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寻觅·叙事
2020-09-09滕文琪
滕文琪
摘 要:阿巴斯作为伊朗新电影的领军人,通过其独特的镜语手段构筑的叙事时空,将他所关注的底层弱势群体的生命故事放置其中。借助自然流动的诗意叙事,展现了浓厚的人文关怀和对世俗生命的超越性求索。笔者将从内容呈现、美学特征、社会文化意涵三个方面进行分析,总结阿巴斯电影的创作风格。
关键词:阿巴斯;诗意电影;叙事策略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3866(2020)11-00-02
意大利著名导演帕索里尼在20世纪60年代指出“电影的本质是诗性的”,被誉为伊朗新电影的旗手——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正是用一种超然静观的诗意叙事讲述了关于生命、死亡、人性、爱情等主题,把他对现实生活的哲学思考融入电影作品之中,使其电影呈现出具有东方文化特征的哲学思辨与审美风格。其清新质朴的视听语言的使用,更是散发出浓郁的诗性韵味与美感。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拍摄的《何处是我朋友家》,让阿巴斯电影开始走进国际视野,此后推出的《樱桃的滋味》更是为阿巴斯赢得了金棕榈大奖,阿巴斯电影开始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面对席卷而来的全球化浪潮,阿巴斯以悲天悯人的人文言说,缓慢节制地向世人阐述着东方世界里平凡人的人生哲理。本文中笔者将分别从内容呈现、美学特征、社会文化意涵三个方面浅析阿巴斯电影的创作风格。
一、悲天悯人的人文言说
阿巴斯电影创作始于20世纪70年代,阿巴斯借助儿童题材电影创造出独具个人特色的诗与思的影像风格,展现出深刻的人文关怀。所谓的人文精神,就是“对人的生存发展要求、对人的权力、尊严和情感的尊重与关爱、它关注个体生命价值、重视对人的道德良心、个性情感的维护与守望,追求人的自我价值的实现,张扬自由生命本性。”[1]阿巴斯电影正是秉承了这样的人文观念,继承了波斯诗人欧玛尔海亚姆的哲学思想,用悲天悯人的人文言说,含蓄隽永地传递着对生命、死亡以及现世生活的哲学思考。
(一)觉醒与寻找的诗意旅程
“寻找”是阿巴斯电影多次呈现的主题。《何处是我朋友家》中,小主人公艾哈迈德为送还朋友作业本,经历重重阻碍最终到达朋友居住的村庄。通过对阿哈迈德的孩童形象的塑造,高度聚焦其身上的朴素美与人性善,展现了不同于成人世界的执拗与天真。1990年伊朗大地震,村民赖以生活的家园被无情摧毁,这次的地震在很大程度上触动到导演的内心世界,思索数月后,导演开始了《生生长流》的电影创作。以“寻找”的故事出发,一位电影导演(阿巴斯的自我投射)带着儿子普亚踏上了寻找影片《何处是我朋友家》中的两个小演员的旅程。此外《橄榄树下的情人》讲述了平民男坚持不懈地追寻心爱的姑娘的故事,展现了年轻人在寻找爱情路上的觉醒与抗争,打破了孔雀男与凤凰女之间的刻板阶层印象。《樱桃的滋味》里失魂落魄的中年男子巴迪为自己寻找一位埋葬者的旅程,实际上探寻的是生命的意义。在这一场场诗意旅程中,导演阿巴斯用朴素细腻的手法,从小故事、小事件、小视角出发,呈现出平凡个体的努力抗争与惆怅迷惘。通过对底层记忆的深度挖掘,将晦涩难懂的宏大命题隐藏在这一场场诗意的旅途当中。“旅行承担了精神甚至是形而上的意义”[2]。
