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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取名用字角度看外来文化的中国特色

2020-09-27

文化学刊 2020年9期
关键词:佛教

王 玥

佛教产生于古代印度,但传入中国后,经过长期演化,佛教同中国儒家文化和道家文化融合发展,最终形成了具有中国特色的佛教文化,对中国人的宗教信仰、哲学观念、文学艺术、礼仪习俗等产生了深刻影响[1]。从玄奘西行到鉴真东渡,中国在佛教传播史上扮演着不容忽视的角色,既是重要的输入国,也是关键的输出国。佛教的中国化发展,是佛教自我革命的表现,更是中外文化碰撞交流的结果。文化交流互鉴,是推动人类文明进步和世界和平发展的重要动力[2]。

关于佛教在古代中国的传播,唐朝诗人杜牧用“四百八十寺”做了生动的描绘。时至今日,学界从建筑、绘画、音乐等外显角度进行的佛教中国化发展研究层出不穷。故本文尝试借助命名这一潜在的微观形式,从历史流变的视角,探究不同时期佛教元素在中国人取名用字中的体现,以此探寻“中国特色的佛教文化”的形成发展过程、规律特性和底蕴价值。

一、佛教特色在中国人取名用字中的体现

(一)彰显于名、字、号中

“名正则言顺”几乎为每个中国人所接受,名字不仅仅作为区别人与人之间的社会符号伴随一生,它还起着绵延家族传承、凝聚美好愿景的作用,体现着一个人的信仰与追求。名是成年之前的称呼,主要用于自称;字是对名的解释与补充,以字相称表示尊敬,字与名互为表里;号也是一种称呼,自己取的叫自号,别人赋予的叫别号,号的使用者多为圣贤雅士。除供人呼唤以外,号还以署名的形式广泛存在于字画、文章以及书籍之中。

从晋代到隋代,在正史中记录的与佛教相关的人名不胜枚举。据《魏书》所载,魏太武帝拓跋焘,小名为佛狸。辛弃疾在《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一文中感慨“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佛狸祠”指的就是魏太武帝拓跋焘的祠堂。魏晋南北朝时期,上到统治阶级,下到平民百姓,直接袭用佛教人名或术语者屡见不鲜。语言学家吕叔湘先生曾做过相关研究,统计出在正史纪传中有据可考的佛教名号有悉达、修罗、夜叉、罗刹、摩诃(摩诃衍)等36个。

李白借“贵妃斟酒,力士脱靴”表现自己的豪放不羁,同时也使得高力士的名字被更多的人所知晓。高力士,本名冯元一,幼年入宫,认宦官高延福作养父,同时把自己的名字改为高力士,因在平定韦皇后和太平公主之乱中立功,所以深得玄宗宠信,李隆基曾赞誉“力士当上,我寝则稳”。佛经中涉及的力士有两类:一是托座力士,常立于佛座下方或四周,因其力大,故为佛托座;二是金刚力士,指的是手拿金刚杵,从事护法工作的忠诚卫士。高力士的身份和功劳,也确实能担起“力士”这个名字。

唐代大诗人王维笃信佛教,字摩诘,一生奉佛却并不远离官场,用摩诘来自喻,表露自己的人生追求与信仰。摩诘是维摩诘(梵语vimalakīrti)的省称,意译为“净名”,是佛典中现身说法宣扬大乘深义且很有辩才的形象。王维把人生中无所不在的佛法,巧妙地与天地自然融为一体,同时将佛教禅机注入山水诗中,指引民众回归人生本然,与摩诘的事迹相仿。

居士一词,在唐宋之际文人的自号中很常见,原本是用来指代已经受了三皈五戒,在家学佛但没有出家的人士,包括男众和女众。佛教释宗舍弃了“苦行”的修禅宗旨,提倡无须出家修行“自性成佛”的教义符合中土地区汉族民众的价值观念,获得了广泛认可。所以很多文人墨客也顺理成章地以居士自称,如清莲居士、香山居士、易安居士等。他们以修佛之人来自比,研习释家智慧,寄托向心仙佛的人生情趣。名、字、号不仅有符号价值,更像一面镜子,折射出一个人的观念和信仰。

