歙县长庆寺塔建筑艺术初探
2020-09-27刘立冬蒋晴晴
刘立冬 蒋晴晴
塔在东汉时期随着印度佛教文化的传播而传入中国,早期具有鲜明的宗教象征意义。随着佛教中国化的发展,塔的象征意义产生了变化,有了宗教之外的文化意味,例如与传统堪舆文化融合后产生的装饰河山、点化堪舆的作用以及与传统园林艺术融合后产生的美化园林、登高眺远的作用等。可以说,与佛教中国化、世俗化相伴的是中国古代塔建筑离开幽深庙宇、走入尘世的过程,中国古塔既表现出古人对佛教文化的推崇和信仰,也洋溢着世俗人情的诗意光辉,是佛性和人性的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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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塔研究可以从多个维度展开。从建筑形态来看,不仅单个塔体的样式各不相同,古塔的组合形态也大相径庭,有单塔、双塔和三塔之分,甚至有更多单塔构成的塔林;从建筑的选材来看,可以分为木式塔、砖石塔、砖木混合塔、琉璃塔和铁塔等不同材质的塔;根据塔的结构形态与外观造型,可以将塔的建筑结构类型分为楼阁式塔、密槽式塔、亭格式塔以及喇叭塔等[1]。本文将以安徽歙县长庆寺塔为研究对象,研究其选址布局中的堪舆文化因素与建筑艺术。
一、长庆寺塔概述
古代徽州人为了祈福免灾,在徽州地区建造了很多佛龛寺庙。有寺必有塔,一般塔的位置都位于寺的前面,也有的位于寺的侧面或者后面。塔有很多不同的功能,徽州地区以佛塔和堪舆塔居多。在徽州众多的寺塔建筑中,以歙县寺塔最为著名。据记载,歙县建寺庙最早在晋代,到唐宋时期逐渐繁盛[2]。
长庆寺塔位于歙县徽城镇练江南岸的西干披云峰麓,下临练江,自古以来就是古城秀丽的风景名胜区。1981年9月,安徽省政府公布长庆寺塔为第一批省级文物保护单位;2013年3月,长庆寺塔被国务院列为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旧有寺院二十四座,僧房经阁,飞跨岩谷,至宋淳熙中,尚存寺院十五六座;到了明代,仅存十座,因此西干又名“十寺”[3]。岁月悠悠,西干十寺已荡然无存,只剩长庆寺塔巍巍矗立青山绿水之间,作为西干山曾经佛事兴盛的见证。
清乾隆年间,长庆寺塔顶被风雷暴雨折坏,坠入练水中。程瑶田根据折落塔顶上有“大宋重和二年正月”铸字推断,重和二年(1118)为始建开工年,宣和三年(1121)是塔完工的年份[4]。长庆寺建成时,有村人在山门与淑芳台前建造七级方塔,人称长庆寺塔。由于战乱和损坏的原因,长庆寺塔历代有修葺。清康熙《徽州府志》记载:“明朝泰昌元年的三月朔,黄备张氏集资修塔。”民国《歙县志》述:“元天历元年、明成化间张族两次重修,万历末张大晋复倡族人修之。”自宋宣和至明万历年末五百年间,黄备村张姓族人不断集资修缮长庆寺塔,使得这一千年古塔保存至今。1979年,塔基土层被切削,佛塔岌岌可危,经安徽省人民政府拨款,歙县人民政府施工砌筑了护基大坎,并且一同砌筑了游览蹬道与修复塔身。
长庆寺塔塔身共七层,是一座楼阁式砖木混合结构实心方形塔,沿袭唐代建筑风格。第一层有券门回廊,显得比较高,石檐柱间宽4.33米,四面都辟有券门,门洞中空,内有石雕莲瓣佛座,旁边嵌民国二十五年(1936)重修碑记。塔身总高23.1米,底层是用青石制作的须弥座,共五层,上承一层塔檐石柱,边长约5.28米,高2.34米,其束腰部分高66厘米,有间柱、角柱,都是民国时期所修。长庆寺塔砌砖用有黏性的黄土胶泥连接,塔砖尺寸规格为31厘米×17厘米×5厘米,这种尺寸的塔砖在堆砌时可以增加表面的接触面积,从而使塔身甚至整个塔体趋于稳固。
