税率变动对主要污染物产生量影响的分析评估
2020-10-27王宇王勇俞海
王宇,王勇,俞海
(生态环境部环境与经济政策研究中心,北京 100029)
2012年我国启动营改增试点,2016年5月1日起在全国范围内全面推开营业税改征增值税,2013年到2017年,中国实施营改增、小微企业税收优惠、收费清理等措施,共减轻市场主体负担3万多亿元。2018年减税降费约1.3万亿元,2019年减税降费2.36万亿元[1]。各种税率的变动能直接反映减税降费措施的影响力度,本文针对税率变动对各主要污染物产生量的影响,以数理分析、实证检验方法,分析不同税种的税率变动对不同行业污染物产生量的影响。
1 减税降费措施影响经济和环境的相关研究
学者们通过实证检验指出,我国当前税率处于经济增长和宏观税率“倒U”曲线拐点右侧,即减税可以促进经济增长[2]。中国以间接税(增值税)为主的减税降费措施,有利于促进社会分工和提高资源配置效率[3]。为实现减税降费的预期效果,企业的隐形制度成本也需要进一步降低[4],并且不同行业的大气和水中主要污染物的影子价格也存在较大差异[5],需要分类施策,在生产领域,对钢铁、平板玻璃、焦炭等行业,做好降费工作和放管服工作;对高新技术企业需要鼓励技术和产品创新以提高生产效率和产品附加值[6];在生活领域,不断完善价格体系,加快绿色消费步伐[7]。
以环境CGE模拟计算减税降费对生态环境保护工作的影响,结果显示环境税对大气污染物的减排作用大于对水污染物的减排作用,较高税率的环境税能够较大限度地减少污染物的排放,税率越高,抑制高耗能、高污染行业的作用越明显,并且征收环境税对污染物的减排作用远大于对经济发展的抑制作用[8-9]。对多个国家的实证分析也发现,环境税对不同国家的影响具有异质性,在PM2.5浓度、氮氧化物浓度都特别高的国家,环境税的开征有助于改善空气质量[10]。针对我国,研究发现只有城市维护建设税和城镇土地使用税对工业行业废气排放治理起到了积极作用[11]。实证分析结果也显示地方政府对企业的补贴并没有显著提升企业的环境治理效率,原因在于监管不足,需要加强政府对企业环境治理补贴专款专用的监管,提高典型高污染企业的污染成本[12]。
2 税率变动对经济和环境影响的机理性分析
降低税率对企业和消费者的影响较为直接。企业税负水平的降低,有利于减少生产成本,减轻企业负担,同时有利于消费者可支配收入的增加。以下分别从生产者、消费者行为和市场均衡状态分析税率变动对经济活动水平和污染物产生量的影响。
2.1 生产者行为分析
生产者在成本约束下选择不同生产要素,如上所示,以拉格朗日函数求极值,得到三者数量关系与产品成本cost如下所示,污染物产生量PollutQ可表示为与能源消费量Eny有关的函数,能源消费量与不同能源消耗强度的生产要素使用量有关。
PollutQ=F(Eny)Eny=G(xH,xM,xL)
生产者对于不同类型生产要素量的选择与其替代弹性、价格和比重有关,降低能源消耗强度低的生产要素的税率,有利于生产者更多选择此类生产要素,此种情形有利于减少生产成本和污染物的产生量。
2.2 消费者行为分析
建立拉格朗日函数求极值,分别求偏导数,得到产品数量与价格之间的关系。
如上式所示,消费者对于不同产品消费量的选择与效用弹性和产品价格有关,降低能源消耗强度低的产品消费的税率,有利于刺激此类产品的生产,继而改善消费者效用并减少相应污染物的产生。
2.3 市场均衡状态下能源消费量和污染物产生量的变化
由上述分析和假设,建立经济活动中的市场均衡方程,同时构建影响能源消费量的均衡方程。假设能源消费量Eny越大,污染物产生量也越大。Eny的变化受到税率T、产品价格P、生产技术水平TEC的影响,国民经济发展水平Y由消费C、投资I、政府支出水平G和净出口EX共同决定。
F1(P,Y,T,TEC)=Enyd(Y)-Enys(P,T,TEC)
F2(P,Y)=Y-C(Y,P)-I(Y,P)-G(P)-EX(P)
假定两个函数均具有连续偏导数,求得内生变量Y和P的雅克比行列式如下所示:
综上所述,降低能源消耗强度低的生产要素和产品的税率有利于减少污染物的产生量,在市场均衡状态,由于行业差异性等因素,税率变动对污染物产生量的总体影响具有不确定性,当降低税率刺激经济增长时,污染物产生量也会增加,需要更有效的治理措施,才能减少污染物排放量。
3 税率变动的污染物产生量实证分析
上述机理分析表明,税率变动对污染物产生量总体影响具有不确定性,体现出在具有差异性的国民经济各部门综合作用下,政策措施对环境经济影响的复杂性。基于此,本文采用总体和分组实证检验方法,识别各主要税种的税率变动对能源消费强度不同行业污染物产生量影响的差异性。
