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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人社会”下信息传播机制及治理研究
——以新冠肺炎期间信息传播为分析对象

2020-11-09张伟伟胡静月

山东青年政治学院学报 2020年6期
关键词:权威陌生人权力

赵 贞,张伟伟,胡静月

(1.滨州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山东 滨州 256610;2.山东建筑大学 理学院,济南 250101;3.授田英才学园 语文教研室,山东 滨州 256610)

一、陌生人社会下的社会网络结构特点分析

费孝通先生的《乡土中国》一书,在分析“熟人社会”时提出了“陌生人的社会”(城市社会)概念,并预见到随着工业化和市场经济的推进,一种新的秩序模式正在冲击着传统的“礼俗社会”。如今,随着信息化革命和经济全球化衍生出来的新的、高度匿名化的现代生活,“陌生人社会”已然成为社会生活的常态。更为突出的是网络时代信息交换助推了陌生人社会下社会网络结构的成熟与完善,并维系着网络社会下的人际交往。[1]信息传播模式是反映和理解网络社会下,个体之间、个体与结构之间关系的重要指标,也是反映网络社会结构与现实社会内在联系的基本途径。作为反映人际和个体—结构功能的最重要纽带,信息传播模式既反映出现实社会的机理结构如现实社会的良性运转或张力矛盾,又将网络社会下形成的社会生态投映到现实社会的层面。社会结构的特点和功能是影响信息传播方式的内在原因。与传统社会相比,陌生人社会的结构特点,集中呈现出以下特点:

(一)与传统社会相比,陌生人社会中新权力权威产生和更替的方式、存续时间周期体现出显著的变动性特征

一方面,就权力权威产生的方式来看,网络社会更新了传统社会的权力权威产生方式,新权力权威的产生不是由物质财富、职位职责、法律法规决定,而是更依赖于人们掌握信息和处理信息的能力。[2]网络社会下形成的社会结构弱化了权力权威结构的金字塔式特点,呈现出扁平化的发展趋势,突出表现为普通民众不仅可能主动掌握信息、选择信息,甚至可以主动创造信息,进而成为新的权力权威来源。即便是相同的信息,不同的人可以从不同的视角进行解读并且传播和扩散自身的立场观点,进而影响其他人的信息选择并从多维角度形成影响社会的权力权威。另一方面,与传统社会相比,传统的差序格局的稳定性来源于权力权威的单一性和稳定性,礼俗规范进一步稳定了权力权威的结构空间。但在网络社会中,社会网络结构进一步弱化了权力权威的稳定性特质。信息社会的网络结构糅合了权力权威的强制力和自愿服从,并通过一系列可视化的手段,如视频、图文等与社会、个体、组织、和制度文化等发生关系。由于信息的流动和传播拓宽和塑造了新的权力生长空间,网络时代的政治结构主要表现为媒介信息的权力化,信息不仅可以基于事实产生,也可以被创造出来。正如卡斯特指出,在信息化社会,知识产生、经济生产力、政治—军事权力、以及媒体传播的核心过程,已经被信息化范式所深深转化,并且连接上依此逻辑运作的权力、财富与象征的全球网络。[3]但是,信息有其产生、传播、扩散、消失的生命周期,这意味着基于信息创造而衍生出来的权力也有一定的生命周期。也就是说,信息的这些特征降低了权力权威的稳定性,使权力权威的变动与更迭成为常态,不同团体、阶层甚至个人既可以在短时间内通过左右信息而左右民意,但他们也不得不面对其权力权威会随着信息生命周期的消亡而消亡的事实。为巩固已获得的权力权威,一些个人或团体必须不断提升掌握和处理信息的能力,甚至是创造信息的能力。