(二)隐匿在诨名里

诨名,也叫绰号,是人们根据对方的外貌、性格、嗜好、特长、生理特征、特殊经历等特点而命名的一种带有幽默、戏谑、讽刺色彩的称谓符号。相对于可以自主选择的名、字、号,诨名更能客观地反映出人的社会形象,通过他人口中产出的绰号更能真实而形象地认识诨名承担者的个人素质和性格特点。作为一种非正式的称谓,绰号的命名和使用是不分阶级的存在,起到褒贬人物的作用;作为一种特殊的文化现象,绰号是人与人之间创造性使用语言的标志,是文化作用于人的缩影,折射出时代的风尚。

再如观音这一概念,也是来源于梵语。佛教神明听闻世人悲痛的声音,在俗世显灵施予救助,使之脱离苦海,所以被称为观世音。观音这一身份被多次迁移到诨名中,通常借以指称仁慈宽厚且乐善好施的人,百姓通常会加上对方的姓氏用以区别指代,来表示自己的仰慕和感激之情,比如宋初建安塾师吴某为,因其品性善良,乡里人称其为“吴观音”。除此之外,佛家还有“观音十二面”这一说法,如《儒林公议》中提到:“谢绛……然轻黠利唇吻,人罕测其心,时人谓之‘十一面观音’。”即谢绛因伶牙俐齿,不吐露真心,犹如观音不露真相,故被人称为“十一面观音”[3]。

要理解和把握“城乡文化一体化”的涵义,不能仅仅就事论事,否则极有可能含糊其辞,甚至以讹传讹。本文拟采取层级分离法,从三个依次递进的层次逐一进行剖析,即先后解析“一体化”、“城乡一体化”、“城乡文化一体化”,以此来理解和把握“城乡文化一体化”的涵义。

唐宋之际,佛教在中国扎根,使得佛学故事能在平民大众中广泛传播,人们对佛教人物形象的理解逐渐深入而全面,不再是单一固定的,随后人们对佛教中的法物、神灵进行大胆的想象,使之更具本土特色,创设出符合中国人思维方式、易说易懂的诨名促进佛教形象从神坛走向大众,更加贴近日常生活。

(三)展露在藏名间

在中国56个民族中,藏族无疑是最笃信佛教的民族,从7世纪印度佛教传入吐蕃时起,藏族人民就开始将自己本土的原始宗教本教精髓与佛教基本理论进行有机融合,逐渐创造出一个独具藏族特色的新兴佛教教派——藏传佛教[4]。藏传佛教的思想渗入藏族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几乎成为藏民族生存发展中不可或缺的细胞,因此佛教的色彩在中国每个藏族人的名字中都有据可考。

藏民的人生大事经常少不了宗教领袖或者当地寺院的参与,他们更乐意请活佛来为孩子取名,对佛教姓名青睐有加。常见的藏名一般由佛教词和祈愿词两部分组合而成。一种形式是佛教词在前祈愿词在后,如完玛顿智,完玛是佛教宁玛派的祖师莲花生大师之意,顿智是表期望之意的“事事顺利”;另一种形式是祈愿词在前,如仁青卓玛,仁青表示“宝贝”的意思,代表着对名字使用者的珍惜和爱戴,后两个字有佛教神灵观世音的含义[5]。

(四)留存在网名内

随着社会的进步,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魏晋南北朝时期社会大动乱的情形已不复存在,中国人对佛教的认识更为客观,一改将身家性命寄希望于神明的迷信风气。通过相关书籍、电视讲坛等形式的文化活动,现代中国人对佛教义理有了更为理性全面的认识。

真心礼佛抑或对佛教善恶、因果、轮回义理认同的中老年人,会为自己取一个体现释家智慧的网名,如贤劫千佛、般若文海、相由心生、禅茶一味、梵音静思、慈悲静莲等。佛家对缘分的推崇,替青年人解开了感情的困惑,善男信女基于佛学哲理将自己感情的宣言展示在昵称里,因此缘来是你、百年修得同船渡、万发缘生、菩提无树等一系列网名比比皆是。文学名著《西游记》中对取经人的描写使得青少年对执着的品质和惩恶扬善有了自己的理解,比较耐人寻味的网名还有一念成佛、学海无涯,回头是岸。

二、佛教中国化发展体现的规律

(一)阶级性

在中国这个务实的农业社会,老百姓求仙拜佛的意图多为世俗的现实愿望,对佛法真谛的探寻更多是为社会上层人士或文人墨客所关注的部分,清心寡欲的思想往往是达官贵人在功成名就后的精神追求,他们的名号中便有所体现。

