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议两幅张大千、张善黄山记游图卷
2020-09-23刘轶丹
□ 刘轶丹
图1 张大千 张善 黄山图卷
黄山因奇松、怪石、云海的胜景,被誉为“天下第一奇山”,“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黄山的独特魅力吸引着我国古今众多画家去写生、采风。黄山题材画作在中国山水画史上有其特有地位。古有以石涛、梅清为代表的黄山画派钟情于黄山,今有黄宾虹九上黄山、刘海粟十上黄山的佳话。张大千也创作过许多以“黄山”为题的作品,他的二哥张善同样是黄山的追慕者。首都博物馆收藏有两幅张大千、张善画黄山风景的手卷作品,均为二级文物,分别被命名为张大千《黄山图卷》(图1)和张大千、张善《黄山文殊院图卷》(图2)。两幅作品尺幅相当,装裱相类,考其题跋,可知两件作品均为昆仲二人合作,应同定名为张大千、张善《黄山记游图卷》。
图2 张大千 张善 黄山文殊院图卷
一、两幅画作的概况
图1和图2分别描绘了黄山的不同胜景,两幅画的引首均为张大千行楷书题“黄山记游”四字,不同在于“游”字的写法,图1是三点水旁的“游”,图2为走之旁的“遊”。图1引首题:“乙亥十月,大千居士爰”。钤印“蜀中张爰”白文印、“大千豪发”朱文印。图2引首处没有落年款,署:“蜀人张爰”。钤印“张爰之印”白文印、“大千”朱文印。名款“爰”均为大千早年典型写法。
图1创作于1935年,纸本设色,手卷。画心尺寸为纵27.7、横135.6厘米。装裱尺寸为纵28.9、横899.1厘米。作品以墨线勾勒黄山轮廓,以赭石、石青渲染,青山连绵,云雾缭绕,怪石中奇松蜿蜒长出。奇松、怪石、云海三绝之景跃然画端。茅屋、竹林、人物、蜿蜒的山路、瀑布置于其中,静中寓动,为画中场景赋予了烟火气。卷末张大千题款:“苦竹溪、云谷寺,予两到黄山皆未至其地,今秋仲兄三度往游,写此远寄故都,群峰罗列,溪水环抱于诸胜中,别是一种境界。以大子青绿法点成之。爰。”钤“张爰”朱文印。卷首右下角钤有“善”白文印和“虎痴”朱文印。结合画作、张大千题跋和创作时间,可判断出这幅画是张大千的二哥张善登临黄山写景,描绘的是张大千前两次到黄山都未曾去过的苦竹溪、云谷寺之景,张善画完“别是一种境界”的黄山美景后,想起张大千,便将此作远寄故都,大千收到画后,以大子石涛的青绿法在画卷上加以点染,于是画图完美合璧,色墨交融竟如一人所为。所以此幅图卷应非档案记载为大千一人所作,当属昆仲共同创作完成。
图2也为纸本设色,手卷。纵27.3、横134.6厘米。装裱尺寸为纵28.5、横879.7厘米。此卷绘黄山文殊院景色,远峰近崖,飘渺俊逸,兀立于苍茫云海。文殊院依山傍崖,掩映在云雾缭绕之中。与图1相比,此卷多以赭石渲染,并未大量使用“大子青绿法”,虽然色彩上稍逊,却也朴实自然。对点景人物和景致细节的描绘更为精心,人物或处峭壁或置巍峨两山间。如图3这处,拾级而上的悬崖峭壁上,苍松蜿蜒,从绝壁探出,本已奇险无比,可哪知松顶竟有一人打坐于上且稳如泰山,这等险境怕是已到达极致,这样的表现手法在历代画作中也绝无仅有,令人紧张心跳、不禁称绝,真乃神来之笔!据以往兄弟二人合作黄山惯例,人物应为张大千所绘。卷末有张大千题:“蓬池几回干,桑田几番改。谁知天地间,竟有山头海。黄山文殊院迺大海中央一岛也,天都莲花屏藩左右,朱砂玉屏肃立后前,观铺海者此为第一。善、大千合作。”题首钤“三千大千”朱文印,末钤“张爰私印”白文印。卷首右下角与图1大致相同的位置钤有“张中”“善”朱文印。黄山文殊院位于黄山风景区天都、莲花两峰间,后依玉屏峰。文殊院风景绝佳,左天都,右莲花,背倚玉屏,奇峰错列,众壑纵横,附近又有迎客松、蓬莱三岛等胜迹。可惜1952年冬天,寺院失火,尽毁。这幅画从张大千题记可明确得知是兄弟二人合作完成,虽没署年款,但从绘画风格和用笔来看,与图1同作于1935年的可能性很大,或为张善三上黄山写景的另一幅,作画完成后由大千补拾、题款完成。