陌生人社会尤其是网络社会下权力来源的变化为学术研究提供了新路径和启发。经典的政治学理论认为,权力基于人们的同意,其合法性来自传统、个人能力或法律。如果说社会契约论的先驱们基于现实的需要推演出了宏大的具有理想主义色彩的理论体系的话,虚拟社会中权力的来源——掌握、控制信息的能力——则更具现实主义的色彩。归根结底,掌握和控制信息的能力解决了需求者在现实社会中面临的棘手的甚至关乎切身利益的问题,而这些问题是由信息不对称、信息甄别机制不健全、信息获取成本过高等问题造成的。诚然,网络社会中信息甄别机制是突出的有待解决的问题,因为个体的选择尤其是在关键时刻是有层次的,个体必须满足最低层次的选择即获取信息之后才会思考信息的真实性问题,而网络社会下不健全的信息甄别机制恰好迎合了获取信息的低成本造成的选择困境。

(二)与传统社会相比,陌生人社会下的社会网络结构特点造就了信息传播的无边界特性和信息再生功能

差序格局下信息渠道单一,信息的发布和传播都局限在熟人范围内。差序格局的边界清晰,结构的边界由权力权威辐射到的最大范围决定,并且规定了信息传播和回流的最大范围。信息社会中个体密集地分布在社会网络结构的各个节点上,网络开放性扩容了个体交往的空间,个体之间的联系通过各个连接点迅速整合、传递、回流,各个连接点组成的立体网络结构扩展了信息传播的渠道,也极大地降低了信息获取和传播的成本。同时,匿名性的特点缓解了表达和传播言论的压力,也使个体社会角色的转变更加容易。隐形的权力权威也在信息流动更替中再造,反过来又进一步扩大了信息的传播和回流。另一方面,信息传播的无边界特点造就了信息的再生功能。信息传播是立体的多方位的,信息节点的损害对信息传播的范围和速度影响较小,多数时候人为破坏信息的网络连接点甚至会加速信息的传播速度、扩大信息的传播范围。因此,即便是真正的谣言,不理性的信息治理措施会加大其传播和扩散。

信息传播的这些特点意味着陌生人社会下,权力权威的生长空间是立体的,主要表现为两个方面:其一,现实世界中,个体的思想、观点、立场是多元的,同一信息由于个体理解视角和立场的差异,会有不同的解读。不同立场、思想观点的聚集不仅造就权力权威,观点、立场的对抗也可能导致权力权威之间的对抗。信息传播的无边界特性为权力权威的产生提供生长空间和存续时间,同时也会扩展和延续权力权威对抗的存续时空。其二,不同观点的聚集与碰撞淡化了个体对于真实信息的追求,人们关注的重点可能不再是事实本身,而是信息作为导火索引发的立场甚至利益之争。反过来,立场对立和利益冲突进一步扩展了信息传播的边界和再生的频率,循环往复影响了社会稳定。

(三)与传统社会相比,陌生人社会下社会网络空间的解构功能超越了建构的功能

礼法道德是维系熟人社会结构的根本法则,个体的社会行为受到礼法社会的约束,并最终内化为个体的社会行为,文化认同最终使个体成为共同体的一部分。通过一个历史和命运的共同体,记忆可以保存鲜活,行动可以保存光荣。因为,只有在共享一条历史与准家庭纽带的世代更迭中,个人才有希望在这个纯粹地域性视野的时代获得不朽的感觉。[4]所以说,熟人社会下“乡村”不仅仅是地理概念,也是文化概念。熟人社会社会结构的运作方式是结构—个体—结构的形式,结构处于决定性的地位。结构—个体—结构的运作功能体现为个人生活中的机遇、威胁和矛盾可以在家族和村社中得到解决。[5]“入乡随俗”准确地阐释了结构对个体的影响,个体的行为习惯必须遵从结构规范。反过来,被规范了的个体的行为习惯凝结成一种内在的精神,荣誉感的获得和提升源自于遵守结构规范,并进一步使结构持久地维持下去。

