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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人大战”对城市人类发展指数的影响研究*

2020-11-05黄贤金朱红根

高等理科教育 2020年5期
关键词:特大城市高教比重

孟 浩 黄贤金 朱红根

(1.南京财经大学 经济学院,江苏 南京 210023;2.南京大学 华智全球治理研究院,江苏 南京 210023;3.南京大学 地理与海洋科学学院,江苏 南京 210023)

一、引言

中国经济社会发展进入新时代,土地、矿产、政策等资源不再是城市争抢的首要资源,受高等教育的人才成为城市发展最重要和最可靠的“第一资源”[1]。2016年,中共中央颁布《关于深化人才发展体制机制改革的意见》,推动了人才的培养、评价、流动、引进、使用、分配、激励等方面的改革。2018年习近平总书记提出“发展是第一要务,人才是第一资源,创新是第一动力”的重要论断。一方面,在新一轮的户籍制度改革中,部分城市实施的侧重学历和职称的积分落户制,开启了“抢人大战”的序幕[2]。从“民工荒”到“人才荒”的转变,迫使南京、武汉、成都、天津、海南、长沙等城市先后出台“送户口”“送补贴”“免费住”“配偶编制”等优惠政策,“抢人大战”愈演愈烈。另一方面,受资源环境承载力的约束,特大城市人口规模控制政策趋于收紧,达不到落户标准的农民工则继续遭到歧视,甚至个别城市开始清理“低端人口”[3-4]。在新时代背景下,如何“抢”人,如何“抢”高素质的人才成为城市高质量发展的关键[5]。

以往的经济社会评价多基于经济或收入,强调增长,忽视了发展,加剧了发展的不平衡、不充分[6]。为克服传统GDP指标的单一性,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在1990年提出了人类发展指数(HDI,Human Development Index),成为了经济社会评价应用最广泛的指标[7-8]。经济社会发展的源泉不仅来自资本和劳动等要素量的增加,更源于质的提升[9]。高等教育人口的增加,对经济社会发展产生积极影响,已得到众多学者的研究论证[10-12]。随着人口流动的增强和刘易斯拐点的到来,人口结构性变化和大规模人口流动,受高等教育的人才成为新一轮“抢人大战”中的焦点。但由于部分城市“像撒胡椒面一样”加入“抢人大战”,脱离了本地经济社会发展的实际诉求,参差不齐的“抢人”政策效果不明显[13-14]。现有学者从城市用地保障[7]12、公共服务支出[15]等方面探究HDI指数改善的研究较多,但从人口的教育结构对经济社会发展尤其是HDI的影响机理的研究较少。因此开展受高等教育的人口比重(以下简称:高教人口比重)提高,对城市的人类发展水平的影响研究有积极意义。

基于全球视野下的HDI比较,比较分析了国内特大城市的“抢人大战”,构建“抢人大战”对HDI改善的逻辑框架;以高教人口的比重表征“抢人大战”,以HDI表征城市的经济社会发展水平,建立回归模型,探讨两者之间可能存在的关系。提出“抢人”“用人”“留人”等路径组合,以期为中国特大城市“抢人大战”实现美好生活提供政策建议。

二、“抢人大战”与城市HDI指数的逻辑分析

在人口增速大幅放缓的背景下,城市为吸引人才,纷纷推出相关优惠政策见表1。当前已进入白热化的城市“抢人大战”,打破了户籍壁垒,极大地促进了人才队伍建设,但通过比较分析可见,“抢人大战”仍存在以下误区及不足。

(一)偏重规模效应,城市服务管理的水平未能跟进

除北京和上海外,多数城市都对学历型人才实行“零门槛”落户、“先落户后就业”,家属随迁等政策。从2017年“抢人”的规模效果来看,2017年西安新落户24万人,同比增长330%;武汉2017年新落户大学毕业生14.2万人,是2016年的约6倍[16]。由于资源环境和公共服务的承载力约束,外来人口在短时间内的大量迁入,加剧了婚育、医疗、教育等公共服务的结构性供需失衡,反而降低了城市HDI[17]67-70。

(二)“运动型思维”的政绩驱动,缺乏常态性和全局性

部分城市在人才引进工作中受“运动型思维”的政绩驱动,缺乏人才评估、人才培育等健全配套的机构和体制[12]47。如天津的“海河英才”在不到24小时即有30万人网上申报,“百万人才涌津门”上了头条,地方政府着实露了脸,但是由于缺乏充分的人力和物力对申请者的教育背景、实际能力进行全面把控和客观评估,不得不在几天内连续完善“抢人计划”的政策漏洞。未全面考量现有人才和引进人才的融合问题,现有人才的待遇未能同步提升,产生“请来女婿、气走儿子”的现象。

