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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本曲的传承与发展

2020-10-23奚治南

大理文化 2020年10期
关键词:唱腔大理艺人

奚治南

美丽的大理有许多美丽、古老的灿烂文化。白族大本曲是诸多大理文化艺术宝库中一颗璀璨的明珠。从它起源并逐渐形成自己完整的、具有地方民族特色的腔调格式,至今已经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历史时期。它以大理为中心,逐步遍及洱源、宾川、凤仪等地,扎根深,区域广,深受白族人民喜爱。

大本曲有很强的吸引力。

首先,它的故事内容大多不外乎“忠、孝、节、义”,“善恶有报”。虽然宣扬的是封建伦理道德,然而也有其积极的一面——孝敬父母、对爱情的坚贞、为人莫做亏心事、好有好报、恶有恶果等。表达了群众百姓的意志愿望、爱恨好恶和道德情懆的思想感情。

再一个,它运用了以白语为主体,汉白语相掺合的语言形式,通俗易懂,有文化的或没文化的人都能接受。音乐唱腔丰富生动,具有民族特色。音调很贴近生活中语言表达叙事方式,听了让人感到亲切真实。如白族人吊孝,跪于灵柩前哭亡灵,哭声音调与大本曲的“小哭板”极为相似。又如,大本曲中用得最多的“高腔板”和“平板”,几乎和白家人说话一样,区别在于大本曲把话写成有韵律的唱词,音调稍许改动,用唱的形式有节奏地来表现而已。这也说明了大本曲音乐是来源于生活的。

三是演唱形式简便。一张桌子摆放曲本,两把椅子,一人演唱,一人三弦伴奏,于广场、村头巷尾、庭院房间、田间地头,随处都可以唱。每逢节日、赶庙会、办喜事或农忙结束空闲之余,人们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艺人们请来唱大本曲。演唱者绘声绘色、动情动心,听众如痴如醉,时而捧腹大笑,时而伤感拭泪,艺人与听众互动,融为一体,直到曲终,意犹未尽。

任何事物在社会向前发展的历史长河中,有的不适应新的形势被淹没,永远不会再现,而有的经浪涛的洗礼,更放光彩,大本曲艺术也是如此。

波折的路途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前,大本曲艺人社会地位很低,受人鄙视,被称为“高台教化”。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在党的重视关怀下,艺人社会地位提高了,受到社会的尊重,学唱大本曲的人越來越多了。

1953年,大理县文化部门召开了第一次民间艺人座谈会,参加人数四十余人。会议宗旨是“为开创繁荣大理民间曲艺而努力奋斗!”这些艺人过去很少见面,有些甚至还未谋过面,如今大家欢聚一堂,人人喜笑颜开。老艺人相互切磋技艺,畅谈感受,新艺人跃跃欲试,虚心求教。知名艺人杨汉、黑明星等人还当众演唱,言传身教。三弦高手张礼仁、沈来忠、赵玉贞等也手捧三弦,现场献艺,使到会者无不惊叹,整个座谈会自始至终沉浸在一片团结、兴奋、激动的气氛中。会上,初步统计全县有名望的老艺人十余人,一般艺人十余人,新艺人二十余人,共计四十多人,统计大本曲曲目约四十余本。通过大家讨论审定,哪些本子可以唱,哪些本子暂时不唱。会议拟定,今后每年举行一次新老艺人座谈会,总结上一年活动情况。如每人唱了多少场、听众多少、效果如何,老艺人收徒多少、新艺人增加多少,对质量差的老曲本整理改编了多少、新曲目编写了多少本等。这次座谈会为今后大本曲的传承和发展探索出了正确的新路子,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具有深刻的现实意义。

座谈会后,艺人们相互间有了更深的联系,互传本曲转抄,许多村庄时时听到三弦伴奏的大本曲声。晚饭后,有些艺人在村中人群密集的地方开口就唱,虽然不收费,但凭着他们对大本曲的执着和热爱,越唱越有劲。听众也越听越上瘾,不把本曲唱完,观众是不会答应的。

1954年,大理县文化部门组织了一次大本曲巡回演出,把《上关花》和《火烧松明楼》两个曲本搬上舞台,每晚一场,从喜洲开始,慢慢向南推移,由于曲本内容讲的都是大理南诏时期的故事,用白家人喜爱的原汁原味的大本曲演唱,这好比瞌睡遇枕头、口渴遇甘泉,对上了白家人的口味。每在一个地方演出,戏台还未搭好,各家各户早已把凳椅抬到戏场摆放好。晚饭后,家家关门闭户,男女老幼全集中在戏场里看演出,附近的村民也赶来观看,戏场围得水泄不通。值得一提的是湾桥镇的黑必良和大理镇的杜德平两位女性,在戏中扮演重要角色,赢得观众一阵阵掌声,成了大理第一代大本曲女歌手。