陌生人社会的运作模式是个体—结构—个体模式,后工业时代社会结构的变迁受到阶层分化、文明冲突、经济危机、制度变革的影响,这些都是造就风险社会形成的因素,对个体来说也意味着深层次的不安全感。同样,在网络社会中,科技、信息的高度发达在诸多层面进一步加剧了信仰与科学的对立、科学理性与社会理性的对立。在这种情况下,个体成为生活中社会性的生产单位,“个体化”也就加强了个体的风险感。[6]因此,个体行为建构和解构着社会结构,个体的理想信念、法治意识、伦理价值观对社会结构形成冲击。比如在知识分子的引领下,新文化运动确立了思想革命、道德革命优先的观点,只有完成了这一思想革命,中国的政治制度、中国的经济建设等才有望获得快速的发展。当时的知识分子认为,民主、人权、法治、科学、独立的人格等几乎已成为了具有普世性的价值取向,在个体之间传播和弘扬这些普世价值是建立现代社会的基本要素,新文化运动遵循的从个体的现代意义的人到现代意义的社会的轨迹说明了个体对结构的解构作用。

网络社会的重要特质是社会关系投射到网络社会中去并映射到现实中来。个体在现实社会的社会身份、所属的社会群体、社会职业不尽相同,现实社会中的这些差异和分层是相对固定的,个体相对稳定地处于现实社会结构中的某一个位置,个体所能发挥的影响力,无论是权力辐射还是权利表达都受到所处位置的制约。但是,网络化社会的“去中心化”特性解构了个体—群体的关系,各种权力以更隐蔽的方式存在并且发挥作用。网络空间从表面上看是虚拟的存在,但恰恰在虚拟的世界里,信息在传播过程中形成了特定的人际关系网络结构及其情感生成机制。[7]他们的舆情既可能呈现出渴求新知、猎奇、探究、彰显个性、减压宣泄、自我实现等普遍个体心理,也可能表现为从众、群体极化、集体无意识、群体竞争与互动等网络群体心理。[8]正如阿特休尔指出,一切媒介都不是独立的,自为的。可以说,网络化的社会是政治社会的特征在网络上的映射,网络社会不仅是社会权力和权利的角逐场所也是现实社会的延伸,网络空间是社会空间的延展。卡斯特认为,长远来看,谁在权力中真的不再重要,因为政治角色的分配变成普遍的与轮流的。因此,不再有稳定的权力精英,而是出自权力的精英。也就是说,精英形成于他们通常简短的权力任期之中,在其中借政治地位特权之便,取得较永久接近物质资源与社会关系的机会。文化作为权力来源,以及权力作为资本来源,构成了信息时代新社会层级性的基础。[9]

二、“陌生人社会”下信息传播的社会学阐释:权力权威、有限理性与文化认同

(一)实证及效果检验

本文的实证研究思路为:首先将搜集到的数据录入SPSS22.0,利用SPSS22.0和amos21.0首先对问项进行描述性统计分析,再对各个维度变量做信度和效度分析,确认数据可以进行相关和回归分析后,在验证相关变量和因变量之间的相关性及回归关系,并列出回归等式。

1.描述性统计分析

本次调查对象的人口学信息如表1所示,以19-30岁之间的大学生及研究生居多,并且女性多于男性,由于本课题主要研究“陌生人社会”下信息传播,而年轻高学历人群在网络社会中的参与度更高,因此本次调查对象的选择合理,具有良好的代表性和研究价值。

表1 有效样本的人口特征统计表

2.信度分析

本文采用SPSS20.0来进行信度分析,检验数据的有效性。问卷量表采用的是李克特5级量表,使用α系数来进行检验,如表2所示,权力权威、有限理性、文化认同三个维度的α系数分别为0.919、0.696和0.726,信度较好,整体信度为0.871,整体信度佳。

表2 各变量的信度分析

3.效度分析

问卷具有良好的信度,因此进一步分析其效度,采用amos21.0对其进行验证性因子分析以检验其效度,模型整体适配度显示2值df=2.0063,AGFI值=0.9130.900,RMSEA值=0.0010.05,因此模型整体拟合效果良好,说明问卷具有良好的结构效度,验证性因子分析模型结果如图1所示。

