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网络悬疑剧现状分析
2020-09-10程肖依
程肖依
【摘要】 国产网络悬疑剧作为国产影视剧中的后起之秀,在短时间内取得了迅猛发展,涌现出了《白夜追凶》《隐秘的角落》等多部高口碑、高影响力的优秀作品。虽然不同作品的表现手法各有差异,但悬疑剧作为一个程式化程度较高的类型剧种,通过分析比较当前的多部国产网络悬疑剧可以总结归纳出这一剧种的共同之处,即共有的优劣势、相同的播出方式、相近的人物形象及借由主要人物展现出的主题与思想。立足当下,可以展望未来国产网络悬疑剧的发展方向。
【关键词】 国产悬疑剧;网络剧;系列剧;女性主义;影视评论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0)41-0057-06
悬疑剧作为类型剧的一种,大多根据悬疑小说改编而来。相较于欧美和日本,国产悬疑小说和悬疑剧起步较晚,特别是网络悬疑剧,但在短短四五年内取得了突飞猛进的发展,出现了《白夜追凶》《隐秘的角落》等多部优秀作品。当然,作为一种高速发展的类型剧,悬疑剧也避免不了质量良莠不齐,内容程式化雷同化的尴尬局面。本文旨在分析当前国产网络悬疑剧的亮点与不足,归纳总结现阶段国产网络悬疑剧呈现出的特点,以及对未来国产网络悬疑剧的展望与建议。
一、悬疑剧自身的优劣势
悬疑剧大多根据悬疑小说改编而来,无论是悬疑小说还是悬疑剧,其优势都相当明显,情节曲折,跌宕起伏,引人入胜,具有很强的娱乐性与观赏性,因而具有较强的用户黏性和传播性。如近年来国内较为风靡的“东野圭吾热”“神探夏洛克热”以及经久不衰的“福尔摩斯热”“柯南热”。一个读者或观众在看到一部作品后很容易产生想要去阅读或观看这个系列或者相同类型作品的想法。撲朔迷离的故事发展与情感走向又会给人强烈的新鲜感与交流欲,读者或观众在阅读和观看过程中及结束后会有较长一段时间保有较高的与人交流讨论的热情。这一方面可以加深读者和观众对于这部作品的认同度,另一方面可以扩大这部作品的影响力和受众范围,这是其他类型剧所不具备的优势。
悬疑类作品常给人一种“艺术价值和思想价值很高”的感觉,因此国内观众对于悬疑类作品较之其他类型的影视作品更加宽容,这对于悬疑剧来说既是优势也有弊端。悬疑类作品中因为涉及到展现人性之恶,会给人一种对于人性的剖析更彻底的感觉,很多的优秀作品如《东方快车谋杀案》《Y的悲剧》以及《隐秘的角落》等也确实做到了这一点。但也不乏一些“显得有价值”“为了深刻而深刻”的“伪深刻剧”,它们与近些年广受争议和讨论的“伪高级剧”一样,其内核撑不起它想要表现出的深度与价值,显得徒有其表,较为空泛。
但因悬疑剧的受众范围较小,受众的忠诚度较高,且国产网络悬疑剧的数量不算很多,竞争不算太激烈等种种因素的影响,网络上的评价整体较高。
通过查询十余部国产悬疑类影视作品的豆瓣评分,发现几乎全部高于6分,这在国产影视剧中可以算得上是一个较高的水平。但这些作品中不乏一些制作较为粗糙,情节不够严谨的作品,之所以能取得一个较为不错的评分,或多或少沾了类型的光。较高的评分一方面可以吸引更多观众,但另一方面也可能造成“虚假繁荣”,使创作者和观众降低对于悬疑类影视作品的要求,这对于悬疑类影视作品的可持续发展无疑是一种阻碍。