这次巡回演出影响极大。在演出后的一个很长时期内,人们都在谈论《上关花》和《火烧松明楼》的故事内容,不时还听到有人在哼唱从戏台上学到的唱词。可见这次巡回演出把座谈会后的大本曲兴盛局面推向了高峰,对大本曲的传承、普及、发展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1958年至1961年,国家处于经济困难时期,大本曲随之从兴盛走向低谷,很难听到三弦和大本曲的声音了。但这不是“质”的改变,玉石始终是玉石,一旦条件转变,时机成熟,去掉覆盖在玉石上面的污垢,它依然光彩熠熠。

1962年,国民经济逐渐好转,大本曲又开始复兴,艺人们也开始活跃起来。这段时间里,出了一位大本曲新秀——李明璋。他是大理海东明庄村人,23岁出道,25岁在海东、宾川一带成名。1963年,他步入大本曲的发源之地——大理,开始了他的演艺生涯。由于他的演唱风格与众不同,情感丰富,人物塑造生动形象,第一场在大理镇上鸡邑村杨益先生家里演唱就一鸣惊人,于是请他演唱的人络绎不绝,有的早早下了请帖,一月之后才轮到。李明璋声名远播,足迹踏遍苍洱间的村村寨寨,走遍凤仪、宾川、洱源等地的山山水水,使大本曲之花在白族地区到处绽放。他的嫡传弟子海东杨斌、宾川段凤清、洱源杨学智,以及包括笔者在内的其他无以数计的年轻人,就是看了他的演唱而爱上大本曲、学唱大本曲的。可以说,他对大本曲的传承、普及、发展所起的作用是不可估量的。

当时的大理县文化馆面对如此兴盛的大好局面,立即举办了大本曲培训班,请有经验的知名艺人杨汉、黑明星、杨绍仁等老艺人,对新学员一板一拍、一招一式地言传身教,培训出了一大批新人。如喜洲镇的黄永亮、海东挖色的王瑞、湾桥镇古生村的赵世英、大理镇小芩村的张月丽等。县文化馆还组织了创作班子,请有一定创作能力的杨益、黑明星、施绍华、李子英等创作、移植、改编了一大批现代题材的新曲本。如《白毛女》《双枪老太婆》《江姐进山》《艳阳天》《唱雷锋》等。其中黑明星创作的《恩仇难忘》就是这一时期最红的代表作。

这是继大本曲农村巡回演出八年之后的第二次高峰期。从县文化部门召开了第一次民间艺人座谈会开始,艺人们精神得到鼓舞,情绪高涨,通过大本曲的巡回演出,逐步形成了兴盛局面。这期间,一些大本曲艺人的努力影响极大,农村出现了学唱大本曲的热潮,县文化馆立即抓住有利时机,举办培训班和组织创作班子,并把新创作的曲本印订成册,自然而然地把大本曲的传承普及推向了高峰。

“文化大革命”时期,是大本曲遭受压抑、走向低谷的时期。当时有不成文的口头规定,老本曲一律不准唱,唱了除收缴曲本外,还要接受批判。大多数艺人销声匿迹,但部分艺人出于对大本曲的热爱和群众的要求,敢于逆风而行,照唱不误。如喜洲镇知名艺人杨珍全(现知名艺人赵丕鼎师傅),应群众要求,在一家农户演唱《赵五娘寻夫》,正唱到热烈处,突然有人进来横加指责,说这是宣传才子佳人,封建迷信,令其赶快收场,并要收缴曲本。群众一听,人人怒发冲冠,质问此人:“我们听的是好儿媳妇赵五娘如何孝敬公婆的故事,这样的好儿媳妇不值得大家学习吗?”此人见犯了众怒,灰溜溜地走了。此类事情倒是很多,每一次群众都会站出来说话,这不仅仅是保护了艺人,更重要的是保护了大本曲的传承。