图1 验证性因子分析模型

4.相关分析

以信息传播参与度为因变量,以权力权威、有限理性和文化认同为自变量进行相关分析,结果如表3所示,三个自变量与因变量均具有显著的正相关关系。

表3 相关性分析

5.回归分析

以信息传播参与度为因变量,将相关分析显著的自变量权力权威、有限理性和文化认同均纳入多元线性回归模型进行多因素分析,结果如表4所示,三者对因变量均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方程为Y=0.458+0.686X1+0.130X2+0.234X3。

表4 多元线性回归分析

(二)具体的相关性分析

1.权力权威

西美尔认为,社会的本质存在于人与人的交往过程之中,互动中的个体关系,如礼法道德、社会分工、知识阅历等形成了相对稳定的结构模型,同样这些因素也是稳定的结构模型中权力权威的来源,结构的稳定性决定了权力权威的相对稳定性。[10]但是,在陌生人社会里,尤其是网络社会中,权力权威的来源多样化,尤其是对信息的掌控能力成为权力权威的重要来源后,结构模型的相对稳定受到极大的挑战。首先,由于陌生人社会中权力权威的维系受制于个体掌控信息的能力,具备掌控信息能力的个体或集团越多,权力权威越分散,社会结构越不稳定。具体到问卷中,在此次新冠肺炎期间有一半以上的受访者认为,职业、学历、阅历等因素影响到提供的信息的可信度。这是因为在这些受访者看来,职业、学历和阅历等是生成权力权威的核心要素,也是核验信息真假的主要标准之一。在此,权力权威同文化认同一样,会过多地参与到信息真实性的主观评判中去而弱化信息本身的客观属性。

其次,陌生人社会下的社会结构特点体现为熟人社会和陌生人社会并不是平行存在的,在前工业化时代,陌生人社会零散的分布在熟人社会的周围,陌生人社会的规则要么被排斥于熟人社会的运行秩序之外,要么被熟人社会的秩序吸纳接收。在工业化时期和后工业化时代,熟人社会则点缀地分布在陌生人社会的角落。对于个体来说,信息的传播和流动既会因为熟人社会中权力和权威的过滤而带有真实或臆想的真实性进而可以不被考证,同时由于陌生人社会中尤其是网络社会交往的边界的模糊不清,交往的关系链可传递也可延伸、回溯,这又使信息容易突破熟人社会的边界在陌生人社会快速传播。同一类信息,尤其是负面信息,无论是否核验过,随着转发次数的增加,信息的社会影响力会呈现几何式的上升。同时服从权力权威的固有思维模式减少了信息转发时的核验成本,加速了信息的传播。在新冠肺炎期间,只有19.43%的受访者表示获取信息的时间成本很高,对获取信息的渠道不敢信任,需要多方面查实;有24.32%的受访者表示不会去筛查和识别信息;有一半以上的受访者处于中间状态,受访者会根据信息的重要性和影响程度做出核实与否的决定。