悬疑类作品的劣势同样较为明显。悬疑类作品的程式化较强,基本上都是采取“卖关子——部分揭秘——反转——再揭秘”的套路,描述得更为具体一点则是“发现凶杀案——找到部分线索怀疑嫌疑人——发现更多线索排除嫌疑——找到凶手”。这种经典的套路一方面可以保证剧情的跌宕起伏,但另一方面,在阅读或观看过一定数量的悬疑类作品之后,读者和观众就会熟悉这个套路,新鲜感大大降低。
读者和观众在阅读和观看悬疑类作品时多是抱有一种和主人公一起破案的态度,随着线索的不断发现观众的情绪会被一再调动,从而保持精力的高度集中。但过于套路化的情节会使一些较为有经验的读者和观众在一开始就发现凶手,对于破案的参与感大大降低,阅读和观看兴趣也就减弱了不少。更有一些悬疑类作品,由于作者和编剧水平有限或不够用心,为了反转而反转,情节设计极其生硬不合理,漏洞百出,更是极大地打击了读者和观众的热情。如何在较为固定的模板之上创作出令人耳目一新的作品,甚至跳脱出经典模板开创新的悬疑类作品创作模式,是对于悬疑类作品创作者的挑战与考验。
二、悬疑剧的播出渠道及方式
近年来播出的国产悬疑剧绝大多数属于网络剧,网络剧即专门为电脑网络制作的,通过互联网播放的电视剧。网络剧的兴起时间不算长,网络上有记载的最早的国产网络剧是2017年拍摄的《迷狂》,在2019年以前有且只有这一部国产网络剧。网络剧作为近十年间迅速发展起来的文化传播形式,与悬疑剧可谓是天造地设相当适配。
首先,由于悬疑剧的节奏较快,且具有较强的推理性和逻辑性,受众群体主要是年轻人。而网络剧的播放设备主要是手机、电脑、平板电脑等网络设备,受众群体也主要是年轻人,二者在受众群体上有较大的重合。
其次,网络剧多采取周播的形式,而传统的在电视上播放的电视剧多采取日播的形式,这也使很多国内观众养成了每日追剧的习惯。但悬疑剧与传统肥皂剧在叙事节奏上有着较为明显的区别,使得观众在观看这两种类型的电视剧时需要投入的精力是不同的。
肥皂剧多以家庭生活和爱情为主题,多集连续播出,叙事节奏较慢,情节设计并不复杂,观众可以在吃饭、聊天、做家务等做其他事情的同时顺便观看电视剧,并不会影响到对于剧情的理解。而悬疑剧剧集较短,叙事节奏较快,逻辑性和推理性较强,也就是网络上常说的“烧脑”。
许多稍纵即逝的片段中含有大量线索与伏笔,观众稍不注意就很可能忽视掉这些细节,从而影响对于剧情的理解。因此,观众在观看悬疑剧时需要投入更多的精力与更高的专注度,有时在观看完一集之后还需要反复回想与琢磨,甚至需要与他人进行讨论从而帮助对于剧情的理解与推测。在这种“高消耗”的观看模式下,观众理解剧情的时间大大加长,一周更新一集或两集无疑可以给观众更多消化讨论剧情的时间。
第三,网络播放独有的弹幕使悬疑剧的观看更为有趣。弹幕是指视频中屏间飘过的评点,这一评论形式最早兴起于日本,后经AcFun和哔哩哔哩引进国内,并很快被各大视频网站所采用。
和网络剧一样,弹幕的使用人群也主要是年轻人。观众在观看视频的过程中可以即时对于视频中的内容进行评论,这些评论也会即时出现在同时观看该视频的其他用户的屏幕上,从而形成一种多人同时观看并讨论的氛围,给观众一种“实时互动”的感觉。对于生活在“精神孤岛”上的年轻人来说,通过网络与素不相识的同好进行实时互动无疑是很有吸引力的,在观看的同时看到与自己看法一致的弹幕评论可以增强认同感。而一些有趣“有梗”的弹幕也可以增加观剧的趣味性,甚至会吸引网友“慕名前来”观看视频。比如为网友津津乐道的《甄嬛传》弹幕,许多观众早已对《甄嬛传》的剧情烂熟于心,甚至到了听到前一句台词可以接下一句台词的地步,反复观看可能仅仅是为了和一些“著名弹幕”“合影留念”,或者是通过自己的巧思创造出更多新鲜有趣的弹幕。