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网络支持与老年人锻炼参与：社会适应的中介作用

2020-10-13王富百慧黄映娇李雅倩

中国体育科技 2020年9期

王富百慧，黄映娇，李雅倩，潘越，杨凡*

2015年世界卫生组织（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WHO）在《关于老龄化与健康的全球报告》中强调，健康老龄化旨在努力提升老年人个体的生理与心理功能，使其在与有利的外界环境互动中充分发挥功能，这意味着在健康的老龄化社会应致力于促进绝大多数老年人的身体、心理、社会关系均处于良好的状态，具备完善的支持性环境，以保证其有高质量的生活并继续个人发展。但在众多健康促进计划中仍未能体现这一模式，其原因在于目前仍缺乏有效证据支持在计划中增加社会支持因素设计的合理性（Agarwal et al.，2018）。

在将社会关系作为一条新线索的研究中，产生了一些富有价值的成果。很长一段时期内，家人作为老年人社会关系的首属群体而存在，其次是朋友（Rözer et al.，2016；Thanakwang et al.，2012）。以家庭关系为主的核心社交网络曾在老年阶段占据主要地位（Fiori et al.，2008），表现为个体职业范畴中建立的社会关系逐渐丧失，对日常亲密关系更加重视（Antonucci，2001），社交范围日渐聚焦为以家人为主的核心关系，进而家人对其健康的影响也更为显著（Ochieng，2011）。但有研究发现，由于快速城市化与人口流动，家庭规模日渐缩小且稳定性降低，尽管多数老年人由于健康和体能原因可能依旧不愿维持广泛的社会接触，但社会交往的聚焦范围已从家人逐渐扩展至家人和朋友两种并行社会关系（Smith et al.，2017）。这意味着当不再能够获得持续足够的家庭支持时，朋友网络的支持作为老年期社会关系中第二顺位的支持来源，对健康影响变得更加重要（Men‐donça et al.，2014）。

寻找优化的健康促进方法是减少人口老龄化对健康和社会护理系统影响的关键（Matz-Costa et al.，2019）。有研究证明，建立包括朋友和家人在内的社交网络、参与体育休闲和社交活动是重要的支持机制（王富百慧，2019；Hornby-Turner et al.，2017）。体育锻炼是老年人动态、连续健康促进过程中最重要的手段（高亮等，2015）。研究发现，参与锻炼不仅可以抵抗老年期身体机能的衰退（曲天敏等，2017；徐子艺，2018；杨子燚等，2019），互动中建立的友情对寂寞感和孤独感较强的老年人尤为重要，为其提供了倾诉的机会，通过情感交流调整情绪，使其获得更多的关注感，成为增进健康的重要支持性环境（Jang et al.，2016；Khazaee-Pool et al.，2015）。部分老年人不仅能够在缺少专业教练的情况下得到来自朋友的有效指导（Dor‐go et al.，2013），促进并保持对锻炼计划的坚持（Burton et al.，2018），对锻炼的认知和态度也可能在相应的关系规范下得到有效传播和扩散，并在互动过程中不断构建新的社交关系，使得体育锻炼成为老年人之间维持良好互动的一种高效、便捷方式（张晓丽等，2018）。

尽管已有研究证明，在锻炼过程中建立的社交环境有助于激励老人的锻炼行为，进而改善其身心健康，成为持续社会化的关键，但针对老年期朋友关系如何有效促进老年人积极参与到锻炼中去，仍缺乏有效的实证结论，这对于促进老年期体育参与、提升体育福利获得感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因此，聚焦老年期最为重要的社交渠道，探讨朋友网络支持对老年人锻炼参与的影响机制，着重讨论以下3个问题：1）朋友网络支持是否影响老年人的锻炼参与；2）朋友网络支持通过何种路径影响老年人的锻炼参与；3）朋友网络支持对哪种类型老年人的锻炼促进作用更为有效。通过探讨老年人体育锻炼过程中的陪伴效应，有助于了解社会关系对老年健康的影响机制。

