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剧器乐曲牌构成与运用

【摘要】 以豫剧器乐曲牌音乐为主要研究对象，通过统计和谱例对比的方法，对搜集的四百余首豫剧器乐曲牌的源流构成进行初步考证和分类;同时，结合代表性曲牌所对应的戏曲场景，进行演奏形式、曲体结构、宫调旋法等方面的分析，阐述不同类别曲牌在戏曲场景的运用特征。

【关键词】 豫剧;器乐曲牌;构成;运用

[中图分类号]J60  [文献标识码]A

“曲牌是在结构组织上相对标准化，旋律进行上规范化，借‘依声填词之法制曲、可以多次使用并允许在流传使用中变化的有文字标题的声乐曲和器乐曲。”[1]313豫剧器乐曲牌是豫剧表演过程中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在烘托气氛、塑造形象、演唱帮腔、戏曲转场等方面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同时，曲牌音乐特有的传播性、复用性、可塑性等特点，使豫剧音乐以曲牌为载体得到了很好的保存和传承。

一、豫剧器乐曲牌的构成

河南地处中原，历来被称为“戏曲之乡”。历史上许多古老的戏曲剧种，都曾在此交汇流传。许多早期的戏曲剧种的声腔和曲牌音乐，都曾对豫剧的生成和发展产生过影响。从搜集到的豫剧器乐曲牌音乐来看，有些曲牌来自于中原民间杂曲、时令小曲，有些曲牌又沿用了河南早期流行的罗戏、卷戏的旧声，有些曲牌来自于南北曲素材的移植改编，有些曲牌无论是牌名和音调都明显地源出于京剧、昆曲、弋阳、晋剧等其他剧种[2]1，还有些曲牌则明显是从河南民间吹打音乐中吸收而来。当然，也不乏历代戏曲艺人在实践中的艺术改编和创作。值得注意的是，这些曲牌尽管来源不同、风格各异，然经过世代艺人的长期传演，已经演变成具有浓郁的中原特色、与中原人民群众的语言和审美情趣溶融相谐、深受中原人民喜爱的豫剧曲牌音乐。

（一）民歌小调类

这一类曲牌主要由豫剧民间艺人根据流行于中原地区的时令俗曲、民间小曲、杂曲改编而来，所表现的内容直接与百姓生活有关。

曲牌[肚疼歌]原为流行于中原一带的民歌小调，旋律诙谐幽默，多用在豫剧主人公风趣交谈的场景（谱例1）;曲牌[小宫花]原为流行于中原一带的民间时令俗曲，豫剧吸收后用来表现结婚洞房、打扫、祭奠等戏曲场面;曲牌[大金钱]则是河南民间的杂曲，用于表现戏曲中悲哀情绪。另外，由民间小曲杂曲改编的曲牌还有如[菠菜叶][双叠翠][自由花][倒贴]等等。

（二）吹打类

这一类是根据河南吹打乐改编的豫剧器乐曲牌，多由唢呐乐器领奏，笙和其他乐器作模仿式衬垫性的伴奏。演奏者根据戏曲剧情的需要即兴发挥。这类曲牌多运用在豫剧的迎宾、拜场等环节。如曲牌[抬花轿]是豫剧传统戏《香囊记》演出娶亲坐轿时的音乐，该曲牌是根据河南民间吹打《云里摸》的主要旋律改编而成（谱例2）;曲牌[百鸟朝凤]则运用在豫剧《白蛇传》白娘子与许仙结婚的场面;曲牌[慢前场]在豫剧《黄鹤楼》中周瑜迎接刘备时运用，在剧中集中表现武将出场、元帅大升帐等场面;同样由河南吹打乐吸收为豫剧曲牌的还有[小开门][凡字调开门][大开门]等等。

（三）专用曲牌

豫剧传统器乐曲牌中，专用曲牌的音乐素材来源于相对应的戏曲唱段本身。曲牌音乐形态与戏曲中的人物形象、剧情需要高度契合。如豫剧《头冀州》中“杀妲己”时，演奏的曲牌[哭剑];豫剧《全忠孝》秦三家饮酒时演奏的曲牌[满堂欢]。又如豫东调《白莲花》《虹桥赠珠》中仙家拜寿所用的曲牌[仙云会]等等。