最近广受讨论与好评的《隐秘的角落》也有许多优质有趣的弹幕,在观剧过程中常常使观众会心一笑。悬疑剧的感情基调通常较为压抑沉重,一些幽默搞笑的弹幕可以适时调节观众的情绪。对于一些心理承受能力较弱的观众,及时的“高能预警”给了他们一定的时间做好心理准备,得以更加安心的迎接更为紧张刺激的剧情。而对于一些不太细心的观众来说,恰到好处的提示可以让他们关注到更多不那么明显的细节。弹幕里这些及时有趣的评论与沟通对于观剧体验和剧情推动都是一种正向的辅助与加持,这也是传统的在电视端播放电视剧所不具有的优势。
三、悬疑剧的人物形象
悬疑剧中的人物形象较为固定,通常会有较为明显的善恶两方,善的一方一般是警察、法医、侦探等,恶的一方则是凶手及凶手背后的犯罪团伙。在此,主要以这四类人物为主角的代表性悬疑剧为例,分析这四类形象的主要特点。
首先是以警察为主角的悬疑剧,代表作有《白夜追凶》《无证之罪》《原生之罪》等。其中,《白夜追凶》里的周巡,《无证之罪》里的严良,《原生之罪》里的陆离,这三个警察形象虽然有所差异,但也有许多共同之处。比如,他们都黑白分明嫉恶如仇,道德感非常强,对犯罪分子绝不姑息,与邪恶势力势不两立。
比如,他们都是工作狂魔破案机器,工作起来不分白天黑夜,办起案来一定要抓住凶手才肯罢休,所以在剧中随着一个又一个案件的展开,他们好像永远不知疲倦不用休息,仿佛一个破案永动机。
再比如,他们都脾气火爆不修边幅,与大家印象中和蔼可亲的警察叔叔形象不同,对于犯罪分子他们会破口大骂,对于会影响到破案的人或事他们总是不耐烦。也许是因为工作太忙,他们总是一副胡子拉碴的邋遢模样,一套服装从开头穿到结局,永远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和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脾气不好,形象也不佳,可想而知,他们的家庭生活也总是不那么如意,他们或许是大龄未婚,或许是婚后离异,总之,目前来看他们总是孤家寡人,当然这样一来他们就有更多的精力与时间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其次就是以法医为主角的悬疑剧,代表作为《法医秦明》等。法医这个职业在以前并不为大家所熟知,人们对于他们的具体工作并不太了解,大家印象中的法医好像总是带有一定的神秘色彩甚至神话色彩。随着《法医秦明》等以法医为主角的悬疑剧的播出,大家对于这一职业有了更多的了解。相较于主要和活人打交道,和罪犯斗智斗勇的警察,法医的工作更为具体和有针对性,他们总是面对着冷冰冰的尸体进行解剖分析,因此他们好像更为冷静和理智。也许是医生的职业修养,也许是长期和尸体打交道的工作所迫,他们总是一丝不苟非常严谨,特别是对于个人卫生和仪容仪表,他们的要求都十分严格甚至可以说是严苛,这一点与悬疑剧中的警察形象可谓是大相径庭。在《法医秦明》中,也有一个鲜明的警察形象——林涛,与主角秦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两人一静一动,一文一武,配合默契,两个人的互动与互怼也让观众感到趣味十足。
然后是以侦探为主角的悬疑类影视作品,代表作为《唐人街探案》系列和《河神》等。在中国,私人侦探行业并不是很发达,大家在日常生活中能接触到的侦探主要是帮助收集出轨证据等处理民事事件,与大家看到的侦探小说中神机妙算的大侦探福尔摩斯、波洛等相比显得有些太过平凡甚至庸俗。即使是国产侦探剧,这些侦探的工作范围好像也总是在国外或者是虚拟的地点,这也许与我国影视行业的审查制度有关。
