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凉山州“脱贫摘帽”彝区隐性贫困现状及对策
2020-09-14王澳英
王澳英
摘要:在我国脱贫攻坚战取得阶段性胜利的同时,随之到来的是一些民族地区基于传统扶贫模式下的“数字摘帽”现象,凉山州与一般汉族地区相比,其“脱贫摘帽”后彝区因婚丧嫁娶、不正当消费观念、消极文化、大病支出等重新陷入贫困的风险较大,从而形成的隐性贫困问题,亟待解决。
关键词:凉山州;脱贫摘帽;隐性贫困
贫困是一个世界性的难题,也一直受到党和国家的高度重视,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消除贫困,改善民生、逐步实现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是我们党的重要使命。”精准扶贫政策实施以来,我国取得了贫困县、贫困人口持续减少的成就。大部分地区已实现贫困“摘帽”,但基于单一的收入维度作为衡量贫困的标准往往会造成一些民族地区出现“被摘帽”、“被平均”的“数字扶贫”现象,部分“脱贫摘帽”民族地区返贫风险普遍较高,消极贫困文化蔓延,由此形成的“隐性贫困”问题逐步凸显(中国社科院扶贫开发报告课题组,2018)。深度贫困地区的脱贫攻坚,是我国如期实现脱贫攻坚目标的难中之难、重中之重。而凉山州作为我国最大的彝区,其受各类风险冲击较大,是典型的深度贫困地区之一,也是扶贫工作中最难啃的一块“硬骨头”。目前凉山州已“脱贫摘帽”的地区“隐性贫困”现象日益凸显,其危害与不利影响不可避重就轻,“隐性贫困”不治,“显性贫困”脱贫成果便难以维持巩固。探究该地区的隐性贫困现状,并以此为依据及时调整、优化既有的扶贫政策对更好的巩固我国精准扶贫成果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一、相关文献回顾
针对“隐性贫困”直接研究的文献不多,但部分学者基于与“显性贫困”相“对应”的视角提出了自己的看法。首先,从形态来看,隐性贫困是介于贫困与非贫困的一种状态(卫生部统计信息中心,2007)。其次,从表现形式来看,隐性贫困是指不易于被发现、不直接造成贫困,但确实影响贫困发生的隐性表现形式,包括教育贫困、就业贫困、资产贫困、社交贫困、权利贫困等(王磊,张冲,2017),相比于显性贫困,隐性贫困治理周期长、见效慢。最后,从产生机理来看,隐性贫困是指一个家庭人力资源存量缺失所造成的贫困,或是显性贫困所不能概括的贫困,如妇女贫困、儿童贫困等(李石新,2010),抑或是能力缺失(联合国开发计划署,1997)、权利剥夺与社会排斥(曾群等,2004)等。
而在“隐性贫困”的成因方面,一些学者借助多元线性回归模型测度分析,发现导致民族地区返贫率高及潜在致贫的具体因素主要有处于陆地边境县、子女上大学、自然灾害、教育年限、建房或买房、大病治疗、地方病等(汪三贵等,2015;张自强等,2017)。但由于不同民族地区经济、社会、文化、自然系统不同,其具体成因差异也较为明显。譬如,通过熵权-TOPSIS评价方法,发现新疆和田地区教育贫困、精神贫困、能力贫困问题相当突出,贫困户自我发展能力水平较低(孙鲁云,谭斌,2018;郭熙保,2016)。借助多维贫困指数方法进行影响因素分解,发现以宁夏为代表的西北民族地区,其潜在返贫或致贫因素主要集中在破坏性强、可预测性差的自然风险及政策、市场风险(蔡生菊,2017;刘七军,2015)。而对于凉山州“脱贫摘帽”彝区,借助英国海外发展部建立的SLA框架(可持续生计)分析,发现该区域潜在致贫或返贫原因主要有自然环境险恶、社会经济发展历史起点低、教育滞后所致人力资本缺失、地域封闭所致社会资本不足、制度机制不完善、劳动力市场参与率低等(左停等,2018;庄天慧,2014)。
综上所述,隐性贫困是指一种特殊的贫困形态,它与我们常說的显性贫困相对应,是不易直接观测到的贫困类型。同时,隐性贫困是一种潜在贫困,可能在未来某个时期因为受某种风险冲击而演变为显性贫困。最后,导致隐性贫困的因素往往是“隐形”的,比如民族习俗、文化、教育、权利、健康等。
二、凉山州“脱贫摘帽”彝区隐性贫困成因
(一)传统扶贫模式无法真正对应贫困的复杂性
长期以来,以“输血”和“大水漫灌”式的传统扶贫模式在扶贫工作中占据着主导地位,这不仅导致了成本高、效率低等一系列问题,也增大了脱贫人口返贫的风险。与此同时伴随而来的是部分地区迫于行政压力和脱贫任务而出现了短时期内投入大规模资金以实现数量和形式上脱贫的现象。一方面,仅仅基于数量和形式上的脱贫势必是经不起时间的考量的;另一方面,对贫困户而言,这种大幅度注入外部物质的扶贫方式意味着他们能获得大量的帮扶物资,从而在一些地区形成了“争取或等待成为贫困户”的怪象,再加之凉山州彝区少数民族人口“等、靠、要”思想严重,从而形成了对政府的“福利依赖”。大部分贫困人口安于现状,不求上进,不想努力,也不愿努力,自我发展意识薄弱,久而久之,“坐吃山空”后大部分“脱贫摘帽”的贫困户势必又会陷入贫困的恶性循环之中。
(二)消极文化导致的不正当消费观
