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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糸”部字与古代服色制度文化管窥

2020-09-10王华锐

今古文创 2020年7期
关键词:五色

王华锐

【摘要】 自人类摆脱与鸟兽为伴的衣不蔽体的群居生活,开始养蚕织衣,就逐渐对服饰有着越来越高的要求。上可追溯到垂衣而治的黄帝时代,下可至唐宋元明清,古人对服的追求一直的方兴未艾。服色制度是中国古代服饰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服色具有分尊卑等级、明高低贵贱的作用,是统治者维护统治地位以及社会等级、维护封建社会稳定的重要性手段之一。在许慎《说文解字》中收录了大量的颜色字,这些颜色字大都以“糸”作为表意偏旁,对我们研究古a代的服色制度文化具有重要意义。文中即从《说文》中的表颜色的“糸”部字入手,来窥探古代的服色制度文化。

【关键词】 “糸”部字;服色;五色

【中图分类号】H1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0)07-0061-03

一、引言

“语言就像一面硕大无朋的镜子,它反映了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1]不仅是语言,文字也是如此,文字的出现,使语言打破了时空的局限,能够传于异时,留于异地。这些文字背后,有着深厚的历史文化蕴涵。尤其是汉字,作为世界上现存最完整的表意文字,汉字蕴含着汉民族共同的文化心理。在古代,表颜色的字实际上是十分丰富的,如:“绛”“缟”“绿”“素”“绯”“紫”“红”等等。我们不难发现,所列举的这些表颜色的字都是形声字,而这些形声字也都以“糸”为唯一的表意偏旁。例如许慎在《说文》中解释紫:“紫,帛青赤色也,从糸此声”。“糸”,许慎《说文解字》释曰:“糸,细丝也,象束丝之形。”[2]那“糸”表细丝,又何以和颜色搭上关系呢?这其实主要是因为,随着人们生产力的提高,人们可以生产出可以着色的人工织物。《绎史》卷五引《皇帝内传》:“皇帝斩蚩尤,蚕神献丝,乃称纤维之功。”自此之后,人工织物开始出现,人们也开始穿上了自己织的布,并把采桑、养蚕、织布作为一项职业。但在此之前,人们其实是对颜色持着一种较为冷漠、迷茫的态度,这种情况产生的主要原因则是:在人工织物出现以前,我们的先民主要是依靠树叶、动物的皮毛来遮羞以及抵御寒冷。人工织物的出现,让人们逐渐对服饰有了较高的要求,包括服饰的颜色、质地等方面。但为何偏偏以“糸”作颜色字的意符呢?这实际上除了是因为随着社会的进步,社会的复杂程度越来越高,社会的等级也越来越分明,人们也就开始以服色来区分社会地位。社会地位、等级不同的人要穿不同颜色的服饰,以此来体现他们的身份和地位;不同场合对服色也有要求,“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西汉·刘向《唐雎不辱使命》),这说明,若是在葬礼上,人们则要穿素净的衣服;不同的朝代对服色有不同的规定,西周、东周前期,据《礼记·月令》记载:天子“着青衣”,但是后来随着时代的发展,青色又逐渐沦落为地位较低的颜色。我们不难发现,表颜色的“糸”部字与中国古代的服色制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二、“糸”部字中的五色

(一)五色与五行

五行说源起于上古,确立于汉代。《尚书》一般被认为是最早的记录五行的典籍,《尚书·洪范》记载:“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五行配五色则始于《逸周书·小开武》,而依照《黄帝内经》五色与五行的搭配关系是:“东方木,在色为苍;南方火,在色为赤;中央土,在色为黄;西方金,在色为白,北方水,在色黑。”《说文》中有很多关于“糸”部的颜色字,现我们以其中的几个字为例。根据段玉裁对许慎《说文》中一些颜色字的解释:“缁,帛,黑色也。段注曰:黑者,北方色也。”;“紫,帛,青赤色也。段注曰:故南方间色红也。红,帛赤白色也。段注曰:故南方间色红也。”;“绛,纯赤也。段注曰:南方色也。”;“缥,帛白青色也。段注曰:此金克木之色。”综上,我们可以知道,五行之五色即为:黄、青、白、赤、黑。可见,五色与五行存在着或深或浅的联系。

五行与五色的这种神秘莫测的联系则直接或间接地影响了先民对服色的选择。古人推崇五行相生相克的思想,故而,五色也确实具有区分人们身份的功能。推而广之,古人对服色有着极为严格的要求。因为这种严格要求,随着历史的发展和朝代的更迭,各朝各代的服色制度也越来越严格,若是所着服色不当,甚至可以被认为是僭越行为。

