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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O社会阶层影响了跨国公司OFDI政治风险区位选择吗?
——基于中国跨国公司微观数据

2020-10-24杜晓君齐朝顺

运筹与管理 2020年3期
关键词:社会阶层赋值区位

杜晓君,舒 波,齐朝顺,冯 飞

(东北大学 工商管理学院,辽宁 沈阳 110000)

0 引言

随着世界经济全球化水平的不断深入发展,全球对外直接投资(outward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OFDI)区位选择呈现出向高政治风险地区发展的新态势。联合国《世界投资报告2018》数据显示,发展中国家在吸引全球对外投资的比重从2016年的36%上升至2017年的47%,说明全球对外直接投资更多的流向了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相比,发展中国家具有法律制度尚未健全、政局动荡等高政治风险特征,这给以该地区为东道国的跨国公司OFDI带来了巨大的风险。哪些因素影响了跨国公司OFDI政治风险区位选择?国内外学者从不同层面对这一热点问题展开研究,主要从宏观国家层面的东道国或母国制度因素与非制度因素[1,2],中观产业层面的聚集经济与知识溢出[3,4],微观企业层面的跨国公司异质性[5~8]考察对OFDI政治风险区位选择的影响。然而,已有研究关于各因素与OFDI政治风险区位选择影响关系没有考虑更为微观的企业内部高层决策者因素,实际上,更为微观的企业内部高层决策者特征会显著影响经济主体的风险偏好[9]。因此,如果忽略更为微观层面的跨国公司内部高层决策者特征因素,将难以充分解释OFDI政治风险区位选择的影响机制。已有基于高阶理论考察组织高层特征对组织战略决策影响的研究,学者们主要从高管个人或是高管团队的人口统计学特征(教育、年龄、任期、职业背景等)考察其对组织战略决策的影响[10,11],鲜有关注企业内部高层决策者特征——CEO社会阶层对组织战略决策的影响。

鉴于此,本研究进一步从更为微观的跨国公司内部高层决策者特征——CEO社会阶层考察对跨国公司OFDI政治风险区位选择的影响。CEO作为跨国公司的决策者,面对复杂多变的企业内外部环境,其集先赋性因素与自致性因素为一体的社会阶层对战略决策的制定与实施起着关键性作用,本研究在借鉴相关文献的基础上,运用高阶理论和印记理论,探索CEO社会阶层对跨国公司OFDI政治风险区位选择的影响机制,进一步引入具有中国情境的CEO政治资本考察其发挥作用的边界条件,以拓展OFDI政治风险区位选择影响因素的研究范畴,为中国跨国公司从公司治理结构角度加强高管集体审慎决策,充分发挥CEO社会阶层优势或有效抑制CEO个人有限理性决策不足,进而做出OFDI政治风险区位选择科学决策提供理论支撑和管理启示。

1 相关研究评述

1.1 政治风险区位选择相关研究评述

借鉴已有研究成果[12],本研究将政治风险定义为(1)一种非经济风险;(2)企业意料之外的政府对商务经营的干预;(3)政治力量或事件导致的经营中断的可能性;(4)政治变化导致的商务环境的不连续,可能会影响企业的利润及目标的实现;(5)本质上等同于东道国的政治不稳定及其激进的政治变化。因而,高政治风险的东道国具有法律制度尚未健全、政府干预、政策多变、政局动荡等特征。

邓宁早在其国际生产折衷理论中将政治风险引入OFDI区位选择研究,使政治风险成为影响区位选择的重要因素[13]。近年来,随着新制度主义经济学、新新经济地理学的兴起,学者们开始从制度因素、产业集群、企业异质性角度解释政治风险与OFDI关系。已有政治风险区位选择研究主要从宏观国家层面、中观产业层面、微观企业层面考察了对OFDI高政治风险区位选择的影响,取得了丰硕的研究成果。具体而言,在宏观国家层面,Kang和Jiang[1]、Quer等[2]基于新制度理论从东道国或母国制度因素与非制度因素分析,认为高政治风险东道国与母国之间制度的同构性、较小的文化距离以及良好的双边关系,使中国企业可以更容易地在类似的政治环境中获得制度合法性,因而跨国公司更倾向于将OFDI定位在政治风险较高的地区;Henisz和Delios[14]关于对外国市场进入的实证研究表明,国家层面的政策不确定性与OFDI负相关。在中观产业层面,John和Lawton、Belderbos等、Li和Yao[15,3,4]基于中观产业层面的聚集经济与合法性溢出的研究发现,来自发展中国家的跨国公司更有可能投资于高政治风险东道国,因为来自同一国家或其他发展中国家的同行已经这样做了,并且在东道国政策不确定性及东道国与母国制度距离较小的条件下,这种政治风险区位聚集决策效应得到了增强。在微观企业层面,主要从所有权优势[5]、知识资产[6]、国际化经验[7,8]等跨国公司异质性考察对OFDI政治风险区位选择的影响。然而,纵观已有文献,大多从宏观、中观、微观三个层面因素考察对OFDI政治风险区位选择影响,缺乏从更为微观的企业内部高层决策者因素考量,尤其缺乏对跨国公司内部高层决策者特征——CEO社会阶层这一影响因素的关注,这将使OFDI政治风险区位选择的影响机制难以得到充分而深入的解释。为此,本研究将基于高阶理论和印记理论,进一步从更为微观的CEO社会阶层实证检验其对跨国公司OFDI政治风险区位选择的影响机制与边界条件,以期深化跨国公司OFDI政治风险区位选择理论的研究范畴。