凉山州作为全国最大的彝族聚居地之一,保留了彝族特有的传统文化,其中不免有如毕摩文化、节庆文化等值得传承和弘扬的优秀文化,但与此同时,由于受“家支”文化的影响,在彝区内出现了婚丧嫁娶高额消费等与现实经济情况不相匹配的消极文化蔓延的现象。这些习俗是直接或间接导致凉山彝区返贫的重要因素之一。在彝族的传统习俗中,结婚时男方必须给女方一大笔彩礼钱,这种非消费性支出往往会占据家庭收入的大部分。丧葬文化也是彝族文化中的重要部分,对于丧葬事宜当地人一般会大操大办,甚至超出自己的经济能力范围也在所不惜。当地人一般会在葬礼上宰杀牛、羊等牲畜,甚至以宰杀的牲畜数量来显示葬礼的规模档次,形成了互相攀比排场的不正当消费风气,对一些贫困家庭而言势必会加重其经济负担,使其陷入贫困的风险增大。除此之外,长期以来缺乏积累观念的心理文化积淀使得彝族滋生了“喝在酒上、穿在银上、用在神上”的落后消费观念,导致消费性支出高与资本积累能力不足相矛盾,使得贫困很难得到根本消除。
(三)毒品艾滋泛滥
凉山地处四川省西南,接壤于毒品肆虐的云南,这一特殊的地理位置导致当地毒品贸易十分猖獗。而彝族传统文化中根深蒂固的“共享观念”使得公用针具的行为在吸毒人群中广泛存在,近年来盛行的静脉注射毒品更是加剧了这一行为的发生,促进了艾滋在当地的传播。从而导致因病致贫、因病返贫、贫病交加现象的出现。另一方面,巨额的毒资往往会使吸毒者背上沉重的债务负担使其陷入贫困。吸毒和艾滋势必也会导致人体机能的下降,使得劳动能力下降,无法形成充足的资本积累。
(四)教育落后与贫困代际传递
凉山彝区对外开放程度低,长期以来的封闭条件使得州内教育水平落后,州内文盲、半文盲率高,很多群众甚至不会讲汉语。传统的“家支”文化更是塑造了贫困户“圈内”交往的基本特点和特征,并代际相传。一些贫困户虽然现阶段已经实现贫困“摘帽”,但由于教育落后所导致的素质低下使得他们在市场竞争中与其他竞争者相比处于劣势地位,增大了致贫的概率。同时根深蒂的落后观念通过在世世代代间的传递使得下一辈陷入贫困的风险大大增加,从而形成了贫困的代际传递。
三、破解凉山州“脱贫摘帽”彝区隐性贫困困境
(一)增强贫困人口能力培养,注重内生动力的激发
破解凉山州“脱贫摘帽”彝区隐性贫困困境的关键就在实现收入脱贫的基础上,重视对人的能力的提高。按照阿马蒂亚·森的观点,相较于收入贫困,更能代表贫困本质的是能力贫困。目前凉山州彝区安于现状的消极文化现象蔓延,劳动力素质普遍低下,自我发展能力严重不足。无论现阶段的扶贫绩效有多么好看,如果不能激发贫困群众的内生动力,返贫终归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地区政府可通过开展技术培训使广大贫困户学到实用的技术技能,激发创新精神和创业能力,改变彝区传统的“等、靠、要”观念,实现“弱鸟先飞”。做到将传统的被动“输血”式扶贫变为主动的“造血”式扶贫。带领贫困群众用自己的力量断穷根、摘穷帽。
(二)规范婚丧消费行为,树立正确的消费观
彝区传统婚丧文化中的高额消费和铺张浪费现象是影响凉山彝族地区经济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也是致贫的重要因素之一。政府部门应建立制度体系规范对彝族传统民俗活动的管理,带头做到“婚事新办,喜事俭办,节事廉办,丧事简办”,自觉移风易俗,厉行勤俭节约,弘扬时代新风,驰而不息,久久为功,订淳朴村规,立良善民约。抵制爱慕虚荣、盲目攀比、讲究排场等不良风气,反对奢侈消费、铺张浪费。引导区内群众形成勤俭节约、注重积累的积极向上的消费观。
(三)加强文化教育,提高人力资本质量
“治贫先治愚,兴愚先兴教”,教育是摆脱落后观念,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的根本途径。因此应加强彝族人民的文化教育,首先从加强彝区的双语教育出发,形成“对内培养、对外引进”的机制,培养一批“下潜、留住、做得好”的彝汉双语师资队伍。注重年輕一代观念的培养,加强凉山与发达地区人才市场的合作,让更多的凉山青年接受发达地区的文化和观念。在重视当代贫困人口综合素质提高的同时,力求为贫困地区下一代的健康成长创造公平的教育机会,阻断贫困的代际传递,降低年轻一代重陷贫困的风险,为打赢精准脱贫攻坚战提供智力保障。
(四)加强执法力度,推动卫生健康教育
毒品问题这一颗“毒瘤”能否拔除的关键之一就在于相关法律法规的制定和执行,地区政府应当建立健全有关法律体系,严厉打击毒品贸易活动。而深究产生因毒品艾滋导致家庭陷入贫困和破产这种“输入型贫困”的根因是彝区群众卫生健康知识的匮乏和不正当的性别观念等。一是可以运用彝族传统家支的影响力宣传性别平等观念,提高彝区女性的基础教育水平。二是可以加强抗艾治疗,减缓患病人员的发病期,帮助其进行劳动力的康复训练;对病情严重、完全失去劳动能力的艾滋病人群首先要消除对其的社会歧视并可进行兜底扶贫,适当提高最低生活保障制度标准,完善有关医疗救助制度,鼓励社会组织参与救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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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四川农业大学经济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