十年“文革”,大本曲艰难地传承发展,它在艺人和老百姓心中的位置没有变,依然鲜活的存在。

粉碎“四人帮”后,十年“文革”结束,县文化局和县文化馆立即召开新老艺人座谈会。艺人们欢欣鼓舞,情绪高涨,因为他们又挺直腰杆、理直气壮地唱大本曲了。会上,大家一致表示,要唱好曲本,多写曲本,培养新人,把十年的损失夺回来,重新开创一个大本曲繁荣兴盛的新局面。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大本曲的艺术无论在创作还是培养新人方面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

首先,在创作方面有许多优秀作品出现。如小段曲有黑明星的《我是一只画眉鸟》、施珍华的《本主不吃牛》、黄永亮的《游大理》、李明璋的《计划生育好处多》等三十余本。中本曲有杨益的《接姑娘》、李明璋的《红管家》、施绍华的《两把镰刀》等二十余本。大本曲有李明璋的《望夫云》、张国新的《白扇记》等二十余部。这一大批新曲本的涌现,既充实了大本曲艺术宝库的内容,又满足了广大艺人和大本曲爱好者的需求。

其次,老艺人培养新一代在这一时期也非常显著。如黑明星之徒杨发祥、赵全乐等在本地区演唱很受群众欢迎;李明璋之徒段凤清、杨斌等在唱腔上得到了李明璋的真传,在海东和海西大部分地区知名度极高;杨益之徒张国新在凤仪坝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喜洲一带知名度极高、原汁原味的北腔传人杨珍全,把一生唱功和曲本传授给爱徒赵丕鼎,徒弟不负师傅所望,最终成为唱大本曲的一代名人。喜洲镇的王祥、董学正,银桥镇的杨加元、李文忠,七里桥片区的戴仕达、周文武,洱滨的赵尚业等一大批艺人,都颇具实力,在老百姓心中有一定位置和影响。

还有唱小段曲的女歌手,如李丽、赵冬梅、杨惠梅、董小琴、杨现平、杨丽稳等,用她们悦耳的歌喉赢得观众的阵阵掌声。

大理许多村庄在每年的火把节或者本主节都有请艺人来唱几天几夜大本曲的习惯。由于请唱大本曲的村子较多,又都在同一时间内,凡有点名气的艺人都会提前接到请帖。有的村子请帖晚下了一步,连一般艺人都很难请到了。于是有的艺人就一次接几个请帖,到演唱时就把徒弟分别派往其他曲台演唱。新一代的艺人就是这样在实践中成长起来的。

这段时期,无论是大本曲的创作、培养新人还是演唱的广泛性、影响的深远性都达到了高潮,是大本曲历史上传承、普及、发展达到最高峰的时期。

大本曲的现状

最近几年,通过实地调查、分析对比,大本曲演唱的“过去”与“现在”在传承、普及、发展上,差异很大,令人担忧。

过去,只要农忙结束,我们经常听到许多村庄组织演唱大本曲,特别到了每年农历七月间,私人请唱大本曲的更多,说是“七月祖先回家,做三斋子不如唱一曲”,“唱一晚大本曲,家里就会平平安安,大吉大利。”不唱则已,一户开了头,一唱就是几十户依次轮下去,不能停止。还有每年火把节、本主节,一唱就是几天几夜,每场听众少则几百人,多则上千人。整个大理坝区平均每天唱十多场,一个月就是三百多场,一年以三个月算就是九百多场次,就算没有九百多场次,也不会少于五百场次。

现在,除了有关文化部门组织的大、中、小型集会,如三月街民族节、绕三灵和其他一些庆祝、宣传等活动可以听到小段的大本曲演唱外,在广阔的农村很少听到人们自发组织的大本曲演唱了。过去,每年火把节、本主节组织唱大本曲的村子,有些已经取消了,比如三文笔村、马久邑村等。继续举办大本曲演唱的村子,每场听众比过去明显减少,多则的百十人,少的只有十来人,每年演唱的总场数仅仅是过去每年总场数的三分之一而已。

这其中的原因,主要有两个方面:

一个是对大本曲的概念认识不清,产生误导,使传承走偏。

所谓“大本曲”,顾名思义,即很长的曲本。每一曲本就是一部叙事长诗,讲述一个很长的故事。它的规格是由唱词、唱腔、说白诗(五言律诗或七言律诗)组成。唱词四句一小段,前三句每句七个字,第四句五个字。如“大理苍山十九峰,十八溪水流朝东,清清洱海明如镜,月亮映海中。”偶尔也有五句一小段的,名为“摞摞板”,前两句每句五字,三、四两句每句七字,第五句五字。如“大理好风光,洱海对苍山,下关风迎上关花,风花雪月好景致,是文献名邦。”唱词以白语音韵四大韵“花”“好”“园”“艳”,中的一韵为韵脚。唱腔按大理地区地理位置分布和语音区别,大理古城以南为“南腔”,北面为“北腔”,洱海东面为“海东腔”,总称为“三腔九板”。九板即是“平板、高腔板、黑净板、脆板、大哭板、边板、提水板、小哭板、阴阳板”。三腔各有特点,南腔悠扬婉转、北腔奔放高昂、海东腔流畅自如。此外,艺人们在长期演唱过程中,又不断加入各种白族民间小调,南腔有十八调,北腔有十三调,到现在就更多了。“九板”是唱腔的主体,所加入的各种杂调只是大本曲的附加成分(挣曲)。当曲本中出现某一调时,“调”与“板”共同起到完成曲本内容的作用。当调离开“九板”和曲本作为娱乐性的单独演唱时,就不能说这是在进行大本曲演唱了。只能说唱的是“鱼调”“白族调”或“剑川调”等等。就好比一锅“砂锅鱼”为了使鱼味更美,鱼汤更鲜,鱼汤中又加入香菇、土豆、豆腐等各种食品,无论附加了多少食品,它还是一锅砂锅鱼,我们感受到的还是鱼味。但当这些附加的食品离开鱼汤单独做菜时,我们只能叫它们炒香菇、炒土豆,不能说是在做砂锅鱼了。砂锅鱼好比于大本曲的九板(载体),附加的食品相当于各种杂调(客体),当“调”在曲本中出现时,我们可以说是在用大本曲形式演唱,当“调”离开曲本单独使用时,不再局限于大本曲音乐范畴,不能把唱“调”说成是唱“大本曲”。還有,“大本曲”这个名称及唱腔“九板”的民族风格决定了大本曲是一门以演唱大本曲故事为主、小段或几句式次之的地方传统性曲艺。

有些艺人为了丰富大本曲音乐唱腔,更美地表现曲本主题,在曲本主题、曲本中加入了各种杂调,效果确实很好。李明璋在《望夫云》曲本中不仅大量运用了“鱼调”“剑川调”“吹吹腔”等,还在“盘歌”一节中大胆用了“白族调”、绕三灵中的“花柳曲”,使故事情节达到了尽善尽美的最佳效果。也正因为如此,有的人误以为只要曲本中出现的腔调,都属大本曲的范畴。如三月街民族节对歌台上的对歌或赶庙会场上的对歌,无论唱的是“白族调”或“鱼调”,还是“麻雀调”或“剑川调”,都看成是用大本曲形式演唱,于是有些年轻人以为只要学会几段调就传承了大本曲艺术,不从“九板”上下功夫,传“形”而不传“本”,破坏了大本曲的严谨性、规范性,产生误导,致使传承走偏。

第二个原因是大本曲艺人守旧的思想观念跟不上新的文艺发展趋势,导致农村大本曲局面逐渐衰败。

随着国家的日益强盛,人民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人们对文化生活水准的要求也越来越高,各种文化艺术也在飞快地改进、创新、发展。过去最爱听传统故事大本曲的老一辈们已逐步衰老,相继离世而去。有文化的一代代后人对传统曲艺不是十分适应。特别在电视、网络、录音等科学十分发达的今天,他们渴求的文化生活是现代型的。过去大本曲坐式唱法、一成不变的老唱腔、演唱时肢体、情感的单一呆板,曲本的守旧,都很难达到他们的思想境界。

大本曲演唱的主要市场是广阔的白族农村,对象是广大的白族群众。近几年,艺人们已意识到农村请唱大本曲的无论是集体还是私人,已一年不如一年了。为了适应形势的需要,他们各自在实际演唱过程中,对原有的唱腔、音乐、演技都进行了一些改进,如坐式唱法改为站式唱法,一人乐器配奏改为二、三人配奏,有的在演唱时进行简单的形体表演,使人物形象化。为了丰富音乐唱腔,还加入了各种白族杂调。这些改进虽收到一些效果,但离人们的要求还差得远。

当然,我们也应该看到近几年社会上的集会、庆祝、录音播放、电视等大本曲小段式演唱给社会带来形式上的兴盛现象,这对大本曲的宣传、普及确实起了积极的作用。然而,我们更注意到在民间像过去一样,群众经常自己组织唱“大本曲”的传统现象越来越少了,这必须引起我们的注意。