1 研究设计

1.1 数据

《中国老年社会追踪调查》数据（China Longitudinal Aging Social Survey，CLASS）采用分层多阶段的概率抽样方法。选定县级区域（包括县、县级市、区）作为初级抽样单位（primary sampling unit，PSU），村/居委会作为次级抽样单位（secondary sampling unit，SSU），调查对象为年满60周岁的中国公民，覆盖中国大陆的28个省份。这项调查包括老年人的健康状况、照料需求、家庭结构、经济状况、社会保障、就业情况、老化态度等模块。研究使用了其2018年的追踪调查数据，样本对全国具有代表性，总样本量为11 419人。

1.2 变量

1.2.1 因变量

因变量为老年人的锻炼参与。依据问卷中“在过去1年中您是否参与过体育锻炼”来对老年人是否参与体育锻炼情况进行衡量，参与体育锻炼为1，未参与体育锻炼为 0（表 1）。

1.2.2 自变量

自变量是老年人的朋友网络支持，其测量和操作化依据Lubben等（2006）的社会网络量表展开。基于问卷中的“您1个月至少能与几个朋友见面或联系”“您能和几个朋友放心地谈您的私事”“当您有需要时，有几个朋友可以给您提供帮助”来测量，依据各问题回答的具体人数将变量取值分为6等：当人数为0～2人时，按实际人数赋值；当人数为3～4人时，变量取值为3；当人数为5～8人时，变量赋值为4；当人数为9人及以上时，变量赋值为5，其加总后的值作为朋友网络支持的测量值。

1.2.3 控制变量

控制变量从人口学特征、经济特征、健康特征和社会网络4个方面展开。人口学特征包括性别、年龄、受教育程度、配偶健在情况、是否为空巢和宗教信仰，其中除年龄为连续变量和受教育程度为四分类变量外，其余均为虚拟变量。经济特征包括户口性质、社会保障数量、退休情况以及收入。健康特征包括情绪、自评健康和慢性病患病数量。社会网络包括为家庭网络支持和社会适应，前者操作化参见朋友网络支持，后者为本研究所关注的中介变量。

1.3 研究方法

针对着重讨论的前两个问题，主要采用结构方程模型来探究朋友网络支持对老年人锻炼参与的影响及路径，并考察社会适应的中介作用。由于研究的结构方程模型中因变量、自变量和多数控制变量均为二分变量，因此在运用Mplus建模时使用了均数方差调整加权最小二乘法（Weighted Least Squares with Adjusted Mean and Vari‐ance，WLSMV），其连接函数为Probit函数。在关注朋友网络支持对哪种类型老年人的锻炼促进作用更为有效这一问题时，将老年人按城乡和年龄划分为不同组别分别进行二分类Logistic回归，进而分析朋友网络支持对老年人锻炼影响的异质性。

表1 主要变量及对应内容Table 1 Main Variables and Corresponding Contents

2 研究结果

2.1 朋友网络的支持对老年人锻炼参与的影响及路径

通过对假设模型进行检验，其拟合结果显示该结构方程模型具有良好的拟合度。卡方（χ2）值为4.758，比较拟合指数CFI和TLI均大于0.9，加权残差均方根（WRMR）为0.373，近似误差均方根（RMSEA）值为0.000（表2）。

表2 模型拟合指标及参照值Table 2 Model Fitting Index and Reference Value

根据结构方程模型结果（表3）可知，关键自变量朋友网络支持通过两种途径影响老年人的体育锻炼参与情况，一方面是朋友网络支持程度越高的老年人越容易参与体育锻炼，另一方面是通过提高老年人的社会适应水平，间接促进老年人参与体育锻炼。同时，老年人的人口学特征、经济特征、健康特征和社会网络不仅直接影响参与体育锻炼，还通过社会适应间接影响老年人体育锻炼的参与情况。

