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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与冰》:人世归途

2020-09-06郭梦娜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20年8期
关键词:二元对立解构主义

内容摘要:倡导诗歌要“始于愉悦,终于睿智”的弗洛斯特将这一中心思想几乎融入了他所有的作品,九行小诗《火与冰》亦是如此。在这首诗中,诗人暗示世界终将毁灭于过度的仇恨或者欲望,但也在字里行间隐隐透露了自己的疑惑和担忧。从解构主义角度来看,诗歌通过语言的模糊性与不确定性不断颠覆消解了诗中存在的最主要的一组二元对立“火与冰”,以短小精悍的语言模糊了人世归途的方向。

关键词:解构主义 二元对立 火与冰

《火与冰》是二十世纪美国著名诗人罗伯特·弗洛斯特(1874-1963)创作于1923年的一首九行短诗,全诗围绕着世界终将毁灭于何物做出了阐述。弗洛斯特的诗歌大多是田园生活的题材如《修墙》,有着浓厚的乡土气息,总以其多义性和主题的不确定性使人陷入深思。他用语朴实、自然,但其中蕴含着深刻的哲思,如在《火与冰》中,诗人就以火象征人世间的激情和欲望,以冰暗喻冷酷和仇恨,提出无论是冰还是火都具有毁天灭地的力量。在传统的结构主义思想指导下,学界大多将其解读为火和冰如同人性的两级,人类若丧失理性,走向极端,结果只有毁灭,认为诗人借此警示人们不要过度放纵个人的欲望和仇恨,以创建一个和谐美好的社会。1但诗歌蕴含的的哲理之深刻往往不是一种解读所能囊括的,一千个人眼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诚如评论家Judith Oster所示,弗洛斯特正是通过一种“评价的不确定性和开放式的结尾以及对文本宽泛的释义,帮助创建了一种现代阅读方法。”2显然,这种“宽泛的释义”就为这首诗歌的解构主义解读打下了基础,通过几组二元对立:火与冰,欲望与憎恨,阴暗与光明的自我颠覆和消解,诗歌看似明确的意义呈现出一种漫无边际的状态,无法自我支撑,结构主义所支持的中心、权威和上帝之言也就不复存在。

一.解构主义

法国哲学家德里达(Jacque Derrida,1930-2004)认为符号本身已经足够反映真实,对于结构主义所提倡的文本稳定性、中心的“在场”则抱有批判态度,因此,他于1967年提出了解构主义(Deconstruction),解构主义作为一种哲学思潮由此兴起。其后,解构主义传至美国,由美国耶鲁大学文学教授保尔·德·曼、希利斯·米勒和哈罗德·布鲁姆等人在文学批判领域将其发展起来。

传统的逻各斯中心主义所代表的西方文化传统预设了一个“终极能指”,由此出发设立了一系列二元对立范畴(正误,主客等),前一项对后一项占据统治地位,形成西方文化特有的“逻各斯中心论”。3而解构主义者则反对这种逻各斯中心主义,认为语言由于自身的模糊性而具有“延异”的特征,即所指和能指永远难以相互对应,反对“在场的形而上学”话语即万物背后都有一个支撑,一个支配性的力量。他们认为语言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既然语言符号所对应的所指已经荡然无存,文本的明确意义实际上呈现漫无边际的“撒播”状态,结构主义赖以产生意义的深层结构也就不复存在了。(Derrida,1968: 385-390)4

解构主义文学批判就是一种反传统的阅读方式,主题思想就是反对非黑即白,反对二元对立,反中心,反权威,也反语音中心主义。通过将解构主义思想融入弗洛斯特诗歌《火与冰》,可以发现诗歌内隐含的多重含义与主题的模糊,更好地剖析诗人对于人世终将灭绝于火,冰,还是会在火与冰的二重夹击之下艰难存活的愁思与担忧。

