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蔬笋记

2020-10-23忆苏

大理文化 2020年10期
关键词:蕨菜大白菜青菜

忆苏

小  葱

如果菜蔬也有性别的话,我愿意相信葱就是一个朴素的乡下女孩。不信,你张口叫声“小葱”,那音韵、语感带来的想象,不就是一个水灵清秀的小姑娘吗?

葱也确实长得秀气,身姿纤细,穿着素雅,绿衣白裙,即便开个花,也是白色的伞状花序,一小朵一小朵挨挨挤挤结成球状,一点也不张扬。从审美的角度看,葱虽然地位平凡、外表朴素,却有着大道至简、大美至真的高韬性情。外表上以简雅取胜,性情上以包容大度、与万物相辅相融取胜,在蔬菜家族中赢得不错的名声。

朴素的小葱,温顺低调。从人类开始食用它起,就以配角的身份出现,菜名里基本没有它的亮相。菜谱里,也总是“以葱姜蒜少许”这样的叙述,确定它的本职工作和地位。这小葱,倒也明白事理,配菜就配菜,调味就调味吧,都一样是工作,没什么好计较的。于是,就像一个恪尽职守的工作人员,兢兢业业做好本职工作,认认真真完成分内事。因为心平气顺,甘于平凡,小葱能在岗位上将自身的特长和价值发挥到极致,并能恰如其分地把控住局面,从来不会抢了主角的风头,而是用独特的味道为主角增光添彩,甚至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

不信你瞧,大厨的菜里,少不了它的身影,烹调时,葱能增香、去膻、除腥,没有葱香的菜肴就会平淡无奇,生机全无。所以,没有哪一位大厨会对它视而不见。它的重要,和它的低调一样,成为自己的独特气质。

居家小日子里,它更不能缺席。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还很美味。和鸡蛋搭伙,来个葱花鸡蛋饼,简单、美味还营养,连厨艺不精的我也敢尝试。将嫩葱切碎,打入鸡蛋,加上盐,混合搅匀,放入锅中慢慢煎。起锅,摊在白瓷盘子里,白底上,黄绿相间的圆饼让人垂涎。尝一尝,既有鸡蛋的浓香,又有小葱的鲜香,吃起来鸡蛋软润,葱花香爽,回味无穷。儿子小时候,我就用这样的方法让他开心地吃下若干鸡蛋。还有鸡蛋炒番茄,原本颜色浓烈的金黄和鲜红,加上葱白的白,葱叶的绿,这一盘小菜的品相,一下子就提高了,有点色彩斑斓的意思,宛若初夏的繁花满枝,一派勃勃生机。

就是下个面条,即便没有杂酱,一碗素面,因了那撮细碎的葱花,霎时就有了生气和美感,被我们称为“阳春面”。早点的饵丝、米线,午后的卷粉、油粉,小葱花更是起到至关重要的提味作用。即便再不济,没有下饭菜的时候,将葱头洗净拍烂,加入姜蒜、酱油、麻油、辣椒,少许醋,腌少时,就是一碗可以让人吃得满头大汗、味蕾爽爆的美味。拌在饭里,瞬时提升了白饭的滋味。

小葱还能审时度势,有时最后出场,起锅前才亮相,有时却要参与事先的布局谋划,比如炒鸡。炒鸡是否美味很关键的一点是要提前腌鸡肉,用葱叶揉鸡肉,再用葱姜蒜盐酱油腌多时,让其味道慢慢浸入鸡肉中后再爆炒,加入别的配菜和佐料,味道更浓香,鸡肉的肉质也更有味。

菜市场里,小葱是一年四季都不会缺席的主角之一。小城里种得多的是分葱,还有一种叫“弯脚葱”。分葱身姿挺拔,葱白部分饱满壮实,葱绿部分亭亭玉立,是居家常用。那叫“弯脚葱”的,种的时候要将葱苗斜放排列,再把土垒高,人为地将它的根部变弯,名曰“弯脚葱”。这种葱长得根粗叶壮,切成寸断和菜蔬肉类一起爆炒,香味浓郁。还有一种,葱白部分有些紫色的香葱,没有一般大葱的霸气,却多了些香气,小城有家名气很大的回族早点铺,一直用这种香葱作配料,为那碗浓香的牛骨汤提升了滋味。