与此相反的是现实社会中“熟悉的陌生人”现象。工业化社会打破了人们居住的藩篱,但相对稳定的居住社区和交往网络重新塑造着个体之间的生活状态,这种状态下个体之间即存在陌生人社会中的距离感,又有熟人社会下的人情味,类似于熟人社会与陌生人社会之间的中间状态。这种状态下,人们之间的交往既是理性的遵从法律规范的约束,同时邻里关系、同事情谊下的亚文化又规范着个体的交往规则。在这种社会结构中,信息传播既受到法律法规产生的权力权威的影响,又受到在这样的亚文化环境下由权威衍生出来的信任关系的影响。也就是说,在熟悉的陌生人环境下,信任关系和法律规范都已然成为筛选信息真实性的潜在标准。与此类似的是网络社会中熟悉的陌生人现象,不同于现实社会中的熟悉的陌生人现象,网络社会中的熟悉的陌生人通过网络中介建立起频繁的联系,个体之间可能素未谋面,但信息流动非常频繁。无疑,网络社会中熟悉的陌生人之间会建立起信任关系并生成权力权威。但是网络社会中熟悉的陌生人之间对法律规范又有着很大程度的依赖。这些因素同时作用于信息交流和传播,表现为一方面信任关系降低了信息传播和流动的成本,另一方面,契约式信任下的权力权威限制了个体的信息传递空间。所以,这种亚文化状态下形成的信任关系在信任程度上并不等同于熟人社会的信任关系,个体在信息选择方面也受制于法律规范的制约,属于契约式信任。因此,对于部分人来讲,基于正式的权力和权威产生的契约和条款是维系陌生个体之间良性人际关系的低成本选择。这种社会结构下信息的传播—尤其是所谓的“小道消息”—尽管信息获取者认为可能不是谣言,但其传播也往往被有意识地局限在特定的空间内。在此次新冠肺炎的问卷调查中,90%以上的受访者表示,核实信息的主要渠道是官方发布的权威信息;80%以上的受访者表示,转发疫情的主要渠道是官方的权威媒体;86.15%的受访者表示如果接收的信息与官方的信息不一致,不会转发接收到的信息;只有4.39% 的受访者明确表示会转发与官方发布的权威信息不同的信息;只有9.46%的受访者表示只在亲朋友好友和信任的微信群内转发。

2.有限理性

一般情况下,关乎切身利益的重大事件更能激发个体收集和传播信息的兴趣。这主要是由恐惧引发的自我保护的本能反应。本文数据调查中个体看似矛盾的做法恰恰证明了在重大事件面前个体的理性选择本能。从相关的数据调查来看,73.65%的人觉得政府公布的信息能够满足需求,但是仍有62.39%的人认为,既使政府公布的信息已经满足了需求,政府公布的信息的数量和质量也不会降低从其他渠道获取信息的兴趣。这说明在重大事件中个体对未来不确定性的恐惧加剧了信息传播的速度也拓宽了信息传播的渠道,人们试图从多样化的信息中整理出事物发展的线索,以便实现最大限度的自我保护。

在信息匮乏与信息需求形成鲜明的反差时,个体的理性选择本能体现得更加明显。对于需求者来说,在信息社会下,信息来源的多样化一方面为个体解决供给与需求之间的矛盾提供了可能的路径选择,尤其是当获取信息成为第一要务时,信息甄别成为次要选择。具体到新冠肺炎期间,66.03%的受访者理性地认为在信息匮乏时,收集官方发布的权威信息最重要。但具体到实际行动时,仍有41.55%的受访者在疫情初期仍然想方设法通过各种渠道搜集疫情的相关信息。这说明信息匮乏会进一步加剧人们对于不确定性的恐惧,因而加剧各种信息的传播和扩散。

这同样也说明,个体态度与个体行为之间的矛盾会导致某个时期信息识别机制的影响力会递减。对于这部分人来说,他们只是充当了单纯的信息传播者的角色,他们不会去判断接收信息的真假,在觉得可能亦真亦假的情况下便不加考证地传播出去,自觉不自觉地成为“乌合之众”的一员。[11]他们想当然地认为,自己只是单纯的不带恶意的信息传播者,他们行为的本质有别于信息的制造者,充其量只是充当了“二手贩子”的角色。但是也不能否认,面对海量的甚至相互矛盾的信息,不少人也出于善意相当然地认为信息传播可以提醒他人注意防范,提高他人自我保护的能力。但是,他们却忽视了虚假信息的传播不仅加大了社会筛选信息的成本,更可能引起社会恐慌。