（四）中原地方戏曲类

豫剧作为中原受众群体最广的剧种，在发展过程中融合了中原地区多种戏曲剧种的音乐元素。在器乐曲牌方面，如曲牌[娃娃]实为河南汝州罗戏的“花赞子”调，又称“耍孩儿”。[2]17此类曲牌在豫剧中主要用于神仙出场或开打场面。如曲牌[大笛啰啰]是由罗戏中的“二板”移植吸收而来，因主奏乐器是大笛（大唢呐），故称之“大笛啰啰”;曲牌[大桃红]与河南越调中的“大桃红”曲调基本一致，在豫剧作摆设或打扫神堂用;曲牌[二迷子]则为流行于河南开封一带的祥符调班社常用音乐。在豫剧《赶元王》一剧中，文武大臣敬天地酒时即用此曲。

（五）南北曲

在豫剧器乐曲牌的搜集整理中，有相当数量素材来自于南北曲改编而成的曲牌音乐。在这一类曲牌中，很多曲牌一曲多用，并且在其他戏曲剧种中都同样有所运用。例如：曲牌[点绛唇]在南曲中属黄钟宫，在北曲中属仙吕宫，作为常用的散曲曲牌，用唢呐、笛子等乐器进行演奏。它在杂剧《西厢记》、昆曲《醉打山门》、京剧《群英会》《连环套》等戏曲剧种中都有体现。在豫剧中，[点绛唇]主要用于主帅登场、武将起霸，有时文官上场也用，可加唱词进行演唱。曲牌[泣颜回]在豫剧中主要运用于兴兵、出征、打仗等戏曲场景。在昆曲中，[泣颜回]（谱例3）则主要运用于“龙套”齐唱或饮酒行船等场景。它在秦腔中被称为[庆阳会];在蒲剧中，则有[悲泣颜回];晋剧中有[慢泣颜回]等曲调相类似的曲牌。[3]82曲牌[朝天子]同样源于南北曲，流行于豫东一带的豫剧剧目中，常用于天子登殿，同时在昆曲、京剧、河北梆子、徽剧等剧中都有运用。除上述曲牌之外，也有一些曲牌是南曲或北曲分别的素材吸收改编而成的。如根据南曲改编而成的曲牌[清水令][玉芙蓉][一官迁];根据北曲改编的曲牌[折桂令][小桃红][水龙吟][粉蝶儿]等。

豫剧器乐曲牌中，除了上述列举的几类曲牌之外，还有很多曲牌借鉴于其他剧种，如借鉴昆曲曲牌[哭皇天][画眉序][朝阳歌][八板]，借鉴晋剧曲牌[急毛猴][一句半]，与京剧曲调相似的有[哪吒令][普天乐]等等。

豫剧器乐曲牌构成多样。曲牌特有的傳播性、复用性、可塑性等特点，使得任何一个戏曲剧种的曲牌构成不是单一不变的。也正是这些特性，使得曲牌音乐不断地衍变、丰富，并得以充分地继承和发展。

二、豫剧器乐曲牌分类与运用

豫剧器乐曲牌根据节奏的不同，可分为“清板”和“混板”牌子;也可依曲牌音乐表现情愫的不同进行分类;目前比较常用的分类则是按照主奏乐器的不同进行分类，即常说的“唢呐曲牌”“横笛曲牌”“丝弦曲牌”。

（一）器乐曲牌分类

1.唢呐曲牌

唢呐曲牌是豫剧器乐曲牌中的一大类。目前搜集到的415首曲牌中，201首为唢呐曲牌，占比48.4%。唢呐曲牌以改编豫剧传统剧目旋律为主，并吸收民间吹打乐、南北曲素材。唢呐曲牌以唢呐进行领奏，笙和打击乐器进行模仿式衬垫性伴奏。唢呐曲牌在豫剧的升帐、兴兵、迎接、宴饮、拜寿、嫁娶等仪式场景中运用最为常见。代表性的豫剧唢呐曲牌有[点绛唇][抬花轿][大开门][雁儿落][得胜令][折桂令][步步娇][司马懿探山]等。

2.横笛曲牌

横笛曲牌在豫剧器乐曲牌中数量较少。在415首曲牌中，33首为横笛曲牌，占比为7.9%。横笛曲牌以吸收民间吹打乐为主，同时借鉴昆曲、京剧、秦腔等剧种的曲牌音乐。横笛曲牌以笙、胡琴和三弦为主要伴奏乐器。但与唢呐曲牌不同的是，在打击乐器选用上，多采用梆子、木鱼、响板等木质打击乐器进行演奏，少用镲、钹、锣等金属打击乐。横笛曲牌演奏风格多活跃灵动，同时也有一定的叙事性风格，常在宫廷上朝、庆宴及室内打扫、生活化的场景中运用。代表性的横笛曲牌有[朝天子][哭皇天][横笛扬舟][小开门][画眉序]等。

