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环保政策对经济发展的作用机理分析
2020-10-27黄德生刘智超张彬冯雁张莉
黄德生,刘智超,张彬,冯雁,张莉
(生态环境部环境与经济政策研究中心,北京 100029)
协同推进生态环境高水平保护和经济高质量发展意义重大,但同时环境与经济之间关系错综复杂,对两者之间的相互影响和作用机理开展系统深入的研究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本文立足于生态环保工作视角并使研究分析相对精简化,在梳理总结国内外研究和经验的基础上,尝试从理论层面探讨生态环保政策对经济发展的作用机理,以期为协同推进生态环境高水平保护和经济高质量发展,特别是经济下行与新冠肺炎疫情后新形势下的生态环境相关政策决策提供可参考的思路和方向。
1 生态环保政策对经济发展影响的主要观点
在国内外研究中,生态环保政策对经济发展的影响主要存在三类观点,分别为“促进作用”“抑制作用”和“不确定作用”。
“促进作用”认为,生态环保政策在一定程度上能够激励创新行为,提高生产率水平,并极大地抵消环境规制所带来的成本增加,从而促进经济增长。理论上看,生态环保政策能够促进企业进行研发创新并更新技术,从而提高企业生产效率和竞争力。一旦环境规制所带来的环境成本内化为企业用高效能产业替代传统高污染、低效能的生产方式,那么环境规制政策就能够提高企业生产率从而促进经济增长[1]。实证研究表明,空气质量监管等环境规制手段能够显著提高污染行业的生产效率,倒逼企业生产率提高进而促进经济发展[2]。并且这种倒逼过程对企业所造成的损失是有限且递减的,不仅最终低于潜在的产出增加并使企业获得更多利润[3],同时也使得地区环境库兹涅茨曲线(EKC曲线)拐点发生变化,实现环境改善与经济增长双赢[4]。进一步结合“两控区”相关研究发现,城市规模越大,环境规制带来的经济增长红利越显著[5]。
“抑制作用”则认为,生态环保政策会通过政策规制力度的加强,强制改造、更换或新增设备等方式增加企业生产成本、降低企业利润,从而对技术水平与经济增长产生抑制效应。从环境规制对经济增长的传导路径看,环境规制所增加的环境治理投资不仅挤占了企业其他方面的资金,使得相关企业的生产率大打折扣[6],同时,其给企业增加的生产成本高于技术创新所带来的新增利润,也导致了全要素生产率的下降。从最近十余年我国经济增长来看,环境规制对经济增长数量存在明显的抑制效应[7]。特别是在经济落后地区和经济粗放发展地区,生态环保政策的实施难以倒逼企业加大研发投入,往往会加重企业负担而未能提高区域内企业技术水平,让企业短期内不易完成转型升级,抑制了落后地区的经济增长[8]。基于对具有较强技术溢出水平的外商直接投资的研究也得到了类似结论,环境规制加严会使得外商进入我国投资的门槛提高,造成外商直接投资额减少,从而抑制经济增长[9]。
“不确定作用”认为生态环保政策与经济增长之间不存在明显的线性关系。除环境规制外,经济发展受产业特点、市场环境、政府干预、国际经济环境等多重因素影响,而且在不同阶段、不同国家和地区会有不同的表现。以经济增长的质量和数量看,环境规制对经济质量表现为促进作用,而对经济数量则表现为抑制作用[10],在总体有利于经济综合质量改善的同时,也会对加剧收入不平等产生影响[11]。
综上所述,生态环保政策对经济发展的影响可能是“促进作用”,也可能是“抑制作用”,这取决于政策类型和力度、产业和行业企业特征、经济发展水平等条件性因素,从短期和局部来看可能会产生一定的负面影响,但从长期综合来看,严格的生态环保政策有利于促进和优化经济发展。为更好地分析生态环保政策对经济发展的影响,需要建立产生影响各环节的逻辑关系链,构建总体分析框架,识别和分析其中的条件性因素及其作用机理。