长庆寺塔的层高沿袭了传统中国塔的建筑形式,第一层比上面各层都要高一些,自下而上呈一个逐层递减的建筑结构方式。第二层以上,每层墙面均凹进一券窗式佛龛,四隅方形交椅柱半隐半露,柱头作方形栌斗,凹入的门券内部绘有一尊彩色佛像图案。塔身上嵌有数方明代重修碑石,顶部有铸铁葫芦形状的塔刹顶,四角分别用铁链系牢稳固,各飞檐、翼角下悬铁制风铎。无论是远望还是近观,长庆寺塔给人的感觉都是古朴端庄、简洁大方。塔檐向四周伸出的翼角下,悬挂和装饰着若干铁质的风铎。微风拂过,风铎便会叮咚作响,悦耳动听,使人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此塔矗立山脚倒映于练江,为素练添秀,为行人指迷,宏伟秀丽,已近千年。
徽州地区的古塔遗存不多,且大多数为六角形或者八角形宝塔,长庆寺塔是当地存世极少的方形佛塔。该塔既保留了唐代塔式风格的风韵,又体现了鲜明的南方宋塔风格,有着浓郁的地方特色。因此,塔的风格建筑与城市的人文气息密切相关。长庆寺塔以优雅的姿态,点缀着歙县优美的山水风景,塔的建筑与自然风景浑然一体,成为文化名城标志性建筑之一。
二、长庆寺选址布局中的堪舆文化因素
在古代佛教的建筑中,佛寺和古塔的选址相互联系,密不可分。佛教是一种起源于古印度的外来宗教文化,从佛塔建筑的选址布局中不难发现中国传统堪舆文化对佛教文化的影响。在堪舆学说和古代玄学中,风、水、气是堪舆先生主要考量的客观对象[5]。有生气或灵气的地方应该具有山清水秀、避风向阳、四面环山、潺潺流水、鸟语花香等特点,这种地方象征着人杰地灵。因此,根据传统堪舆文化中的记载,塔和寺庙的选址应该寻找一些既靠近水又环绕着山脉的地方,形成一种“金城环抱”的气势,这样才能体现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统一。
在中国传统堪舆文化中,建筑选址要有水环抱,后有靠山的屏障,左右兼具砂山环抱,四周山清水秀,又有青龙、白虎等四神兽作为方位神灵镇址,各司其职保卫着古代城市、村落、民宅。佛教在中国传播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受到中国本土文化的影响,佛寺在选址方面受堪舆文化影响,发展出“四灵兽”的选址原则,要求在建筑的四周形成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和后玄武的模式特点,而后山要四面环抱,并呈现层层展开的结构,且周围的山脉都要朝向中心建筑。
只要符合以上特点,就可以称之为“四灵地”。“四灵兽”成为佛寺选址原则,是佛教与道教的融合在建筑文化中的体现。这种追求和信仰与佛教所追求倡导的静修教义及佛教徒的生存息息相关。因此,一般单个建筑都以方正的长方体建筑为主,其他结构的建筑为辅,整个建筑的堪舆群都要依靠着山脉的走向依势来建。其实,借助堪舆确定寺址和塔址的例子有很多,虽然没有明确历史文献记载长庆寺的选址是否受堪舆文化影响,但是观察它们的形势,分析它们隐藏的艺术“密码”,不难得出这样的结论。
佛塔的选址与佛寺的选址紧密相连,一般佛塔建在寺庙的前面。尽管佛教标榜着“净法以界身,大悲愿力,去来不落于常情”,佛教圣徒却仍然为自己的寂灭之所大费心思,这同时说明堪舆文化对佛教塔寺建筑文化的冲击和渗透。