1.2 组织高层特征相关研究评述

组织高层特征是指组织高管个人或团队的心理特征,反映了组织战略决策和战略行为[16]。已有研究主要基于由Hambrick和Mason[16]提出的高阶理论(upper echelons theory)。高阶理论建立了以决策者有限理性为基础的战略分析框架,强调组织高层特征对组织产出(战略选择与组织绩效)的重要影响[16]。具体而言,组织高层作为决策者与执行者对组织的战略选择与绩效起着决定性作用,他们根据自身的心理特征进行有限理性决策。组织高层心理特征反映了其个性、偏好、价值观、思维方式等认知基础,在战略决策制定与执行过程中,组织高层基于有限理性的认知,不同的组织高层特征会导致组织战略决策与执行的差异,进而产出不同的组织绩效[16]。高阶理论提出后,关于组织高层各种不同特征对组织产出的影响取得了丰硕的研究成果。在组织高层的个人特征层面,主要研究高层过度自信[17,18]、继任[19]、自由裁量权[20,21]对组织战略决策与绩效的影响;在组织高层的团队特征层面,主要研究高管团队的构成特征和人口统计学特征(教育、年龄、任期、职业背景等)与组织产出之间的关系[10,11]。然而,纵观已有研究,无论是高管个人层面还是团队层面研究,大多集中在教育、年龄、任期、职业背景等人口统计学特征和过度自信、风险偏好等高层心理特征对组织战略与绩效的影响,缺乏对Hambrick和Mason[16]在高阶理论中提出的组织高层社会阶层这一特征的关注,本研究将聚焦于CEO社会阶层,借鉴心理学研究成果进一步将CEO社会阶层划分为先赋性因素和自致性因素考察其对跨国公司OFDI政治风险区位选择的影响机制与边界条件,以期丰富高阶理论中社会阶层的构念维度。

2 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2.1 CEO社会阶层与跨国公司OFDI政治风险区位选择关系

社会阶层目前尚缺乏统一标准的定义,不同学者根据不同研究需要,赋予社会阶层不同理解与界定。综观已有社会阶层定义主要分为三种[28]:第一种定义强调社会阶层的客观成分,即客观社会阶层,如Lachman和Weaver[22]将社会阶层定义为家庭收入或经济地位,Snibbe和Markus[23]将社会阶层定义为受教育程度,Goodman等[24]则认为将收入、教育和职业综合起来才能准确地反映社会阶层;第二种定义强调社会阶层的主观成分,即主观社会阶层,如Christie和Barling[25]认为社会经济地位是基于资源和声望的相对地位,是个体的一种主观感知;第三种定义强调社会阶层的客观成分和主观成分两个层面,如Adler等[26]认为社会分层不但可以通过收入、财富等社会指标来加以客观评价,还可以同时通过自我认定进行主观评价。基于社会阶层的客观指标研究相对成熟,且考虑研究数据的可得性,本研究采用第一种客观社会阶层定义,同时借鉴Kraus等[27]和胡小勇等[28]研究成果,将社会阶层定义为由于经济、政治等多种原因而形成的,在社会层次结构中处于不同地位的群体,这些群体之间存在着客观的社会资源(收入、教育、职业)的差异。