2 生态环保政策对经济发展的作用机理
2.1 生态环保政策对经济发展的作用机理分析框架
生态环保政策一般可对产品生产、流通、消费等经济活动的不同环节产生影响,但总体上最终都可归结为对企业生产经营活动的影响,其中最直接的作用对象是企业,通过对企业的影响传递到产业变化,最终影响到经济增长、就业、贸易等经济发展的方方面面。本文通过建立“环保政策—企业—产业—经济影响”为主线的逻辑关系链,并对其中的作用机理和机制进行分解和分析,识别关键影响因素和条件,从而构建生态环保政策影响经济发展机理的基本分析框架,如图1所示。本文立足于生态环保工作的需要和应对策略,为使分析简化,基本分析框架主要从生态环保政策影响经济发展的视角进行单向分析,而未将经济发展对生态环保的反向影响纳入分析框架。
图1 生态环保政策对经济发展的作用机理分析框架
2.2 对企业的影响
生态环保法规、标准、规划、行动计划等各类政策及相应的具体措施对企业投资、生产、研发、销售、污染治理等决策和行动产生的一系列影响,主要体现为企业成本增加和激发技术创新。
短期来看,环境规制加严往往会增加企业环境治理支出,使产品成本增加,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企业利润降低,影响其他生产性投入,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企业再生产活动,不利于经济持续增长[12-17]。
长期看来,环境规制加严带来的技术创新能够促进经济增长。为达到更严格的环境规制要求,企业会基于利益最大化原则,主动加大研发投入,促进技术的进步,改进工艺,满足环境规制要求。尽管绿色技术创新在初始阶段普遍高投入、低产出,但生产过程的创新与产品创新能够提高企业的生产效率、优化资源要素配置、增强产品的竞争力,有利于企业的发展与经济增长。
企业研发活动离不开稳定的资金投入,对现金流要求较高。在经济上行时期,企业发展受到的融资约束较小,环境规制加强虽然短期导致企业成本增加,但长期能够加速淘汰落后产能、实现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同时可以抑制经济过热趋势。在经济增速下行阶段,约束性生态环保政策手段较难推动企业自发实施技术创新和转型,而绿色金融、税收优惠等激励性生态环保政策可以有效强化对有潜力企业的逆周期调节,降低融资难度以确保其顺利实施创新投资和技术转型,有效应对经济衰退风险,助推宏观经济运行更加稳定[15、18-22]。
总的来说,在经济上行时期,当约束性生态环保政策对企业带来的成本增加小于通过技术创新增加的收益时,企业往往倾向于增加投资研发和技术创新,企业得以进一步发展,对经济发展起到促进作用;反之,则由于成本过高,企业难以承受而容易导致企业破产退出,对经济发展造成不利影响。在经济下行时期,激励性生态环保政策一定程度上能优化企业的成本结构,诱导其自发实施创新投资和技术转型,对企业和经济发展均起到显著的逆周期调节作用。相对而言,实力雄厚的大企业或国企客观上更有条件和能力对生态环保政策做出积极快速响应,而规模小、资金紧张、技术力量薄弱的一些民营企业对严格的环境规制承受能力和应变能力较弱,受到的负面影响往往也更大。
综上所述,生态环保政策主要影响企业的生产经营成本和技术创新,对企业影响的方向和程度主要取决于对政策影响的长短期预期、政策成本与技术创新收益对比、企业规模大小和企业性质等条件因素。从长期综合来看,当生态环保政策给企业带来的成本增加小于通过技术创新增加的收益时,严格的生态环保政策有利于促进和优化经济发展。
表1 “环境规制-企业成本-经济增长”传导路径部分研究案例