老树终会开新花

怎样抢救这一门珍贵的文化遗产,让它像一朵绚丽的小花在祖国的文艺花园中永远绽放,这是当前摆在白族文艺工作者和艺人们面前急需解决的一个课题。除了艺人们在实际演唱中努力探索新路子外,还需要政府有关文化部门的重视。

关于人选传承。没有传承,无所谓发展,只有真正地从“本”上传承,才能继续发展,这是一个根本性的问题。传承有“家传”和“外传”,两者必须具备一定的条件,如兴趣爱好、素质、扮相,是否有一定的文化素养、家庭条件等。传承有几种方式,一是老艺人收徒,老艺人在民间各有各的演唱风格、区域和市场,他们和这些地区的群众关系非常密切,群众也听惯了他们的唱腔和板调,经常请他们唱大本曲。许多新艺人受他们影响而爱上了大本曲,向老艺人借抄曲本学唱,有机会就替换老艺人唱上几小段,他们就是这样在实际锻炼中逐渐成长起来的。所以,老艺人是传承大本曲的根基和财富,应该受到重视和爱护。二是定期组织大本曲培训班。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至今,我们举办过无数次的大本曲培训班,培训了数不清的学员。然而若实事求是的说,真正有成效的学员不多。为何出现此种状况?一是培训班学员人选有问题;二是培训班结束后,对学员培训后的学习、巩固、活动进行摸底调查,并采取相应措施加强引导有问题。假如做到求“质”不求“量”,求“实”不求“虚”,求“本”不求“形”,省时、省力、省钱,就能培养出一大批能唱“大本”的新一代新人。

当新学员把大本曲唱腔“九板”学会掌握以后,请几位老艺人示范演唱。老艺人各有各的唱腔和演唱风格。知名艺人可一人或二人唱一本;一般艺人可用相接法二至三人唱一本。一天唱两本,两天唱四本。若有条件,先把曲本复制印好发送给学员,艺人在台上唱,学员在台下看着曲本学唱,效果极佳。这一阶段是学员巩固练习的重要阶段,必须多听、多看、多练才能彻底巩固。培训期间,有组织机构协调,学员自愿拜师。一位艺人可联系二至四个学员,造册存档,便于日后考察。考察期间,三个月集中一天,学员每人唱十至十五分钟左右。所唱内容必须是传统老曲本选段,其中有引头诗、说白、人物和“板”的交替转化。由多个艺人和少个文艺专业人员组成评委小组,对学员演唱评分,获前三名者发给奖状以资鼓励。一年四次,期满发给合格证书。

关于演唱传承。为适应新的文艺发展趋势,让大本曲艺术之花在民族百花园之中立足,绚丽多彩,对音乐唱腔和演技要分别进行改进、创新。

在唱腔方面,必须在“九板”上下功夫。但无论怎么改,前提是不能失去民族传统特色。李明璋先生在这方面早为我们做了榜样。他在前半期唱的是纯正的海东腔,后半期在唱腔上逐渐改进,融汇了南、北两腔的显著特点,再加上自己的一些创新,使唱腔既具有浓厚的民族特色,又增加了唱腔音乐的美感,听了让人觉得是一种民乐的享受。他改创得最成功的是“平板”和“哭板”。有一次,他在龙龛一场观众不下两千人的曲场上演唱,台下鸦雀无声,观众听得入了迷。唱到半中,一段哭板唱完后,台下一位中年男子突然情不自禁地拍起掌来,大声地说道:“李师傅,这段哭板唱得太好了,实在太感人了!”接着,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那情景实在太感人。他在唱腔上的改进在当时也遭到许多老艺人的反对。当时有人曾讽刺他:“李明璋唱大本曲,南腔北调都混入,再加一点海东味,突出!”意思是说,他唱的大本曲南腔、北腔、海东腔都有,是大杂烩,不规范,不合乎艺人们唱大本曲的规矩。现在,形势变了,回过头再看看这句话,当时的贬意变成了现在的褒义。他突破了“三腔”框架的束缚,取“三腔”之长,避其所短,形成了自己独特的传统特色,又增强了音乐唱腔的美感。

大本曲“三腔”风格虽然不同,但主旋律大致相同,我们既要保留“三腔”的各自風格,又要允许在唱本中同时有三腔的出现,并且对唱腔进行适当的改进,逐渐形成一种适应新形势的大本曲腔调。