通过各个变量的直接效应和间接效应（表4）可知，朋友网络支持对老年人参与体育锻炼的直接效应为0.045，通过社会适应的间接影响为0.002，总效应为0.047，且这种正向影响是显著的。

基于结构方程模型结果得到路径图（图1），研究发现：1）朋友网络支持有效地促进了老年锻炼参与，回应了研究着重关注的第1个问题。从模型结果可知，朋友网络支持对老年人是否参与体育锻炼均具有直接正向的作用，即支持程度更高的老年人参与体育锻炼的可能性更高；2）朋友网络支持能够直接影响老人锻炼参与，同时还通过社会适应程度间接影响老年人体育锻炼决策，回应了研究关注的第2个问题。朋友网络支持程度越高的老年人越容易进行体育锻炼，并且支持程度越高也会增加老年人社会适应程度，进而促使其更容易参与体育锻炼。值得注意的是，无论是直接效应、间接效应还是总效应，朋友网络支持对老年人体育锻炼的影响都已经超过了家庭网络支持；3）老年人的人口学特征、经济特征、健康特征和社会网络差异对其是否参与体育锻炼的影响不同。受教育程度越高，经济条件更好，健康程度越好，社会支持越高的老年人更容易参与体育锻炼。除了朋友网络支持之外，年龄、受教育程度、社会保障数量、退休情况、情绪以及健康特征也会通过社会适应间接正向影响老年人的锻炼参与情况。年龄越小，受教育程度越高，社会保障数量越多，健康状况越好的老年人，越能适应老年期社会参与环境的变化，进而更容易参与体育锻炼。

表3 老年人体育锻炼的结构方程模型Table 3 Structural Equation Model of Physical Exercise for the Elderly

表4 自变量对老年人参与体育锻炼的直接效应、间接效应和总效应Table 4 The Direct，Indirect，and Total Effect of Independent Variables on the Physical Exercise among the Elderly

2.2 朋友网络支持对老年人锻炼参与影响的异质性

以是否参与锻炼作为二分类因变量，分析朋友网络支持对促进何种类型老人的锻炼参与更为有效（表5）。根据回归结果可见，朋友网络支持对城市老年人锻炼参与的影响更为显著，但对农村老年人的锻炼参与未见显著影响。朋友网络支持对70岁及以上高龄老年人的影响更为显著，朋友网络支持程度越高越容易参与体育锻炼。对于60～69岁低龄老年人而言，朋友网络支持对其锻炼参与并无显著的影响。上述回归模型验证了老年人锻炼参与存在群体异质性，表明朋友网络支持对体育锻炼参与的促进作用主要体现在城市老年人和高龄老年人群体之中。

图1 路径分析图Figure 1.PathAnalysis

3 讨论

进入老年期后不可避免地面临角色转换，社会中的个体在老化过程中会不断丧失和重构社会角色和社会关系，成功者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对新社会角色和新社会关系带来挑战的适应（Robbert，1983）。研究着重探讨了朋友关系对老年人锻炼参与的影响机制，验证了3个具有递进关系的研究问题。

模型结果证明了作为老年期重要的社会关系，朋友网络支持直接影响老年人参与体育锻炼情况，即得到来自朋友的支持程度越高，老年人参与体育锻炼的可能性也越高。有研究认为，老年人情感需求中来自家庭支持的部分正在被削弱，家庭关系开始弱化而朋友关系日益增强（Mendonça et al.，2014；Smith et al.，2017），这一变化在本研究中也得到了一定的佐证，发现尽管家人支持对提升老年人的锻炼参与具有直接效应，但朋友的影响程度更大，也更显著，会在一定程度上直接或间接影响锻炼的参与情况。相对于家庭关系，朋友关系更加可塑。对于一些家庭支持不足的老年人而言，朋友社群的组建就显得格外重要，建立积极的、高质量的朋友网络更有利于促进老年期身心健康。