表2 “环境规制—技术创新—经济增长”传导路径部分研究案例
2.3 对产业的影响
生态环保政策对企业成本增加和技术创新的不同影响,叠加累积后又对行业产业层面产生不同的影响,其中主要是对产业结构调整和产业空间布局等产生影响,包括产业升级、转型、转移和淘汰等方面,不仅对经济发展在增长速度上产生影响,也对经济发展质量带来显著影响。
2.3.1 对产业结构调整的影响
短期来看,环境规制通过供给传导机制抑制产业升级。在特定的经济社会发展阶段,特别是经济粗放增长时期,环境规制带来的成本增加超过企业承受能力将导致部分中小规模企业淘汰、转移或转型,不利于经济健康发展和产业升级必要的基础积累。另外,对外直接投资(FDI)的技术外溢一般具有推动产业升级的积极作用,过于严苛的环境规制对发展初期的产业升级也将产生一定程度的不利影响。
长期来看,环境规制通过进入壁垒和技术创新推动产业结构优化调整和产业升级[15]。一方面,环境规制加严提高了污染物排放的技术要求和治理成本,对行业准入形成绿色门槛,进而优化地区的产业结构。另一方面,污染型企业为了达到更严格的环保要求,同时减轻环境规制带来的成本压力,往往需要加强技术创新,开发利用新数据、新技术、新工艺,进一步深化细化产业分工,促进新兴产业发展壮大,促使产业进一步高级化,加快产业结构调整和升级的进程。
另外,环境规制强度趋紧,导致生产要素在不同的产业之间重新分配,资金从高投入、高能耗、高污染、低效益的产业向产出高、污染少、能耗低的产业转移,即实现产业结构优化调整。随着环境规制强度的增加,技术进步导致工业部门产出和就业占比不断降低,服务业部门产出和就业占比不断增加,从而促使服务业部门相对于工业部门所创造的经济价值在国民经济中的比重提高,产业结构实现优化调整。由于行业之间的产业特性和污染强度不同,其对应的环境规制的门槛值也不同。要使产业生产率提高、技术进步和效率改进产生正向影响,重度污染产业所需的环境规制强度明显要高于中度污染产业,中度污染产业所需的环境规制强度则明显要高于轻度污染产业。
因此,可以认为,生态环保政策与产业的升级、转型、转移、淘汰等密切相关,在产业发展不同阶段,环境规制强度对产业结构调整具有短期和长期不同的影响。当环境规制强度从零开始增加时,产业结构调整和升级的速度在短期内呈现逐渐下降的趋势;当规制强度进一步增强时,长期而言,环境规制导致的技术进步与要素重新配置能够加速产业结构优化调整和升级。
2.3.2 对产业空间布局的影响
企业在面临本地区日益严格的环境规制时,可以通过创新降低环境治理成本,同时也可能重新选址转移到环境规制较弱的地区。自然地理区位、经济发展水平、市场化程度、地区开放程度等差异导致不同地区的环境规制门槛值不同。一般来说,农业、采矿业等在自然地理区位选择上受自然资源禀赋等因素影响大,区域间的产业转移以工业制造业的转移为主。工业制造业是否选择转移也有其门槛值,只有当环境规制强度越过这个门槛值,区域产业转移才会出现显著增加。经济发展水平越高,人们对环境的要求也相应提高,导致污染产业向不发达地区转移越多,发达地区比欠发达地区更快突破门槛值,且在突破门槛值后全要素生产率上升和产业升级更快;地区开放程度越高,由于技术外溢效应企业可能获得更多的清洁技术而减少污染产业转移。
由于环境规制或实际执行力度可能存在地区差异,生态环保政策对产业空间布局的影响与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和阶段往往密切相关。当不同区域的资本回报不存在较大差异,且产业转移成本低于增加的污染治理成本时,欠发达地区极易接受发达地区产业转移而成为“污染避难所”,形成新的产业空间布局,对经济发展产生显著影响。一方面,地区间的环境规制强度差异会影响产业转移中新建企业或项目的区位决策,环境规制对重污染型新建企业或项目的影响程度大于轻污染型新建企业或项目,且对污染企业的影响会随着企业资本密度的提高而降低。另一方面,在环境规制严格程度存在梯度差异的情况下,污染密集程度越高的企业越可能跨地转移,并且本地的规制程度加强时,更多的污染密集产业会转移到规制强度相对较低的地区。
