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诺族七柯和布姑的演奏形式研究
2020-10-09杨琛
摘要:云南基诺族七柯、布姑的演奏形式会随着演奏者数量的不同而有不同的变化,同时也会导致节奏形态、旋律形态等方面的丰富多彩的组织形式。本文在大量田野考察的基础之上,从竹筒、人数和节奏旋律三个变量探索不同人数的演奏形式导致的不同音乐形态,即乐器演奏形式的多样性。
关键词:基诺族 七柯 布姑 演奏形式
中图分类号:J6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3359(2020)16-0008-03
七柯、布姑是云南基诺族的一种独具特色的竹类体鸣乐器。它由竹筒制作而成,根据大小,通过“以耳齐其声”的方式进行调音,按音高顺序从高到低制作成7个竹筒进行敲击。竹筒相对较小,音调较高的叫七柯,竹筒相对较大,音调较低的叫布姑。
2012-2015年,笔者曾在云南西双版纳基诺山进行田野考察多次,拜访民间艺人20多人,制作各类七柯、布姑数十件。在制作过程中笔者发现,七柯、布姑的演奏形式会随着演奏者数量的不同而有不同的变化,同时也会导致节奏形态、旋律形态等方面的丰富多彩的组织形式。
七柯和布姑制作完成后,艺人会现场砍削敲击棒体用来演奏,所用材料主要是桑树枝或做竹筒剩余的材料,桑树枝会将手握部分砍光滑,用竹筒制作棒体则会将竹筒劈开,将手握的部分砍的较窄一些,敲击位置砍得较宽一些,保证敲击部分的棒体足够重,棒体的重量决定了施加给板体的力量足以使竹筒起振。用艺人的话解释,“木棒(或竹棒)重一些,敲出来好听。”
七柯的手持方式是左手大拇指、无名指和中指轻握竹筒的竹节处,使竹筒口向下,大部分艺人对于竹筒的握持位置非常在意,要求尽量靠近竹节以避免造成滞音。常见敲击位置位于竹筒砍削面的背部,常处于开口位置的正背面,艺人普遍认为在这个位置敲击的效果最理想;布姑的手持方式是左手握持竹节位置,将竹筒口朝向右前方,用棒体敲击竹筒侧面开缝的右侧板体,此位置的上方和左方边缘都没有被固定,因而是布姑中最容易起振的位置。
七柯和布姑演奏组合形式非常自由,可按照参与演奏的人数任意调整,可以分为以下几种:
一、七人演奏形式
(一)资木拉(20130707)的七人七柯演奏形式
当现场有7人参与演奏时,最高音竹筒(y y )连续敲击,然后相邻竹筒依次进入,偶数竹筒敲击强拍,奇数竹筒敲击弱拍,一般持最低音竹筒的演奏者在常规节拍的框架内演奏则较为自由。这种形式简单并易于协调配合,所以在基诺山寨最具普遍性。
演奏形式中最高音竹筒(y y )演奏者持续敲击,从而为整体节奏和速度确立基本的节拍和速度:
从第二个竹筒开始,相邻竹筒每两小节依次参与演奏,偶数竹筒持有者敲击强拍位置,奇数竹筒持有者敲击弱拍位置,形成下列两组节奏型,使音响逐渐得到丰富:
而艺人资木拉则演奏最低音七柯,他的演奏相对比较自由,是老人擅长并喜爱的节奏型,由3小节组成的节奏循环圈:
(二)罗沙白(20140905PM)的七人布姑演奏形式
罗沙白制作的布姑演奏形式与资木拉的演奏形式最大的区别在于低音区3件竹筒的节奏形态上。中高音区的5件竹筒依然按照“偶数强拍、奇数弱拍”的原则,但是低音区的3人演奏的三件竹筒节奏则有了比较大的变化。
第5个演奏者敲击的节奏型为2小节一个节奏循环:
第6个演奏者敲击的节奏型为1小节一个节奏循环:
第7个,也就是乐器制作者罗沙白敲击的节奏型为4小节一个节奏循环圈:
三人演奏的节奏型虽然有很大差异,长度也不尽相同,但是合为一体之后,每个节拍点分布非常均匀,没有大量空拍,也未出现过度强调某拍的情况,这其中除了每套节奏型的第二小节弱拍位置出现了两个竹筒的重合音,其他所有节拍位置均为单一竹筒敲击音高。