3.丝弦曲牌

丝弦曲牌为豫剧器乐曲牌中另一大类。在搜集的器乐曲牌中，共有181首丝弦曲牌，占比43.7%。丝弦曲牌同样以豫剧传统剧目旋律为主，同时吸收了民间小曲、杂曲、吹打乐等音乐素材。丝弦曲牌以胡琴、三弦、木质打击乐为主要乐器，整体演奏风格趋于生活化，常体现生活中诙谐滑稽、喜庆欢快、烦闷沉思等生活情趣，在人物交谈、打扫厅堂、梳妆打扮、思考观望、洞房花烛等场景中运用。代表性的丝弦曲牌有[大桃红][小宫花][斗鹌鹑][肚疼歌][百鸟朝凤][大金钱][菠菜叶][胡笳][八板][驴啃脖]等。

（二）器乐曲牌场景运用

在豫剧传统戏中，曲牌音乐的运用有着约定俗成的不移之格，形成了许多专曲专用的音乐程式。如出朝廷、出将、升帐、兴兵、操练、摆阵交战、迎宾送客以及饮酒、接旨、娶亲、修书、打扫庭堂等，都要演奏相应的曲牌。在《反五关》《盗佛手橘》《头冀州》等戏曲中，要先后演奏多个曲牌。艺人们为了方便记忆，曾编出顺口令“清、步、折、江、雁”。“清”指[清水令]，“步”即[步步娇]，“折”即[折桂令]，“江”即[江儿水]，“雁”指[雁儿落]。[2]2以下将从不同的戏曲场景对器乐曲牌的运用进行分析。

1.宫廷

自公元前221年秦始皇嬴政称皇帝始，到1912年末代皇帝溥仪退位，中国经历了2132年的封建帝制社会。关于宫廷的戏曲剧目在豫剧中占有重要地位。根据宫廷类的戏曲情节设置，主要分为宫廷开门、天子登殿、群臣朝拜、文武官散朝等。

宫廷开门和天子登殿两个场景的曲牌在豫剧中常联套演奏。在豫剧《赵匡胤登基》中皇帝出朝时，开场乐队先奏曲牌[宫廷开门]，注重音响的气势渲染，以大小唢呐领奏，云锣、手镲等打击乐击拍，同时胡琴和笛子等乐器进行伴奏。待天子入位，乐队接着演奏曲牌[朝天子]。[朝天子]较曲牌[宫廷开门]在打击乐声部的热烈程度上略有缩减，少了云锣、大镲等金属类打击乐[4]37，以横笛为主奏乐器，胡琴、梆子和木鱼等乐器进行伴奏。在群臣朝拜时，常演奏曲牌[开门]，在朝廷议事结束散朝，演奏曲牌[散朝令]。宫廷类所采用的曲牌，以清乐七声羽调式为主。旋律的音程起伏较小，没有跳进音程进行。节奏型以八分、四分等音符组成为主，速度较缓慢。唢呐和横笛结合打击乐与丝弦演奏，突显宫廷的庄重、威严。

2.领兵征战

领兵征战是戏曲中常出现的场景，主要分为升帐点兵、兴兵交战、班师回朝等。升帐点兵的曲牌演奏常以唢呐展开，打击乐击节演奏，节奏稍自由，整体音响较有气势。如豫剧《盗佛手橘》中运用的曲牌[清水令];《穆桂英挂帅》中演奏的[水龙吟];《收黄忠》剧中，黄忠升帐时，演奏的曲牌[撼动山]。另外，一些升帐点兵环节所演奏的曲牌与唱词同步进行。演奏句读分明，在每个乐句结束时伴有打击乐衬垫，如曲牌[点绛唇]。兴兵出征主要以行军和交战等场景构成。剧中为了体现征战的激烈程度，常以曲牌演奏结合龙套齐唱展开。如豫剧传统戏《反五关》中采用的曲牌[五马江流水]。班师回朝常以热烈的吹打演奏表现征战胜利返回故土的激动之情。表现此场景的曲牌节奏型较规整，板式以流水板为主，配合打击乐的击拍演奏，激昂奋进。在豫剧《穆桂英挂帅》中运用的曲牌[十翻子]是其中代表之一。