入秋后,小城人喜欢吃羊肉,特别是羊肉粉蒸。冒着热气的粉蒸肉上,总要戴上一顶小帽子——薄薄一层切细的葱花和干辣椒面。那层葱花,既能去除羊肉存留的膻味,又能就着肉的热气散发自己独特的淡香,让羊肉粉蒸的味道有了无与伦比的醇美。它的功效,可能就像杨凝式配着吃下的那盘韭菜花吧。

北方人喜欢单独吃大葱,吃的是葱白部分,看着他们蘸上酱一口咬下去,很满足的样子,是我们南方人不敢尝试的吃法。汪曾祺老先生在《果蔬秋浓》中说自己也爱吃葱,每天都要吃,还说山东大葱葱白够一尺长,微甜不辣,很香,难怪山东人那么爱吃。

有的人对特殊气味的东西不感兴趣,身边就有朋友一点葱都不吃。其实,他们不知道自己在悄然不觉间,已经吃下了多少葱味。——这小葱,就是聪明。能将自己隐藏起来,只有其味,不见其身。

小葱的“葱”和聪明的“聪”谐音,所以小城民间有个习俗,新生儿满月时家中长辈给红包,里面除了钱之外,还有用红丝线捆好的一小段葱白,一小根点火用的松明,意为“聪明”,祝福小孩聪明机灵、平安顺遂。便想着,等我哪天写篇小说,女主角就叫小葱。

春  韭

在蔬菜中,韭菜怕是最有文化名氣的了。五代书法家杨凝式的一帧《韭花帖》,让这丛青韭在岁月中生生不息,历久弥香。

我不懂书法,但欣赏《韭花帖》时,却能获得春风扑面的静宁美感。七行,六十三字,清雅秀妍,疏密有致,字与字之间大量的留白带给人心理上的空间感。隔着千年的岁月,都能感觉到书家挥笔时平静舒畅的好心境。这份好心境,自是源于友人馈赠的那盘韭花,源于韭花的醇香味道和内心的欢喜愉悦。

——一盘韭菜花,无意间成就了一卷价值斐然的书法作品。

走出墨痕的韭花,在小城百姓居家日子里,同样是一道美味的小菜,抚慰着小城百姓居家日子的平和妥帖。

每年初夏,韭花上市。此时,韭菜薹顶部的小花苞没有打开,而是穿着一层薄薄的“防晒衣”,我们叫它韭菜苗。吃韭菜苗得趁时节,若是花苞盛放,吃起来口感粗糙,没有嫩苗的鲜甜青嫩。倒是韭菜根做成的咸菜,味道醇香,是一道很好的下饭小菜。

虽说韭菜苗鲜嫩爽口,但韭菜最好的年华,还是春天。

“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一千多年前的大诗人杜甫把韭菜安放在他的诗句里,一直保鲜到今天。种菜的老农们把韭菜精心栽在地里,一年一年,一代一代。你看,他们手下的韭菜,像列队的士兵有着铁定的规矩。一行与一行之间要空一定的距离,一丛与一丛之间,要有自己的空间,疏密有致,行款整齐,长势才好。即便种下韭菜的他们不识几个大字,谁又能说那一畦一畦碧翠的韭菜地,就不是一首首对仗工整、韵律匀称的五言律诗呢?

韭菜的生命力极强,割完还会再长,是寻常日子最容易种植的菜蔬之一。即便没有园子,拿个泡沫框子放点土也能种下几行,且长得像模像样。摆在阳台一角,即可解馋,又能作为常青的绿植欣赏,果腹又养眼。没有条件自己种韭菜也无妨,不晓得韭菜在书法和诗歌里千年留香的人们,照样把韭菜的吃法发挥到了极致。一年四季,餐桌上都有它的身影。

