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重叙事下的女性形象诠释
2020-09-10田龙过景璐
田龙过 景璐
摘 要:《黄金时代》由许鞍华导演、李樯编剧,以近似纪录片的形式为观众讲述了民国才女萧红短暂坎坷却流光溢彩的一生。通过主人公萧红的个人回忆、亲友的记忆以及作品重读3种方式将整部影片搭建起来,呈现出形态各异的人物形象。影片的叙事手法标新立异,采用了多重叙事和离间效果塑造人物。本文拟分析影片如何通过这些手法塑造主人公萧红的反叛精神与局限性,借此展现民国时期女性作家的生活状态与际遇。
关键词:萧红;《黄金时代》;多重叙事;间离效果;女性形象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8883(2020)04-0109-02
一、叙事方式的多样化解构
(一)多重叙事构建故事框架
影片的叙事方式是多样的,剧情片和人物传记型影片的叙事方式各不相同。传统的纪录片式人物传记多采用单一的叙事线条,从人物出生到离世,剧作演绎都在观眾思维的可控范围内进行。而《黄金时代》采用了一种多维度、多方面、多声道的叙事方式,从不同方面来解析和表达萧红的人生轨迹。有业界人士称这部影片是“被朗诵出的女文青的一生”,[1]影片的重点就是朗诵。必须承认萧红并不是一个非常好塑造的人物,英年早逝,关于记载她生平内容的文献材料较少,现实和虚构的交织中需要导演找到一个平衡点。作为记录式的影片,必须保留一定的真实性,这样只能通过其本人的作品和其他作者笔下的她来塑造,以萧红其人为中心,画同心圆,构建她与她周边人的故事。
从时空顺序来看,影片分为三重叙事。第一重叙事是萧红的童年生活,这个部分讲述萧红与萧军在东兴顺旅馆的初次相逢;第二重叙事讲述萧红与萧军相逢、相爱到后来感情破裂的过程,这部分讲述萧红和端木蕻良在西安的经历;第三重叙事讲述萧红与萧军分手,和端木重组婚姻,这个部分是萧红在香港弥留之际对照顾自己的骆宾基所讲。这三重回忆片段基本构成了整部影片的叙事框架。这三部分内容是萧红本人的回忆,在影片进行到她与其他人物的情节时,以萧红本人对他人的讲述回忆内容构建故事,也就是说,在和其他人聊天的过程中,用回忆带出以前的故事,导演予以画面陈述。此类故事架构没有整体串联的中心故事,逻辑关系和时空顺序一定程度上被打乱,同时,影片没有贯穿整个故事的情节主线和矛盾冲突点,导演突破时空限制,将各片段故事缀合起来,小片段故事和团块故事之间存在无形的凝聚力,践行着散文式的“形散神聚”的结构。这与以往的影片相比,是一个比较大的突破,影片时间长,既考验观众的耐心,又考验观众对影片框架的理解能力,需要观众在离散的片段化故事中把握导演设置的三重叙述模式。在这三重叙事模式下,演员各自担任角色和画外音,为观众创造新的感官体验,“它不着重强调故事情节和逻辑哲理,而是通过去戏剧化达到一种美学上的意境”。[2]
(二)间离效果塑造人物形象
导演借鉴布莱希特的间离效果以达到与观众的交流和互动。间离效果要让观众保持自己的思考空间,但又不能跳出影片的叙事限度。因此,导演将史料进行“影像化”处理,通过史料来讲述故事。同时,影片主要使用“史料”来介绍二萧的生活经历,比如与鲁迅先生见面的场景,就运用了萧红《回忆鲁迅先生》中的真实记载,导演将文本内容作为画外音陈述,文章作为“史料”还原当时的场景。再比如,“《商市街》部分,当二萧从小饭馆里出来时,昏黄的灯光下,音乐缓缓流泻,在虚化的背景中打出萧红的文字:‘电灯照耀着满城的人家,钞票带在我的衣袋里,就这样,两个人理直气壮地走在街上”。[3]这样,观众在史料和画面间来回切换,也有了自我思考的空间。