(二)生命与死亡的终极追问
阿巴斯曾自述到“我在电影创作中对欧玛尔·海亚姆的参照开始于《生生长流》,那是我到地震现场观看地震灾难的时候。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看到过生与死的矛盾。也是在那个时刻,我感到自己很好地抓住了欧玛尔·海亚姆的哲學思想和诗歌的灵魂。它是基于这样一个原则创作的:‘要想懂得生命,必须接近死亡,亲眼目睹死亡。在地震现场,我有一个非常深刻的体会,我去那里不是为了观看死亡,而是为了发现生命。”[3]阿巴斯对生命与死亡的哲学思辨到《樱桃的滋味》时到达了顶峰,他以超现实主义手法讲述了一位一心求死的中年人巴迪走向感悟生命的旅程。巴迪在驾车游荡的途中,寻觅到失业的工人、有信仰的士兵、神学院的学生等人,直至遇到博物馆工作人员——巴德瑞,一位目不识丁但却拥有丰富人生阅历的老人,向巴迪分享了濒临死亡的经验:“在品尝到甘甜无比的樱桃、在看到佛晓时分冉冉升起的太阳后便放弃了死亡。”老人在最后让巴迪自己作出选择,于是电影的最后一分钟,巴迪进入土坑,月亮被浓雾笼罩,影片陷入漫无边际的黑暗。而后第一个生命信号是在六个月后,一个春天的早晨展现在影像当中,阿巴斯用空白片段的黑色将死亡与虚无实体化,阿巴斯以追寻死亡为切入点,探讨揭示人的生命意义这一根本问题。用巴蒂的自省之旅和开放式结局完成对生命与死亡的终极追问,突破了宗教文化的桎梏,使观众更加深入地体察和思索生命的本质。
二、超然静观的诗意叙事
被誉为伊朗新电影旗手的阿巴斯,深受波斯古典诗歌的影响,整体的叙事风格在美学上呈现出一种诗意。影片中抛开大量的纪实镜头,诗意的气质是阿巴斯影片中的一大特点。其电影中的思想内涵不仅继承了伊朗深厚的诗学传统,更是蕴含着导演/诗人对社会、生命的关注,同时又寄予了特殊的哲学、审美情趣[4]。
(一)自然流动的线性叙事结构
《电影:语言还是言语》明确提倡用结构主义语言学方法来分析电影作品的结构形式。克里斯蒂安麦茨认为应该将镜头组合关系看作研究电影叙事结构的关键问题。用镜头的组合来表示连续、进展、因果性、对立关系、空间的远近,等等。阿巴斯电影基本采用线性叙事结构,用生活流式的叙事手法完成电影的创作。
导演摒弃了好莱坞大片所崇尚的强烈的戏剧冲突,在阿巴斯的影片里没有人物之间的紧张对峙,没有荒诞不经的故事题材,也没有暴力血腥的视觉冲击。多的是弱势群体的平凡生活,用简约省净的长镜头、非职业演员的参演、映射内心的音画表达使之意蕴着隽永的诗性美学。无论是早期的“乡村三部曲”、还是进入成熟期的《随风而逝》、又或是《原样复制》都是基于生活式的片段组接而成。如《何处是我朋友家》的艾哈迈德被老人叫去买烟,镜头切换至老人,并记录下老人的长达六分钟的闲谈时光;《面包与小巷》里男孩拿着面包棍回家,在街上踢着罐子,途中遇到的骑自行车的人、恶狗等这样一种生活流式的叙事结构。阿巴斯试图对生活的细节无限放大,以自然流动的线性叙事使电影创作的世界无限接近现实,让观众反观人生,顿悟出生活的韵味。
(二)真实与虚幻相交的叙事时空