另一方面,对于信息供给者来说,权威信息的匮乏为信息供给者提供了充分的市场空间,对于供给方来讲信息供给不仅可以产生权力也会带来收益。对于这部分人来说,他们不是在单纯地传递信息,而是在人为地制造信息,成为谣言的发布者和恶意传播者。演化博弈论的信息传播模型,解释了有限理性状态下信息传播的路径和方式,并认为在博弈模型中,每个节点都会根据自身知识的更新、邻居节点状态的变化以及周围环境的改变,不断地更新自己所采取的策略,从而使利益最大化。

表5 信息传播演化博弈模型[12]健康节点

3.文化认同

网络社会中,现实的社会关系通过个体—结构—个体的运作方式投射到网络中去,并形成虚拟化的秩序。虚拟秩序由显性秩序和隐形秩序构成。在这种双层结构中,显性秩序是指用权力与法规命令推行的网络秩序,实质上是政府和社会对网络行为的治理和控制;隐性秩序则是指由自发的适应性交往而构成的秩序,实质上是虚拟实践者对自身行为的协调与约束。[13]霍华德·里恩戈德在著作《虚拟社群》中指出个体在虚拟社群中获取信息支持、伙伴关系、并最终产生归属感。[14]陌生人社会中,个体以信息为介质在虚拟社群中传递共同的价值观和文化认同,这种认同最终演化为对秩序的认同。在这种情况下,信息交换极有可能突破显性秩序的约束,信息传播进一步淡化对信息真实性的讨论,最终演化成立场和利益的表达。这样通过信息这一媒介,共同的价值导向最终增加了电子网络本身就具备的有利于社会运动的潜能。在此次新冠肺炎疫情中,有关“中西医的治疗效果”、“应如何吃早餐才可有效提高免疫力”这样的争论都带有从基于事实的讨论转变为立场、观点甚至利益之争的特点。

另一方面,社会结构对于个体的约束和规范作用也是显而易见的,社会系统的结构性特征以某种自然力的方式作用于行动者,“迫使”他们依据某种特定方式行事。网络社会结构的文化认同不仅可以纠正个体行为偏差,服从结构规范,而且网络信息在不同的网络结构和其背后体现的社会关系中传播的效果和影响是不一样的,结构文化严谨、理性、有较强认同感的网络结构能够使个体的行为更具理性和客观,他们更有可能积极的筛选、甄别、分析所获取的信息,这是因为他们具备信息识别的能力,并且严密的网络结构和认同的结构文化衍生了信息识别机制。数据调查显示,在问及“疫情期间,对于同一类信息,如果官方媒体与其他信息来源不一致,您更倾向于相信哪个”时,有14.02%的受访者认为很难一概而论,疫情发展的不同时期对各种信息渠道的信任选择不同;有6.76%的受访者更认同网络、微信、微博、各类自媒体大号和网络大V等等的观点。在问及“如果您想核实信息,您核实信息的主要渠道是什么?”时,有3.38%的受访者选择在自己认可的微信群里充分讨论,以核实信息。同样,在有关官方媒体与自媒体信息权威性的调查中,有高达22.13%的受访者认为,有些时候获得自己认可的微信(个人和微信群)、微博的信息的可信度更高。

在调查中,有一个现象值得反思。调查数据显示,有77.87%的受访者认同官方媒体的权威,在信息核验中有高达91.89%的受访者认为官方媒体是核验信息真实性的唯一参考。同样在有关疫情转发的调查中,81.53%的受访者表示转发的有关疫情的信息主要来自各级官方发布的权威消息。但疫情发生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社会上流传的很多信息都是与官方发布的信息有差别甚至相左。这种受访者实际行为与信息传播现状之间的矛盾,再次说明了陌生人社会下信息传播的影响因素之间可以相互促进也可以相互抵消,甚至某些因素在信息流通过程中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所以非常有必要将这些因素投放到陌生人社会中的结构关系中去分析其所发挥作用的程度和范围。