来自不同层级社会阶层的CEO在进行跨国公司OFDI政治风险区位选择战略决策时,根据CEO社会阶层异质性的特征和印记会做出不同的选择。高阶理论认为,组织高层作为决策者与执行者对组织战略选择与绩效起着决定性作用,他们根据自身特征进行有限理性决策[16]。来自不同层级社会阶层的CEO,具有社会阶层异质性特征,异质性的社会阶层经历对CEO的思维方式、价值观及风险偏好产生影响,进而影响CEO对跨国公司OFDI政治风险区位选择做出不同的战略决策。而CEO社会阶层特征的异质性来源,印记理论给出了深入的理论解释。印记理论认为,印记是人生中早期或成长过程中特定的敏感时期对个人特征的塑造,这些个人特征对其未来的决策与行为产生持久的影响,即使在随后的时期发生了重大的环境变化,这种影响仍然存在[29]。印记理论揭示了社会阶层的三个印记特征:其一,社会阶层特征塑造于人生早期或敏感时期。社会阶层印记最有可能形成于个人生活中敏感或脆弱的时期,包括童年和其他重要的角色转换(例如,进入大学或工作转换)[29]。不同社会阶层的CEO在其童年或是人生转折时期中处理风险事件成功或失败的经历塑造了CEO不同的风险偏好,形成了对风险的认知与处理风险事件的行为模式。其二,社会阶层特征持久性影响未来决策与行为。Bianchi[30]研究表明个人早期职业经历形成的印记,在其整个职业生涯和跨组织工作中持续存在。Kish-Gephart和Campbell[31]认为高管在童年所处社会阶层的经历,会引导其对威胁或机会的关注。这种对威胁或机会的强调塑造了高管的社会阶层印记,在多年后持续不断地影响着其战略决策。不同社会阶层的CEO在其人生早期或敏感时期塑造的关于风险偏好的印记,会在其多年后的跨国公司OFDI政治风险区位选择战略决策中发挥作用。其三,社会阶层特征持久性影响不会因环境变化而改变。即使从童年时期的社会阶层转变为一个新的社会阶层,印记理论也为社会阶层起源的影响提供了支持[29]。这是因为个人在童年社会阶层背景下获得的规范和认知,会形成其所经历的社会印记,体现在其成长过程的行为中,并且这种社会印记会持续下去,以至于它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不同的环境影响行为[29]。即便CEO社会阶层发生了向上或向下层级的流动,转变为更高或更低的新社会阶层,其人生早期或敏感时期塑造的关于风险偏好的印记依然不会改变,依然会按照其初始阶层的印记在其多年后的跨国公司OFDI政治风险区位选择战略决策中发挥作用。在高阶理论的基础上,印记理论的上述三个特征进一步为CEO社会阶层异质性从社会阶层特征塑造、影响持久性及影响不因环境变化而改变三个方面给出深入解释。

Blau和Duncan[32]、李赫扬等[33]研究指出,社会阶层分化主要通过先赋性的社会资本代际传递和个人后天的自致性因素而产生。其中,先赋性因素是由先天赋予个人的不可转让、不可剥夺的自然权利,即社会资源和地位的代际传递;自致性因素是由个人通过后天努力获得的社会资本与地位因素。在本研究中,先赋性因素具体指CEO父辈的学历、职业与社会资本;自致性因素具体指CEO本人的教育水平、职业经验多样化与社会资本。本研究根据CEO先赋性因素和自致性因素产生的客观差异,将CEO社会阶层划分为高、中、低三个层级,考察CEO不同层级的社会阶层对跨国公司OFDI政治风险区位选择的影响。

来自高社会阶层的CEO其先赋性因素使之通过代际传承拥有父辈丰富的社会资源,如接受高水平教育、拥有高级职业选择机会以及拥有父辈社会资本存量等,这些通过代际传承拥有的父辈丰富社会资源,为来自高社会阶层的CEO在其卓越的自致性因素形成过程中,不仅提供经济安全保障,更重要的是建立心理安全保障[31]。拥有经济和心理双重安全保障的高社会阶层CEO被鼓励不断进行多种尝试或实验,从而促进其具备卓越的自致性因素,即便是因尝试或实验而陷入困境,其父母也可以帮助其摆脱困境[34]。因此,来自高社会阶层的CEO倾向于认为世界是安全的,更是充满机遇的[31]。此外,高社会阶层的特征是优越的社会地位,高社会阶层对自身优越社会地位的认同带来了更高层次的乐观、自尊和控制感[27,31]。跨国公司在跨国经营中可能会面临三方面的政治风险:其一,东道国政治、经济、社会及文化因素带来的政治风险;其二,母国政府干预跨国公司经营、母国与东道国双边政治关系带来的政治风险;其三,跨国公司自身因素直接导致的政治风险,如信息缺失、外来者劣势、议价能力衰减、合法性缺失等导致的政治风险。相比较而言,在OFDI政治风险区位选择的战略决策中,CEO社会阶层越高,在先赋性因素与自致性因素共同作用下,其在东道国和母国拥有驾驭政治风险的资源越多,遭遇政治风险时,CEO通过政治活动影响东道国或母国政府政策制定等方式化风险中威胁为机遇的能力越强,甚至即便是遭遇了不可化解的政治风险,高社会阶层的CEO也会有足够的资源和能力支付政治风险成本,不会对个人声誉或经济基础产生颠覆性影响。此外,高社会阶层的CEO由于高社会阶层印记作用对风险持积极乐观态度,因而会做出OFDI高政治风险区位选择的战略决策。

