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族英雄史诗《格萨尔王传 · 赛马篇》诗句的口头程式艺术
2020-09-10道杰吉
道杰吉
【摘要】 藏族英雄史诗《格萨尔王传·赛马篇》奠定了雄狮大王格萨尔在岭部的地位,从而开始了他南征北战、东讨西伐的一生。本文试图以帕里——洛德的口头程式理论为依据,就《赛马篇》文本中诗句的口头程式艺术进行粗略分析,进而说明民间说唱艺人们的创作手段中,程式化的表达是其主要的创作手段。
【关键词】 《赛马篇》;诗句;口头程式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0)41-0020-02
一、引言
“口头程式理论”又称“帕里——洛德理论”,这一理论的出现,既是对年深月久的“荷马问题”做出的当代回答,也是通过实证研究和比较方法解决现实学术问题的理论范型。作为一门方法论,口头程式理论的精髓可以概括为三个结构性单元的概念:程式( Formula)、主题或典型场景( Theme or typical scene)以及故事形式或故事类型( Story-pattern or tale-type),它们构成了口头程式理论体系的基本框架。程式( Formula)被帕里定义为“在相同的格律条件下为表达一种特定的基本观念而经常使用的一组词”。对于这一界定,洛德又做了他自己的补充,他指出,程式( Formula)是“思想和被唱出的诗句彼此密切结合的产物”。这就是说演唱者个体创造与传统定势相结合的结果或表现形式即为程式。而对于主题或典型场景( Theme or typical scene)这个叙事单元,被洛德界定为“成组的观念群,往往被用来以传统诗歌的程式风格讲述一个故事”。最大尺度的“词”被口头程式理论定义为:故事形式或故事类型( Story-pattern or tale-type),这是个依照既存的可预知的一系列动作的顺序,从始至终支撑着全部叙事的结构形式。帕里——洛德口头程式理论的出现,为民间文学的研究提供了一个可靠的理论工具。随着钟敬文先生最先将口头程式理论引入国内,一大批学者开始了对于口头程式理论与我国三大英雄史诗及各民族史诗相结合的研究。朝戈金运用它对蒙古族史诗《江格尔》做程式句法研究,完成的《冉皮勒〈江格尔〉程式句法研究》一书,尹虎彬对洛德的《故事的歌手》翻译出版等,都表明了口头程式理论开始运用于中国民间的活态文学研究。
今天,伟大的英雄史诗《格萨尔》作为藏族民间文学的宝库和集大成者,已经跃上国际学术论坛,引起各国学者的广泛关注。这一世界上迄今发现的演唱篇幅最长、最辉煌的史诗,代表着古代藏族民间文化和口头叙事的最高成就,是表现藏民族的原始精神的“一种民族精神标本的展览馆”,是具有永久价值的藏民族的百科全书式的经典巨著。它以喷涌的诗情和奇特的语言表达,或庄严恢宏或幽默机智或博大深邃的再现着藏民族的文化生命底蕴,浸润着众多吟诵者的心田;且极大弘扬了藏民族对诗性的认识和最富诗意的文学表达能力。史诗植根于藏民族社会生活的沃土,可以说是藏族最有民族特色的语言艺术宝库。下面以粗浅的阅读和解析《赛马篇》中的诗句,探析其中所包含的丰富的、大量的程式。
二、《格萨尔王传 · 赛马篇》诗句的程式群
(一)地名介绍程式。在《赛马篇》中关于地名介绍的程式可谓相当丰富,以“如若不知此地方,此乃……或这是……”来介绍“角色”所在方位的描述几乎在每首诗句中都出现。
例如:如若不知此地方,此乃乌鸦心房城。如若不知此地方,此乃达戎城堡里。如若不知这地方,这是花虎滩上部。如若不知这地方,这是茂兰山口上。如若不知这地方,这是古惹山左边。