表1 城市“抢人大战”比较分析

(三)“广撒胡椒面”,目的性不强

部分城市未能提出与城市发展定位相吻合的特定领域的人才,而是“广撒胡椒面”般的引进,如天津的高层次人才的具体标准仅是主持重大科研任务或者获得重大奖项。相较之下,香港明确提出聚焦于大数据、金融科技、材料科学、生物等本地需要重点发展的领域吸驻人才[18]。

自1999年高校扩招至2019年,我国高等教育毛入学率超过50%,进入高等教育普及化阶段。根据联合国《2016年人类发展报告》,2015年,中国25岁及以上人口平均受教育年限为7.6年,远低于美英德法日韩人均12年以上的水平,受高等教育的人口供需仍呈现“僧多粥少”的局面。通过“抢人大战”,集聚更多的高教人才,发挥创新创业等领域内的集聚效应。为争夺“人力资本红利”,城市通过出台人才新政开展“抢人大战”,但过多的人口迁入加剧了大城市病,降低了HDI,因此在特大城市人口规模控制的前提下,“抢人大战”演变为高教人口比重的提升。

中国经济社会已从高速增长阶段进入高质量发展的新时代,要素驱动已转向人才支撑的创新驱动。随着刘易斯拐点的逼近,人口红利逐渐消失,城市发展更注重人才红利[18-19]。劳动人口的技能、知识、经验等水平的提升,可弥补因劳动年龄人口占比、绝对数量下降、抚养比上升造成的人口结构缺陷,从而形成新的“人力资本红利”机遇期[17]67。由于高教人口流动体现出更强烈的“用脚投票”特征,因此更倾向于高质量就业机会和公共服务的城市。国内各大城市通过加大健康医疗、教育等方面的公共服务投入,提升人类发展指数,吸驻高教人口,争夺人力资本红利。但受资源环境承载能力的约束,过于强调规模效应,容易加剧大城市病,降低城市的HDI。基于以上分析,构建“抢人大战”与城市HDI的逻辑关系如图1。

图1 “抢人大战”与城市HDI的逻辑关系

三、“抢人大战”与城市HDI改善的实证研究

(一)数据来源

HDI的计算包含三个基本维度:出生时预期寿命反映健康长寿的生活;平均受教育年限和预期受教育年限表征知识获取;人均国民总收入反映生活的体面程度。HDI指数值介于0~1之间,指数值越接近于1,人类发展水平越高。全球37个国家的HDI数据来自联合国开发计划署最新公布的2015年数据成果,全球国家层面的HDI数据来自 http://hdr.undp.org/en/data。国内35个特大城市为北京、上海、重庆、天津等4个直辖市,及广州、深圳、成都等31个省会城市、计划单列市,这35个大城市是中国城镇体系中的中心城市,也是“抢人大战”的主要城市。国内城市的HDI来自《2016年中国城市可持续发展报告:衡量生态投入与人类发展》和《2016中国人类发展报告:通过社会创新促进包容性的人类发展》。

全球各国的人均GDP、高教人口比重均来自世界银行,国内35个特大城市的人均GDP来自《中国城市统计年鉴》。由于国内没有高教人口比重的相关统计数据,本研究通过2010年的第六次人口普查资料中受大专及以上教育的人口/常住人口计算所得。

(二)高教人口比重与HDI的世界规律及中国悖论

1.世界高教人口比重与HDI的回归分析

利用Stata 15.0分别对全球37个国家的HDI与高教人口比重、人均GDP进行双变量回归分析,同时对中国35个特大城市进行同样的回归分析,得到4个双变量模型结果如表2。通过回归系数和P值的分析,结论如下:

(1)高教人口比重与HDI指数呈正相关关系。从世界趋势来看,高教人口比重和HDI通过0.001水平的显著性检验,两者呈正相关关系,表明高教人口比重越大,HDI越高。从国内35个特大城市来看,高教人口比重和HDI为正相关关系,且通过0.001水平的显著性检验,亦符合全球规律。(2)高教人口比重与人均GDP对提升HDI同等重要。引入人均GDP变量与高教人口比重进行对比分析,发现高教人口比重与人均GDP均通过0.001水平的显著性检验,表明高教人口比重与人均GDP对提升HDI发挥同等重要的作用。(3)国内特大城市的高教人口比重对HDI的贡献率小于全球各国。从回归系数来看,全球各国的高教人口比重每增加1%,HDI的均值提升0.012;中国特大城市的高教人口比重每增加1%,HDI的均值仅提升0.004,提升幅度为全球各国的35.69%。