之所以将《河神》也分在以侦探为主角的悬疑类影视作品中,主要是因为《河神》的主人公既不是警察也不是法医这种破案靠科学靠证据的公职人员,而是破案靠直觉甚至靠玄学的“编外人员”,这与侦探有着很高的相似性。在国产网络悬疑剧中,侦探往往足智多谋神机妙算,还常常会有一些异于常人的“特异功能”,比如《唐人街探案》电影中会看风水的唐人街第一神探唐仁,《唐人街探案》网剧中嗅觉异常灵敏的“林黑犬”林默,《河神》中能够点烟辨冤与逝者沟通的“小河神”郭得友。他们靠着这些不太能被科学解释的“特异功能”,常常能够取得一些靠正常手段无法获得的线索,从而侦破案件。与侦探们的“特异功能”相呼应,这类悬疑影视作品往往会拍摄的更有神秘色彩,常常出现一些似是而非的“超自然”元素。当然,这些超自然元素最后都会用一些还算科学和合理的方式进行解释。
最后一类,是比较少见的以反派人物即犯罪分子为主角的悬疑剧,代表作为最近大热的《隐秘的角落》。在以往的悬疑类作品中,无论是悬疑小说、悬疑剧还是悬疑电影,对于反派人物的表现相较于正面人物都是比较少的,他们也许只是在案件被侦破后落网的那一刻才露出庐山真面目,甚至可能从头到尾都不曾出现,只存在于主角们的叙述中。
他们在整部剧中的价值,好像仅仅是“作恶”,然后为主角们提供一个大显神通的机会。至于为什么要作恶,有些作品中会有所交代,有些作品则是无缘无故的作恶。他们在本质上与案件开始时出现的尸体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为了凑成一个完整案件的“工具人”。但在最近的《隐秘的角落》中,作恶的反派人物成为了主人公,作为正面人物的叶警官和老陈反而成为了配角,这一改变无疑给悬疑剧拍摄提供了新思路。由于以反派人物为主角的悬疑剧较少,在此就将《隐秘的角落》中的张东升和朱朝阳与《无证之罪》中兩个形象较为鲜明的反派人物李丰田和郭羽进行对照和比较。张东升和朱朝阳与李丰田和郭羽的关系其实有些类似,都是一种介于竞争与合作之间的微妙关系。在剧情前期,张东升和李丰田都是占据着上风与主动权的,朱朝阳和郭羽则看起来纯良无害弱势许多。随着剧情的发展,原本看似无攻击性的朱朝阳与郭羽“黑化”,其恶有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
且由于他们在前期给其他人留下的好印象,以及他们在此时还没有摘下伪善的面具,其他人对于他们的防备是非常低的,这种“隐性的恶”造成的危害甚至比张东升李丰田的“显性的恶”更具破坏性,因为出其不意防不胜防。更为恐怖的是,他们往往不会亲自动手,而是借刀杀人,很难找到他们作恶的证据。
在剧情的最后,张东升、李丰田之流一般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他们二人都是被当场击毙。而朱朝阳和郭羽,他们得到的惩罚与他们造成的恶果相比实在是太轻了些,甚至朱朝阳根本就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惩罚,他依然是那个老师喜爱,家长羡慕的好学生,拥有着光明的未来。而那些不為人知的恶,就随着那些逝去的人一起埋藏在了隐秘的角落。