二.《火与冰》的解构

哈特曼认为,一切语言都是隐喻式的。5弗洛斯特也认为诗歌皆由隐喻构成,而他本人就善用隐喻赋予那些带有地方色彩的诗歌以普遍而永恒的含义,使其具有深刻的内涵。6《火与冰》创作于一个人类文明遭受冲击思想价值观崩塌的时代,表现了诗人对当时社会现状的担忧。诗人在其中以隐喻的方式展现了诗歌语言的多义复杂性,其中的“火”不仅指向人类的欲望和激情,还有其隐含的宗教含义,而“冰”也不只意味着生活中所指的零摄氏度状态下的水,也暗含仇恨与冰冷之意。语言在其看似无可挑剔的背后逐渐侵蚀着自己的本义,也展现了自身的自我颠覆性,使主题解读更加模棱两可。

(一)火与冰

诗歌前两句“Some say the world will end in fire,/Some say in ice.”7就指出全诗的论点,即世界可能会覆灭的两种可能性。火与冰在此处都是拥有毁灭天地的可怕力量的代表,火可以烧毁世间万物,轻而易举地消灭一切生物,而冰则可以冰冻一切,代表冰寒的冬天一到更是百花凋零,天凝地闭。但无论是火还是冰,不管从其本义还是隐喻义来看,这两种毁灭性的力量在某些方面对人类有所助益,同时也并不能完全作为对方的对立面给予简单的定义。仅从自然的角度来说,火与冰虽为两个极端,但却也不是完全不能共存的。例如冰岛就是冰与火共同统治的世界,纵使是骄阳似火的夏季,冰岛上仍旧是一片冰天雪地,丝毫不受烈日影响,而且冰岛内还有30座活火山随时会爆发。此外,从宏观的角度来说,现在的世界就是一个由“火与冰”的混合体组成,这也就说明并不是这两种力量的存在就一定会毁灭世界,两者反而能相辅相成在一定程度上维持世界的和平与稳定,而传统解读下诗中所暗指的过度的“火”与“冰”终将导致灭亡,却也不见得。对于自然来说,冰不见得是火的天敌,当火蔓延开来,冰也就自然化成了水,水也就帮助自然灭了火拯救了自然,而当冰川时代来临,火也就能救人类于天寒地冻之中。从这个层面来看,冰与火便不仅有灭世之害,亦有救世之功。

在基督教中,火是上帝用来降罪的,有些圣经预言指出,上帝将要灭世的那一天將所有的死者从坟墓中召唤出来,并衡量他们生前所行之事,将那些有罪之人处以火刑,此处的火用以灭世。8但早时又有普罗米修斯偷火种以求人类文明进步的说法。由于文学作品间所具有的互文性,火与冰的灭世之力也显得含糊不清,无法自证。此外,在现实生活中,火更偏向于中性词,也常用于指希望之火,光明之火,冰也常用于保存一些食物或者化学药剂,对人类生活都大有裨益,而不是诗中所指的有害之物。

(二)欲望与憎恨

诗歌的后七句“From what Ive tasted of desire/I hold with those who favor fire./but if it had to perish twice,/I think I know enough of hate/To say that for destruction ice/Is also great/And would suffice.”9则详细说明了火与冰的灭世力量和其暗喻的对象,其中的火暗指人类本性中的贪欲,冰则喻示着憎恨与仇怨。火与冰不是自然的两极,同样地,欲望和憎恨也不是任性的两个极端,相反,在一定程度上,他们相互依存,密不可分,是一个矛盾共同体。