但不得不说史料只是文字性的记载,在影片中想要全方位地展现人物形象,表达人物的内心世界,必须加入生活化的演绎。如聂绀弩在讲述上海当局复杂的政治格局下鲁迅的生活状况时,身后的演员演绎上海文化界人士正在聚餐,聂绀弩直视镜头,面对观众,观众在探析聂绀弩话语的同时也通过画面了解到了当时上海文化界的生存状况,而聂绀弩就是其中之一,用他的口吻讲出画外音,从可信度和真实性上都是一种突破。画外音的陈述者大量采用影片中的人物,从这一层面来看,观众对影片有一种无条件的“信任感”;但是,为了避免观众的思路完全被导演带走,保留观众的思考空间,导演采用离间的叙事手法,从演员角度来说,演员既在片中担任一定的角色,同时也是故事的承接讲述者。“角色—画外音—角色”是这部影片中演员的重要任务。从观众的角度来说,在故事化和记录式的形态中来回切换是观众的主要任务,更重要的是观众需要时刻保持清醒的态度来关照剧中的人物。导演的阐述只是将事实记录出来,对影片中人物的理解由观众自己完成,正如“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虽然导演将演员呈现在画面中,但与其他影片不同的是,导演真实再现当时的场景,并且用间离效果不断提示观众在“入戏—出戏—入戏”中来回往复,刻画观众心中的人物形象。具体如萧红和萧军遭遇情感瓶颈,萧红到鲁迅家散心,画面是萧红在鲁迅家的内容,许广平在画面中担任角色,此时的许广平是影片中的角色之一,和其他人物一起演绎,继而许广平送走萧红转身回到屋内时,迎面对上架在屋内的镜头,许广平对着镜头讲述萧红的感情挫折,从剧中的怜惜态度跳转到一个相对客观的态度,表达出自己对萧红遭遇的无奈,是从剧中人到局外人的一次转变,体现了离间效果。这样的做法让演员在感情上与角色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从剧中回归现实,为观众创造了新的观影体验。这种模式打破了剧作的传统结构,以独特的方式,在跳接转换中紧紧抓住了观众眼球,也是一种对剧情的丰满和阐述过程。
在影片中,间离手法还起着承上启下、塑造人物形象的作用,如萧红、萧军一行青年排完话剧走在街上,遇到另一群青年,他们用俄语大声对喊“新年快乐”并拥抱,大家似乎看到二萧爱情的甜蜜与青春的雀跃,但镜头却直接切换到萧红对端木的讲述中,总结了两人的生活渐渐走上正轨,话锋一转,说到萧军结识程女士,两人恋情出现裂痕,打开了影片后继描述的通道。萧红的讲述使剧情的反转相对平和自然,也让观众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纵观整部影片的叙事结构,在情节的跳跃节奏上确实让观众有些吃不消,急促的镜头切换,现实与表演的转换让人有一种混乱感;但从艺术的角度考虑,这必然是一次大胆的革新与尝试,是对传统人物纪录片的挑战。也正是这样的挑战,让观众看到了一种全新的叙事模式。因此,创新精神在当下的中国电影市场弥足珍贵。
二、女性作家的反叛与局限性
影片开头是萧红的一段自述,黑白画面,她说:“我叫萧红,原名张乃莹……1942年1月22日中午11时病逝于香港红十字会设于圣提士反女校的临时医院,享年31岁。”这样平铺直叙的介绍让观众对萧红其人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也算是一种新奇的手法。在以往影片中,去世的人物很少有在画面中解释说明的;而《黄金时代》的导演许鞍华大胆采用了这种方式,同时还用插叙、倒叙等手法描绘萧红的一生。此类叙事随萧红的生活轨迹的变化而变化,由她身边的朋友承担,如聂绀弩、胡风、蒋锡金、白朗等人,他们从萧红的视角出发,用不同的叙事口吻描述蕭红不同时期的故事,从他们的视角中更能清晰地窥探萧红这一女性人物的生存状态。“《黄金时代》多元化的叙事层次有利于平衡传记电影主观与客观,进而使得影片免于陷入表面化、肤浅化、说教化的旋涡中,从而就可以在感性与理性的天平中构建出一个复杂且多义的女性形象。”[4]同时,利用这种叙事方式也能使女性主体意识的丰富性与多元性得到强化。