表2 HDI与高教人口比重、GDP的双变量回归分析

2.高教人口比重与HDI的分类评估

以高教人口比重(10.15%)和HDI(0.82)的均值作为建立两轴四象限图的参考线如图2,建立四象限分类评估模型,衡量全国国家的高教人口比重与HDI关系。第I区域高教人口比重与HDI均高于均值的国家类型为高—高;第III区域内,二者均低于均值的国家类型为低—低;第II或IV区域内,分别高于或低于各值的国家类型则为高—低或低—高。

结果表明:第I区域的国家占37个国家总数的43.24%,第 II区域占10.81%,第 III区域占40.54%,第IV区域占5.41%。第I区域是美国、欧洲等发达国家为代表的国家,该类国家已成为极高人类发展水平组。第II区域内包括澳大利亚、新西兰、马耳他和希腊四个国家。第III区域为土耳其、墨西哥、印度尼西亚等发展中国家,高教人口比重和HDI相对较低。第IV区域的国家较少,仅有中国和拉脱维亚。

图2 全球各国高教人口比重和HDI的两轴四象限图

中国的HDI由1990年的0.499上升到2015年的0.738,突破了“低人类发展水平陷阱”,步入高人类发展水平国家组。中国的高教人口比重处于37个国家的中等水平,排名第9位,但HDI指数仅排31位,属于高高教人口比重—低人类发展水平。从两轴四象限图来看,中国高教人口比重与HDI指数关系与世界规律不符,呈现脱钩现象。德国的高教人口比重为11.03%,略低于中国(11.32%),但HDI高达0.916,属于极高人类发展水平国家。按照拟合曲线,中国11.32%的高教人口比重,HDI指数应为0.871,相当于希腊和法国的人类发展水平,因此,中国的高教人口比重与HDI存在不对称的特征,这与中国的超常规快速经济增长对其HDI的改善不无关系。

(三)中国特大城市“抢人大战”与HDI改善的路径选择

1.特大城市的HDI分析

国内35个特大城市的HDI得分均高于全国水平(0.738),尤其是广州、北京和南京都取得了相对平衡的人类发展,三个分项指标均排名较高,即使排名最低的西宁(0.743)也达到了高人类发展水平。而沈阳和深圳在三个基本维度上表现相对失衡,沈阳拥有东北大学、辽宁大学、中国医科大学等19所公办本科学院,其教育指标排名第一,拉高了人类发展指数;深圳收入指标高,但预期寿命和教育水平较低,如表3。

2.特大城市“抢人大战”的缘起

分别对中国35个特大城市HDI与高教人口比重、每万人在校大学生数进行双变量回归,HDI与高教人口比重呈通过0.001水平的显著性检验,两者呈正相关关系;而HDI与每万人在校大学生人数回归结果的P值为0.540,未通过显著性检验。可见,高教人口比重越高,HDI越高;每万人在校大学生人数与HDI无显著相关性。从图3来看,兰州、南昌、武汉、郑州、济南、西安等城市的每万人在校大学生数名列前茅,而HDI处于较低水平。如兰州坐拥兰州大学、西北师范大学等23所普通高等学校,丰富的高校资源使每万人在校大学生人数高达2 034人/万人,位居全国第一,而高教人口比重仅为第8位,HDI更低,排30名。

表3 2015年特大城市高教人口比重与HDI指数

图3 中国特大城市高教人口比重和HDI的两轴四象限图

高等教育在过去二三十年的发展中,大幅度扩招的“外延式”发展,在短时间提高了大学的普及率[20]。但“大跃进”式的发展,导致大学毕业生质量明显下降。地方政府投入大量的公共教育资金,提升了在校大学生人数,但由于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促使高校毕业生就业流动更倾向于生源地和北上广深等城市,而非就学地[20]。因此,特大城市通过新就业大学生的落户、住房、贷款等政策革新,短时间内即可吸引大批受高等教育的人才。

3.“抢人大战”与HDI改善的路径选择

同样以特大城市高教人口比重的均值(18.26%)和HDI的均值(0.804)作为基准线,建立两轴四象限分类评估模型如图3,得到基于高教人口比重与HDI的中国特大城市的四种类型,并提出相应的改进路径。

