在小说创作成熟期的初始,《斗牛人》《滚单鼓的老人》是那个时候的拳头作品。客观地说来,简单地构思布局一下“马十八爷”,当时小说家的能力是没有一点儿问题的。然而,想写而不能写,进而,四十多年不能写,其原因不能不说是大焉。如今,多遍地看过了《旗人马十八爷》后,这个大焉,便似乎渐渐地了然了:四十多年以来,小说家始终在寻找一个讲述马十八爷的“适当”方法,这“适当”方法包括小说家与马十八爷的文学关系;包括马十八爷人物本质的品性范畴;包括小说家小说文本风格定势的基因;甚至是包括时代世政意识形态的一般忌讳等等。为什么要这般审慎?概括一宗来表述,这就是从真正小说意义上讲,小说家太太挚爱马十八爷,太太尊崇马十八爷,太太怜惜马十八爷——要尽全力让马十八爷活在马十八爷自己创造的世界中——绝不能主观随意地去揭示马十八爷的灵魂真实,甚至都不能善意地去打扰马十八爷,因为马十八爷精神中的另一种真实,是难得的一种小说“宝贝”。所以,才有小说家后来说,我终于写了马十八爷,写完了马十八爷……

马十八爷尽管是一个“爷”,但仍然也是乡土的一棵草,“可是,一棵草的一生,也会留下了一些什么。”小说的意义,或者说小说家的初心,就在于要写出马十八爷的一生留下的“一些什么”。那么,“一些什么”是什么呢?小说家说:“谁又能说得清楚呢?”其实,小说家早已经说清楚了,小说家是用了一种“说不清楚”的“适当”方法,说清楚了:说的是有关马十八爷的“爷精神”。一个挺大的村子,那么多的村人,偏偏是马十八爷成为了马十八爷,而不仅仅是马春桥,不仅仅是马春桥村长,天下的村长多去了,没见得谁是个爷!爷,当然不是年龄的概念,更不是辈分的称谓。请看这个爷:

门虚掩着,敲了敲也没有应声,人家爷还是停在门外,候,不肯贸然破门而入。讲的是一个礼道。

在家也就罢了,凡是出了家门,人家爷一定是板板整整扎了腿带子去见人见事,即使是被抓了要去了“衙门”,也得板板整整一下。讲的是一个体面。

庄稼院人家都修了门楼,最末了的也要编排个树条子门,撑门面,人家爷就是不弄门楼,就是不弄树条子门,说“门那东西,挡君子,不挡小人,想来的,挡不住,不想来的,也就不用挡了。”讲的是一个低调,不显山不露水。

不少的庄户,在格子窗上装上三两块大玻璃,让屋子里亮堂,人家爷只肯装一小块玻璃,非要比人家不亮堂。讲的是一个不与他人比阔,不做出檐的檩子。

村人们乘凉,总要在爷的大门口的大碾盘边上,唠嗑闲聊,闹个半宿乐呵,人家爷却从不入流搭腔,扯东拉西。讲的是一个“祸从口出”的戒律,慎言慎语。

满村子里的赌,也不就是为了赢得一元八角,三块五块的,大多是为着消磨农闲的时日,夜长的寂寞,人家爷一辈子不掷骰子,不推牌九,也不让儿孙玩麻将,打扑克。讲的是一个“勿以恶小而为之”。

好久好久,人家爷都不肯在人面人前骑自行车显摆,总是推出家门,推过村子,在人们望不见的地方,方才骑上赶路,碰见熟人,又要下车招呼一声两语,从不怕上车下车麻烦。讲的是一个礼贤下士,不为人上人。

属下饥荒,人家爷搭手救命,秉字借粮;风雪不误,依诺还钱。讲的是一个仗义疏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等等。

这就是人家爷,这就是人家爷做的事。看一看,有哪一件是惊天动地的大事?都说“时势造英雄”,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再大也还是个村子,能有什么时?能有什么势?能有什么时势?然而,马十八爷竟成了爷,爷不能不说是个英雄吧,至少也是个小小英雄吧。都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爷这块钢铁就是在这小火、温火、不明不暗的火中煨出来的,爷不能不说是块钢铁吧,至少也是块小小钢铁吧。都说“谁谁打得了天下”,爷也打得了天下,村子也是一个天下吧,至少也是个小小天下吧。哪里呢!天子的天下都是一朝一代的天下,而人家爷的天下,是三朝三代的天下,哈哈!爷比天子还爷呢。这样说来,爷是个英雄,爷是块钢铁,爷有个三朝三代的天下。英雄也好,钢铁也好,天下也好,这都是一些比喻和说明,比喻和说明了爷的精神,马十八爷的“爷精神”。爷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爷是造出来的,爷是炼出来的,爷是打出来的。爷不是皇上的一道圣旨封出来的,爷是老百姓的嘴念叨出来的,爷是口碑,是比石碑还碑的碑。就有了小说里的话:“马十八爷就是马十八爷,不服不行!”