来自低社会阶层的CEO在经历社会资源与地位层级的最低水平之后,对那些通常不确定和缺乏控制的情况很熟悉[31,35]。在较低的社会阶层背景下,个人没有足够的安全网来缓冲意外的负面事件,每一个小错误都有可能产生很大的后果,因此父母教导他们的孩子认识到行动的潜在负面影响,并避免犯错[31,35,36]。相比之下,一方面,来自低社会阶层的CEO其先赋性因素在童年形成的“如何减少或避免犯错”的印记,使其具备识别规避风险的能力;另一方面,随着时间的推移,来自低社会阶层的CEO其自致性因素得到充分积累,可以弥补其因先赋性因素代际传承带来的社会资源的不足,提高其应对风险的能力。因此,来自低社会阶层的CEO更能识别并利用风险中的机会,与来自中间社会阶层的CEO相比,他们的损失更小,因而更愿意接受风险决策的潜在负面影响[31]。相比较而言,在OFDI政治风险区位选择的战略决策中,CEO社会阶层越低,在先赋性因素作用下,其识别转化或规避政治风险的能力越强。具体而言,识别转化政治风险的能力表现为低社会阶层CEO可以通过制定市场战略来主动管理跨国经营中的政治风险,将风险转化为机会[37];规避政治风险的能力表现为低社会阶层CEO可以通过制定前瞻性政治战略来降低政治风险的实际水平,有效规避风险。随着CEO自致性因素不断积累,会弥补其因先赋性因素代际传承带来的资源不足,提高其应对政治风险的能力,进一步激发其积极承担风险的主观能动性,更具风险偏好,因而也会做出OFDI高政治风险区位选择的战略决策。

与高社会阶层相比,来自中间社会阶层的CEO其先赋性因素使之通过代际传承拥有父辈社会资源规模有限,必须同时发挥其自致性因素作用,才能保持现有的中间社会阶层地位,从而进一步获取向高社会阶层流动的机会,这是由中间社会阶层的社会中间地位决定的,与高/低社会阶层相比,在面对风险决策时,中间社会阶层因面临“向上流动或向下流动的双重威胁”而经历着最高程度的决策焦虑[31]。具体而言,中间社会阶层通过保持持续就业状态,获取足够生存的资源,以满足基本的生活必需品和有限的额外支出(如,家庭假期旅游和大学教育)[34]。如果失业,生存资源将得不到保障,因而与高社会阶层相比,从中间社会阶层成长起来的CEO认识到他们的经济安全网更小,也更不安全,心理安全也直接受经济安全影响远远小于高社会阶层[38,39]。此外,中间社会阶层的职位既包括向上运动的潜力即进入高社会阶层,也包括潜在的进入低社会阶层的可能性[31]。这其中更多的是中间社会阶层的自致性因素在发挥主导作用,其先赋性因素作用不同于高社会阶层能够产生力挽狂澜的显性影响,而是在中间社会阶层父辈社会资源能力范围发挥有限影响,或是在中间社会阶层CEO的童年以印记的方式发挥隐性作用。因此,中间社会阶层的CEO总是有害怕跌倒的恐惧心理,这样来自中间社会阶层的CEO特别有动力维持现状,并尽量减少失去地位的可能性[31,38]。相比较而言,在OFDI政治风险区位选择的战略决策中,中间社会阶层的CEO,在先赋性因素与自致性因素共同作用下,其抵御政治风险的资源与能力有限,远离政治风险维持现状的印记更加深刻,缺乏积极承担风险的主观意愿,因而会做出OFDI低政治风险区位选择的战略决策。综上理论分析,提出研究假设:

H1CEO社会阶层与跨国公司OFDI政治风险区位选择之间存在显著的正U型关系,即社会阶层越高/低的跨国公司CEO倾向于做出向OFDI高政治风险区位选择的战略决策,中间社会阶层的跨国公司CEO倾向于做出向OFDI低政治风险区位选择的战略决策。