(二)时代性

佛教的兴衰往往在人名中能找到间接的证据,因此在佛教最受推崇的南北朝时期,许多社会上层人士取名,甚至命字,都直接取材于佛教经典或佛教教义,人名中佛教色彩在魏晋南北朝之际达到高峰。而唐宋时期,随着佛教的普世化和本土化,这一倾向逐渐由社会上层扩散向民间,即使信佛的文人也只以居士作为自己的雅号而已。加之儒释道三教并行,佛家色彩多隐匿在自号、诨名中。辛亥革命之后,伴随着民主、科学新思想、新文化的兴起,带有佛教痕迹的字、号被认为是封建传统,为当时的青年人所鄙夷。到了现代社会,人们对佛教的认识更加理性,摒弃了从前对佛教的片面看法,创造性地将佛教的元素融入昵称中,以此反映自己的性格和追求。

(三)地域性

取名用字的地域性特点是由于各地区的社会历史、风俗习惯、语言生活和心理状态等方面的差异所造成的。西藏地区天气无常,变幻莫测,这与佛教“缘聚缘分,变化无常”的思想如出一辙,佛理对自然现象的合理解释使得藏民对佛家学说虔诚信仰。对比藏区和中原地区人名的差异,藏名的佛教色彩更为浓厚,不用宗族姓氏而是直接将佛器、神灵以及美好的愿望用作自己的人称代号。相较之下,中土地区的佛教徒信仰却没有如此纯粹。

即便是在佛教最兴盛的南北朝时期,人们对于佛法的追求也存在地域性的差异。北朝佛教重功德,南朝佛教重佛理,因此南北朝人名中的佛教字眼有所不同[6]。南朝人倾向于选取昙、慧、法等抽象的字眼,如王昙首、王昙生、孙法宗、陆法真、沈慧休、刘昙净。北朝人取名用字时更乐于直接采用佛名、法器词语,如吕七宝、吕罗汉、吴悉达等,北朝人的命名更加形象。

(四)融合性

本土的道教与外来的佛教在义理方面存在天然的共通之处,如佛家推崇的修行修心与道教的静心修炼不谋而合,所以世人不仅修佛,同时也悟道,在名字的选择上,不仅有佛家的特点,也留下了道家的痕迹。除此之外,中国许多士大夫在名、字中往往以儒家圣人功业相期,在号中则转而向心仙佛,可谓“仙佛圣贤,一锅共煮”。

佛教到中国以后,渗透到中国文化的方方面面,也就形成了中国传统文化儒、佛、道三教的主体构成。佛教在华夏大地上扮演了中西文化交流的重要角色,大智大慧的佛法与中华优秀文化相遇后,逐渐实现了自己的完美蜕变,最终形成光彩夺目的中国佛教。植根中国的佛教作用于中国人的生活之中,影响着人们的价值观念、精神追求和自我认知。

三、启示

佛教对中国人的影响可以在名号、诨名、网名中找到依据,这是中国社会对佛教这一外来文化在意识层面上认可与悦纳的直观表现。佛教中国化的进程既是佛教自我革命的历史结果,也是不同时代中国人开放包容的性格使然。

横向来看,在同一时期,佛教对不同阶级、不同地域的人影响力和影响结果是不同的。纵向来看,从印度佛教传入之时到现在,不同时期佛教特色在人名中的表现是不同的,总体上是从南北朝时期的“全民使用、照搬照抄”佛教因素,到唐宋时期隐匿于字、号、别号以及诨名之中,再到现在更多存在于虚拟的、可以随意更改的网名中,佛教痕迹在名字中体现的程度是逐渐减弱的,这与社会的主流风尚有直接关系。尽管名字中的痕迹淡化了,但这并不代表佛教影响力的降低,这恰恰体现了佛教中国化程度的不断提高。大众从最初迷信佛教为神仙方术,到根据自己的理解恰如其分地转化运用,再到如今的理性对待和自主选择。将佛家教义中的真理性成分合理地运用到日常生活中以及名字的选择上,将佛家思想中的精华为我所用,这是佛教中国化最大的价值。

四、结语

经得起时间和地域的考验,且为人们所选择和崇尚的佛家精髓,将成为信仰佛教的国家间思想上的共通之处,是促进文化交流互鉴的共同话题,有利于增进双方国家对彼此文化内核的了解与认识。佛教的中国化发展是中国人创造性地对待外来文化的优秀成果,外来文化与中国本土文化能进行有机融合,恰恰证明了中国文化的包容性与可塑性。关于外来文化本土化的研究有利于增进其他国家对中国文化的理解,本文希望能抛砖引玉,引起学界对“从新视角看中外文化交流成果”研究的关注与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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