从总体上看,我国区域间环境规制力度差异已成为引导污染密集型产业转移的重要因素,这对地区产业空间布局和经济发展具有重要影响。究其原因,第一,我国污染密集型企业的技术创新能力或投入不足,不能在企业内有效降低环境规制带来的成本,当环境规制加严带来的成本高于企业迁移的成本且资本回报不存在较大差异时,企业可能选择迁移到规制强度低的地区。第二,部分污染密集型企业的资产专用性较强,难以直接通过简单的技术改造实现节能减排,为确保其设备、工艺等满足国家法律法规、产业政策所规定的行业标准,在发达地区的环境规制推力与欠发达地区税收、用地等优惠政策拉力的共同作用下,部分企业也将自发转移至欠发达地区。第三,部分地方政府在经济增长目标压力和冲动下,可能以放松环境规制强度为代价招商引资,而污染密集型产业往往因经济效益和规模优势可短平快地促进地方经济发展,但这种以牺牲环境为代价换取一时一地经济增长、只强调增长速度不注重增长质量的方式是不可持续的,也不符合高质量发展的要求。
2.4 对经济增长的影响
经济增长是经济发展的核心部分,而经济增长通常又包括增长速度(数量方面,即GDP及其增速)和增长方式(质量方面,即所谓“绿色的增长”“黑色的增长”)。生态环保政策通过对企业和产业不同方面的影响,最终对经济增长速度和增长方式都会产生影响。
生态环保政策推动产业结构调整和空间布局优化,能够加速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变,对经济高质量发展产生重要影响[35]。产业结构作为资源转换的基本载体,是生态环保政策与经济增长之间的有效衔接;而产业空间布局是否科学合理,能否最大化发挥地区资源环境与劳动力等优势、有机整合匹配上下游产业链,更事关能否实现经济高质量稳定增长。如上节所述,在产业发展的不同时期和不同阶段,生态环保政策对产业结构调整和空间布局的作用方向和力度并不相同,从而对经济增长的影响也不相同,主要包括以下两个方面。
表3 生态环保政策对产业结构调整和产业转移影响的部分研究案例
(1)当产业发展尚在初始阶段,生态环保政策不适应当地产业发展水平和现实条件时,不切实际、过于严格的环境规制对产业升级、转型可能带来反作用。产业的薄弱基础和能力难以应对政策规制所造成的成本和技术障碍,导致支柱产业的萎缩、淘汰或转移,短期内对当地经济造成较大的损失,对经济增长产生负面影响。
(2)在产业发展到一定阶段,已适应日趋严格的生态环保政策时,环境规制的加强能够通过提高污染产业的进入壁垒、加速淘汰落后产业、培育绿色高新技术产业,促进产业结构的优化调整和升级转型,为经济增长增添新的活力和动力。通过产业结构调整和优化布局,促进产业升级,使经济增长方式由粗放型转变为集约型,实现资源的优化配置,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
2.5 对就业的影响
生态环保政策通过产业结构调整和空间布局的变化对就业规模和就业结构产生影响。其中就业规模主要包括生态环保相关产业的就业人数和分区域的就业人数,就业结构则主要包括产业上下游不同产业链的就业、专业技能劳动与非技能劳动的比例和转变等方面。
2.5.1 对就业规模产生影响