在演技方面也要进行改进。过去,曾听村里老一辈们讲述当年杨汉先生演唱大本曲的动人情景。那时候,南、北两腔的艺人在曲台上演唱时,坐的方位是不同的。北腔艺人的座位在曲台正中,前面是一张唱桌,面对台下观众,伴奏则坐于右侧,面对艺人。南腔艺人和伴奏者则分别坐在唱桌的左右两头相对,艺人在右,伴奏在左。据杨汉先生说,这是为了演唱者和伴奏者能互相对视,演唱时达成情感上的沟通。唱到剧情欢乐时,两人相视微笑;唱到抒情叙事时,两人相视点点头。杨汉先生每唱一句,就要把头往左转向观众,或微笑、或气愤、或悲伤,情感根据唱词内容从面部表情和音调中表现出来。唱到哭板时,他双手捧手绢拭泪,唱到极为伤心处,他双手紧握住手绢两头执于胸前,如扭干湿衣服上的水滴一样,边唱边用劲扭,把手绢扭成麻花似的,那神态真是悲痛欲绝。这时,整个曲场除了听到许多人的哭泣声外,听不到其他一丝丝的嘈杂声,整个曲场沉浸在一片凄慘的气氛中。

李明璋先生是众所周知的大本曲演唱的高手。农村唱大本曲有个习惯,晚上唱什么曲本往往是由村中有点名望的老者来决定的,名叫“点本”。点本时间多数在晚上吃饭时边吃边商谈唱哪一本,一旦曲本决定就不再变更。所以演唱者是无法事先做好准备的。演唱时,在三平方米大小的曲台上,座椅和唱桌间的一点空隙就是演唱者的表演之地。剧中的一切人物都是由演唱者一人即兴扮演,边演还要边看桌上的台词。这一切即使是专业演员也是很难做到的。

李明璋在长期演唱过程中,结合观看电视、电影中的戏剧人物,抓住其显著特征,把它运用到大本曲的表演上。久而久之,从陌生到熟悉,从成熟到老练,练就了一身大本曲表演的高超本领,比其他艺人就多了一份本钱。难怪只要看过他演唱的人都说,李明璋唱大本曲,扮演谁就像谁。

有一次,李明璋家建造新房,他不慎从高架上摔下来伤了腿,不能站立。李明璋唱大本曲主要靠表演。人们都以为要等他腿伤好了以后才能继续演唱,但由于请他演唱的太多,他只好应邀带伤去演唱。曲台上,人们为他准备了一把靠椅,椅子上铺放了垫子、枕头之类。准备开演了,只见两人把他搀扶到曲台上。他端坐在椅子上,灯光照射着他那宽额门、高鼻梁、光滑红润的脸庞,显得神采奕奕。像往常一样,他先端起唱桌上的小泡壶喝口茶水润润嗓子,然后坐直身躯,抬头亮相,目光扫视整个曲场,右手执扇,左手一举,向左侧伴奏者发出叫板暗号,在“咚咚”的三弦声中响起他那纯正浑厚、微带点鼻音的演唱声。顿时,千人观众的曲场鸦雀无声,被他那艺人的独特魅力吸引。随着时间的流逝,曲本故事情节向纵深发展,生、旦、净、丑各种人物,形象地从他面部表情中表现出来;喜、怒、哀、乐的人物内心世界从他唱腔的声调中流露出来,人们听得津津有味,直到曲终。就这样,他用坐式唱法,一场接一场地唱下去,直到腿伤完全好转,他才改为站式唱法。

我曾多次去过杨汉先生家里拜访他老人家。记得有一次我问他:“杨老伯,唱好大本曲的绝招是什么?”他回答:“没有绝招。若说有的话,一是音色要好,口谈要清白(吐字要清楚),二是要用‘心去唱,唱出真情实感。”我同样用这个问题问李明璋先生,他回答:“绝招就是要首先理解曲本中的各种人物性格和故事情节,表演时除形体动作外,最重要的是‘戏全在‘脸上,要把剧中的各种人物性格特征从面部表情的变化中表现出来。这需要长期的、艰苦的实践磨炼才能逐步做到。”