2.2 CEO政治资本的调节作用

CEO政治资本是CEO通过与政府及政府官员建立正式和非正式的关系以获取资源的能力[40]。具体表现为中国跨国公司CEO在中国政治体制下通过曾任或现任各级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等职与政府建立的正式关系以及由正式关系与政府官员建立的密切私人关系,以获取OFDI政治风险区位选择所需资源的能力。

如前文所述,跨国公司在跨国经营中可能会面临来自东道国、母国或是跨国公司自身因素导致的政治风险,然而政治风险不一定是跨国公司OFDI的阻碍,可能是更好机遇的来源[12]。政治风险为跨国公司OFDI带来的究竟是阻碍还是更好的机遇,取决于跨国公司对政治风险的管理。John和Lawton[15]研究表明企业内外部资源和能力在跨国公司OFDI政治风险管理中发挥了重要作用。CEO政治资本能够帮助跨国公司获取管理政治风险所需的资源和能力。具体而言,其一,CEO政治资本可以帮助跨国公司在母国获取资源和能力,以降低政治风险影响的实际水平。中国跨国公司CEO政治资本根植于中国经济转型的情境,在以市场经济制度不完善和政府干预为典型特征的中国市场经济制度环境中,中国跨国公司CEO政治资本作为正式市场经济制度的替代机制,通过与政府及政府官员建立正式和非正式的关系,可以帮助企业及时把握政府政策动态信息,规避因政府干预和政策多变带来的风险,甚至可以协助或参与政府政策的制定与完善[41],以有利于本企业发展。此外,政治资本还可以帮助企业获取政府控制的关键性资源,弥补因正式市场经济制度不完善导致的资源分配不合理问题,扭转企业在非正式市场经济制度规则下的资源弱势地位[41]。相比于没有政治资本的中国跨国公司CEO,拥有政治资本的中国跨国公司CEO一方面会给企业带来及时有效的OFDI海外市场与政策信息,以降低跨国公司OFDI政策风险,或通过参政议政参与OFDI政策制定与完善,为跨国公司带来政策利好;另一方面会给跨国公司带来政府掌控的如融资与税收优惠、突破行业准入壁垒、政府补贴等OFDI政治风险区位选择所需资源,以增强跨国公司抵御OFDI东道国政治风险的能力。其二,CEO政治资本可以移植并嵌入与母国制度相似的东道国,以获取跨国公司竞争优势。如发展中国家多为高政治风险东道国,与中国经济制度具有相似性,中国跨国公司CEO在母国构建政治资本的能力与路径可以移植并嵌入至发展中国家东道国,跨国公司可以因此获得相比于发达国家跨国公司的竞争优势。Peng和Luo[42]认为,发展中国家市场制度不完善,而企业通过政治活动与相关政治人员建立的非正式关系可以使企业获得政策优惠,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企业因为制度缺陷承受的额外风险。因而,跨国公司CEO拥有政治资本越多,则跨国公司可获取的OFDI政治风险区位选择所需资源就越丰富,越增强跨国公司抵御OFDI东道国政治风险的能力,进入OFDI高政治风险东道国的可能性就越大。综上理论分析,提出研究假设:

H2跨国公司CEO拥有政治资本越多,越正向调节CEO社会阶层与跨国公司OFDI政治风险区位选择之间正U型关系。

3 研究设计

3.1 样本和数据

本研究选取沪深两市A股2009~2017 年中国跨国公司OFDI事件为研究样本,对CEO社会阶层与跨国公司OFDI政治风险区位选择之间的关系与边界条件进行考察。为保证研究的信度与效度,对初始研究样本进行如下筛选:①剔除OFDI目的地为英属维京群岛、开曼群岛、巴哈马群岛、百慕大群岛、毛里求斯岛、塞舌尔群岛等世界著名免税岛及中国台湾、香港、澳门地区的样本;②剔除跨国公司为ST、*ST样本;③剔除文中涉及的CEO社会阶层、跨国公司、东道国相关数据缺失的样本。 研究最终获得513个有效观测样本。其中: OFDI事件相关数据通过上海证券交易所和深圳证券交易所公布的跨国公司年报手工搜集;CEO社会阶层原始数据选取自国泰安经济金融数据库(CSMAR)中“董监高个人特征、亲属关系及特征”,并经手工筛选整理获得研究样本数据;公司层面数据来源于国泰安经济金融数据库(CSMAR)和万德金融数据库(WIND);政治风险数据来源于世界各国风险指数ICRG;东道国层面数据来自世界银行官网。