生态环保政策通过企业生产对就业的作用方向整体表现出既促进又抑制的双重效应,最终取决于二者的合力。企业生产对就业的促进作用既表现为产业发展过程中就业人数的增多,也表现为上游、中游企业利润增加对下游企业就业的带动,通过环保上游、中游企业营业利润的传导,显著增加了环保下游企业的就业。企业生产对就业的抑制作用表现为生态环保政策可能加速产业升级转型和资本对劳动的替代,在某一时期减少企业就业、甚至出现企业裁员倒闭,显著减少就业规模。对就业到底是增加还是减少,取决于生态环保政策对不同产业不同企业的促进作用和抑制作用的总体比较。
表4 生态环保政策对就业规模影响的部分研究案例
2.5.2 对就业结构产生影响
生态环保政策改变产业结构的同时也改变了技能就业与非技能就业的再配置特征,从而对就业结构产生影响。当资本要素价格显著低于劳动要素价格时,企业倾向于选择资本要素。伴随着技术进步与产业升级转型,技能劳动相对而言更易替代非技能劳动,企业倾向于选择技能劳动,对技能劳动的需求增加。当技能劳动供给小于需求时,技能工资水平的提升将吸引更多非技能劳动通过培训等方式提升其市场竞争力,进而导致技能劳动、非技能劳动供需状态和价格水平趋于均衡。当技能劳动供给大于需求时,行业内的高端人才的交流互动有助于持续稳定提升企业的技术水平,实现要素投入、技术创新的良性循环。
2.5.3 对就业产生地区和产业的差异化影响
生态环保政策对产业结构调整和空间布局的影响,在不同地区和不同产业会存在差异,从而对就业也产生了地区和产业的差异。从地区维度看,环境规制对就业存在直接影响和因产业结构调整或升级导致的间接影响。在经济较为发达的中东部地区,虽然环境规制强度的提高对部分行业就业存在负面影响,但同时环境规制带动的产业升级效应有利于创造就业。而对于经济落后的西部地区,环境规制强度提高会造成本地区部分失业,但承接发达地区产业转移有利于本地区就业。从产业维度看,节能减排政策对污染行业产业造成就业破坏效应,特别是对“小散乱污”企业的就业影响更为显著,而对清洁生产行业产业具有就业创造效应。就业破坏效应与创造效应共同表现为就业结构优化效应。
表5 生态环保政策对就业结构影响的部分研究案例
表6 生态环保政策在地区与产业维度对就业影响的部分研究案例
2.6 对贸易的影响
生态环保政策对生产经营过程和产品服务质量都提出更高要求,累积形成的要素禀赋变化、产业结构调整和空间布局变化无论是对贸易量还是贸易结构都会带来一定影响。适当的环境规制有利于企业不断改进环保技术,从而累积形成环境保护要素禀赋,有利于企业在国际贸易体系中占据竞争优势地位,如绿色关税与市场准入、绿色环境标志、绿色技术标准、绿色卫生检疫制度、绿色包装制度等有助于催生环境产品与服务市场,刺激经济增长;而公众因绿色消费观念产生对环境友好产品和服务的偏好,将鼓励企业加大环保投入,进而提升环境友好产品和服务的贸易比例,有助于全球贸易结构更加合理和可持续。相反,过度或不恰当的环境规制将会增加企业生产成本,对贸易形成绿色壁垒,不利于经济的增长[45-48]。
一是生态环保政策的区域差异催生环保市场,促进环境产品与服务贸易。由于不同区域环保产业发展以及环境规制水平存在差异,使得各区域对环境产品与服务的供需不同,进而产生了环境产品与服务贸易。环境规制严格的区域相应催生出环境治理的需求,通过市场表现为对环境产品和服务的需求,进而产生环境产品与服务市场[49]。
图2 环境政策严厉程度(EPS)与环境产品相对竞争力(RCA)
二是生态标签与环境认证重塑全球消费,推动环境友好型产品和服务贸易。随着全球消费者环保意识的觉醒,消费者更愿意通过购买绿色商品或选择绿色公司的产品来促进生态环境保护,此时生态标签(Eco-labeling)或相关环境管理系统(EMS)认证将为消费者提供产品的绿色信息或相关企业绿色管理的情况,供消费者购买产品时参考。通过使用生态标签或环境认证手段(目前统称为自愿可持续性标准),将绿色产品或企业与一般产品和企业区分开,在一定程度上能够让消费者有意识地选择,以重塑全球消费市场,进而使得生产和贸易更加绿色化。