“抢人”针对HDI高和高教人口比重低的城市,为吸引人才落户,需在落户、创业、科研、安居、就业等方面出台政策,给予人才各种优惠政策及补贴。据BOSS直聘发布的《2018年一季度人才吸引力报告》,2018年第一季度杭州、西安、武汉、成都、南京等15个城市的人才流入率(流入人数/流出人数)为1.07,较2016年增长3.2%,可见积极的“抢人”措施快速吸引人才落户,提升高教人口比重。“留人”针对第IV区域的西安、兰州、南昌、合肥等城市,高校资源集聚,但HDI较低,导致优秀人才“孔雀东南飞”。虽然西安等城市通过地方城市依靠政策红利,吸引了大批人才落户,但这些社会的中流砥柱需要有足够的发展空间,而不仅仅是一处安身立命的居所。如,新落户的随迁子女难以获得平等的入学权,根据《西安市2018年新落户人口适龄子女就学实施办法》需回原籍参加中高考。所谓“用人”,如用人单位的人才激励制度,给人才一个稳定可靠而又有吸引力的职业生涯预期,做到人尽其才,通过完善制度实现人才引进和城市发展的良性循环。

25.71 %的城市位于第I区域,以北京、广州、上海、杭州、南京等城市为代表,高教人口比重较高,HDI的各维度表现较好,已跨入极高人类发展水平行列。针对高教人口,该类城市应选择“用人+留人”。第II区域占17.14%,以深圳、厦门、天津、大连、宁波、青岛为代表,城市的HDI较高,因此需要释放人才落户的政策红利,选择“抢人”路径。第III区域的城市最多,占34.29%,以长春、成都、哈尔滨、昆明、重庆等城市为代表,高教人口比重和HDI呈现双低的现象,城市选择“抢人+留人”的路径,需在政策改革的基础上,增加公共服务的投入,通过普惠性的人类发展改善,引得进人才,留得下人才。第IV区域为西安、合肥、兰州等城市,该类城市高校资源丰富,高教人口比重较高,但由于区位等因素,“留人”成为该类城市的当务之急。

四、结论及政策建议

基于北京、上海、杭州等典型城市的“抢人大战”,构建“抢人大战”与HDI改善的逻辑框架;通过回归分析,总结提炼高教人口比重与HDI的世界规律及中国悖论;构建两轴四象限分类评估模型,提出了中国特大城市“抢人大战”及HDI改善的路径,为城市争夺“人力资本红利”和实现美好生活提供理论依据及政策建议。

主要结论为:(1)为争夺“人力资本红利”,城市通过改善HDI开展“抢人大战”,但过多的人口迁入加剧了大城市病,降低了HDI,因此在特大城市人口规模控制的前提下,“抢人大战”演变为高教人口比重的提升。(2)从世界趋势来看,受高教人口比重越大,HDI越高,受高教人口比重对HDI的作用与人均GDP同等重要。但中国特大城市的高教人口比重对HDI的贡献率小于全球各国。(3)利用高教人口比重和HDI划分特大城市类型,并从改善HDI方面提出“抢人”“留人”“抢人+留人”及“用人+留人”四种不同路径。

同时提出四条政策建议:(1)释放政策红利,抓住“抢人大战”契机。倒逼城市正视发展中的短板,加大住房、教育、医疗卫生、人居环境等基本公共服务的投入,提升HDI。(2)提升HDI,实现人才“抢得来,留得下,用得好”。通过社会创新促进包容性的人类发展,在抢人之余,应促使人才将自身成长与城市发展相结合,并获得足以施展身手的舞台。比如,有针对性地依据人才的专业特性及擅长方向,及时合理地安排工作岗位,确保人才优势得到最大化的发挥,做到人尽其才、才尽其用。同时,要不断优化城市社会的软环境,增强产业基础等。(3)自力更生,实现高等教育的内涵式发展。城市不能仅依靠“抢人大战”,推动高等教育由“外延式”发展向“内涵式”发展改革,摒弃规模扩大、校名更改、土地扩张的发展理念,实现发展方式的升级换档。(4)尊重“低端人口”,发挥劳动分工的互补性。城市的规模越大,高端人才和“低端人口”劳动分工的互补性越强。“低端人口”并非低素质人口,大城市不仅需要从事金融、电信、公共管理等方面的精英,也需要从事住宿餐饮服务等劳动密集型产业的“低端人口”。低端人口的缺乏会导致高教人口的部分生活质量下降,如北京、上海的保姆的工资达到了8 000元左右,为香港保姆价格的两倍,甚至远远超过了部分大学本科生甚至硕士生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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