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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中的风格再现

2020-10-26何宇佳

青年文学家 2020年29期
关键词:第七天风格翻译

摘  要:注重文学性是文学翻译区别于技术翻译非常重要的一点,故而译本对原作的风格再现成为评判翻译行为成功与否的重要标准。余华作为中国当代作家的代表,其作品被大量译介到法国,引起了读者的广泛关注。那么法国读者所读到的余华作品译本是否是能够反映他的写作风格的译本?笔者以余华的最新作品《第七天》为例,分析了译者采用了何种策略在翻译中再现原作者风格。并探讨了翻译一个好的译本对译者的要求。

关键词:翻译;风格;《第七天》

作者简介:何宇佳(1992.3-),女,四川德阳人,2017级硕士,四川电影电视学院助教,研究方向:翻译理论与实践。

[中图分类号]:H1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0)-29-0-03

一.引言

在当代作家中,余华是较早被介绍到西方国家的一位。早在1994年,随着张艺谋电影在戛纳电影节上斩获大奖,余华便走入了法国读者的视线。他在法国第一次出版的作品是1994年的《活着》。其后,《许三观卖血记》,《古典爱情》,《在细雨中呼喊》等余华的代表作也相继被译介到法国。2008年余华的《兄弟》真正让他走入了大众的视野,取得了非常高的销量,也引来法国媒体的一阵评论热潮。

回顾数十年来的中国现当代作品外译历史,许多学者研究认为,中国作品之所以受到外国读者的关注,更多的是因为意识形态的差异引发好奇,外国读者们把这些反映近年中国社会现实的作品作为了解中国的一个窗口,故而从出版社,译者,到读者,往往倾向于将作品进行过度的归化。“译介者除了关注作品的文学特性之外,还特别关注作品内容是否具有社会性、批判性,乃至政治性,在某些情况下,这些要素还有可能取代文学性,成为译介者的第一选择标准。”[1]那么余华作为中国当代作家中的代表人物,他的作品在外译的过程中是否保留了自身的文学性?从译文当中能够再现作品原本的风格吗?带着这样的问题,我们把目光投向了余华作品《第七天》及其法译本。通过对原文和译文的分析,探讨作品外译中的风格再现问题。

二.风格的可感知性与余华的风格

要讨论风格的再现,首先应当明确什么是风格。风格并不仅仅指一般性的表达方式和体裁格式等纯形式方面的特征。它可以从两个角度理解:一是风格的精神实质,即通常美学,文学意义上的风格。二是风格的物质要素,从语言方面来说,是指文章的遣词造句,语域语体,音韵节奏,篇章结构等语言使用上的特征。不同于技术翻译,风格再现是文学翻译中的独特要求,它涉及很多复杂的方面。不仅包括原作者在文字中的自发体现,也包括原作者之外的读者和译者对作品的感悟。梅肖尼克认为风格是非常重要的:“形式,或者风格,并不是附加的、额外的东西,不是附着于内容之上的,它是作品之所以成为作品的一个关键因素。”[2]风格就像作者的标签,是作者区别于其他作者的因素。所以如果一个译本无法体现作者的风格,很难说这是一个好的译本。

关于风格是否可以再现,部分学者持否定观点,他们认为一旦作品被移植到目标语环境中,其自身的风格必然会被抹杀。同时也有学者认为风格是可以被再现的,并指出风格再现的基础在于风格的可感知性。布封认为“风格即人”,风格是像人一样可以被观察到的。如果这种说法略显空泛,落脚于与具体的方面进行分析,风格也依然时刻彰显自身的存在。因为风格毕竟不是虚幻的事物,而是從原文的具体字句中得来的。“作者在语言使用中作用于风格的诸方面,尤其是其独特的遣词造句方式,是具体实在的,是可以感觉和辨识的。”[3]

众所周知,余华的个人风格非常突出,他的语言极具特色而难于模仿。《第七天》作为他的作品当中相当独特的一部,一经出版便在国内引起了巨大的争议。不少读者认为余华所固有的写作风格在这部作品中并没有得到体现,很多人对文中大量引用时事新闻的现象感到失望,认为它并非一部文学作品,而是沦为了新闻素材的拼贴。然而事实上,也有很多评论家和学者指出,虽然余华写作《第七天》在写法上有新的尝试,比如不再像以前一样设置大量叙述陷阱,也较少运用具有模糊性的诗意语言来表达主题的多义性,反而更多地采用白描手法。但是通过阅读,我们依然可以感知到他一贯的写作风格和思想内涵。在选材上,余华对“阴间”的描绘正是他对“鬼魂”和“幽灵”意象的偏爱的体现。其中恍若隔世的景象的描写,让人感到一种无限的茫然和空洞。其中的时空结构,“阴间”和“阳世”的时空想象巧妙地解决了当下书写过于‘日常化和‘随意化的问题,他取消了这些当下事物的物质性,“因此,我们才有那种既熟悉又陌生,仿佛觉得没有什么,又总感觉哪里不对的迷惑。”[4]在《第七天》语言上,余华摈弃了《在细雨中呼喊》中精妙的文辞,显得非常的平实克制。与此同时,他语言中突破固定模式,不采用常规语法的一面依然延续。比如“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海景豪墓”,“他的抱怨声在我耳边添砖加瓦”等等。这种陌生化给人以新颖,强烈的刺激,让人自发思考,更能理解到作者的意图。