三是多边环境协定为国际贸易划定环境底线,减少或禁止有损环境的贸易行为。多边环境协议中贸易措施并不常见,但这些多边环境协定中的贸易措施为国际贸易划定了环境底线,剔除了国际贸易中损害生态环境的内容和环境高风险行为,对国际贸易产生了重要影响。较为典型的有《巴塞尔公约》,其规定缔约方只能将危险废物出口到没有禁止其进口的其他缔约方,而且要得到进口方的书面同意。缔约方不能从非缔约方进口危险废物或将其出口到非缔约方。如果他们确信危险废物在目的地不能以环境无害的方式得到处理,他们也有义务制止危险废物的进口和出口。除《巴塞尔公约》以外,《濒危物种国际贸易条约》《蒙特利尔议定书》《鹿特丹公约》《生物安全喀特赫纳议定书》等多边环境协议也对部分环境有害的贸易加以限制[50]。
图3 1995—2020年通报WTO各类型措施数量
四是环境规制并不一定促进贸易发展,过度或不恰当的环境规制往往会形成绿色贸易壁垒而影响自由贸易。绿色贸易壁垒对贸易最明显的影响是阻碍全球贸易自由化,削减相关企业,特别是发展中国家企业在国际市场上的份额。据不完全统计,每年我国因绿色壁垒,即出口产品达不到发达国家设置的相关绿色标准,所造成的经济损失高达400亿美元。世界贸易组织(WTO)多哈回合正式将环境产品与服务贸易自由化谈判列上日程。2012年9月,亚太经济合作组织(APEC)先于WTO就环境产品自由化问题达成重要共识,通过了包含54个目录的环境产品降税清单[51]。随后促成WTO启动环境产品协定(EGA)谈判,在全球范围内进一步促进环境产品与服务贸易。
3 研究小结
理论上,生态环保政策对经济发展的影响可能是“促进作用”,也可能是“抑制作用”,这取决于政策类型和力度、产业和企业行业特征、经济发展水平等条件性因素,从短期和局部来看可能会产生一定的负面影响;但从长期综合来看,严格的生态环保政策有利于促进和优化经济发展。从生态环保政策对经济发展的影响途径、传导机制、作用条件依赖等方面进行深层次分析解构,既有助于解释地方现实困惑,也有助于找到生态环保政策发力点,精准把握生态环保政策对经济发展作用机理中的条件性因素及其变化的关键点和时机,处理好短期与长期、局部与整体、微观与宏观等关系,充分考虑企业与行业产业的特点、社会经济发展水平和阶段及地区差异,优化政策内涵与实施方式,使生态环保政策与经济发展关系从对立走向协同乃至融合,探索生态优先、绿色发展为导向的高质量发展新路子。
研究建立“生态环保政策—企业—产业—经济影响”为主线的逻辑关系链,发现生态环保政策影响经济发展机理和关键影响因素主要包括:(1)生态环保政策主要影响企业的生产经营成本和技术创新,对企业影响的方向和程度主要取决于对政策影响的长短期预期、政策成本与技术创新收益对比、企业规模大小和企业性质等条件因素。(2)生态环保政策与产业的升级、转型、转移、淘汰等密切相关,在产业发展不同阶段,环境规制强度对产业结构调整具有短期和长期不同的影响;生态环保政策的标准要求或实际执行力度差异与自然地理区位、经济发展水平、市场化程度、地区开放程度等因素差异导致的区域间环境规制强度差异,是引导污染密集型产业转移和产业空间布局变化的重要因素。(3)生态环保政策通过产业结构调整和空间布局的变化对投资、企业生产、劳动者消费等产生影响从而显著影响就业人数和就业结构,改变技能劳动、非技能劳动的要素配置特征,并对地区和产业带来差异化影响。(4)生态环保政策带来的产业结构调整和转移等变化,对贸易量和贸易结构都会产生重要影响。
