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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人性关怀到神性慰藉

2020-09-10焦丹妮

今古文创 2020年18期
关键词:多样性人文关怀

【摘要】 余华是先锋文学作家中描写苦难叙事的杰出代表,其小说中遍布着血腥与暴力因素。然而,余华笔下的人物总是在经历过苦难洗礼后得到灵魂的升华,透过这一点我们能够感受到苦难背后作者所透露的人性关怀意识。从《活着》到《许三观卖血记》,余华在作品中展现了人性关怀的多样性。之后他又不断寻求突破,向神性慰藉转变,《第七天》一书在延续了个人创作风格的基础上进行了创新,作者将空间架构在阴阳两界,从神性视角展开了思考。

【关键词】 苦难叙事;人文关怀 ;神性慰藉;多样性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0)18-0020-02

苦难是人无法规避的存活难题,多年来作家余华对苦难主题描写的热情有增无减,他擅于把赤裸现实毫不留情地摊开在读者面前,正视苦难,才能唤起人类内心的恐惧和良知。《活着》与《许三观卖血记》是余华创于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杰作,展示了人在极端环境下的求生方式及生存极限。作家以丰富的想象力为小说架构骨骼,用苦难的故事情节为小说填充血肉,但他打破以往作品一味的血腥暴力,从人道主义出发关怀底层民众的艰难生活。2013年,余华携新作《第七天》归来,在保留自身创作风格的基础上又加以创新,试图在神性角度进行文学反思。

一、人道主义关怀的不断探索

随着上世纪九十年代的社会转型,中国社会形态呈现出集体主义观念慢慢削弱、个体意识逐渐增强的情状。在文学领域中,更多作家将视线投射到个体身上,体现出对人的命运与生存的关怀。作家余华的小说创作也悄然发生变化,他的笔触拥有了温度,将目光投向众多社会底层小人物,展现出人性关怀意识。

(一)生命保全意识——  《活着》。《活着》的诞生可以视为余华从先锋派作家走向写实主义作家的转折点。尽管通过叠加的死亡叙事与恶劣环境的挤压仍然渲染了沉郁悲痛的情感基调,余华却在小说中注入了新的力量,即生命的力量。福贵从富有到一贫如洗,三十多年的苦难时光是一首命运交响曲,他没有跟随所有亲人离世,而是选择继续活着。儒家有一条“安身乐命”的观点或许可以解释这一点,隐忍的态度也是对于生命的一种尊重。

小说最终没有交代福贵的结局,结尾老人与牛相伴远去的景象似乎能延伸到无尽的未来,更加凸显出生命韧性。余华谈到《活着》的创作时说:“我开始意识到一位真正的作家所寻找的是真理,是一种排斥道德判断的真理,作家的使命不是发泄,不是控诉或揭露,他应该向人们展示高尚。” ①他从人道主义出发,用同情的目光看待底层民众,以一群朴实农民的形象突出了个体对生命的保全意识,表达自身对生命存在的人道关怀。

(二)人伦温情救赎——  《许三观卖血记》。《许三观卖血记》同样描述时代烙印带来的伤痛,人们长期迫于政治动乱的迫害以及生计的困扰。这部作品更多体现对苦难的自行消解与对人伦情感的关注,若福贵是化苦为乐,许三观则是苦中作乐。许三观与鲁迅笔下的阿Q很像,面对难题时擅长用“精神胜利法”来宽慰自己,以求心理平衡。他经常性地选择退缩以及排斥外界的声音,给自己虚设理由来获得心安。余华对许三观有如鲁迅对阿Q: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以戏谑的口吻塑造了一个可怜又可爱的许三观。

尊重人伦情感贯穿小说始终。许三观并不是完全的善人,他曾一度区别对待并非亲生的大儿子一乐,但他的宽容在一乐亲生父亲奄奄一息,需要儿子叫魂时体现得淋漓尽致。许三观伟大的父爱更是在沿途卖血为儿子筹医药费中被无限放大,血愈来愈稀,其生命力却越来越强,卖血非但不是卖命,反而是对生命的营救和珍视,以自己的血证明“血浓于水”的亲情。余华不厌其烦地描写许三观卖血,实际上是将这一行为从续命方式上升到人性的崇高,以温情替换仇恨,体现人性救赎。

(三)探寻人类本性——  《第七天》。《第七天》将苦难放大至一群形色各异的人物身上,时代造成的苦难远去,人为的苦难到来。结构主义叙事学家肯定“故事空间”之于叙事作品的重要意义,“除了为人物提供了必需的活动场所,‘故事空间’也是展示人物心理活动、塑造人物形象、揭示作品题旨的重要方式。” ②《第七天》建构了双重叙事空间,主人公杨飞死后在阴阳两界交叉穿梭。余华强调文学的真实,关注写作和现实的关系,探索人类本性,尽管他用大篇幅描写冷酷现实,但阴暗与温情并存更加貼近真实,二者对比之下善良反衬邪恶。