对于这样一部被质疑是失败之作的作品,余华本人也这样表示:“假如要说出一部最能够代表我全部风格的小说,只能是这一部,因为从我八十年的作品一直到现在作品里的因素都包含进去了。”[5]所以通过《第七天》完全可以感知到余华的风格,这为讨论译本的风格再现提供了前提。

三.译者的感知与译文中的风格再现

作为一名中国作家,余华非常幸运。他拥有数家实力雄厚而独具慧眼的法国出版社的推广支持,同时幸运地遇到了几位致力于翻译他的作品的优秀的法语译者。这些译者大多为精通中国语言和文化背景的汉学家,《第七天》的译者何碧玉(Isabelle Rabut)就是其中之一。何碧玉和丈夫Angel Pino长期合作翻译,出来的译本既忠实于原文,又符合法语读者的审美习惯。而作为余华作品的编辑和译者,何碧玉对余华的研究相也当深入。虽然她对于作品《第七天》并没有公开发表太多个人理解和翻译感想,但是我们依然可以从她过去受采访的资料和她自己发表的关于余华的研究论文当中看出来,她对于余华本人的作品风格和创作特点有着非常准确且深入的理解。

何碧玉这样评价对余华之前的作品:“余华的才能在于将人物的行为从一切约定俗成的,直接的感情表达中抽离了出来,把它们放入一种对时间和空间的感知形式中,由此超越的心理写实主义,拓展了更为深层次的心理领域,在这里时空表现出新的特质。无法理性地在空间中辨明方向和前进造成了时间感知,记忆和思维连接的混乱。”[6]一开篇主人公就已经死亡。但就连他自己也并不确定自己的死期。“这一天,似乎是昨天,似乎是前天,似乎是今天。可以确定的是,这是我在那个世界里的最后一天。”这样的表述极大地增加了故事的虚幻性,同时也意味着虽然故事发生的时间是线性的,作者的叙述时间却不是线性的,背景确定的同时,叙述者的讲述时间却一直是未知的。在整个《第七天》中,倒叙,插叙,补叙等手法在书中随处可见。主人公在寻找父亲的过程中遇到不同的人,每个人有不同的故事和回忆。叙述主体和时间不停变换,生前与死后,过去与现在,想象与真实的场景交织在一起。故事当中实际存在着两个时间,一个是故事时间,一个是叙事时间,而二者的分界并不十分明确。

在法译本中,何碧玉利用法语相比中文拥有更加丰富的时态变化这一特性,将余华叙事上的风格凸显了出来。第二天的内容是主人公回忆过去同妻子在一起生活又最终走向离别的整个过程。在中文原文当中,整个回忆都是发生在过去的事情,间杂主人公的一些总结或感慨,整个叙述非常的平静,感慨也是点到即止。但是在法译本中,因为有了丰富的时态变化,读者有了更多的机会一窥主人公的内心起伏。在讲述主人公和其他人的互動的时候,使用的是多用于资料文献、历史事实的简单过去时,而在讲述和妻子的互动的时候,使用的是更日常,与说话时间关联性更大的未完成过去时。人物关系的亲疏远近不言而喻,甚至在回忆到妻子和第三者第一次相遇的时刻,主人公的心理活动“我想是她的美貌吸引了他,所以他滔滔不绝地说了那么多话。”在文中原文中并没有明显的时间界定。在法译本中却成了一整章过去时中唯一的一句现在时,说明主人公直到现在也依然坚持如此认为。因为语言本身的特点,在中文作品的外译过程中,时态的选择是一个非常困难的问题。而何碧玉的《第七天》中类似的时态变化并不少见。译者做的这些处理,是根据自身理解对意义做出了显化,同时也极大地丰富了描写的空间层次,再现了余华的叙事特点。