且看,生吃韭菜,将新鲜韭菜叶子切得细细碎碎,放入早晨那碗饵丝或是米线里,用滚汤一烫,韭菜的鲜香混入肉的纯香,提升了早点的品味和对肠胃的慰藉功能。凉拌,韭菜入开水焯一下,放入葱姜蒜、酱油、麻油、辣子油各种调料,再加上木瓜醋,酸爽清香,是下饭的美味。炒吃,可与多种蔬菜搭配,韭菜虽然自身气味浓烈一些,但与别的菜在一起,也能收敛住自己的性情,和同伴互通有无,同声共气后炮制出新的味道。和鸡蛋同炒,韭菜清白白,鸡蛋黄灿灿,黄绿白,视觉上就很养眼。和番茄一家,就变成红绿白,大红大绿占主要地盘,有着民间日子的喜庆欢欣。小时候还吃过妈妈炒的韭菜炒干面条。把面条折成小段,放入油锅中煎黄,倒入切细的韭菜,吃起来,面条的干脆和韭菜的软脆,有一种新奇的味觉体验。

每年春天蕨菜上市,一定会吃上几次春韭炒蕨菜。蕨菜的鲜,春韭的嫩,火腿的浓香,再加上些豆豉,几段干辣椒,那滋味,别提多美。还有那碗名副其实的三鲜汤,韭菜,番茄,肉末,豆腐丝,再加点香菇或干鸡 ,让人有种仿佛把春天吃进肚里的鲜美惬意。还有韭菜馅饺子、包子、锅贴……说也说不尽,吃也吃不烦。

记得汪曾祺先生在文章里写过,说是当年杨凝式吃韭菜花是和羊肉同吃,“助其肥羜,实谓珍馐”即可说明。也是,羊肉的醇香,佐以韭菜花的鲜香,能中和化解羊肉的霸气和油腻,就像大荤腥之后的一盏普洱,摇滚之后的一曲清乐,那滋味,一个字:爽。难怪几口下肚,便成就了《韭花帖》这样的千古名作。

青菜青,白菜白

大白菜像个敦实朴素的妇人,给人实实在在过日子的妥帖安稳。

你看,每家厨房里,几乎都有它的身影。易储存,好搭配,做法多样,在蔬菜众生中,显现出一副好脾性、好人缘的慈爱之相。影视作品里经常看到旧时北方一到深秋,人们忙着储存大白菜的镜头和情节。如今大棚蔬菜占据了各大菜场超市,各种菜蔬几乎不分季节都可以吃到,再无冬日抢购的事情出现。

“春初早韭,秋末晚菘。”在古人看来,早春的新韭和深秋的大白菜,就是人间至味。

菘。

——根本想不到那不起眼的大白菜,竟然会有个如此古意盎然的名字。就像每天被邻里唤做“狗丫”“瓜妹”的小姑娘,突然说出她文雅的学名,让人一下子回不过神来。一个“菘”字,摆明了大白菜的籍贯:原汁原味的中国本土原住民。在古人眼里,普普通通一棵大白菜,有着像松柏一样耐寒的韧性,也是有品有格的。造字的人把这个名字给它,足见对它的重视和喜爱。

的确如此,大白菜储存得法的话,可以经冬不坏,且吃法多样,炒、煮、腌,做饺子馅、包子馅,无一不可。是菜蔬中脾性好、随和又亲切的一味。没时间天天买菜的主妇,都会储存下几棵大白菜,下班回家,清洗方便,做起来也不麻烦。受人欢迎的韩国泡菜用大白菜为原料做成,各家有各家的味道,成为一个家庭独特的味觉记忆。

寻常日子里,白菜汤,是小城人家餐桌上亮相次数最多的一味。清水煮出来,素淡清秀,有着素颜女子的本真。若用骨头汤来煮,白菜吸收了骨头的鲜香,像饱读诗书后的女子变得满腹经纶,不经意间就散发出华彩气质,有了别致的风情和韵味。放在麻辣烫里的大白菜,如同在世间摸爬滚打、经历丰富的女子,性情奔放浓烈,自带魅惑的风情,又麻又辣,有着让人欲罢不能的吸引力。

在我极其有限的厨艺里,炒大白菜,是个还算拿得出手的作品。白菜帮子切成小块,与小城本地冬天腌制好的糟辣子同炒,酸爽辣香,口感脆中回绵,色泽鲜丽,是很好的下饭菜。还可以用本地山里的香菇或干鸡 同炒,放上几段干辣椒,起锅后,白菜吸入菌子的香气,吃起来唇齿生香,回味绵长。