同时，朋友关系可通过两种路径影响老年人锻炼参与情况。一方面是直接影响，即朋友支持程度越高，老年人越容易参与锻炼；另一方面是通过提高老年人的社会适应水平间接促进锻炼参与。在从得到朋友支持到适应锻炼的过程中，社会适应扮演了重要的中介角色，在一定程度上帮助老年人重塑生活方式与生活环境，接纳新的社会身份并提升社会的融入感，其溢出效应可能使得参与锻炼的社会价值不仅局限于改善健康，在相应的关系网络规范下传播锻炼的认知和态度，或者自身锻炼行为更可能受到朋友关系中其他成员锻炼偏好的影响等，成为老年人之间维持良好互动的一种高效、便捷的方式，在以锻炼为目的的社交互动中不断重新建构一种新的依赖和支持关系，使得体育社交网络成为老年期健康促进干预体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支持性环境。

尽管朋友支持对锻炼参与的正向影响是显著的，但也是有条件的。在考察其健康效益时，从生命历程和福利视角的考察分析很有必要。研究发现，老年人的个人特征、经济能力、健康水平都对锻炼参加与否有直接的影响，也可通过社会适应水平间接影响锻炼参与情况。例如，处于退休状态、受教育程度和健康自评程度更高的老年人，通过朋友之间的交往提高了社会适应水平，进而促进锻炼参与的可能性也更高；由于城市社交空间的多样性和便捷性，更容易成为老年友谊建立的纽带，因此，朋友支持对城市老年人锻炼参与的影响更为显著；高龄老人的社交需求同样不容忽视，朋友间的互动和支持往往更能促进其参与锻炼，实现身体和心理的双重健康促进。上述差异不能简单地定义为群体异质，而应从生命历程角度纵深思考，所谓异质更可能是在长期福利优劣势累积下形成的一种路径选择和社交需求。因此，在鼓励老年人参与体育锻炼的同时，要考虑到影响其参与体育锻炼的多重因素。除稳定的家庭关系外，应依据个体需求差异营造更有利于锻炼参与的社交环境和社会网络支持，建设分类指导的健康促进体系，从而提升老年期锻炼的参与程度。

朋友间的陪伴、鼓励与信息交换能在一定程度上提升老年人锻炼的参与热情，但通过锻炼建立的朋友关系已是完成了对兴趣爱好、身体状况和社会关系的筛选，相似程度较高的老人更有可能共同结伴参与锻炼，这对于重新建立稳定且积极的老年期社会关系具有实践意义。当不再局限于以家庭为核心的社交圈层时，社区及更广泛的空间环境或将成为老年人建立新生活方式的重要场域。社区健康促进策略在“提升大众健康水平，控制医疗卫生总费用”方面已卓有成效。以居住社区为纽带建立的社会关系逐渐改变老年人的生活方式，社区活动参与程度已成为老年健康自评预测的显著要素（Honda et al.，2010）。目前，依托社区环境开展老年健康促进项目已成为国际应对人口老龄化的流行趋势，这对于在全球老龄化背景下世界各国政府提升老年健康服务有效供给，创建健康老龄化所需的良好支持性环境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表5 分城乡、年龄组老年人体育锻炼决策影响因素回归模型Table 5 Regression Model of Influencing Factors of Physical Exercise among Urban，Rural，and DifferentAges Elderly Groups

研究着重考察了朋友网络支持对老年人锻炼参与的作用，但对家庭网络支持并未深入探究。研究发现，家庭网络支持通过社会适应对体育锻炼的间接效用为负，这可能提示了非家庭领域的社会网络与家庭领域的社会网络之间存在一定的替代效应。这一猜测正确与否，将在后续对家庭网络支持和朋友网络支持在老年人体育锻炼中的影响及关系研究中进行更为详实的考察和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