通过杨汉、李明璋两位大本曲艺术大师、名副其实的民间艺术家的简单事例,我们得到的启示是:大本曲演唱不能只站在为唱大本曲而唱的立场上,照本宣科,旧式唱法一成不变,没有感染力,不能引起观众的共鸣。而是在唱前就要深刻理解唱本内容,吃透唱本中的各个故事环节,对人物事件的发展、冲突了然于胸,把自己置身于故事发展的情景之中。像杨汉先生一样,真情实感地用心去唱,像李明璋先生一样,各种人物的显著特征从面部表情和唱腔的声调中流露出来,引起观众的共鸣,产生互动,融为一体。只有这样,大本曲艺术才能逐步跳出旧的模式,以一种新的姿态汇入历史的文化艺术潮流,满足人们“现代型”的文化生活需求。

关于曲本传承。一部电视剧,如若内容好、情节生动感人,收视率一定高。反之,内容情节一般,显得平淡,即使剧中人物由著名演员扮演,收视率还是很低的。大本曲艺术也是如此,有好的艺人,同时也需要好的曲本,演唱才可能成功。有一定演唱经验的老艺人,对此都有很深的体会。第一次召开的民间艺人座谈会上,初步统计大本曲曲目有四十余本,后来逐年增多,至今据不完全统计,新老曲本共计达到一百多本。然而数量虽多,艺人们经常爱唱的曲本仅有二十本左右,占总数的五分之一。

第一类经典曲本有《梁山伯与祝英台》《磨房记》《辽东记》《王石鹏祭江》《赵五娘寻夫》《孟宗哭竹》《王树珍观灯》《韩顺龙退亲》《黄氏女对经》《张四姐大闹东京》。

第二类一般化曲本有《双钉记》《双槐树》《陈光远上任洪州府》《酒醉失妻》《唐王游地府》《傅罗伯寻母》《张宗认亲》《庙善修行》《四下河南滴血珠》《陈世美不认前妻》《天仙配》。以上两类曲本是艺人们翻来覆去爱唱的曲本,第一类所唱的次数比第二类多。其余第三类几十部曲本是很少唱到的,甚至有些曲本不但没有唱过,放在曲箱里就没有动过。有曲本为什么不唱?用艺人们的话说:不好听,群众不喜欢。曲本的创作是艺人们把各种戏曲和地方传统故事改编成大本曲,由于受文化水平和创作经验的限制,许多曲本虽然写出来了,但是质量很差。如音韵不顺、结构散乱、层次不清等,这样的曲本是很难吸引观众的,是上不了台面的,没有丝毫实用的价值,只有摆放在曲箱底充数了。

曲本的传承指的是老百姓喜欢的优秀的曲本传承。列举的前面两类曲本,民间老一辈都大多数反复听过,熟知这些故事内容。在此基础上,应该增加一批好的曲本,扩大一、二类曲本范围,满足现阶段新形势的需求。

关于艺德传承。大本曲演唱,一方面是为了活跃群众文化生活,让生活更充实,更阳光;另一方面,从曲本中受到启发和教育,明确为人之道,端正做人态度。在二十四孝《赵五娘寻夫》《孟宗哭竹》《丁郎刻木》等许多曲本中,通过一些感人的片段,让我们进一步明确孝敬父母,奉养老人是儿女的一种责任,是中华民族的一种美德。在《磨房记》曲本中,随娘子(那季子)淳朴、耿直、憨厚的可贵品质与其母乔氏贪婪、奸诈、毒蛇心肠的丑恶嘴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正与邪、善与恶的道德天平上形成极大的反差,那季子的品格成了人们学习的榜样。在大本曲的所有唱本中,几乎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唱本用各种不同的方式宣传做人的道德标准。事实证明,白族女性贤德善良,白族儿女通情达理,孝敬老人,除了是本民族的优良传统外,与受大本曲故事的熏陶影响是分不开的。