相较于《无证之罪》,《隐秘的角落》中反派人物的刻画显得更为成功。这一方面与表现反派人物的镜头时长有关,《隐秘的角落》主要是从反派人物的角度去展开剧情,而《无证之罪》则更多是从正面人物的视角去叙述事件,反派人物视角只是作为一个补充,展现的比较有限。另一方面,《隐秘的角落》中反派人物的作恶动机更加符合逻辑,观众更加能与他们产生共鸣,甚至理解他们的选择和行为。塑造一个极恶的反派角色并不算难,难的是让观众对这个反派角色又爱又恨,既对他的恶行感到愤怒和抵触,又对他的遭遇感到同情和理解。
在《无证之罪》中,郭羽和李丰田作恶的动机是不够充分的,虽然剧情中也进行了一定的交代与铺垫,但仍然无法让人理解与共情。除了作恶动机,两人的作案能力也过于强悍,尤其是李丰田,心狠手辣几乎从不失手,在剧情中他几乎是“全知全能”的,神出鬼没无处不在,四处作恶却从未被警方发现。这种过于强大的反派角色不仅会让观众感到仇恨与恐惧,还会有一种被单方面吊打的屈辱感,在观剧过程中会感觉过于压抑。
而同样是背负多条命案的张东升,在剧情前期忍气吞声到忍无可忍痛下杀手,后期变得有人情味愿意放孩子们一马,到最后恼羞成怒没有退路,他的心路历程清晰的展现在观众眼前,他每一步所做出的选择都可以被很多观众理解。与李丰田相比,张东升显得更加鲜活,他的弱点与好恶非常明显。他也不会无差别攻击无关人员,不会滥杀无辜,这让观众在观看时更加有“安全感”,更能够享受观剧的愉悦。同样是从前期的“小白兔”逐渐转变成为“大灰狼”的朱朝阳与郭羽,朱朝阳的黑化显得更有预兆与理由。在剧情的一开始,就用往衣柜里夹头发这一情节铺垫了朱朝阳的敏感多疑与心思缜密,所以后期黑化后的阴狠也就有迹可循顺理成章了。而郭羽,由剧情一开始的极善转变为最后的极恶的跨度过大,转变的过程也有些突兀,给观众较强的割裂感,这也是郭羽这个角色在弹幕中颇受诟病的原因之一。
四、悬疑剧的主题
在悬疑剧的善恶双方对垒如此明显的情况下,剧情的结局通常是警察、法医、侦探侦破了案件,凶手落网或死亡。这种结局一方面大快人心,让观众感到满意,另一方面也可以起到一定的惩恶扬善的规训作用,提醒大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再狡诈再凶狠的罪犯最终都会被绳之以法。可以说,惩恶扬善除暴安良是悬疑剧固定的主题。在这个固定的主题之下,许多剧又会通过对主要人物的刻画表现出其独特的主题,在此以较为具有代表性的《白夜追凶》和《隐秘的角落》为例。
在《白夜追凶》中,刑侦支队队长关宏峰为了洗脱弟弟关宏宇的杀人罪名,一路破获多起案件。关宏峰作为人民警察,他的道德感自然是很强的,虽然背负着为弟弟洗脱罪名的责任,面临过多次公德与亲情的抉择,但他始终没有背叛自己的警察身份,恪尽职守屡破奇案。
围绕关宏峰这一人物展开的剧情的主题,就由较为广义的惩恶扬善具体表现为深明大义、黑白分明。而围绕着“杀人犯”关宏宇展开的剧情中,主题则是一个浑浑噩噩的街头混混如何在参与破案的过程中发现了人生的价值与意义,完成了自我觉醒。从个人成长的角度来说,关宏宇比关宏峰更像是这部剧的主角。
另一个戏份不算多但非常鲜活立体令人印象深刻的角色是副支队长刘长永,在剧情的开始他好像是一个没什么真本事,只会对领导巴结对下属打官腔的油腻大叔,对于亲生女儿的关心也仅仅是反复阻拦女儿的工作与理想,完全不考虑女儿的感受和需要。但随着剧情的展开,观众会发现他并非是毫无本事的官僚,他对于人情世故的通达,对于工作的认真负责,都是值得敬佩的。而对于女儿,他不善表达,只会用自己的并不恰当的方式去关心和保护。在剧情的最后,他终于和女儿解开了心结,却在最为高光的时刻因意外身亡,这一悲剧结局使人物更显悲壮与高大,强化了观众对他的认同度。围绕刘长永这个人物的主题,是一个不被认同的小领导对自身能力的展现,是一个不善表达的父亲对女儿的爱护,也是一个略显滑稽的小人物对个人价值的证明。刘长永这类人,相较于其他拥有过人能力与天赋的主角,好像离普通人更近一些,因此他的成长与转变也更能引起观众的共鸣。