萧红生于男权社会,她必须面对自己的双重身份,既是一名作家又是一个妻子。影片中,她有过两个孩子,第一个孩子看也不愿看便舍弃,第二个孩子夭折后,其眼中尽是冰冷与无情。观众在看这一段时,不禁感叹萧红对孩子的漠视。但是结合时代背景,深究可得她的漠视是来自童年的伤痛。影片中,萧红的原生家庭并不幸福,她的父亲是一个冷漠自私的人,她父亲的唯一镜头就是在萧红祖父去世的时候,萧红被父亲一脚踢倒,导演给她父亲的脸部特写镜头是一种从上至下的冷酷视角,是掌权者对下层的压制,萧红只能作为依附者而存在。也正是童年的阴影让萧红在各方面都会选择一个类似父亲形象的“补偿者”。
影片记录了萧红的一生,在内容选择上,导演没有过多涉及当时的政治因素,只是从萧红个人出发,讲述其与周围人的故事。这部电影从女性的角度出发,描绘了主人公突破传统道德观念,具体真实地刻画了萧红对爱情的执着追求和对文学创作的不懈坚持。她冲破世俗观念,跟随陆舜哲出逃,随后因为经济问题,又回到了汪恩甲身边,后来遇到萧军,遭遇萧军背叛后又选择了仰慕她的端木蕻良。在文学创作上,她坚持自己独特的风格,并没有受萧军的影响,平淡质朴的语言风格始终贯穿于她的写作生涯。1940年,正值中国社会各阶层发生跌宕起伏,新思潮和旧观念在这个时代发生剧烈碰撞,萧红这类走在时代前沿的女性更是新思潮的代表人物,但是与此矛盾,社会的巨变是在潜移默化中进行的,深入人心的旧观念并没有完全祛除,并且萧红的原生家庭给她的阴影是笼罩一生的,因此,女性地位的缺失在当时还是比较严重。女性地位低下,让人窒息,迫于生活压力和性格缺陷,以萧红为代表的民国女性作家群体皆具有反叛精神,但这是不彻底的反叛,在时代烙印下的女性作家群体有其无法避免的局限性。
三、结语
影片采取多重叙事和离间效果,描绘民国时期的文人群像,尤其突出刻画了女性形象,给观众带来耳目一新的效果。3个小时的影片对于观众来说是一个视觉时长的挑战,但是,导演能够留住观众体悟的思考空间,是一次大胆的尝试,也是人物刻画乃至影片叙事模式的一次创新,为中国文艺片市场注入了新鲜的血液。时至今日,国内文艺片较少有这样的颠覆。许鞍华延续自己擅长的女性形象诠释,加上独特的叙事方式,不得不说是一次冒险精神下的珍贵艺术。
参考文献:
[1] 王明华.《黄金时代》的叙事空间及人物心理[J].电影文学,2015(16):83-85.
[2] 刘翼,吴雪莲.电影叙事学视域下解读《黄金时代》[J].四川戏剧,2016(08):115-117.
[3] 徐旭敏.《黄金时代》的叙事策略和萧红的形象建构[J].当代电影,2017(10):173-176.
[4] 张丽花.女性主义视域下的《黄金时代》[J].电影文学,2016(18):115-117.
作者简介:田龙过(1965—),男,陕西西安人,美学博士,陕西科技大学设计与艺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景璐(1995—),女,甘肃兰州人,陕西科技大学设计与艺术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广播电视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