“菘”的家族里还有小城居家喜欢吃的小白菜。长相秀气,身材纤柔,与大白菜的敦实朴拙形成鲜明对比。这种小菜只有一拃来高的时候最为鲜嫩,此时我们叫它鸡毛白菜。洗净,整棵入锅,加上霉豆腐,白菜的素淡里融进霉豆腐特有的香,入口,就是春天的味道。有了这样的鸡毛小菜,便又生发出应着季节而吃的小白菜煮面汤。面片的柔韧和着小白菜的脆嫩鲜美,加上肉酱的浓香,还有葱花、酱油、油辣子,吃得人大汗淋漓,畅快舒服。

小城还有调羹白,也是白菜的一种,因样子像一把小勺子,故名。这种形象卡通的小菜,適合清炒。拍上几瓣蒜,加上几段干辣椒,爆炒后,蒜味中和了小白菜的淡腥,如果火候拿捏到位的话,两种味道就会得到恰到好处的糅合,吃起来,鲜美无敌。这种小菜还可以和黄芽白菜一样,在水里焯一下,装盘,油淋,从养生的角度讲,应该更符合现代人的饮食观。

调羹白在外地叫青菜。而小城的青菜,是另一种和白菜有别的品种。除了小青菜,还有一种身材高挑、叶片舒展的大青菜,我们叫它“山东青菜”。如果说大白菜是慈眉善目的妇人,那么山东青菜就是健硕挺拔的男子。一直以来都认为这是来自山东的菜种在小城安家落户,直到前年,一位土生土长的山东人到小城,说在家乡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青菜,怎么就叫山东菜了?谁知道呢。这种青菜要经了霜后才最好吃,清水煮,鲜甜回甘,是每年冬日餐桌上不可或缺的一味时鲜。

一汤一饭,青菜白菜,在悄无声息的日子里,让我们获得安稳妥帖,获得居家的温暖和幸福。有时外出,如果饭店里几天没有这样的鲜嫩菜汤,身体就会出现不适来提醒你,该回家了。

早年读过作家潘向黎的《白水青菜》,女主人每天为丈夫做一罐青菜汤:“清清的汤色,不见油花,绿绿的是青菜,白的是豆腐,还有三五粒红的枸杞,除了这些再也不见其他东西。” 这女主人,应该是读过袁枚的《随园食单》的。她的做法,也和美食家袁枚一样,做足了让白菜重生的功夫:火腿片、鸡汤、虾米同煨,去渣,将青菜白菜放入汤中煮,荤食的鲜美尽数被白菜所吸收,一罐素朴的小菜,看似低调,实则是满满的奢华。一如故事里女主人对丈夫的爱,每天用这样的菜蔬养出来的胃,哪能受得了外面快餐的潦草敷衍。

齐白石老人爱画白菜,一颗敦实的大白菜,旁边几根艳红的辣椒东倒西歪,或是蹲一只蚂蚱,几个萝卜,好日子的踏实,尽在方寸之间。让看画的人获得的精神满足感,不亚于尝到袁枚锅里炖出的升级版大白菜。

每年除夕,小城人家的年夜饭里有道传统菜——杂菜汤。当一锅用高汤煮成的青菜、白菜、青蒜、白薯粉丝、青笋上桌,来年全家的清吉平安,也就有了开端。

蕨,以及其他

春分一过,小城菜场里,鲜灵灵的野菜立马披一身露水闪亮登场。在一摊一摊寻常的菜蔬中间,成了菜场新贵。

最先上场的,是蕨菜。在我的印象里,蕨类是最古老的物种之一,像是从远古走来的女子,有种历经时光淬炼的清气和仙气。初生之时,像婴儿紧握的小拳头,等到紫褐色的小拳头慢慢张开,就变成碧翠的叶片,如羽毛一般飘逸清秀。在林中,这些卑微的草木,也能和参天古木一起,走过一年又一年的风霜雨雪,经由一代又一代的时光轮转。