3.2 变量和指标设计

(1)因变量

政治风险(Political risk,PR),采用世界各国风险指数作为代理变量。美国政治风险服务集团(PRS)的世界各国风险指数(International country risk guide,简称ICRG)提供了从1980年至今的每年每月100多个国家风险包括经济风险、政治风险、财务风险等风险计量,其中政治风险指数偏重于考察直接投资风险中的政治风险,因而本研究选取ICRG中各国政治风险指数测量OFDI东道国政治风险。ICRG中各国政治风险指数具体包括12项指标:政府稳定性、社会经济条件、投资环境、内在冲突、外在冲突、政治腐败、军事政治、宗教紧张局势、法治水平、种族紧张关系、民主、政府管理质量,各指标分值范围各不相同。借鉴袁其刚[43]的研究方法,选取其中更符合东道国政治风险区位选择研究情境的四个指标衡量东道国政治风险,即东道国政府稳定性(GS)取值范围为0~12,投资环境(IP)取值范围为0~12,法制水平(LO)取值范围为0~6,政府管理质量(BQ)取值范围为0~4。政治风险(PR)来源于四个指标加总后取中位数,低于或等于中位数的赋值为1,代表高政治风险;高于中位数的赋值为0,代表低政治风险。

(2)自变量

CEO社会阶层(CEOClass,CEOC),其中CEO是指中国跨国公司的CEO或兼任董事长的CEO,CEO社会阶层包括先赋性因素和自致性因素。先赋性因素包括CEO父辈的教育水平和职业背景,自致性因素包括CEO个人的教育水平和职业背景,自变量CEO社会阶层可用等式表达为:

先赋性因素=父辈教育水平(F_education)+父辈职业背景(F_Professional)

自致性因素=CEO教育水平(C_education)+CEO职业背景(C_Professional)

CEO社会阶层=先赋性因素+自致性因素

CEO社会阶层的先赋性因素具体赋值:父辈教育水平(F_education),取CEO父亲或母亲的最高学历赋值,最高学历为中专及中专以下的赋值为1,大专赋值为2,本科赋值为3,硕士研究生赋值为4,博士研究生赋值为5;父辈职业背景(F_Professional),借鉴周建和李小青[44]研究成果,取CEO父亲或母亲拥有最多职业背景的赋值,将其职业背景划分为输出职能、转换职能和支持职能三种类别,其中营销、销售和研发为输出职能,赋值为1,生产、运营和制造为转换职能,赋值为2,财务会计与金融、法律、人事及其他为支持职能,赋值为3。

CEO社会阶层的自致性因素具体赋值:CEO个人教育水平(C_education),取CEO个人最高学历赋值,最高学历为中专及中专以下的赋值为1,大专赋值为2,本科赋值为3,硕士研究生赋值为4,博士研究生赋值为5;CEO个人职业背景(C_Professional),借鉴周建和李小青[44]研究成果,将其职业背景划分为输出职能、转换职能和支持职能三种类别,其中营销、销售和研发为输出职能,赋值为1,生产、运营和制造为转换职能,赋值为2,财务会计与金融、法律、人事及其他为支持职能,赋值为3。为确保因果顺序,CEO社会阶层使用OFDI投资事件发生前一年的数据。

(3)调节变量

CEO政治资本(CEOPoliticalcapital,CEOPC):CEO政治资本包括父辈政治资本和CEO个人政治资本。借鉴黄莲琴和主富峰[45]研究成果,根据其现任或曾任的政府机构级别赋值,即在全国人民代表大会赋值为9,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赋值为8,全国党代表大会赋值为7,地方各级人民政府赋值6,机构部门赋值为5(包括中央直属机构、国务院机构以及地方机构),民主党派赋值为4,社会团体赋值3,高等院校赋值2,中国共产党地方委员会赋值1,无政府背景赋值为0。 CEO政治资本(CEOPC)来源于父辈政治资本和CEO个人政治资本赋值分数加总。为确保因果顺序,CEO政治资本使用OFDI投资事件发生前一年的数据。

(4)控制变量

本研究选取了CEO个人层面、跨国公司层面、母国层面和东道国层面的控制变量,以从不同层面控制其对跨国公司OFDI政治风险区位选择的影响,为确保因果顺序,除投资年份变量之外,各控制变量均使用OFDI投资事件发生前一年的数据。

CEO个人层面包括:CEO性别(CEOGender,CEOG),CEO为男性赋值为1,否则赋值为0;CEO年龄(CEOAge,CEOA),是指CEO年龄大小(以年为单位);CEO薪酬(LnCEOSalary,LnCEOS),采用CEO年度薪酬总额的自然对数来测量。