服的是“爷精神”!

说二:说的是“去爷精神”

必须从小说的开头说起:“时光,把好多东西都弄旧了,弄丢了。”小说一开始,小说家就点拨出了小说要说什么了,就是要说:好多东西都被弄旧了和好多东西都被弄丢了,以及让人们思考,那些把好多东西弄旧了,把好多东西弄丢了的“时光”究竟是些什么?还有,被时光弄旧了弄丢了的“好多东西”究竟是些什么?我说,这一些“方向”是小说《旗人马十八爷》作为小说的一种使命,也是创作《旗人马十八爷》的小说家作为小说家的一种使命。而现在,我们来掰扯这一些东西,就必须从“去爷精神”的辨识入手,也就是说,《旗人马十八爷》与其说是说马十八爷的“爷精神”,倒不如更是说马十八爷的“去爷精神”,因为“去爷精神”是更大的“爷精神”。如果我们把“爷精神”说成是马十八爷的一种好,那么“去爷精神”,就是马十八爷为了这种好而不得不为之的另一种更好。然而,这一种更好却蕴含了马十八爷半生心病的辛酸,也蕴含了小说家四十多年心思的辛苦。

我们先来说“时光”。这时候的时光已经来到了“新时光”,而大大地有别了“旧时光”:“满洲国倒了。再接着,闹土改了。”小说家用冬天,雪大,一场接着一场,平地里,齐裆深,来渲染“新时光”来临的氛围。于是,“马春桥呢,不再是村长了。”但是,因为马十八爷曾经爷过,很爷过,也就自然划了贫农,也自然没像那些地主富农拉去诉苦大会、斗争大会。然而,也同样是因为马十八爷曾经爷过,很爷过,在一个狗咬声叫起来的夜晚,马十八爷被民兵带去了袁家围子,当然不是拉去诉苦大会、斗争大会,而是一间耳房里。不两天,马十八爷“一身利利整整,腿带子都扎得板板整整”回来了,只是“自打他回来,躺下了,把后脊梁贴到炕席上,再也没有起来过。”之后,就对老哥们“爷爷”说,累,心累。所谓累,心累,是马十八爷袁家围子一去一回的一段心理历程,是马十八爷前半生迈入后半生这个生命门槛时刻的一个萌生念想,是欣慰?是沮丧?是得意?是失意?是结束?是开始?是好事?是坏事?是存在的存在?是虚无的虚无?就在这心灵之下,炕席之上,碰撞出一团火光,燃尽过往,涅槃新生:“去爷精神”便成为马十八爷新时光中践行的方向,他为此做出的努力和牺牲,表面上是些斤斤两两的不足为奇,但心灵上却是些忐忐忑忑的诚惶诚恐。

非要是被逼去了一趟袁家围子,非要是自以为吃了一顿“断头饭”,非要是卧床不起不吃不喝不言不语数日几天,非要是說出累,心累的感叹之后,才肯像吐出一块一块石头子般地吐出一番真言:“活到咱这个岁数,能有一个人说说话,不容易。”马十八爷对“爷爷”说。马十八爷只对“爷爷”说。于是,就像盟过了大誓一样:马十八爷只做不说,“爷爷”只看不说,小说家只写不说。

马十八爷仔仔细细,又仔仔细细地擦过了那辆富士牌自行车,带上抗饥耐饿的苏叶干粮,去了看来十分遥远的神秘地方,归还原主。为什么?“谁又能说得清楚呢?”我说“去爷精神”:不是爷了,不去村上上班了,就不能还骑着个自行车逛荡,叫人家笑话,笑话自己不自量力。

马十八爷不同上了年纪的爷爷们一起去干比较轻快一点儿的耪地活,偏偏要下水田插秧,干从来没有干过的出力活。为什么?“谁又能说得清楚呢?”我说“去爷精神”:爷的时候不干出力活,不会干出力活,不是爷了,要改造,要老老实实地改造,要学习,要老老实实地学习。

马十八爷算是个读过书的人,算是个会讲古的人,然而却不再读书了,不再讲古了。为什么?“谁又能说得清楚呢?”我说“去爷精神”:爷读的书都是旧书,爷讲的古都是旧事,现在是“新时光”了,旧的不兴了。再说了,不是爷了,再弄爷时候的事,别让人家以为还以爷自居呢。不仅如此,做的不能再做了,即便是说说而已也万万不可了,比如什么“金枝玉叶”,什么书写字条借粮,顶风冒雪还钱等等,提都不要提了。尤其是“看日子”,更是旧的东西,既然是“去爷精神”了,就一起去了罢!