3.1 研究方法与数据来源
为实证检验不同税种税率、经济活动水平、能源消费量对污染物产生量的影响程度,建立面板回归模型,考虑到能源消费量和污染物产生量的行业差异性,建立如下方程。
(i=1,2,…,N;t=1,2,…,T)
数据分别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中国能源统计年鉴》《中国税务年鉴》《中国工业统计年鉴》《中国环境年鉴》和国家统计局官方网站数据库。为保持统计口径一致性和行业分类的延续性,参考国家统计局以及各年鉴行业分类,对各行业部门数据进行合并,以2008—2018年,制造业25个行业部门的数据为基础,进行实证检验。行业部门分类与合并如表1所示。
表1 制造业25个行业部门分类与合并对照表
续表1
3.2 总体实证检验结果分析
总体实证结果如表2所示,能源消费量的增加对大气和水等主要污染物产生量均有显著正向影响作用。能源消费量增加1%,各行业二氧化硫、氮氧化物、烟(粉)尘、化学需氧量和氨氮产生量分别平均增加0.92%、0.91%、0.82%、0.65%和0.71%。降低总税率和增值税(营业税)税率对各类污染物产生量的增加都有显著影响。总税率降低1%,各行业大气和水污染物产生量平均增加约0.001%~0.005%,增值税(营业税)税率降低1%,各行业大气和水污染物产生量平均增加约0.027%~0.19%,所得税税率变动对各污染物产生量的变动均没有显著影响。计算各变量的变化对污染物产生量变动的贡献度(见表3),能源消费量的变化对大气污染物产生量变动的贡献度超过50%,对水污染物产生量变动的贡献度超过30%,总税率和增值税(营业税)税率的变动对污染物产生量变动的贡献度较小,均低于5%。
表2 制造业主要污染物产生量实证检验
表3 各变量对污染物产生量变动的贡献度
3.3 分组实证检验结果分析
为进一步量化识别行业差异性的影响效果,以万元生产成本能源消费量作为消费强度将制造业25个部门重新划分为能源消费强度高、中、低三个组别,分类实证检验税负水平、经济活动水平、能源消费量对污染物产生量的影响程度。分组结果如表4所示。
表4 制造业各行业能源消费强度均值 单位:吨标准煤/万元生产成本
对能源消费强度较低的行业,降低增值税(营业税)税率对大气和水污染物产生量的增加均有显著影响作用,如表5和表8所示。增值税(营业税)税率降低1%,各行业大气和水污染物产生量平均增加约0.07%~0.36%,其变化对二氧化硫、氮氧化物、烟(粉)尘产生量变动的贡献度介于6.4%~7.9%之间,高于所得税税率的贡献度,对化学需氧量、氨氮产生量变动的贡献度分别为1.5%和2.2%,低于所得税税率的贡献度;降低所得税税率对除二氧化硫外其他4种大气和水污染物产生量的增加均有显著影响,所得税税率降低1%,各行业大气和水污染物产生量平均增加约0.14%~1.08%,其变化对二氧化硫、氮氧化物、烟(粉)尘产生量变动的贡献度介于0.8%~2.5%之间,对化学需氧量、氨氮产生量变动的贡献度分别为10.7%和12.8%,高于增值税(营业税)税率的贡献度。
对能源消费强度中等行业,降低增值税(营业税)税率对大气和水污染物产生量的增加均有影响作用,对烟(粉)尘、化学需氧量、氨氮的影响显著,如表6和表8所示。增值税(营业税)税率降低1%,各行业大气和水污染物产生量平均增加约0.02%~0.21%,其变化对二氧化硫和氮氧化物产生量变动的贡献度分别为1.3%和1%,对烟(粉)尘、化学需氧量和氨氮产生量变动的贡献度分别为0.2%、3.3%和2.1%;提高所得税税率对大气和水污染物产生量也有负向影响,但均不显著,其变化对大气和水污染物产生量变动的贡献度介于0.3%~7.5%之间。
表5 低能源消费强度行业主要污染物产生量实证检验
表6 中等能源消费强度行业主要污染物产生量实证检验
对能源消费强度较高的行业,降低增值税(营业税)税率对大气和水污染物产生量的增加均有显著影响,如表7和表8所示。增值税(营业税)税率降低1%,各行业大气和水污染物产生量平均增加约0.03%~0.22%,其变化对二氧化硫、氮氧化物产生量变动的贡献度分别为2.9%和3%,高于总税率的贡献度,对烟(粉)尘、化学需氧量、氨氮产生量变动的贡献度介于0.1%~4.2%之间,低于总税率的贡献度;降低总税率对大气和水污染物产生量的增加均有显著影响,总税率降低1%,各行业大气和水污染物产生量平均增加约0.001%~0.005%,其变化对二氧化硫、氮氧化物产生量变动的贡献度分别为1.03%和1.05%,对烟(粉)尘、化学需氧量和氨氮产生量变动的贡献度分别为4.3%、6.4%和9.3%,高于增值税(营业税)税率的贡献度。