三、长庆寺塔建筑艺术中的砖雕石刻与壁画艺术
长庆寺塔下是一高大的石制须弥座,基座随塔身呈四边形,沿袭了唐代塔类建筑的须弥座风格。有关须弥座的记载,最初来源于印度的古代传说。在传说中,须弥座就是世界的中心,塔用须弥座做基底,不仅能降低塔的重心,而且能彰显佛伟大且神圣的形象[6]。
塔身的第一层四面分别开有券洞,洞内藏有雕刻的佛像。目前,佛像已丢失,但依然可见塔内有石砌宝座,宝座四周雕有莲花图案,精致美观,体现了古代匠人精湛的雕刻艺术[7]。塔身第二层外壁四周绘有精美的壁画佛教艺术,均系宋代以后修葺时补绘。第二层以上的塔身,墙面中间设有隐出的窗券,各边砌出半藏半露的方形角倚柱,用柱头砌砖,状如栌斗。飞檐用砖叠涩法挑出,上覆以瓦筒,并间以五层斜角牙子,形成美妙的砖砌图案。除翼角下悬有铁制的风铎,每层飞檐下仍悬有二至三个风铎[8]。
长庆寺塔刹整体造型呈倒葫芦形状,塔刹基用方形石制成,塔刹身似圆形,上大下小,塔刹顶呈锥子形,四周挂有风铎,并用铁索链固定塔刹。微风拂过时叮咚作响,悦耳动听,四野可闻。长庆寺塔内的壁画艺术分布在一层到七层的壁面与天顶部分,每一层塔的四面墙上都绘制不同的人物图案。经过长时间的风雨洗礼之后,墙面上的壁画风化较为严重,塔中的每层壁画墙面下方均有脱落现象。此塔壁画艺术中所采用的绘画媒介都是以天然矿物质颜料为主,主要是以蓝铜矿、朱砂、石绿等天然矿石制作出来的颜料。塔内的图案纹样可以分成两大类型:第一类是中国传统装饰纹样,通常绘有祥禽瑞兽、卷云纹、植物花纹等各式纹样,这些壁画艺术风格纹样主要围绕佛像等图案进行描绘,主要使古塔中的建筑艺术风格变得灿烂绚丽;另一类壁画艺术主要是描绘佛像的写实风格,内容均为佛教题材,主要围绕佛像、仕女、菩萨、天王、高僧、官员等人物图案进行描绘[9]。
佛塔的第一层壁画艺术檐下绘有祥云瑞鹤图案,墙面上绘有三世佛造像,袒胸露臂,面相慈祥圆润,仪态庄重,乌发肉髻,双耳下垂,双手呈环抱形状自然下垂至腹部,左掌叠放在右掌上,双足交叉盘坐于莲花宝座的中央。佛塔的第二层其中一面墙壁绘制了三尊菩萨像,中间一位菩萨像身披袈裟,由于时间比较久远,面部以及衣服的色彩保存得不够完整,下半身损坏较为严重,已经很难分辨出仪容姿态。另外一面墙壁上绘有三种不同人物画像,中间画像绘制的是一尊菩萨像,面部圆润,眉毛纤细,沿袭了唐代人物壁画的造像风格。右侧绘制的是一位站立的僧人,手持禅杖,身披袈裟。根据推算,左侧绘制的应该是一位带帽子的佛教弟子画像。越往高层,墙面的壁画损坏现象就越严重,有人为因素也有自然因素,顶层有维修题记一方,应有年款,但已被后期修复痕迹所覆盖[10]。
塔内的壁画艺术损坏极其严重,其中墙面有大量划痕和现代人各式各样的涂鸦。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有的墙面被撬走或者脱落不知所终,多处见到黑色墨水涂画或刻画的人名,严重破坏了塔内壁画艺术的完整性。
四、结语
长庆寺塔不仅代表北宋时期的建筑特色,给后人留下丰富的历史资源,同时彰显了古人对塔式建筑审美观念和造型艺术的认知。长庆寺塔是歙县现存古建筑中最古老的建筑,研究长庆寺塔建筑形态,必须要从历史文化背景以及自然生态环境入手,再回归到长庆寺塔的历史时空维度中去。由于历史文献和当地县志资料缺乏,对长庆寺塔的内在艺术形态还需要进一步研究和考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