3.迎宾宴请

迎宾和宴请在戏曲场景中常先后出现。迎宾场景的器乐曲牌主要以快慢前场和开门调为主，以吹打乐的形式演奏。如豫剧《黄鹤楼》中周瑜迎接刘备时用的曲牌[慢前场]，又如豫剧中官员迎接场合运用的曲牌[大凡调开门][小凡调开门]等。宴请常分为宫廷皇帝宴请百官、官臣宴请和神仙祝寿等场景。根据不同的场合，曲牌演奏风格也各有不同。如豫剧《王莽拜寿》《下燕京》《赶元王》中采用的曲牌[紫金杯]，器乐演奏衬托唱腔，曲调刚劲，略显皇室威严。豫剧《全忠孝》在官臣宴请场面所采用的曲牌[满堂欢]，旋律中节奏型较紧凑，曲调相比[紫金杯]更加轻快。另外，像豫剧《蟠桃会》中神仙祝寿等场景，会演奏诸如[江流水][大园林好]等曲牌。

4.生活叙事

生活叙事类场景包括了戏曲中居家活动场景的多个方面。如表现打扫厅堂的曲牌[小桃红];梳妆打扮时演奏的[招风枝];嬉戏打闹时演奏的曲牌[小红鞋][斗鹌鹑][菠菜叶];运用于摆宴场景的曲牌[拾彩盒];修书、思索时演奏的曲牌[反唢呐皮][三清归一]等。该类曲牌主要以丝弦曲牌为主，旋律多十六分音符进行，音程以四度内的进行为主。曲牌篇幅短小，曲调细腻风趣，贴近生活。

5.婚丧嫁娶

情绪色彩浓郁的婚丧嫁娶类场景，在曲牌选用方面独具特色，具有代表性的如豫剧《香囊记》中周凤莲出嫁所演奏的曲牌[抬花轿]。曲牌运用雅乐音阶，唢呐领奏，笙和其他乐器伴奏。演奏根据抬轿的不同动作场景进行节奏型和旋律音程关系的变化，整个曲牌音乐形象、风趣。另外，豫剧《白蛇传》中白娘子与许仙结婚的场景，运用了曲牌[百鸟朝凤]，以河南民间吹打乐的演奏形式表现了一幅欢快喜悦的拜堂成亲景象。悲伤哀痛的表现情愫在豫剧诸多唱段中体现，如豫剧《下陈州》张桂英状告四国舅演奏的曲牌[哭皇天]。[哭皇天]的旋律特征以乐句高音起始之后下行为主，以此来模仿演唱者悲痛心情。豫剧《秦雪梅吊孝》所演奏的曲牌[苦中乐]，则以主音徵到变徵的小二度进行，变现了主人公悲苦的戏剧情绪。另外[唢呐皮][哭剑][抱灵牌]等都是豫剧中表现悲痛情绪常用的曲牌。

结 语

豫剧器乐曲牌的数量繁多，音乐素材构成多样，表现的情愫也丰富多彩。有的曲牌一曲多用，有的曲牌则专曲专用。从器乐曲牌的运用来看，仪式类（天子登殿、宫廷宴请、升帐点兵、迎接送请、婚丧嫁娶等）的戏曲场景使用唢呐曲牌和横笛曲牌较多，且曲牌常连套使用;而生活叙事类（交谈、打扫、梳妆、嬉戏、思索等）场景则以单独的丝弦曲牌使用较多。以上的相关论述，是对众多豫剧器乐曲牌中部分曲牌分析的一次尝试，期待豫剧曲牌艺术在新时代的传统文化发展中被更多的人所熟知，绽放更加绚丽的艺术之花。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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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马鸣昆，范立方.豫剧传统曲牌音乐[M].郑州：中国戏曲志河南卷编辑委员会，1990.

[3]迟景荣.京剧曲牌源流及运用[J].戏曲艺术，1981（4）.

[4]项阳，张咏春.从《朝天子》管窥礼乐一致性的存在[J].中国音乐，2008，（1）.

◆基金项目：河南省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一般项目“豫剧器乐曲牌研究”（2021-ZDJH-022）阶段性研究成果。

作者简介：杨朝夕，安阳学院音乐学院讲师，主要从事中国传统音乐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