食用蕨菜的记载古来就有,从《诗经》中说的:“陟坡南山,言采其蕨。”到如今,这野草,一直是人们春天餐桌上一道不可或缺的美味。

蕨菜吃法多,爆炒、凉拌都可。在小城,最普遍的吃法就是和冬上自家腌制的腊肉或火腿一起爆炒,加上几段辣椒,吃起来香气扑鼻,鲜嫩爽口。还可以和豆豉一起炒,切上些初春的新韭,韭菜的鲜嫩、蕨菜的鲜香和豆豉的浓香,让人垂涎。而凉拌蕨菜,也是居家的最爱。开水焯后,加上葱姜蒜、酱油、醋等调料,便是一道时令的下饭小菜。还有一种叫象鼻子蕨菜的蕨类,身材短粗,浑身长满黑色的绒毛,看上去模样丑陋,可吃起来别有滋味。这类蕨菜炒之前要用木瓜醋去掉粘液才可食用,口感脆嫩爽滑。到立夏前后,蕨菜慢慢退出菜场,这时的蕨菜,吃起来就不如初春的鲜嫩了。有的人家便在春日买下,在开水里焯好后晒干保存,吃时用水发开就可。干蕨菜和红烧肉一起煮,可以吸掉油腻,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这样的吃法在秋天最佳。

有资料上说蕨菜有致癌的风险。想来也就是每年开春之际尝尝鲜,不用太多顾忌。所以,每年的野菜队伍里,蕨菜依旧稳稳当当占领着半壁江山。

比蕨菜稍稍晚一些上场的,是树头菜。树头菜也叫刺苞菜。查阅资料时发现,它竟然是大理才有的野菜。也许别的地方也有,只是没有被人们采来吃罢了。树头菜也和蕨菜一样,只能取其嫩芽食用,等到清明一过,谷雨前后,树头菜的嫩芽就舒展身姿长出叶片,不能再食用了。这种嫩芽被红褐色的皮紧紧包住长在树梢,植株上有坚硬的刺。据说可以清热毒、去内火。所以每年上市,都要买来尝鲜。在小城,好像所有的野菜做法都差不多,但是树头菜在民间有种说法,说是炒之前不能放入水中清洗,否则吃起来极苦。只要用潮湿的毛巾擦一擦就可以切片直接爆炒。小城人家还喜欢将树头菜和青豆米一起炒,放在白色的瓷盘里,好吃又好看。

和树头菜长得有些相似的,是香椿芽。香椿那股气味,不是所有的人都接受得了的。说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气味,说它香,好像又有点不是普通香气的怪味。香椿芽的吃法比树头菜多,可以炒吃、凉拌,也可以和鸡蛋一起煎,因为有了鸡蛋的搭配,吃起来味道没有炒吃那样的霸道,让人可以接受。

吃起来像树头菜一样有苦味的,还有一种我最喜欢的野菜:车前草。

在小城的民间,这草有个很俗气的名字:癞蛤蟆菜。不知为何这样叫它,就像那些开得梦幻一般的蓝色勿忘我被称为狗屎蓝花一样。

不过,车前草的别名中倒也有个“蛤蟆衣”的叫法。《本草纲目》中说,此草生于路旁及车马辙中,故名。可见这种野草随处可见,生命力极强,大江南北均有它的身影。小时候,这是我最早认识的可以吃的野菜之一。那时每年春天,晚饭后,妈妈经常带着我们到野外的田埂上去采这种草。将一片一片的嫩叶掐下,个把小时便可以采够一顿的分量。和豆豉炒在一起,没有树头菜苦味浓厚,吃起来口感不错。这几年,偶尔到田埂上走走,好像已经不见了这种过去随处可见的野草的身影。如果在菜场碰到,一定要买下,那淡淡的清苦之间,依稀有童年的记忆。

谷雨过后,很多野菜悄悄退场,只有车前草还能一直有嫩叶长出,偶尔到了深秋也能吃上一顿。连年生的车前草叶片中间会长出一根细茎,結出像鼠尾一样的长穗,穗上青红色的小花开得细细密密,结成的籽,又是一味叫做车前子的中药。可以利尿,除湿痹。

后来细读《诗经》,才知道这随处可见的野草就是“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中的“芣苢”( fú yǐ )。

——这名字,虽古雅悦耳,但如果你去菜场里对卖癞蛤蟆菜的老奶奶说,“我要一斤芣苢”的话,一定没人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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