跨国公司层面控制变量包括:公司规模(LnSize),采用公司年末总资产的对数来测量;净资产收益率(ROE),采用公司税后净利润除以净资产得到的百分比率来测量;公司年龄(CA),采用公司成立的年数来测量。

母国层面控制变量包括:一带一路沿线国家(B&RC),是指东道国是否是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东道国是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赋值为1,否则赋值为0。

东道国层面控制变量包括:东道国市场增长潜力(GDPGrowth,GDPG),采用东道国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来测量;东道国经济发展水平(LnGDPpercapita,LnGDPP),采用东道国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对数来测量。

其它控制变量包括:行业类型变量(Industy),将跨国公司按所属行业划分为制造业与非制造业,制造业赋值为1,非制造业赋值为0[46];投资年份变量(Year),投资年份变量2009~2017年依次赋值为0~8。

为抑制可能存在的异方差,使回归系数能够准确的表达变量间的弹性关系,本研究对上述变量做了自然对数的处理,百分比指标不做对数处理。本研究使用的变量定义、测量指标详见表1。

表1 变量定义与测量指标

3.3 回归模型构建

为考察CEO社会阶层对跨国公司OFDI政治风险区位选择的影响,参考刘志远等[47]的做法,本研究构建如下Logit回归模型:

模型1:PRi=β0+γ*Control+εi

模型2:PRi=β0+γ*Control+β1CEOCi+εi

4 实证分析

4.1 描述性统计与相关性分析

本研究使用SPSS 23统计分析软件对涉及变量进行描述性统计与皮尔逊相关性分析,分析结果见表2。进一步,本研究使用STATA 15.0统计软件对所有自变量的方差膨胀因子值(VIF)进行检验。检验结果表明,所有自变量VIF的最大值为1.810,均值为1.500,远低于5这一存在多重共线性的临界值,研究结果不受多重共线性影响。

表2 描述性统计结果和相关系数

4.2 Logit回归分析

为检验研究假设,本研究使用STATA 15.0统计软件进行Logit回归分析,具体回归分析结果见表3。在模型3中,CEO社会阶层一次项回归系数为-1.248,在1%水平上显著,CEO社会阶层二次项回归系数为0.036,在5%水平上显著,且模型3比模型2的准可决系数增大(0.739>0.732),说明CEO社会阶层二次项的加入使模型更具有解释力[46,48],由此表明CEO社会阶层与跨国公司OFDI政治风险区位选择之间存在显著的正U型关系。因此,本研究假设1成立。

表3 模型回归结果

模型4引入调节变量CEO政治资本,在模型3的基础上加入CEO政治资本、CEO政治资本与CEO社会阶层二次项的交互项,检验结果显示CEO社会阶层一次项回归系数为-1.285,CEO社会阶层二次项回归系数为0.039,两者均在5%水平上显著,表明CEO社会阶层与跨国公司OFDI政治风险区位选择之间呈正U型关系,而CEO政治资本回归系数为-0.060,CEO政治资本与CEO社会阶层二次项的交互项回归系数为0.001,但两者均不显著,表明CEO政治资本对CEO社会阶层与跨国公司OFDI政治风险区位选择间的U型关系不具有正向调节作用。因此,本研究假设2不成立。关于调节变量CEO政治资本不显著的原因有两方面,相比于国内公司,跨国公司的跨国经营更具复杂多变性,同时受东道国、母国及跨国公司自身因素的影响,一方面因东道国与母国之间的制度差异,CEO根植于母国制度拥有的政治资本移植到东道国制度中缺乏嵌入性;另一方面随着东道国正式市场经济制度的不断发展完善,作为正式制度替代性非正式机制的CEO政治资本失去了发挥作用的前提条件,因而CEO政治资本对CEO社会阶层与跨国公司OFDI政治风险区位选择之间正U型关系的正向调节作用不显著。

4.3 稳健性检验

为进一步验证研究结论,选取世界治理指数(Worldwide Governance Index,简称WGI)代替ICRG来衡量因变量东道国政治风险,再次检验研究假设。WGI涵盖214个国家和地区1996~2016年间的指标得分情况,包括话语权和问责权、政治稳定性、政府效率、监管质量、法治水平和控制腐败六个维度指标,值的范围从-2.5到2.5,更高的值代表更高的治理质量水平。借鉴Slangen等[49]、陈岩[50]的研究成果,选取五个更符合东道国政治风险区位选择研究情境的维度指标,即政治稳定性(PSA)、政府效率(GOE)、监管质量(REQ)、法治水平(LAW)、控制腐败(CCO),加总后取平均值,分数在均值以上的赋值为0,分数在均值及以下的赋值为1,1代表该东道国具有高政治风险。稳健性检验结果见表4。由表4可知,模型5~模型7与表3中的模型2~模型4的回归结果基本一致,说明本研究得出的结论比较稳健。