图3 张大千 张善 黄山文殊院图卷(局部)
合作《黄山记游图卷》,也是手足之情的见证,对二人来说有着重要意义。张氏兄弟醉心黄山,都可称为黄山画派的集大成者,画风在承袭石涛、梅清、渐江等人的基础上,又有所创新,在画作中用独有的艺术语言和笔墨变化绘写着胸中丘壑,述说出理想追求,体现着自我价值。在记游的同时,写人状物。张善就曾在游览黄山时,寻觅老虎,还创作了《黄山神虎图》,欣然题诗于上:“石涛画松能画皮,渐江画山能画骨。两师黄山住半生,未见当年此神物。”②这自然与他爱虎的情结是分不开的,这样的艺术表现力是别具一格的。“自诩名山足此生”的张大千也偏爱黄山更多,将其景致入画最多。可谓笔中、眼中、心中皆用情,以至于发出“纵教折臂山中死,此地他生也再来”的惊骇之语。
二、两幅画的作者
图4 碳画写生稿
据文献资料记载,一般认为张大千一生曾三上黄山,分别是在1927年、1931年和1936年,他自己有“两到黄山绝顶人”私印,晚年画上题过“三到黄山绝顶行”跋。近年也有研究者提出,张大千还曾于1935年9月上过一次黄山,证据是这张炭画写生稿(图4)上有题记:“乙亥中秋后一日,同元凤、目寒、横秋、学明登天都,写此。”研究者并未说明将此画稿定为张大千所作之缘由,但仅就此写生稿上的绘画和题字来看,或与张大千风格特点还存在差距,且画稿既未落款又无钤印,恐怕不足为证。乙亥年(1935)中秋节是9月12日,而就在这年10月张大千为图1点染、题引首并署年款“乙亥十月”,且本人在题跋中言“予两到黄山皆未至其地”,说明张大千自认在此之前去过两次黄山,炭画所记应不在其中。另据记载,1935年9月张大千正在北平为举办“张善张大千昆仲画展”操劳,张大千大幅《黄山奇景》在展览中展出,震惊艺坛。此外,若张大千“三上黄山”之外还曾上过黄山,晚年当不会自题“三到黄山绝顶行”。且未见有明确记录张大千1935年在黄山的影像、照片。综上所述,“四上黄山”之说当不成立。
图5 张善 虎
三、张大千和张善的黄山情怀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对于张氏兄弟来说,不到黄山,“谁知天地间,竟有山头海。”黄山对张大千和张善而言是一种情怀。自1927年第一次登上黄山时,兄弟二人就深深被其美景所折服,自此后的几十年,张大千、张善对黄山的青睐和歌颂直至生命之末。黄山对二人特别是对张大千的绘画生涯产生了重大的影响,甚至在弥留之际心中还在构想着要画一幅黄山图巨制。张善虽天不假年,却也对黄山始终痴迷。从最初需要“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探险之旅到遍览黄山之奇,张大千、张善参与并见证了黄山的开发。
著名旅行家徐霞客有言:“登黄山,天下无山,观止矣。”古往今来,艺术家对黄山的歌咏从未止歇。大千兄弟便是其中最有力的追随者和颂唱者。名人与名山遥相辉映,碰撞出耀眼火花,产生了经久不息的后世效应。叶浅予曾有诗曰:“大风门下士,画迹遍寰中。”张大千和张善为宣传黄山作出了突出贡献。在二人的影响下,大风堂后学中丹青黄山者不乏其人,黄山之美在心手相传中继续散发着无穷魅力,中华文化、精神命脉就是在这代代传承中生生不息,历久弥新。
注释:
①李永翘《张大千全传》,花城出版社,1998年。
②③汪毅《张善子的世界》,九州出版社,2015年。
④早年名为张善孖,后为张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