生态环保政策对经济的“促进作用”主要表现为,生态环保政策法规标准在一定程度上能够激励企业的创新行为,提高生产率水平,并极大地抵消了所带来的成本增加。尽管绿色技术创新在初始阶段普遍高投入、低产出,但生产过程的创新与产品创新能够提高企业的生产效率、优化资源要素配置、增强产品的竞争力。(1)在宏观经济发展不同周期和阶段,约束性和激励性生态环保政策对企业的影响有所差异。在经济上行时期,约束性生态环保政策对企业带来的成本增加小于通过技术创新带来的收益增加时,企业往往倾向于增加投资研发和技术创新,对经济发展起到促进作用;在经济下行时期,激励性生态环保政策在一定程度上能优化企业的成本结构,诱导其自发实施创新投资和技术转型,对企业和经济发展均起到显著的逆周期调节作用。需充分考虑生态环保政策在制定实施中的产业结构调整和空间布局效应,在经济上行时期加强约束性环境政策,在经济下行时期加强激励性环境政策;在产业发展初始阶段采用适度有效的环境规制培育产业发展创新,在产业发展成熟稳定阶段则应采取更加严格的环境规制加速产业转型升级。(2)长期来看,环境规制通过进入壁垒和技术创新推动产业结构升级。当产业发展到一定阶段已适应日趋严格的生态环保政策时,环境规制的加强能够通过提高污染产业的进入壁垒、加速淘汰落后产业、培育绿色高新技术产业,为经济增长增添新的活力和动力。应充分发挥生态环保政策的导向作用,使经济增长方式由粗放型转变为集约型,同时需进一步强化各地生态环保政策执行力度,加强对污染密集型企业转型升级相关政策、资金、技术引导和帮扶,避免污染从生态环境治理重点地区转移到非重点地区。(3)生态环保政策对就业的促进作用既表现为产业升级发展过程中就业人数的增多,也表现为上游企业和中游企业利润增加对下游企业就业的带动,尤其是对清洁生产行业产业具有就业创造效应。可通过生态环保类专业化人才培养,加强行业内人才交流互动,持续稳定提升产业链上中下游企业的技术水平。(4)适当的环境规制有利于企业在国际贸易体系中占据竞争优势地位,促进环境产品与服务贸易,减少或禁止有损环境的贸易行为。应进一步增强我国生态环保政策促进国际竞争力的作用,在国际贸易中不断提高竞争优势、参与度和引导力,优化贸易结构,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
生态环保政策对经济的“抑制作用”主要表现为,企业为满足生态环保政策要求,需要加大环保投入、改进工艺流程、建设安装并运行污染治理设备设施,会增加企业生产成本、降低企业利润,影响其他生产性投资,一定程度上可能阻碍企业再生产活动。短期来看,环境规制导致的环境成本增加抑制了粗放式经济增长,在企业、产业、就业和国际贸易等不同层面会产生一定的负面影响。(1)规模小、资金紧张、技术力量薄弱的企业对严格的环境规制的承受能力和应变能力较弱,受到的负面影响往往也更大。需综合考虑企业的行业属性、地区差异、企业规模特点、企业性质等微观层面差异,分类精准施策,尤其要注意充分考虑政策对中小微企业、民营企业和涉及民生企业的影响。(2)当产业发展尚在初始阶段,生态环保政策不适应当地产业发展水平和条件时,产业的薄弱基础和能力难以应对政策规制所造成的成本和技术障碍,导致产业萎缩、淘汰或转移,环境规制通过供给传导机制短期会在一定区域或行业范围内抑制产业结构升级。(3)生态环保政策可能加速产业升级转型和资本对劳动的替代,在某一时期部分地区部分行业减少企业就业、甚至出现企业裁员倒闭,显著减少就业。要充分发挥生态环保政策对就业的促进作用,通过产业、平台和技能培训,拓宽环保领域就业渠道并优化就业结构。(4)过度或不恰当的环境规制会增加企业生产成本,对贸易形成绿色壁垒,不利于经济的增长。绿色贸易壁垒对贸易最明显的影响是阻碍全球贸易自由化,削减相关企业特别是发展中国家企业在国际市场上的份额。在绿色关税与市场准入、绿色环境标志、绿色技术标准、绿色卫生检疫制度、绿色包装制度等制修订过程中,需要更加紧密关注和跟进国际贸易规则的动态调整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