还需要注意的是,在松散的社会网络结构中容易出现吉登斯所说的“关键性临界点”。在很多公共性事件中网络大V已然化身为符号性的因素并发挥着强大冲击力。[15]比如舆论领袖甚至可以重新界定陌生人社会中组织的文化观念、规章制度、甚至可以塑造社会事实对社会成员产生影响,最终一方面在信息发酵期形成个体之间通用的共享观念和共享思维。[16]在此次新冠肺炎疫情期间,从对网络大V的态度中,有11.82%的人认为网络大V提供信息的可信度更高,有12.33%的人选择了其他,这些人在信任程度上表现为不确定的游离状态。

60例患者,随机分为中药治疗组和西药治疗组。患者均有3次或3次以上流产史,年龄24~36岁,夫妻双方染色体检查正常,无感染性疾病,无先天性生殖系统畸形。两组患者在年龄构成、观察指标等方面比较,无显著性差异(P>0.05),具有可比性。

正是因为认同与信任产生的信息识别机制会影响人们对客观事实的判断,作为信息传播节点的个体在这种信息识别机制下可能传播着客观事实,也可能传播了虚假信息。所以,对于官方媒体来说保证消息的及时性和准确性是非常重要和严峻的任务。因为一旦“小道消息”被最终证实,不仅会损害政府的权威,更会进一步巩固个体对其他媒介的文化认同和信任关系。在相关的数据调研中,只有25.17%的受访者表示没有遇到过“小道消息”为真的情况,这也反映出政府部门在信息治理方面的巨大挑战。

图2 陌生人社会下信息传播示意图

通过分析新冠肺炎期间的调查数据,可以发现:第一,疫情期间信息的实际传播状态和受访者对于正式的权威信息的处理结果是矛盾的。也就是说,从绝大多数受访者对待信息的态度(包括接收和传播)和采取的行动分析,正式的权力权威的存在应该可以有效阻止信息尤其是谣言的传播和蔓延。但是,在新冠肺炎期间发生的相当一段时间,信息尤其是不良信息得以广泛传播并且造成了很大的社会影响。第二,陌生人社会下各种信息传播的范围和速度主要是取决于陌生人社会的结构特点和结构关系,权力权威、个体理性和文化认同对信息传播的作用和影响程度在陌生人社会的社会结构状态中此消彼长或形成合力。第三,在重大公共事件过程中,权力权威、个体理性和文化认同在陌生人社会结构关系发挥作用的直观表现是社会成员对未来社会的感知,如果社会成员对未来社会的感知是消极的,在社会结构关系不变的情况下,正式的权力权威发挥作用的程度会显著降低,其他因素发挥作用的程度则会显著上升。反之亦然。

三、陌生人社会下信息治理的几点建议

网络社会打破了信息垄断,塑造了新的权力权威生成空间,个体借助网络社会的赋权,获得了现实生活中不可企及的自由度和意见表达空间,可以对诸多议题从多重视角表达看法,甚至可以主动发起议题、积极传播观点,许多社会问题被公开或在特定领域内讨论,并借助舆论压力解决诸多问题,这些都对传统的治理方式提出新挑战。

(一)陌生人社会下要高度重视政府公信力建设,构建国家与社会的信任关系是提高政府现代化治理能力和治理水平的基础

信任是社会合作的基础,陌生人社会下,制度信任业已成为信任建构的主要形式。就信息治理来说,构建制度信任应该从以下方面着手:第一,要正视公共空间存在的事实,从制度上维护公共空间下产生的公共利益,维护公共空间正义。后工业时代,传统的信息管控效果不仅递减,对于构建社会信任更是适得其反。因此,必须保护公共空间的公共性。确保公共性不受侵犯的制度保障,应该是从制度层面高度维护个体在公共空间获取知识、获取信息的权利,这是保障公共空间正义的首要一环,确保公民的知情权也是构建信任关系的最低要求。第二,信息社会下,从制度层面确保信息在政府层面对称流通是构建信任关系的关键。近代以来,国家权力下沉基层,形成了明显的国家主义特点,民众对国家有着特殊的情感和依赖。但是,如果民众获取的权威消息在各级政府层面存在差异,那民众无疑面临着信息选择问题,且诸多个体可能无从选择,如此结果对政府的正当性、合法性和权威性无疑有害无利,更无益于维持信任关系。第三,信息社会下,建立健全完善的信息核验和追踪机制并减少不实信息引发的次生灾害尤其重要。网络社会打破了信息来源的垄断性,但也为个人或团体别有目的地人为制造信息、恶意传播信息提供了契机。对于政府来讲,面对海量信息,建立完善的信息识别机制、高效准确的核验信息至关重要。