在《隐秘的角落》中,围绕张东升这一人物所展现的主题,是遭遇中年危机备受打击的中年人的绝望,是真心付出却总是被忽视被背叛的愤怒,是作恶多端后仍对美好与善良抱有一丝期待的矛盾。观众对他总感觉恨不起来,因为他的身上折射出了太多现实中人们会经历的无奈与痛苦。与其说他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不如说他是一个郁郁不得志无奈到绝望的可怜人。观众对于不得志的可怜人好像总是更易接受与共情,大概是在日常生活中人们总不能永远得意,对于失意者的角色总是下意识的代入与同情。如果说对于张东升观众的态度是同情,那么对于前期的朱朝阳,观众更多的是一种心疼,心疼他的乖巧懂事,心疼他明明很优秀很努力却得不到期望的关爱与关注。围绕朱朝阳这一人物的主题,是渴望爱却得不到爱的痛苦,是明明更优秀更懂事却不被关注的沮丧,是一个人生活学习无人陪伴不被理解的孤独,是得不到就毁掉为了自身利益不惜牺牲家人朋友的狠毒。朱朝阳是一个天才,同时也是一个坏小孩,他曾经也善良单纯过,但很可惜最终心中的恶吞噬掉了善,他成为了下一个张东升。
《白夜追凶》和《隐秘的角落》算是目前为止反响最热烈,影响力最大,口碑最好的两部国产网络悬疑剧。除了曲折离奇又较为合理的剧情,演员们精彩的演绎,立体鲜活的人物形象,以及这些人物身上所反映出的值得观众探究与思考的主题,也是这两部剧受到观众喜爱的原因。
一部优秀的悬疑剧,并不应该仅仅只做到悬疑与推理,更应该通过破案的过程,通过主人公们的成长变化,向观众展示出除了侦破技术和推理过程外更为丰富的意涵。虽然悬疑剧中的案件和场景离普通人的生活比较遥远,但对于角色的设计和展现可以使他们在心理上离人们很近。
五、悬疑剧的叙事手法
国产网络悬疑剧常见的叙事手法大致可以分为两类,第一类是由多个案件组成的“并联电路”式,另一类是一个案件贯穿全剧的“一条路走到黑”式。
第一类,所谓的“并联电路”式,是指主角破案与主角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双线并行的模式,代表作为《白夜追凶》《法医秦明》《原生之罪》等。在这类悬疑剧中,主人公破获一系列案件为主线,主人公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为副线。当然,这里所说的身世之谜是一个泛指,在不同剧中解“谜”有不同的表现,比如在《白夜追凶》中表现为关宏峰和关宏宇两兄弟洗脱关宏宇莫须有的杀害一家五口的罪名,在《法医秦明》中表现为秦明寻找自己的父亲自杀的原因,《原生之罪》中则表现为陆离追查自己父亲的疑案。为了不使观众沉迷主线忘记副线,剧情中往往会用一些“小障碍”来不断提醒观众主角们除了破案之外身上还背负着其他责任。这些小障碍往往与主线的关系不大,毕竟主线是多个独立的案件,但往往会与主线中的最后一个案件有密切联系。这些小障碍具有较强的连续性,从开头贯穿到结尾,不断对主角进行催促,对观众进行提醒。