又如:此地名曰贝达宗,此乃达戎城堡旁,此乃嘉洛家牧场,此地名曰中鲁底。
(二)自我介绍程式。关于自我介绍的程式在《赛马篇》中也无处不在,“如若不识我是谁,我乃……或……是我名。”这一程式在诗句中大量出现。
例如:如若不识我是谁,塔尉索纳是我名。如若不识我是谁,我乃角如小神童。如若不识我是谁,我乃果母膝下子。如若不识我是谁,尼玛坚参是我名。
又如:我乃红色马头神,我是达戎超同王,嘉擦协嘎是我名,角如乃是我的名。
(三)赞词程式。《赛马篇》中那些运用自如、构思奇特的赞词,像一串串美丽的珊瑚项链美不胜收,赏心悦目,其中也无不蕴含着一定的程式化表达。例如有关马的赞词这样写道:
这马体俊如彩虹,随时想跑蹄在动。它非白马是赤兔,马头明王变化身。毛色美若红宝石,枣骝骏马身躯上,附有密部灌顶神。黑色马鬃马尾上,附有歼敌众天神。洁白无瑕皓齿上,附有熄灭病魔神。淡黄滑润下腹部,附有福寿兴旺神。宛如鹰翎耳尖上,附有明灯放哨神。风轮般的前腿上,附有管命的战神。铁花般的四蹄上,附着降魔的战神。
又如:有关酒的赞词是这样描述的:这吉祥长柄酒碗里,一有圣母的长寿酒,二有天竺的纯米酒,三有尼婆罗葡萄酒,四有汉地的高粱酒,五有藏地的青稞酒,都是战神喜欢的酒。
(四)数字程式。《赛马篇》诗句中还出现了大量有关数字的程式,它们也有着相对固定的组合方式,而且可以和人名、词组、短语任意的组合构成一组程式。
例如:上排松軟坐垫上,总管大王请入席!达戎超同坐二席,僧伦大王坐三席,南喀僧夏坐四席,古如坚参坐五席,顿巴坚参坐六席,噶如尼玛坐七席,纳如塔巴坐八席,各就各位按序坐。
又如:一则恐怖我心焦,二则风声把耳刺,三则突来一黑人,匪徒装束路相遇。一有恩重父母亲,二有勇猛众兄弟,三有安适好家园,虽不愿意也背离。我这苦命弱女子,虽然脱离强盗手,一来逃跑无指望,二来搏斗力不够,三来求饶无悲心,无这三者心伤透。一用大斧砍虱子,二用毒箭射蚊虫,三用淫威欺弱女,别人听见会讥讽。
再如:奔巴嘉擦第一位,僧达阿冬第二人,丹玛江查第三位,达戎斯潘第四人,噶岱曲迥第五位,曲鲁达潘第六位,聂擦阿丹第七位,乃是岭地七贤勇。
(五)收尾程式。在《赛马篇》中,几乎每首诗句的收尾都构成两种基本程式,而且是“固定化”了的句子结构。
例如:“听懂它是悦耳语,不懂不再做解释。”与“歌唱错了我担当,话说偏了请原谅。”
三、《格萨尔王传 · 赛马篇》诗句的修辞程式
“在语言学中,修辞是通过语音、语义的结合完成的以词汇和语法为基础的高一级语言现象,是人们进行社会交际中追求更加准确、生动等实际效果所必要的手段。” ①在《赛马篇》诗句中最常见的修辞手法是比喻、排比和对偶,下面通过例证对《赛马篇》诗句中修辞手法上的程式进行分析说明。
(一)比喻。《赛马篇》诗句中比喻的修辞手法比比皆是,这一手法使整部史诗的语言形象、生动,呈现出颇具美感的语言程式。
例如:山形像是五佛冠,那是雅拉香巴山;山形像是白绸帘,那是念青唐拉山;山形像是白狮卧,那是玛拉雅圣山;山形像虎抱虎子,那是俄德贡杰山;
又如:无知无识做错事,如同疯子自寻死;心里明白做错事,如同畜生舐屁股;没有实践空口谈,如同无翅小鸟雏。
(二)排比。《赛马篇》诗句中排比手法的频繁使用,把复杂的内容表达得比较集中、透彻、感情强烈,且与整部史诗珠联璧合,气势贯通、流畅,形式整齐,其程式的性质和特点亦不可否认。
例如:这条黄色无垢绸,是拜谒念神哈达巾;這条蓝色无垢绸,是拜谒龙王哈达巾;这条红色无垢绸,是拜谒念达哈达巾;这条绿色无垢绸,是拜谒乃乃哈达巾;全都献给格萨尔!