马十八爷盯着看《安东日报》,像吃饭像喝水像睡觉一样重要似的,每每“一定先看头版,再接着看二版三版四版,”饲养员不识字,就问马十八爷报上说些什么,马十八爷总是不说什么,只说“报纸上的东西,学问大啊,我也就看个热闹,抱歉,说不了,说不了。”为什么?“谁又能说得清楚呢?”我说“去爷精神”:不是爷了,一定要有个不是爷的样子,什么样子?要通过学习,不断学习,才能够把握得住,上面的精神就是应该有的样子,上面的精神在报纸上,往往在头版,看了才知道。

马十八爷不让儿子把黄泥墙抹成白灰墙,儿子偷偷抹成了,他就偷偷地刮掉,儿子朝他吼,他不语,儿子接着吼,他还是不语。为什么?“谁又能说得清楚呢?”我说“去爷精神”:爷的时候黄泥墙都没抹成白灰墙,不是爷了,就更不能抹成白灰墙,更不能显阔露富,至于儿子可以“吼他”了,那是因为时光变了,礼道变了,自己虽然还是个爹,但已经不是爷了,自然就不要语了,就还是不要语了。

马十八爷最大最大的“去爷精神”,也是最后最后的“去爷精神”,就是突然搬家了,搬回老家了。为什么?“谁又能说得清楚呢?”我说“去爷精神”:无奈,白灰墙抹了,又说不得,儿子当着人面前吼爹,也说不得,没脸了!旧时光里有头有脸的爷现如今没脸了,活不得了,只好回到不曾是爷,不曾有过“爷精神”,也不用“去爷精神”的老地方,活。光溜溜来的地方,才好光溜溜活。搬家,马十八爷完成了最后,也是最彻底的“去爷精神”。至此,小说家还不算完,又要“残忍”地再割上一刀:空空如也的老屋的炕席底下,遗落下两本老书《论语》和《黄历》,让我们绝望地发现马十八爷绝望般的“去爷精神”的决绝“精神”!于是,我们便不得不认识到,如果说“还自行车”“下水插秧”“看报纸”“抹白灰墙”等等事情,还都是些被时光“弄旧了”的“好多东西”的话,那么,“搬家”就一定是被时光“弄丢了”的“好多东西”之一。从此,马十八爷真的是旧了,真的是丢了。

在我动笔之前,我对小说家说,从小说的字里行间,从小说家的按捺情绪,我似乎看见马十八爷在一个漫长而且没有月色的黑夜里,俯身捡拾一不小心失落掉的一根针线,那一种孜孜不倦,又万分艰辛的生存状态。我又说,马十八爷不声不响地搬家走了,让我想到了,两千五百年前,老子骑着一头青牛,出了函谷关的一抹身影,又想到老子留下了《道德经》五千言,马十八爷留下了两本书……

小说家什么也不说,只是淡淡地笑,笑成一抹身影。

说三:小说的文本意义

张涛的小说,我大多都看过,包括他的两个长篇《窑地》和《大红门》。总体看来,小说的文本形态基本一以贯之,几十年留下的书写脚印,就像张涛为人处世的性情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人的秉性与小说文本,似乎不应该有着必然的联系,然而,对于张涛来说,我倒觉得两者似乎一脉相承。张涛和我一样,都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儿子,说来,张涛比我地道多了,几乎所有的农活都可谓行家里手,苫房子抱梢拧脊、砌墙把大角子、钭犁杖、做马凳子等等上讲究的农活,张涛都能摆弄得了。农村人讲话,张涛这种人叫“兀良人”(满语手巧的意思)。土地、庄稼、农民、农具、风俗、谚语、山川、河流这些自然与人文交织的血液,在张涛的文化血管里,流淌得根深蒂固,钉绑铁牢(张涛语),可以说形成了生命的潜意识,写农民行为和与农民相关的意识形态举止,自觉成为了张涛小说的底色。

张涛小说的文本意义,概括起来有“三性”可说。

其一为世俗性。马十八爷,三朝元老,民国时村长,张大帅时村长,满洲国时村长,好几十年,村长一路当下来,不倒翁啊!不能不说是个传奇人物。然而,小说中有关传奇的东西都被一笔两笔带过了,好像生怕弄出些稀奇古怪的颜色,涂抹坏了马十八爷的一身清白。正是如此,小说中的家长里短,吃喝拉撒,针头线脑的蝇头俗事,充满了泥土的质感和生活的味道。一句话,小说是在说俗,说世俗的俗:说敲门的礼道、说农家立门的规矩、说木格子窗户镶上玻璃的亮堂、说写聚魂符的手艺、说自行车不骑推着走的谦和、说缺吃少喝借粮借米的厚道、说知恩报恩的德行、说操办白事哭丧父母的孝心、说苏叶干粮的食物、说过年供老祖宗的风俗、说乡下孩子掏鸟蛋的调皮、说秋日里下梨的快乐和“押树”的俗礼、说喂豆饼侍弄旱烟的好处、说落了一地梨花的院子里的静好、说“六六寸”插秧的农活、说艰辛日子里等待“返销粮”的青黄不接、说娶媳妇看日子的老黄历、说黄土墙白灰墙的区别、说卖房子不卖炕沿的忌讳……说的都是小来小去小事儿,没有世政的大事儿,没有离奇的故事,只有生活的一缕细节、生存的一声叹息和生命的一朝体验。