余华的许多语句都具有相当的独创性。他被认为“善于把抽象的事物具体化,把熟悉的事物陌生化,综合运用多种修辞手法,使读者获得意想不到的审美体验。”[7]在《第七天》中,“欣喜的神色像一片树叶的影子”,“哭泣声在原野上长途跋涉”“浓雾锁住了城市的容貌”这样特别的搭配时有出现,正是他写作风格中“陌生化”尝试的体现。对于这样的语句,何碧玉在法译本中基本保持了对应原文的字面翻译。这样按照原文对应翻译移植到法语中后,相关搭配不论在汉语中还是在法语中都是并不常见的,所产生的“陌生化”的效果几乎是一样的。文中还出现了一些具有特定时代特色的词句,如“殡仪馆”和“火葬场”,“宾馆”和“招待所”这样的分属不同年代,在文中同情节相关,暗示人物背景的词语,译者也都做出了区分。

类似的情况在《兄弟》翻译的过程中出现过,对于译文中难以解释的的文化常识,何碧玉的处理方式是在文后附加了200多个注解。而在《第七天》整本书中,用到注解的地方只有4处,大部分名词都通过字面阐释传达了其含义,读者可以通过上下文领会到作者的意思。这样的方式减少了阅读过程中的障碍,读者可以很流畅地读完整个作品。这也是与原作简单晓畅的行文风格是一致的。

四.总结

作为法国国立东方语言文化学院的中文系教授,何碧玉的中文水平毋庸置疑,长期研究中国现当代文学的背景也在她的翻译过程中起到了非常积极的作用。她拥有极高的文学敏感度,能够深入把握原文在形式上的特殊性,体察到不同表达方式的切换。使得语言的风格和背后的隐含含义在译本中同样得到体现。

何碧玉翻译了余华很多部作品,与原作者形成了一定的默契,她不但能够感知到余华的个人风格和写作意图,更难得的是她对余华作品在语言形式和思想深度两个层面上,都抱持着认同欣赏的态度。对于《第七天》这样一部备受争议的作品,她能够发掘出字里行间的层次,与作者形成思想上的共鸣,这正是翻译中风格再现的基础。

或许《第七天》的成功可以作为中国作品外译的一个良好范例:译者具备较高的双语水平,秉持认真负责的翻译态度,理解原文意图,尊重原文风格。尤为可贵的是,她在翻译的过程中一直淡化意识形态的因素,把注意力放在作品本身的文学性上面,在译本中努力再现这样的文学性。这是当前中国作品外译中很重要却往往缺失的一点。正如何碧玉所说:“一部文学作品的价值不能依附于别的东西。”它最终的价值始终是文学上的价值。

注释:

[1]杭零,许钧. 《兄弟》的不同诠释与接受——余华在法兰西文化语境中的译介[J]. 文艺争鸣,2010,07:131-137.

[2]许钧、袁筱一著:《当代法国翻译理论》,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

[3]许钧著:《翻译论集》,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1年.

[4]关岫一,闫海田. “阴间”时空的奇崛想象——余华《第七天》当下书写的“陌生化”[J]. 哈尔滨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13,06:134-136.

[5]余华长篇小说《第七天》学术研讨会纪要[J]. 当代作家评论,2013,06:92-114.

[6]杭零. 法兰西语境下对余华的阐释——从汉学界到主流媒体[J]. 小说评论,2013,05:67-74.

[7]刘明阳. 新世纪余华小说语言陌生化研究——以《第七天》为例[J]. 名作欣赏,2015,12:34-35+54.

参考文献:

[1]靳新. 论文学作品翻译的风格再现[J]. 三峡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9,06:101-104.

[2]肖红. 风格特征及其再现方法[J]. 四川外语学院学报,2001,05:77-80.

[3]高方,余华. “尊重原著应该是翻译的底线”——作家余华访谈录[J]. 中国翻译,2014,03:59-63.

[4]彭爱华. 近十年余华研究述评[J]. 宜宾学院学报,2006,04:58-62.

[5]王清溪,付维洁. 先锋作家余华小说语言新变探析[J]. 牡丹江教育学院学报,2006,06:19-20.

[6]刘明阳. 新世纪余华小说语言陌生化研究——以《第七天》为例[J]. 名作欣赏,2015,12:34-35+54.

[7]关岫一,闫海田. “阴间”时空的奇崛想象——余华《第七天》当下书写的“陌生化”[J]. 哈尔滨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13,06:134-136.

[8]杭零. 法兰西语境下对余华的阐释——从汉学界到主流媒体[J]. 小说评论,2013,05:67-74.

[9]张清华,张新颖,曹卫东,陈晓明,程光炜,林建法,张柠,黄燎宇,梁振华,欧阳江河,余华. 余华长篇小说《第七天》学术研讨会纪要[J]. 当代作家评论,2013,06:92-114.

[10]杭零,许钧. 《兄弟》的不同诠释与接受——余华在法兰西文化语境中的译介[J]. 文艺争鸣,2010,07:131-137.

[11]余华.《第七天》.新星出版社。2013年6月第一版.

[12] Le septième jour. ACTES SUD.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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