记得20世纪60年代初,文艺界曾有这样一句口号:“唱英雄,先要学英雄;唱先进,先要学先进;唱模范,必先学模范。”也就是说,要想唱好这些正面人物,就要努力缩小和他们的思想差距,用他们的思想言行来衡量、约束自己。杨汉先生在大本曲艺术方面有很高的造诣,很受人敬重,是曲艺界的一代名人。然而他从不居功自傲、目中无人。每次艺人座谈会上,他都手握一根一米长的烟杆,话语不多,显得平易近人。他那和蔼可亲的面容,一嘴又白又长的美胡须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会间休息时,许多年轻的艺人向他请教曲艺上的各种问题,他都不厌其烦地一一为其解答。有一次,我去他家里看望他,我倆谈了许多有关大本曲的问题。我突然好奇冒昧地问他:“杨老伯,人们都说你大本曲唱得好,你认为自己真的是曲艺界的第一人吗?”他一听脸色大变,双手直摇摆,说:“不能这样说,大本曲的演唱是不分谁是第一的,因为艺人各有各的演唱风格,例如我的是以洪亮的嗓音,纯正的南腔,吐字清楚见长;李明璋是以流畅的海东腔和即兴表演见长;黑明星是以清丽的声音、口才和即兴编词见长。说句实在话,我的师兄董加发唱得比我更好,他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就早已成名,是正宗的北腔代表,只可惜早就不在人世了!”他的这番话让我钦佩至极,看到了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艺人身上谦虚大度的高尚品质,同时又感到莫名惊讶。我问他董加发何许人也?你们一个唱南腔一个唱北腔,又怎么会成为师兄弟呢?他说,董加发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就是知名艺人,比杨汉大十余岁。两人虽然身居大理的一南一北,唱的是两种不同的腔调,然而相互慕名已久,早有相见结识之意。一次,两人刚好在相隔不远的两个村庄演唱,利用休息时间,两人终于见面了,通过倾心交谈,心意相通,只觉相见恨晚。从此,两人经常来往,互借曲本转抄,并以师兄弟相称。杨汉先生还说了这样一件事:有一天,下着倾盆大雨,董加发冒雨来访,向杨汉先生求教“放羊调”的唱法。当日,杨汉先生一字一句毫不保留地把“放羊调”教给了董加发。杨汉先生在八十多岁高龄的时候,下关大关邑村派代表来请他去演唱,他再三推辞,说年纪大了,加上视力模糊,无法再唱了。代表们说:“您一定要去,能唱几句就唱几句,您可以带着您的传人去替您唱。重要的是我们村里的老一辈们多年没有听您唱了,他们想念您,很想见您!”杨汉先生被感动了,眼眶充满泪水,激动地说:“好,好,我去,我一定会去!”于是,他带着徒儿,去大关邑村圆满地完成了他人生中最后一次演唱。

另外,在大本曲全面传承、普及的同时,要善于发现人才。有些年轻艺人通过他们在民间的多年演唱,已积累了一些实际经验,具备了一定的实力,并拥有了一部分区域和观众。像这样的人才在民间是很多的,我们要善于发现他们,引导他们,为他们多创造一些演唱的机会,让更多的人认识他们,提高他们的自信心和知名度,以点带面,少数带动多数,这对大本曲的传承普及发展是很有效的。

大本曲有史以来都是男性演唱。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至今,虽有越来越多的女性演唱大本曲,但都是几句式或小段式,还没人敢单独演唱“大本”的传统叙事长曲。因为要把大本曲唱好,至少具备以下几点:一是对唱腔“九板”要运用自如,板调之间的转化要非常熟练;二是曲本中说白部分的人物对话、语气、节奏要把握好;三是演唱时根据故事内容的情感表现;四是要有一定的耐力,唱完一个曲本至少两个小时以上,有的需要三四个小时才能唱完,这不仅需要体力,还需要嗓子经过长时间的磨练,否则会出现声音沙哑、发声困难等症状。但是,男人能做的事,女人同样可以做到,所以我们应该大胆地培养一批能唱“大本”的女艺人,在我们这一代,打破只有男人才能唱“大本”的先例。在此基础上,还可以逐步试验性由一人演唱改为男女二人演唱。曲本中出现男性人物的由男的演唱,出现女性的由女的唱,效果可能会好一些。

组织大本曲巡回演唱,在民间掀起唱大本曲、听大本曲的热潮,吸引有文化的年轻一代,让他们逐步感受到传统大本曲的魅力,爱听大本曲,学唱大本曲,既活跃了农村文化生活,又传播了大本曲的影响,把民间大本曲又一次推向高峰。

编辑手记:

大本曲是白族特有的一种集唱、演、教于一体的民间艺术形式,在大理地区有长时间、广地域的流传发展,受到当地群众的喜爱。本文作者是一名大本曲表演艺人,从学唱大本曲至今已有50多年时间。他以自己从事表演的经历,概述了大理大本曲从新中国成立至今起起伏伏的发展阶段,体悟现今大本曲存在的一些问题,从中可以看到老先生对大本曲真挚的情感。通过作者的讲述,我们还能看到老一辈大本曲表演者们认真、刻苦的从艺态度,看到他们对民族文化传统的坚持和对这片土地上生活的热爱。如作者文中所说,大本曲需要发展,但发展不等于抛弃,通过传承优秀的艺术成果,吸收新的艺术要素,大本曲的明天将会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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