(二)陌生人社会下,政府要高度重视国家与社会的关系,陌生人社会下转变治国理念,将信息管控转变为信息治理尤为重要

第一,信息治理的要义是限制政府的权力边界,政府职能不能取代社会作用。具体来说,在网络社会,不仅要保证公民个人、社会组织获取信息的权利,尊重发表诉求的意愿和权利,还要保持国家与社会的二元结构,确保社会对国家权力的制约和监督。第二,与此同时,要加强网络时代国家对社会建设的指导和监督职能。个体是社会的基本构成单位,组织是个体的扩大,但个体之间、组织之间或个体与组织之间不是完全对称的,国家在其中起着重要的组织、协调和规范的作用。在网络社会下,松散的个体对组织的影响作用更加明显。如果个体、组织与社会之间无法形成有效链接,特定范围的身份认同往往会转化为联系利益团体的纽带。[17]第三,建立国家与社会的有机联系,共建社会治理共同体是治理的要义。目前我国国家与社会关系的现状决定了治理任务既不能单纯强调对国家的制约,又不能刻意将社会的作用扩大化。网络社会下建立社会治理共同体需要寻找国家与社会关系的平衡点,强化公众参与的制度安排,提高信息社会下社会治理的社会化、民主化、协同化水平。总之,社会治理需要调动多元社会主体及其掌握的资源,建设人人有责、人人尽责、人人享有的社会治理共同体。

(三)陌生人社会下重建公民道德规范是亟待解决的迫切问题

四、结语

陌生人社会存在以下特点:与传统社会相比,新权力权威产生和更替的方式、存续的时间周期体现出显著的变动性特征;陌生人社会下的社会网络结构特点造就了信息传播的无边界特性和信息再生功能;社会网络空间的解构功能超越了建构的功能。在此基础上,本文以新冠肺炎疫情期间疫情信息接收与转发情况的随机抽样为分析对象,以陌生人社会的社会结构关系为基本的信息传播框架,详细分析了权力权威、文化认同和个体理性对疫情期间信息传播的重要影响。通过分析,本文发现:第一,疫情期间信息的实际传播状态和受访者对于信息的处理结果是矛盾的。第二,陌生人社会下各种信息传播的范围和速度主要是取决于陌生社会的结构特点和结构关系。陌生人社会下权力权威、个体理性和文化认同对信息传播的作用和影响程度此消彼长或形成作用的合力。第三,在重大公共事件过程中,权力权威、个体理性和文化认同在陌生人社会结构关系发挥作用的直观表现是社会成员对未来社会的感知,如果社会成员对未来社会的感知是消极的,在社会结果关系不变的情况下,正式的权力权威发挥作用的程度会显著降低,其他因素发挥作用的程度则会显著上升。

信息传播模式是反映和理解网络社会下,人与人之间、人与结构之间的关系的重要指标,也是反映网络社会结构与现实社会内在联系的基本途径。因此在陌生人社会下,信息治理首先要要高度重视政府公信力建设,构建国家与社会的信任关系是实现政府治理能力和治理水平现代化的基础。其次,陌生人社会下,政府要高度重视国家与社会的关系,网络社会下转变治国理念,将信息管控转变为信息治理尤为重要。最后,陌生人社会下重建公民道德规范、构建基本的公民道德伦理并使其深入人心、维护网络空间正义是亟待解决的迫切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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