马十八爷是个有血有肉的爷,什么是有血有肉?就是你会觉得他每时每刻都在喘气,脈搏在跳动,眼睛在眨巴,身上有着一股人味儿,你会觉得马十八爷在和你一起比肩溜达,而不是让你驻足仰望的一尊雕像。这一些生动,小说完全是用“油盐酱醋茶”一般的小人小事,小打小闹完成的,真可以算得上纯俗、极俗、大俗。

世俗性的哲学意义和美学意义,在于文化不分大小:小事就是大事,小人物就是大人物。

其二为老旧性。这里说的老旧,指的是小说中事物发生背景的时间概念,即过去时的老故事,旧事情,老旧性有着文化积淀的意义。马十八爷,老马十八爷,一看就是老名字,旧称谓。马十八爷之所以是马十八爷,是老的时代所孕育,是旧的环境所造就。把脉小说的身心样态,我们不得不说张涛创作中的老旧意识,具有着相当高的强度和力度。首先是,有历史长度的跨越,自然会给人物生命的轴线带来更多伸展的印痕,这种印痕的立体感自然会凸显出历史进程与心理进程的发生意义。马十八爷三朝元老的村长,这个村长的老,这个村长的旧,老旧出这个村长背后悠久绵长文化支撑的韧性,而这个韧性就是中国积淀成的那句老话:好好人常常在。老旧是什么?老旧是长途跋涉,是长途跋涉练就的一副“好身板”,一副“好脚板”,一副结结实实的“家把式儿”。其次是,老旧的人文存在,相对审视的主体一定是一束现实现代现存的目光,现时与老旧的距离是一种积淀的发现,这种发现一定是居高临下的,一定是聚焦透视的,一定是深思熟虑的。

我们说的马十八爷的“爷精神”和“去爷精神”,就是小说家过滤提炼选择过往老旧世故的一种理性,这种形而上的理性(思想)对形而下的感性(故事)的关照,成为了小说家从自然王国到必然王国的创作转换模式。张涛的小说几乎都有着老旧性的品性,从他的小说题目就可以看得清楚:《斗牛人》《滚单鼓的老人》《赵荷包》《井沿老太太》《高粱桔马队》《1960年的避孕》《纸窗》等等。

老旧性的哲学意义和美学意义,在于老旧过往的“镜子”,可以照出另一个人性存在的真实,而这种真实透析了灵魂。

其三为寓言性。《旗人马十八爷》与张涛的其他诸多小说一样,都有着创作主体有意把控,有意说不大清楚,抑或有意不去说个清楚的文本特点。这不是张涛小说写作的偶然为之,而是张涛对小说文本认知认定的一贯自觉。这种认知认定自觉的最大现象,是小说家很少站出来,评说是非曲直,议论事物对错,甚至几乎是只有一般意义的外在行为描写,而没有内在的心理表述,只写人的表面样态结果,不写人的内里趋向原因,也就是只是告诉你“什么”,不回答你“为什么”,让“什么”们成为一些比喻体,比附出来“为什么”。马十八爷为什么归还自行车?为什么下水田插秧,不去耪地?为什么不再读书,不再讲古,不再看日子?为什么隔三差五一定要到饲养场翻看《安东日报》?为什么不让儿子把黄泥墙抹成白灰墙?为什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搬了家?为什么要遗落下那两本陈旧老书……很多的为什么,小说家明明是清清楚楚,然而,就是不肯说得清楚。这让我想到张涛的书法,我曾经评价说:是一种开放灵魂的收敛精神。收着写,裹着写,藏着写,是《旗人马十八爷》以及张涛其他大多小说共性的有意识作为,小说的主题旨意是潜藏在人物事物的细节和情节之中,这种潜藏的文本素质,使得小说具有了一种拒绝直白的特殊味道,而这种味道,就是我们所说的寓言性。寓言性的味道要靠阅读的咀嚼来消化,才能够品味得到,而咀嚼与消化是需要“牙齿”的功力,也就是审美的能力。这个过程,充满了审美主体的审美情趣和把玩文字艺术的释放体验。

寓言性的哲学意义和美学意义,在于小说的故事之上,架构了象征和隐喻的屏障,让接受审美增加了朦胧韧性的色彩,便有了嚼头儿。

〔责任编辑 宋长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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