比如在《白夜追凶》中,高亚楠的怀孕就是一个连续性的小障碍,提醒和催促着关宏宇作为孩子的父亲,需要尽快洗脱罪名恢复清白,尽到自己作为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在《法医秦明》中,秦明对于雨天的恐惧也是一个小障碍,每逢雨天就插入的回忆片段,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观众秦明父亲的自杀十分蹊跷古怪,一定另有隐情;而在《原生之罪》中,这种小障碍则是其他人不断对于陆离父亲犯下罪行进行的控诉,比如在停车场的墙面上用红油漆书写对于陆父的控诉。这一类悬疑剧的主人公好像总是不那么清白和坦荡,他们身上背负了太多难言之隐,即使他们恪尽职守,工作能力和成绩都相当优秀,仍免不了被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在这部剧的结尾,这个“谜”终于再次被摆到主要位置,原本的情况出现了重大反转,重要的证据浮出水面,谜底好像呼之欲出,但剧情却在此处戛然而止,给观众留下极强的求知欲和巨大的想象空间,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季分解。
第二类,所谓的“一条路走到黑”式,是指整部剧主要围绕一个案件一条线索展开,代表作为《无证之罪》《隐秘的角落》等。与第一类“并联电路”式悬疑剧中静态的、涉案人员间的关系较为简单的案件不同,这类悬疑剧主要围绕的案件是具有持续性的、动态的、较为复杂的案件。如《无证之罪》中的“雪人案”,受害者的数量不断在增加,雪人的真实身份也在逐渐揭秘。在《隐秘的角落》中,由张东升推岳父岳母下山开始,到最后朱永平王瑶命丧水产厂,这一系列的死亡都具有很强的联系,且除了朱晶晶以外其他人的死亡都是由张东升造成的,所以总的来说都算是一个案件。这类围绕一个案件展开的悬疑剧,由于案件数量较少,剧集一般都比较短小。为了不显得冗长拖沓,剧中的反派角色一般会有一个比较明显的性情转变,如《无证之罪》中的郭羽和《隐秘的角落》中朱朝阳的黑化,从而增强剧情的反转程度与观赏性。因为主要围绕着同一个案件展开,凶手比较集中,这一类悬疑剧对于凶手的刻画和展现相较于前一类会更多,这类悬疑剧中的反派角色形象会更加的鲜明与出彩,《隐秘的角落》中索性直接将反派角色设计为主角,这一点在前文也提到过。
六、对国产网络悬疑剧的展望与建议
基于国产网络悬疑剧的现状,对于未来国产网络悬疑剧的发展应是持乐观态度的,在乐观的同时,对于国产网络悬疑剧未来的发展也有一定的展望与建议。
第一,国产网络悬疑剧具有极大的市场与潜力,发展空间极大。从当前已有的国产网络悬疑剧所获得的反响与评价来看,观众对于这一类型的电视剧是很有热情与期待的。国产电视剧长期由家庭伦理剧和浪漫爱情剧占据主导地位,观众们,尤其是较为年轻的观众们对于这些烂大街的俗套剧情已经提不起兴趣,而悬疑剧相对于伦理剧与爱情剧而言对于多数观众来说是新鲜的、陌生的,虽然剧情也有一定的套路化,但整体而言其紧张刺激不断反转的剧情确实可以为观众们带来别开生面的观剧体验。
况且当今社会人们对于智慧和科学的崇拜可谓是达到了有史以来的顶峰,相较于其他剧种中“傻白甜”“拎不清”的主角们,悬疑剧中沉着冷静足智多谋的主角无疑有着更强的“智力感”,觀众将自己代入进这些角色时也会有更强的成就感与满足感。