表4 稳健性检验回归结果

5 结论

5.1 研究结论

本研究以沪深2009~2017年中国跨国公司OFDI事件为研究样本,基于高阶理论和印记理论,从政治风险区位选择的微观视角切入研究CEO社会阶层对跨国公司OFDI政治风险区位选择的影响,实证结果发现CEO社会阶层与跨国公司OFDI政治风险区位选择之间存在显著的正U型关系,即U型两端,社会阶层越高/低的跨国公司CEO,越具有高风险偏好,越倾向于做出OFDI高政治风险区位选择的战略决策;U型底部,中间社会阶层的跨国公司CEO具有低风险偏好,倾向于做出OFDI低政治风险区位选择的战略决策。进一步的分析表明,东道国与母国间的制度差异使CEO政治资本在东道国缺乏嵌入性,不断发展完善的东道国正式市场经济制度使CEO政治资本非正式机制作用难以发挥,因而CEO政治资本对CEO社会阶层与跨国公司OFDI政治风险区位选择之间正U型关系的正向调节作用不显著。上述结果通过了稳健性检验,排除了模型估计中可能出现的潜在偏误。

5.2 理论贡献

(1)深化了跨国公司OFDI政治风险区位选择理论。不同于以往研究主要从企业外部的宏观国家制度因素、中观行业因素、微观企业异质性考察跨国公司OFDI政治风险区位选择的影响,本研究以CEO社会阶层为视角,从企业内部更为微观的战略决策者因素考察对跨国公司OFDI政治风险区位选择的影响,将跨国公司OFDI政治风险区位选择理论研究得更为深入、具体,深化了跨国公司OFDI政治风险区位选择理论。

(2)丰富了社会阶层的构念维度。不同于以往研究仅考察社会阶层对组织战略的影响,本研究借鉴心理学研究成果,进一步将CEO社会阶层划分先赋性因素和自致性因素,基于高阶理论与印记理论,探讨了先赋性因素和自致性因素对CEO高、中、低三个层级不同社会阶层特征的塑造与持久性影响,以及高、中、低三个层级不同的CEO社会阶层对跨国公司OFDI政治风险区位选择的影响机制,丰富了社会阶层的构念维度。

(3)拓展了社会阶层的研究情境。不同于以往研究单一关注发达国家本国国内公司的研究情境,本研究选用中国跨国公司微观数据,将社会阶层的研究情境设定为以中国为代表的发展中国家的跨国公司,将社会阶层的研究情境由发达国家本国国内公司拓展至发展中国家的跨国公司,拓展了社会阶层的研究情境。

5.3 管理启示

(1)选择高政治风险东道国开展OFDI的跨国公司,可以从CEO社会阶层视角科学选任CEO。有志于抓住市场机遇,选择高政治风险东道国开展OFDI的跨国公司,从CEO社会阶层视角应配置来自高/低社会阶层的CEO,以发挥CEO社会阶层背景优势,充分运用其先赋性因素与自致性因素形成的资源与能力,在高政治风险东道国识别并利用风险中的机会。

(2)为有效抑制CEO因过度自信引发盲目投资,可以从公司治理结构视角加强高管集体审慎决策。过度自信的CEO通常会高估自己资源与能力,产生高风险偏好,在过度自信这一非理性因素作用下做出OFDI高政治风险区位选择战略决策,会引发跨国公司盲目投资,因而需要跨国公司从公司治理结构角度加强高管集体审慎决策,以充分发挥CEO社会阶层优势或有效抑制CEO个人有限理性决策不足,进而做出OFDI政治风险区位选择科学决策。

5.4 研究展望

本研究尚存在不足之处,有待后续进一步研究。①本研究考察了自变量(CEO社会阶层)对因变量(跨国公司OFDI政治风险区位选择)的主效应影响关系及CEO政治资本的调节作用,并未考察其它不同情境下的边界效应,未来研究可以进一步考察其它符合中国情境的边界效应,拓展研究边界条件。②本研究应用高阶理论考察了CEO个人层面的社会阶层对跨国公司OFDI政治风险区位选择的影响,未来研究可以应用高阶理论进一步研究高管团队层面社会阶层对组织战略决策或绩效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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