而且,在经过田野考察全过程以及事后对监控录像的观察发现:第5、6、7个竹筒的演奏者在演奏之前并未有任何语言的交流,在演奏过程中甚至没有任何眼神的交流,他们的目光一直在盯着高音区竹筒定制的节拍和速度在敲击。可以推断:这样的“配合插空敲击”形式不是低音区竹筒有意识的“协调”。
二、六人演奏形式
当参与人数不足7人时,可采取1人手持2个竹筒循环敲击的演奏形式。在对资木拉(20140709)的考察中,演奏者每人手托1件布姑,最高音竹筒(y y )演奏者仍然连续敲击,中高音区的4件竹筒依然按照“偶数强拍、奇数弱拍”的原则,艺人则随机循环敲击最低音的2个竹筒。
三、五人演奏形式
参与演奏者若有5人,一般会由2人分别循环演奏相邻音高的2个竹筒。但前提是:最高音竹筒(y y )必须由单人持续敲击。这种演奏形式在基诺山的天也考察中比较普遍,如阿发与沙车的七柯演奏(20140905AM)和雷乔安的布姑演奏(20140904PM)等。
(一)阿發、沙车(20140905AM)的五人七柯演奏形式
在对阿发、沙车的考察中,由于现场参与演奏者有5人,则由作者助手连续敲击最高音竹筒(y y ),作者本人和一位当地村民各演奏1件竹筒(分别敲击强拍和弱拍),而两位艺人则分别循环敲击低音区的2件竹筒。
从前面的谱例可看出,这套七柯的演奏仍然以单人连续敲击最高音竹筒(y y )开始,第2、3号竹筒依然按照“偶数强拍、奇数弱拍”的原则。由于人数有限,低音区则有剩下2个人分别循环敲击相邻音高的2个竹筒。多地类似情况的考察中可以看出:最高音竹筒(y y )始终是由1人敲击,下方竹筒则根据人数多少进行分配,一人承担2个竹筒的情况往往都是在低音区。
(二)切木拉、大白腊先(20140730)的五人七柯演奏形式
在对切木拉、大白腊先的考察中,切木拉曾制作的多件竹筒,但在阳光暴晒下个别竹筒音高已发生变化,在制作完成后,切木拉又将所有竹筒的音高进行了重新对比和组合,因此和刚刚完成的七柯音高关系相比已产生一定的变化。
演奏过程中,由作者助手敲击最高音竹筒(y y ),作者和艺人包门各演奏1件竹筒,依然按照“偶数强拍,奇数弱拍”的原则;艺人切木拉和大白腊先各循环演奏2只低音竹筒。
上述谱例中主要由5个声部组成,除了上方高音区三声部常规的持续节奏音型外,音高关系为大二度的第4、5号竹筒由乐器制作者切木拉演奏节奏型,该节奏型组成如下节奏循环圈:
而同样为大二度关系的低音区第6、7号竹筒则由大白腊先演奏,他为了便于演奏就用一根铁丝将两根竹筒缠起来以方便手持,他敲击出了一个基诺山考察中最长的持续达7小节的节奏循环,而相邻的两个节奏循环还有一些细微的敲击变化:
四、四人演奏形式
(一)资切(20140722)的四人七柯演奏形式
在对资切(20140722)的考察中,艺人虽然制作了9件竹筒,但是最终演奏时依然使用了7件。最高音竹筒(y y )高音区仍由1人连续敲击,相邻音高的2件竹筒则依然按照“偶数强拍、奇数弱拍”的原则,而剩余4件低音竹筒则由艺人演奏简单旋律。作者的一位助手连续演奏最高音竹筒(y y ),作者另一位助手演奏强拍,艺人的朋友演奏弱拍,艺人资切演奏低音区的4个竹筒,他将3件低音竹筒横置于腿上,手持相对较高音的竹筒,不再敲击竹筒背部,而是敲击开口位置的边缘,演奏基诺人打猎归来的旋律。这一旋律在谢自律的著作中曾有记谱①,从音高关系上可以判断资切艺人在调音过程中出现了一些偏差。
(二)基诺山景区的四人布姑演奏形式
在基诺山景区考察中,基诺族老人演奏布姑的形式同样为四人,但与资切艺人七柯的演奏形式略有不同。老人甲连续演奏最高音竹筒(y y ),老人乙则只演奏强拍,中音的2个竹筒由老人丙循环演奏,而艺人车杰则一人随机演奏3个最低音竹筒。为了方便携带和演奏,他将这3个竹筒用铁丝和木条固定,足见这种演奏形式已成为长期习惯。
五、三人演奏形式
(一)资木拉(20130914)的三人布姑演奏形式