第二,国产网络悬疑剧未来的发展趋势是打造高质量的系列剧,这就需要培养出一个更优质更有持续性的国产网络悬疑剧生态。国产网络悬疑剧不乏高质量的作品,但目前来看好像仅限于单部作品,相较于国外《神探夏洛克》《疑犯追踪》等高质量高口碑的系列剧,其影响力还是稍显不足。国产网络悬疑剧并非没有系列剧,《美人为馅》系列、《法医秦明》系列、《心理罪》系列等都有意识地在打造系列剧,但效果都不太理想,要么是主创团队后继乏力,剧集质量严重下滑;要么是导演和主要演员更换,使原本的受众群体流失,且更换后的演员在名气等方面较之前的演员有一定的差距,无法吸引到更多观众。剧集质量下滑,很大一方面原因在于我国缺少优秀的原创悬疑剧编剧,悬疑剧剧本基本依赖对于悬疑小说的改编,一旦悬疑小说的质量下滑,悬疑剧剧本的质量也会随之下滑,如果选择改编的悬疑小说是单本而非系列,拍摄出来的悬疑剧也就很难形成一个系列。而导演和主要演员更换,主要是因为当前悬疑剧在国内的影视市场中仍是一个较为小众、刚刚起步的分类,相较于关注度较高、发展较为成熟的其他剧种,悬疑剧的制作成本和市场份额都不占优势。
导演和演员在拍摄出一部较为成功的悬疑剧后,往往以此为跳板,转而去拍摄其他更为主流和大众的影视作品了。基于这两个现状,国内需要培养出更优质更健康的悬疑剧生态,一是要培养出更多优秀的原创悬疑剧编剧,二是要提高悬疑剧的关注度和影响力,留住更多的人才。
随着《白夜追凶》《隐秘的角落》等剧的走红,国产网络悬疑剧的关注度越来越高,且《白夜追凶》第二季将要提上日程,《唐人街探案》系列也正在打造一个“唐探宇宙”,相信不久的将来也会出现更多高质量的国产系列悬疑剧。
第二,国产网络悬疑剧需要增强女性角色的存在感与影响力。在当前的国产网络悬疑剧中,无论是正面人物还是反派人物,女性角色的存在感相较于男性角色明显较弱,她们更多时候只是作为男性角色的助手或伴侣,对于主线剧情的参与度较低。
相较于个性鲜明的男性角色,大多数女性角色的特点好像都比较模糊,形象较为脸谱化,她们虽然也理智能干,但其精神状态和情感状态都不那么清晰明确。打个比方,作为助手出现的女性角色,观众基本看不到她们下班之后在做什么,而作为伴侣出现的女性角色,观众也不太清楚她们是从事什么工作的。她们好像只存在于特定的场景中发挥特定的作用,说到底只是服务于主角和剧情的“工具人”。
这种情况其实也不难理解,男性长期以来占据着社会的主导地位,掌握着更多的话语权,提到悬疑人们脑海中的第一反应也是福尔摩斯、波洛这样的男性侦探形象,这是长期以来大家形成的思维惯性,不仅影响着观众,也影响着作者、编剧与导演。大众对于女性的刻板印象使得女性人物在影视作品中也很难成为一个立体的、多面的復杂形象。
但同时也应该注意到,在世界推理悬疑小说界,最负盛名的作家之一、为全世界悬疑小说读者喜爱的阿加莎 · 克里斯蒂就是一位女性,她除了创作出了大侦探波洛这一男性神探形象,也同样创作出了极具魅力的女性侦探形象——马普尔小姐,这一系列作品同样也被改编成了系列悬疑剧《马普尔小姐探案》,质量和口碑都非常好。除了以已有的女性侦探为主角的悬疑小说改编的悬疑剧,国外在拍摄以女性为主角的悬疑剧时也在进行着不断的探索与尝试,如美剧《福尔摩斯 · 基本演绎法》中华生一角就由女性演员扮演;而在日本,导演和编剧甚至将华生与福尔摩斯都改编成了女性,拍摄出了《女神探夏洛克》。这些尝试虽然不是都大获成功,但其对于女性在悬疑剧中的更多可能性的探索无疑是值得国产网络悬疑剧的主创们学习和借鉴的。最近正在播出的《摩天大楼》号称是国内市场上首部女性向的悬疑推理剧,这也让人们看到了国内的悬疑剧主创们对于增强女性在剧中存在感和影响力做出的探索与努力。相信在未来,女性主义思想将在国产网络悬疑剧中得到更加充分的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