小说中作者对真善美的亲情、爱情、友情发出赞许。杨飞的人生并不美好,但他曾收获过真实的温暖;郑小敏的父母在被废墟压倒时仍惦记女儿;鼠妹的男朋友宁可捡垃圾也不肯让女友坐台来维持生计……这些遭受苦难的底层百姓同样地位卑微却十分善良。与之相对的是对假恶丑的批判。现实世界充斥着医患纠纷、两性道德的沦丧、权钱交易等黑暗现象,人性丑陋的一面被直截揭露。政府为掩饰过错,用钱堵住事故丧命者家属的嘴;死婴被当作医疗垃圾;公安局刑讯逼供,无罪男子被迫承认杀害了患有神经病的妻子并被执行死刑;强拆房屋使无辜夫妻死在废墟之中。作者描写劳苦大众骇人听闻的苦难遭遇,人性的堕落着实令人痛心疾首。

从上述三部作品中探究余华对于人性关怀的不同角度,不论是以生命存在、民间伦理还是人类本性作为切入点,背后都是余华对时代的思考和人间疾苦的关注,正因如此使得作品更加丰满深厚,产生惊人的审美效果。

二、关于神性慰藉的思考

《第七天》中余华设计了两条路线的不断交错,一条由心灵世界通往现实世界,另一条由现实世界通往内心。从中我们不仅看到了人生的正常行走轨迹,又看到了去向死亡世界中的人对个体精神的主动探寻。人们在现实空间遭受不公正的对待,又冲破重围于荒诞中展示了一个温情世界。

(一)精神世界的生存层面:活着即煎熬。《第七天》由主人公杨飞死后在阴阳两界游荡的过程中所见所闻展开叙述,余华在小说中对现实世界进行了一定程度的还原,他延续了前期作品中的人文关怀因素,架构了一个虚无的彼岸世界—— “死无葬身之地”。这个在现实世界中人们谈之色变的地方却被作者塑造成仙境一般的温暖港湾,在这里人间凡夫俗子们的标准完全无用武之地,衡量主体的是神性尺度。亡人看待生前世界犹如神俯瞰众生,人间看似安宁祥和,黑暗面被恶人用各种手段掩藏起来,大众被蒙蔽太久。余华从另一视角来审视人间,描绘现实世界中人们苦苦挣扎的惨象,人的精神已然消亡,如同行尸走肉般存在,于是活着不再是幸事。作者道出自身的期待,即人类精神的活跃与灵魂的不朽。

(二)精神世界的死亡层面:死亡亦安息。余华自己也表示过:“我在创作《第七天》时,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把现实世界作为倒影来写的,其实我的重点不在现实世界,是在死亡的世界。我前面已经说过了,现实世界里的事件只是小说的背景,死无葬身之地才是小说的叙述支撑。” ③人们在这里得到安息,死亡反而意味着灵魂永生的开端。

死后的灵魂并非都是神化的“人”,唯有“死无葬身之地”能将人净化。杨飞死后在“死无葬身之地”遇到很多曾伤害他的人,他们终于悔过自己的错处。至善圣境中的亡灵呈现出与现实世界的冷酷人类完全不同的“人”性,他们保留着人的体态,虽然肉体遭受各种摧残已经变形甚至只剩白骨,但他们依然拥有人类的情感。这个空间中我们所看到的“人”,既不是完全的人也不是完全的神,而是接受净化后,不再经受苦难也不再心怀仇恨和愤怒,被神化了的亡灵。此时苦难过后的慰藉已经到达了另一个高度,超然物外毫无杂念。在一个“桃花源”般虚拟的世界中,人性恶被剔除。余华对于死亡世界的虚构与描绘,也是他规避了自己擅长描写的人性之恶,转而对人性中的真善美进行提炼,给人以新鲜的审美体验。

三、小结

从八九十年代到新世纪,余华对现实社会始终秉持着高度警醒的状态,以旁观者视角冷静描述,平实地记录芸芸众生的苦难,每一次都戳向时代痛处,用最凝练的文字揭露最黑暗的现实。他将感性融进理性,将温情融入苦难,在亦真亦假的故事中流露出人性温情,并且尝试向神性安抚突破。时代对作家的寄托是无法避免的,余华积极寻求转变,试图去实现自己曾经的承诺——写出“国家的疼痛”。这种转變是我们喜于看到的,只有当我们真正走入他的小说细细品读时才能真正感受到余华作为一代文学家的精神高度。

注释:

①余华.活着[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0:3.

②申丹,王丽亚.西方叙事学:经典与后经典[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132.

③张清华,张新颖,曹卫东等.余华长篇小说《第七天》学术研讨会纪要[J].当代作家评论,2013:37.

参考文献:

[1]余华.许三观卖血记[M].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01.

[2]洪治纲.余华研究资料[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7.

[3]王达敏.余华论[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4]吴义勤.余华研究资料[M].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2006.

[5]张清华.主义与逻辑:再谈理解余华的几个入口[J].当代作家评论,2014.

[6]洪治纲.寻找,是为了见证——论余华的长篇小说《第七天》[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3.

[7]周蕾.见证“疼痛”的写作——论余华笔下的“中国故事”[J].当代作家评论,2014.

作者简介:

焦丹妮,女,黑龙江哈尔滨人,哈尔滨师范大学文学院2019级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在读,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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