又如:这些都献大王手,愿能征服鲁赞王!愿能镇压霍尔魔,愿能根除辛赤王!愿能教化萨当王,愿能征服四大魔!
再如:随后跟的那个人,塔巴坚参是他名,他所骑的那匹马,朱砂火焰是美名。随后跟的那个人,达戎斯潘是他名,他所骑的那匹马,黑鸦千旋是美名。随后跟的那个人,聂擦阿丹是他名,他所骑的那匹马,雪山腾飞是美名。随后跟的那个人,布琼塔雅是他名,骑着鹅黄金卵马。随后跟的那个人,僧擦俄鲁就是他,骑着黑鹏腾飞马。随后跟的那个人,宏波桑桑就是他,骑着北风急驰马。随后跟的那个人,四母超同就是他,骑着豺狗黑尾马。
(三)对偶。《赛马篇》诗句中运用了大量的对偶,从形式上看句式整齐,增强了语言的形式美;从内容上看,凝练集中,概括力强,加强了语意的相反相成,也使音韵和谐,节奏鲜明,意义严谨而又表现出明显的程式特征。
例如:幼青少壮和老年,人生长河是装饰,双亲慈爱是双喜,一生平安更欢喜。上师弟子与施主,奉行佛法作装饰,实修佛法是双喜,证得等觉更欢喜。君王大臣和属民,前业决定在命里,臣知君恩是双喜,民知养恩更欢喜。
叔伯兄弟和侄儿,部落声誉作装饰,以智胜敌是双喜,慈心养亲更欢喜。公婆媳妇和女儿,家庭根基作装饰,心心相印是双喜,长久和睦更欢喜。经商行乐和游戏,财富具足是装饰,无盈无亏是双喜,意趣投合更欢喜。
再如:太阳月亮和星星,乃是蓝天之美饰,温暖阳光照大地,同在天空不分离。浓云惊雷和春雨,乃是中空之美饰,相互为友相依存,你求我愿不分离。草籽庄家和水果,乃是大地之美饰,哺育众生身安逸,相互依存不分离。父亲叔叔和子侄,乃是人间之装饰,计谋制服四方敌,安乐相伴不分离。
四、结语
从以上对《格萨尔王传 · 赛马篇》诗句的程式艺术的粗略分析看,在被帕里和洛德称为“故事的歌手”的民间说唱艺人们的创作手段中,程式化的表达是其主要的创作手段。史诗《格萨尔王传》之所以说是藏族最富民族特色的语言艺术宝库,原因之一就是贴近生活,通俗易懂,得益于民间说唱艺人们在说唱过程中千锤百炼形成的语言,即程式的应用。因此,对史诗《格萨尔王传》的程式解读不仅是创作歌诗的方法,而且是保存、传承史诗的一种手段。
注释:
①曲颜斌:《民俗语言学》,辽宁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第111页。
参考文献:
[1]王兴先总主编.格萨尔文库第一卷 · 赛马篇[M].兰州:甘肃民族出版社,1996.
[2]弗里.口头诗学:帕里——洛德理论[M].朝戈金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
[3]洛德.故事的歌手[M].尹虎彬译.北京:中华书局,2004.
[4]朝戈金.口传史诗学:冉皮勒《江格尔》程式句法研究[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