阿巴斯为了达到拓宽影片表现空间的目的,电影在纪实和虚构之间的反复切换。例如影片《特写》中,以“戏中戏”的套层结构,将真实事件——一位假冒导演者的受审画面与虚构出来的行骗过程相互交织在一起,让虚构与真实相互渗透,从而实现对社会问题的深刻剖析。又如《橄榄树下的情人》,将男女主人公侯赛因和塔赫莉的生活以所在的小楼为分界线,区分戏中的电影世界与戏中的真实世界,通过对电影叙事时空的重构,营造出由实到虚,虚实结合的艺术境界。在阿巴斯“乡村三部曲”中,三部电影叙事内容的时间空间都有重叠之处。这种对于多重时空的交错呈现,使阿巴斯电影形成一个多时空、多维度的故事。正是这种对于亦真亦幻的叙事时空,在趋近凝结的时间中,使我们感受到不同经验与事物的并时并进,让我们在(垂直)重叠的景象中,感受眼前(存在)和(不存在)的相交运作[5]。
三、阿巴斯电影的社会文化意涵
学者戴锦华说到:“一位电影的解读者对一部影片的精读与揭秘,不会止步于影片自身,而是会将一部影片放置在更为广阔的社会、历史和文化环境之中。[6]”
(一)民族本土文化的显影
在全球化语境下,阿巴斯电影继承了前人写实的乡土风格,远离政治题材,以较为温和的方式,在盛行视听感官娱乐的电影产业中突围而出。在阿巴斯的影像世界里,通过对民俗风情的含蓄展现和对诗歌艺术的极致表达,完成了对民族文化的在场。例如:面对动荡不安的政治时局,严苛的电影审查制度,阿巴斯电影充分继承发扬了“诗以载道”的思想内涵。将对现实的思考寄情于山水。《櫻桃的滋味》蜿蜒曲折的山路,是漂泊与救赎的灵魂隐喻;矗立的樱桃树是生命与希望的隐喻象征。阿巴斯用萧散简远的笔触,将伊朗的传统文化诗歌与电影进行完美融合,共同构筑起极具东方情怀的诗意电影。
(二)后殖民时代东西方文化的龃龉
阿巴斯电影并没有陷入萨尔德的后殖民主义中,而是以其独特的人文关怀和对民族特色的坚守实现了对自我身份认同的建构,承担着文化“他者化”与“去他者”的书写功能。在阿巴斯的影片中,没有宏大的命题,有的只是追求生活本色,亲切真实的长镜头美学。阿巴斯将镜头对准小人物,将伊斯兰民族虔诚、行善、济贫、坚韧的美德通过小人物的生活故事展现出来。
如《生生长流》影片的初衷就是为了探寻经历地震后《何处是我朋友家》的小演员。面对满目疮痍的房屋,没有哭天喊地的绝望呐喊,有的只是一系列反哀悼的场景画面,晃动的长镜头呈现出村落的狼藉,揭示了灾难的残酷无情,然而镜头一转门框外却是一片生机盎然的诗意景象。废墟上的婚礼、百姓僧侣的努力劳作画面,无一不传递着生活在继续的坚定信念。阿巴斯通过影片传递了伊朗人在天灾面前始终透露的坚韧乐观、勇往直前的精神品格,完成了对本民族精神的一次情感映射。
四、结语
阿巴斯用诗意质朴的影像语言表达了他对生与死、人性、爱情的哲学思辨,向世人塑造了一个非乌托邦的真诚世界。阿巴斯作为伊朗电影的成功代表,始终秉承着现实主义的品格,其影片中更是包含了意蕴幽长的哲学思考和对民族文化的审美坚守。未来对其创作风格的探索研究以及成功经验的借鉴。
参考文献:
[1]王明.伊朗电影中的人文观念[J].电影文学,2007(10):27-28.
[2]Alberto Elena.The cinema of Abbas Kiarostami.Saqi in association with Iran Heritage Foundation.2005:126.
[3]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单万里.阿巴斯自述[J].当代电影,2000(3):28-32.
[4]熊文醉雄.伊朗新电影研究[M].北京:中国广播影视出版社,2017,7.
[5]简政美.电影阅读美学[M].高雄:书林出版社,1994,12.
[6]戴锦华.镜与世俗神话[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