(二)五色与服色

五行相生相克,正所谓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木,而又有金克木、水克火、水克火、火克金、土克水、木克土。据此思想,每个新的朝代出现之后,都会定国色。所谓国色,也就是国家根据阴阳五行推算出利于自己国运兴衰的颜色。这里以先秦及秦汉的国色为例。虞王朝尚黄色,夏朝则尚青,这是因为黄色对应着土德,而夏朝崇尚的青色则对应着木德,正所谓土生木,故而夏朝国色为青色,夏朝服饰故以青色为主,“及禹之时,天先见草木秋冬不杀。禹曰:’木气胜。’木气胜故其色尚青,其事则木。”(《吕氏春秋·名类》)商朝则尚金德,国色为白色,服色自然以白色为主。周朝崇尚火德,国色尚红。那么秦朝为了让自己的国运兴衰,则尚水德,水与黑色相配,黑为国色,故而秦朝上下无不喜服黑色。但到了刘邦建立汉朝后,刘邦并不承认秦朝的正统性,将秦朝归为伪朝,其“自以德不及周而贤于秦。”(班固《汉书》),故刘邦在位时,汉属水德,尚黑,汉朝这种尚黑情况到汉武帝刘彻继位后才有所改变。古人的这种对五行相生相克思想的奉行,导致整个封建社会有着严密的服色制度,服色不仅区分了人们高低贵贱的等级,还标志着人们的身份地位。

三、服色与等级制度

古有“黄袍加身”一说,其意为受人尊敬而至登上帝位。黄”字甲骨文写作“黄”,被郭沫若解释为“实古玉佩之象形”,“黄”字最初并不表示一种颜色。但是后来“黄”字写作“巾黄”,以“巾”做意符,可见,“黄色”与服饰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又加之先民对服色渐高的要求,“黄”色后来可以表示颜色也就不足为奇了。那么黄色何以成为贵色呢?这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原因。首先是因为先民对土地的依赖性。古人生产力水平低下,耕种艰难,土地能带给他们果腹的食物,土地在古人心中的地位是神圣的,正所谓“人非土不立,非谷不食。”(班固《白虎通义·社稷》)土地的颜色是黄色,故而黄色为尊。唐高宗时明令禁止官民一律不得服黄。《宋史·太祖本纪》中曾记载:“诸校露刃于庭曰:‘诸军无主,愿策太尉为太子。’未及对,有以黄衣加太祖身,众皆罗拜呼万岁”。此后,也即唐宋之后,黄色方才成为皇帝的专用色,是为尊贵之色,普通人则不可着黄色。但是黄色也并非一直的贵色,历史上也曾出现过士卒服黄色的阶段,隋炀帝时期就曾明文规定:“胥吏以青,庶人以白,屠上以皂,士卒以黃。”当然,历史的大部分时期,黄色依然是显赫之人才配着的服色,这点我们不可否认。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杜甫《白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这两句诗的意思是:豪门贵族家里酒肉都吃不完放臭了,而道路上却暴露着冻饿致死的人的白骨。在这句诗里,朱门显然就是豪门贵族的代表。那么朱门为何就代表着豪门贵族呢,这里面其实是有很深的文化渊源。这当然要从朱这种颜色的文化蕴涵说起。“朱”在古代被人视为正色。古代先民对颜色的划分有正色和间色之分,所谓正色,也即我们前面所提到的五色:青、赤、黄、白、黑,间色是混合色,绿色便是间色,如“绿衣”“绿衫”等词,在上古便是地位卑贱者的称呼。朱即为红色,为正色。《集传》中记载:“朱,正色;紫,间色之好者,恶其以好而乱正色。”由此可见朱色在先民心中有着很高的地位。此外还有“网户朱缀”(《楚辞·招魂》)“紫衣而朱冠。”(《庄子·达生》)“朱衣冠,执朱弓,挟朱矢。”(《墨子·明鬼》)等都可表明朱色之“正”。那么,“朱色”在古代有着非比寻常的地位也就可以让人理解了。“朱门”“朱轮”“朱户”等为权贵代表也就不足为奇了。推而广之,豪门贵族服朱色自然也在情理之中了。《礼记·月令·孟夏之月》中曰:“天子居明堂太庙……衣朱衣,服赤玉。”这里面所写的“朱衣”便是天子居明堂太庙时所穿,也由此可见朱色为贵色。