在资木拉的布姑制作考察中,由作者助手连续敲击最高音竹筒(y y ),作者本人循环敲击2个竹筒,共同做持续的节奏型背景,艺人资木拉随机演奏剩余的4个低音竹筒形成简单旋律。
(二)大包车(20140906AM)的三人七柯演奏形式
在大包车的七柯考察中,由艺人大包车循环敲击最高音的2件竹筒,艺人大白腊切循环敲击中音区的2件竹筒,由艺人周新荣随机演奏低音的3件竹筒形成简单旋律。
六、二人演奏形式
在资木拉(20130911)七柯考察中,实际只做成6件竹筒,参与演奏者只有作者本人和艺人两人。由作者本人(图4-10中右)循环敲击最高音的2件竹筒,由艺人(图左)将剩余竹筒并排摆放于腿上随机敲击出旋律。这种演奏形式在考察中仅此一例。
七、单人演奏形式
在基诺山景区及基诺乡政府等地的考察中,还曾见到有单人演奏七柯的形式。一般会专门为七柯的演奏设计一个支架或底座。在基诺山景区,为了更好的展示基诺族艺术,景区老人为七柯设计了竹架,将8件竹筒按照从高音到低音的顺序固定在竹架之上,并用木棒敲击旋律。这套乐器的竹筒音高被设计成了五声音阶体系,老人能够熟练演奏《阿佤人民唱新歌》的旋律。
在基诺山景区艺人家中和乡政府,作者还见到专门为七柯设计的木盒状底座,其形状上宽下窄,边缘被设计成波浪形,且固定有胶皮,以防竹筒滑落。据艺人自己说,是汉族人教会他们设计的这样的木盒,以便实现单人的演奏。这类乐器一般都是按照五声音阶结构设计,竹筒数量一般没有限制。
八、结语
从上述研究可以看出:七柯和布姑的演奏形式中有三个重要变量:竹筒、人数和节奏/旋律。三个变量决定了乐器演奏形式的多样性。具体表现如下:
七柯、布姑的各音区竹筒从高音到低音体现出三种功能:最高音竹筒(y y )确立节奏的基本规范;处于中间音高位置的竹筒依据规范依次进入以加强节奏;低音竹筒则比较自由,有节奏型,也有简单旋律。三种功能大都同时出现,也有省略其中一种或两种的情况。
参与人数对七柯、布姑的演奏形式影响较大。3-7人演奏时,最高音竹筒(y y )由单人连续演奏,确立节拍速度;2-7人演奏时,从第2件竹筒开始,“偶数竹筒只敲击强拍、奇数竹筒只敲击弱拍”依次进入演奏,用于演奏的竹筒数量少则2件,多则5件。
低音竹筒的演奏形式较为丰富,节奏型或旋律各有不同,用于演奏的竹筒数量少则2件,多则4件,主要包括以下4种:第一,单人演奏3-4件竹筒形成简单旋律,参与者在2-4人时均有出现;第二,1-2人各手持2件相邻音高的竹筒循环敲击,参与者在3-6人时均有出现;第三,2人各手持2件相邻音高的竹筒敲击不同的节奏型,参与者在5人时出现;第四,3人各手持1件竹筒敲击不同的节奏型,参与者在7人时出现。
1-3人时,七柯、布姑演奏常见的功能往往会减少。单人演奏只会出现单纯旋律,2-3人演奏时,2件高音竹筒循环敲击其实已经具备了确立节奏规范的作用。
我国著名音乐学家李纯一先生在研究我国古代编庸的演奏形态过程中曾指出:“我国基诺族的切克是由几个人来演奏,但所演奏的是一种旋律性不大的而节奏性却很强的乐曲。”②作者在云南师范大学附属小学进行“基诺族乐器进校园”的音乐实验课程中也发现:如果每人手持一个竹筒敲击节奏型,通过3遍左右的訓练即可顺利完成,但是如果敲击旋律音型则需要通过多人的协调演奏来完成,经过长时间多次训练也未能达到理想的旋律效果。
结合上述研究可知,基诺族七柯、布姑的演奏形式以节奏为基础,受到参与人数、竹筒数量、节奏或旋律的多方面因素影响,通过频率最高,音色最为明亮的竹筒(y y )确立基本的节拍速度,中音竹筒依次进入以加强和明确节奏,并以此为基本框架在低音区形成较为自由的单一、多重节奏型或简单旋律。
参考文献:
[1]杨琛.和谐音程关系的自然选择——云南基诺人七柯、布姑体现出的音高感觉问题研究[J].中央音乐学院学报,2016,(03).
[2]韩宝强.音的历程——现代音乐声学导论[M].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