从诗歌语言本身出发,叙述者无论是对欲望还是对憎恨的描述均有正面含义,如叙述者对欲望灭世持“favor”的态度,这词一般用来表达因对某事物的赞许而持赞成的态度,显示了一种喜好倾向,较少用于描述对于黑暗面的支持,且“desire”一词本身就具有积极的文化含义,可以用于描述积极进取的一种渴望。而对憎恨的描述,叙述者则采用了“suffice”一词,该词意为“足够;足以;能够胜任”,同样写出了对它的赞许之情,这样的正面叙述弱化了欲望和憎恨的可怕之处,使诗人欲表达的主题更加扑朔迷离。从欲望和憎恨的自身来看,它们也并不是彼此的对立面。正如Robert Faggen所言,弗洛斯特在晚年创作的诗剧《仁慈的假面具》(A Masque of Mercy)中通过店主所展现的“有些人不想让人了解他们,而我却想让人误解”10正是这样的文字游戏很大程度上契合了弗洛斯特这首诗的创作理念。憎恨也是一种欲望,一种由于对人或事物的厌恶所产生的不愿相见甚至仇视想要伤害杀死对方的欲望,而对于一件事物的欲望若是没有及时得到满足可能也会转换成憎恨,例如爱情中常出现的因爱生恨,因得不到此人而产生恨意进而想要毁灭对方的可怕欲望。而作为对立面来说,叙述者在诗中也并未直接指出,憎恨的“suffice”是不是胜任毁灭世界的任务,还是战胜了欲望得以保存世界,而对欲望的“favor”也不一定是支持其力量强大,可能是支持它去克制欲望的泛滥。由此可见,欲望与憎恨可以相互转化,亦如火与冰一般可以相互制衡。一个人不是只有欲望或者憎恨,大多数情况下两者兼有,这个世界也是一样,所以关于世界毁不一定毁于欲望或者憎恨,而是可能在两者的交织角逐中永永远远地延续下去。

(三)光明与黑暗

诗歌主题涉及两条人世归途,禁欲,克己复礼以得光明的未来,或者沉沦于黑暗欲望的诱惑等待世界末日,但这两条归路提及的概念也是相对的,不能一概而论。首先,光明与黑暗并不是绝对的,有黑暗的存在才知道光明的重要性,例如天上的星星不够亮就不能为我们的肉眼所察觉,但它们确实为世界带来光明。其次,人性中的光明与黑暗面也是相对的,对一个人的善可能是对其他人的恶,而对所有人的恶也可能只是因为一点善念,如战场上对敌人的仁慈就会导致更多人的丧命,因为热情多留过客却耽误他人行程的例子比比皆是。

三.结语

弗洛斯特的诗歌正如评论家Lois Tyson所言,是“一个自我矛盾的复杂多变的结构,其意义在变化与流动中不断交叉相融又矛盾相抵。”11通过对《火与冰》的解构主义分析,诗歌的主题和语言的模糊性由此显现,诗歌的内涵早已超出了它本身的表面含义,可以看出诗人对世界最终将会毁灭于无止境的欲望与仇恨还是会在两者的相互制衡中看似“和平”地延续下去持有很深的忧虑和思考。这种消解二元对立的方法产生的“延异”现象为文本内涵和主题解读提供了很大的空间。

注 释

1.贾正萍,项文芳 《弗罗斯特诗作<火与冰>解读》,载《山西大同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3期,第59页

2.Judith Oster,Toward Robert Frost: The Reader and the Poet,Georgia:The University of Georgia Press,1991,p.12

3.朱刚 《二十世纪西方文论》,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302页

4.朱刚 《二十世纪西方文论》,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301页

5.杰弗里·哈特曼 《荒野中的批判》,耶鲁大学出版社,1980年,第271-272页。

6.金莉,秦亚青 《美国文学》,北京:外语教育与研究出版社,1998年,第125页

7.https://baike.baidu.com/item/%E7%81%AB%E4%B8%8E%E5%86%B0/12806624?fr=aladdin

8.张国清 《由<火与冰>来探究弗洛斯特的暗喻理论(英文)》,载《沧州师范专科学校学报》2002年第1期,第32页

9.https://baike.baidu.com/item/%E7%81%AB%E4%B8%8E%E5%86%B0/12806624?fr=aladdin

10.Robert Faggen, Robert Frost, 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 2004, p1

11.Lois Tyson, Critical Theory Today: A User-Friendly Guide, New York&London:Garland Publishing,1999,p252

(作者介紹:郭梦娜,宁波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英美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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