和“朱”经常连缀在一起来使用的便是“紫”,如“朱紫”。许慎在《说文》中解释紫:“紫,帛青赤色也,从糸此声”。[3]“朱紫”本来是正恶、是非的喻指,但是后来却演变为达官权贵的代名词,如“雪中退朝者,朱紫尽公候”(白居易《秦中吟·歌舞》)。但我们前面所举的例子中,“紫”显然是间色。“朱,正色;紫,间色之好者。恶其以好而乱正色。”(《集传》)那么,“紫”是如何摆脱它的间色身份而和作为“正色”的朱色一起出现呢?这背后当然有着深厚的历史文化蕴涵。实际上,“紫”的身份的演变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原因。其一是紫色颇合古人特殊的审美习惯。刘志基先生在其《汉字文化综论》这样说道:“紫色在古人心目中的双重性格,导致了紫色在实际生活中的两种正相矛盾的遭遇:一方面,人们以其邪僻之色加以屏斥……另一方面,‘紫’被視为色中之‘好者’,则又不免为人所喜爱。”[4]“正采耀乎朱蓝,间色屏于红紫。”《文心雕龙·情采》。其二是紫色的萃取工艺繁琐。陈鲁南《织色入史笺》中就有说明,在中国古代实际上缺少萃取紫色的原料的,再者就是紫色的提取工艺也是相对繁琐的,这种情况导致了紫色这种染料是极其昂贵的,而这笔昂贵的费用普通人定是无法接受的。那么这也当然会导致原本登不得大雅之堂的紫色变得精贵起来,进而成为有钱人的象征。其三是具有影响力的人物的带动。历史记载,齐桓公是非常喜欢紫色的。《韩非子·外储说》:“齐桓公好服紫,一国尽服紫。当是时也,五素不得一紫。桓公患之:谓管仲曰‘寡人好服紫,紫贵甚,一国百姓好服紫不已,寡人奈何?’管仲曰:‘君欲止之,何不试勿衣紫也。’”由此观之,早在春秋时期,衣紫曾经成为一种风尚。

后来孔子甚至还批判过这种现象,认为这种尚紫的现象为“礼崩乐坏”的表现,为此,孔子还有了“恶紫之夺珠”之叹。但是,紫色作为一种服色愈发尊贵,却不曾因为孔子的“复礼”而就此地位停滞。到了汉代时,紫色就作为国家的标准色定了下来。隋朝建朝后,也开始制定了以服色论尊卑的服制度:“自天子逮于胥吏,章服皆有等差。始令五品以上通服朱紫……”唐朝甚至还规定:三品以上官员和亲王的官袍为紫色,四五品的为朱色。宋初时,对于服色的规定与唐朝相同,宋神宗期间,规定四品及以上官员服紫色。

我们不妨再来讨论一下绿色,《说文》:“绿,帛青黄色也”[5],绿色在古代是间色,作为服色,它的地位是卑微的,在上古的如“绿衫”“绿衣”等词一直都是地位卑下者的异名。《诗经》中也对“绿衣黄裳”“绿衣黄里”表现出讥笑之意。在汉代甚至有着绿者不可入宗庙之说,“绿衣虽有三百领,色杂不可入宗庙。”绿色在唐代是官服中品阶最低者的服色,唐代诗人白居易在《琵琶行》中写道:“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这里的青衫在唐代也仅是比青衫的官服等级稍高一阶而已,实际上青色的地位挺高的,但因其颜色与绿色详尽,便被我们的古人施以“连坐”之刑。在白居易的《忆微之》中又有诗句道:“分手各抛沧海畔,折腰俱老绿衫中”,这里的绿衫就已经是唐代最低品阶的官服了。元明之后,更有为娼妓者的男性家属必须佩戴绿头巾之说。绿色因为是间色,地位较低,又一直以来被人嗤之以鼻,这种观念一直延续到现在,甚至推向了顶峰,比如现在的“戴绿帽子”。“从服色礼俗滥觞起,对于‘绿’人们有一种本能的鄙视”[6]但应该说明的是,我们不可将因服色中的“绿”地位卑下就进而否定大自然中的富有蓬勃之力的“绿”,不然像“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这样的千古名句就难以理解了。

四、小结

朱紫高贵、青绿低贱等等,这是我们从这些颜色字背后发现的文化信息。先民这种以服色表现身份地位的思想一直统治着几千年的封建社会,服色制度的确立成了贵族阶级维护地位以及皇权的有力武器。这种思想观念哪怕现在也有所遗留,尤其是对正色的心理认同感,如正红。人们在举行大型庆典或各种比较正式的场合,一般都会选择正色,显得庄重得体。由此观之,探讨这些颜色字背后的文化对于发现历史以及弘扬中华民族文化至今仍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参考文献:

[1]伍铁平.语言是社会的一面镜子——词汇比较研究[J].现代外语,1984,(2):12-17.

[2](汉)许慎著,(宋)徐铉等校订.说文解字[M].北京:中华书局,2013:273.

[3](汉)许慎著,(宋)徐铉等校订.说文解字[M].北京:中华书局,2013:275.

[4]刘志基.汉字文化综论[M].南宁:广西教育出版社,1996:124.

[5](汉)许慎著,(宋)徐铉等校订.说文解字[M].北京:中华书局,2013:274.

[6]胡文华.“绿”与古代服色[J].中文自学指导,1994,(1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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