表7 高能源消费强度行业主要污染物产生量实证检验
对比不同变量对大气和水污染物产生量变动的贡献度,分组检验结果如表8所示,对于大气污染物产生量,能源消费量的变化对二氧化硫、氮氧化物、烟(粉)尘产生量变动的贡献度最高,均超过50%,远高于经济活动和税率变动的贡献度,即影响大气污染物产生量变动的主要因素是能源消费,降低各行业大气污染物产生量,应当以控制其能源消费为主要措施;对于化学需氧量和氨氮产生量,能源消费量的贡献度大幅降低,最高值为16%,经济活动的贡献度大幅上升,最高值为38%,合计贡献度高于税率,降低各行业的水污染物产生量。尤其对于能源消费强度较高行业,应当针对其能源消费量、经济活动水平和税率变动,综合施策,才能有效降低其水污染物产生量。
表8 不同变量对能源消费强度高、中、低行业主要污染物产生量变动量的贡献度
4 结论与建议
税率变动直接影响生产要素和产品价格,通过国民经济各部门生产经营对经济活动水平、能源消费量产生综合影响,污染物产生量基于能源消费和经济活动水平的波动发生变化。理论分析表明,降低能源消耗强度较低的生产要素和产品的税率有利于污染物产生量的减少。在市场均衡状态,由于行业差异性等因素,税率变动对污染物产生量的总体影响具有不确定性。当降低税率刺激经济增长和能源消费量增长时,需要更有效的治理措施,才能实现污染物排放量的减少和生态环境质量的改善。
实证分析表明,从总体来看:(1)能源消费量的变化对污染物产生量变动的贡献度远高于税率,能源消费量的增大对污染物产生量均有较高的显著正向影响,能源消费量增加1%,各行业大气和水污染物产生量平均增加0.65%~0.92%,能源消费量对大气污染物产生量变动的贡献度超过50%,对水污染物产生量变动的贡献度超过30%;(2)降低总税率和增值税(营业税)税率对各类污染物产生量的增加也有显著影响,总税率降低1%,各行业大气和水污染物产生量平均增加约0.001%~0.005%;增值税(营业税)税率降低1%,各行业大气和水污染物产生量平均增加约0.027%~0.19%,降低税率对污染物产生量增加的影响较小,其贡献度远小于能源消费量。
根据能源消费强度分行业看,(1)对能源消费强度较低行业,降低增值税(营业税)税率对大气和水污染物产生量的增加均有显著影响作用,降低增值税(营业税)税率对二氧化硫、氮氧化物、烟(粉)尘产生量增加的贡献度高于所得税税率,降低所得税税率对化学需氧量、氨氮产生量增加的贡献度高于增值税(营业税)税率;(2)对能源消费强度中等行业,仅降低增值税(营业税)税率对烟(粉)尘、化学需氧量、氨氮产生量的增加有显著影响,虽然降低所得税税率对大气和水污染物产生量的增加也有影响,但均不显著;(3)对能源消费强度较高行业,降低增值税(营业税)税率对大气和水污染物产生量的增加均有显著影响,降低增值税(营业税)税率对二氧化硫、氮氧化物产生量增加的贡献度高于总税率,总税率的降低对烟(粉)尘、化学需氧量、氨氮产生量增加的贡献度高于增值税(营业税)税率;(4)对比不同变量对大气污染物产生量变动的贡献度,影响大气污染物产生量变动的主要因素是能源消费,其变化对大气污染物产生量变动的贡献度高于50%,对比不同变量对水污染物产生量变动的贡献度,对于化学需氧量和氨氮产生量,能源消费量的贡献度大幅度地降低,最高值约为16%,经济活动的贡献度大幅度地上升,最高值达到38%。
综上所述,税率变动对污染物产生量的影响是在不同产业部门相互关联、各种政策措施相互冲击过程中发生综合作用。为了使税率变动措施在发挥推动经济增长作用的同时,起到消减污染物产生量和改善生态环境质量的作用,提出以下建议:
在总体减税降费以刺激经济增长的同时,一是提高黑色金属、非金属矿物制品、化学制品等能源消费强度较高行业中水污染物产生量较高部门的总税率,并提高大气污染物产生量较高部门的增值税(营业税)税率;二是提高纺织、食品制造、医药制造等中等能源消费强度行业中大气污染物和水污染物产生量均较高部门的增值税(营业税)税率;三是提高电子设备制造业、仪器仪表制造业、文体娱乐用品制造业等能源消费强度较低行业中大气污染物产生量较高部门的增值税(营业税)税率,并提高水污染物产生量较高部门的所得税税率;四是结合行业乃至产品级别的大气、水污染物产生量与税率核算,研究制定能落实到企业和产品层次的税率调节机制,针对其能源消费量、经济活动水平和税率变动,综合施策,有效降低大气和水污染物产生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