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迟子建《世界上所有的夜晚》的人文关照与生命美学构建
2016-04-29张璇
摘 要:迟子建的《世界上所有的夜晚》通过文本中形象的语言表达、四度空间的游移转换以及无处不在的情感体察所透露出来浓厚的人文情结和生命美学话语。其中蕴含着二元对立关系框架和生命美学的文本意象,这些都促使文学意义的彰显和个体精神的救赎。
关键词:迟子建;二元对立;悲伤;生命美学
作者简介:张璇(1984-),女,河南南阳人,南阳医学高等专科学校教师,文学硕士,研究方向:中西文学比较研究。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14-0-02
迟子建的中篇小说《世界上所有的夜晚》描绘了一个失去丈夫的单身女性在寻求解脱及精神超越的过程中,所经历的人生悲欢离合与世事无奈。在迟子建的笔下,死亡与幸福、悲痛与欢乐、自我与他人、生者与逝者、小我与社会等形成了鲜明的二元对立关系。主人公恰恰是通过自身生活场景和空间的转移,完成了自身从“不能承受生命之重”的悲哀到“充满温情网”的个体幸福确证过程。而从现实的意义上来讲,则对矿工和小人物的生活充满了温情的体察,对管理者的冷漠和自私进行了批判。所以,《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不仅仅实现了艺术和审美形式的突破,更是也以“审美意识形态”的功能实现对现实社会问题的审视与反思,具有深广的文学史意义。
一、二元对立框架中的人文关照
文本中处处充满鲜明的二元对立关系,而此种对抗鲜明地呈现出文本的人文意蕴与人性体察。
首先是地理空间之间的二元对立框架。在魔术师丈夫去世之后,主人公想去一个名为“三山湖”的地方进行情感疗伤和自我调养,而中间却因为山体滑坡等原因使得列车被迫停留在一个叫做“乌塘”的地方。如果说三山湖是类似于宗教神学中的超验之地,充满了人性的美好和宗教的救赎,那么乌塘就如同充满了死亡和悲伤的泥潭。而这两个场景分别作为文本的两个主要空间,不仅承载叙事的推移,更是也象征主人公的“二度救赎”过程。面对乌塘小镇的种种死亡事件,主人公对悲伤和死亡有了更为深刻的认知,也将局限于个体的困境同他人进行联系,精神上得到一定的升华;而三山湖则是精神层面的理想境界,是具有神性的理想之地。乌塘是一个充满了小煤窑和寡妇的小城镇,它不仅充满被粉尘污染的空气,矿难更是一个接连一个地发生,所以整个小镇就充满灰暗的气息。乌塘的人们总是喜欢对往事和亡者的追忆中完成生活的延续,蒋百嫂是其明显的代表。蒋百嫂大闹酒馆、停电后疯狂的吼叫以及撕心裂肺的疼痛都促使主人公进行探究。不仅是蒋百嫂,一个个“嫁死”的女人的经历都给主人公内心的震撼。而与乌塘相比,三山湖更是具有超验性质的理想空间,是“炼狱之后的天堂”[1]、“大慈大悲的觉悟”[2]。在三山湖的场景中,主人公经历了生命的升华过程,温暖地享受阳光的同时更是完成对个人主体的超越。与魔术师灵魂的对话也构建了另一种形式的生命超越。地理空间层面的二元对立不仅为主人公的精神超越带来了契机,也是社会线索不断深化的过程,是一个从个人情感辐射到群体情感的过程。对于中国现代的女性主义文学而言,一直充满着个体性、情感化和小资化的情感论调,过于关注个人的精神和身体,相对忽略更为宽广的社会空间。迟子建在《世界上所有的夜晚》文本中正是试图克服此种局限,她在个体化的女性情感写作中通过“空间”的游移完成了从个体审美到社会意识的转变。在乌塘以蒋百嫂经历为核心的“众生相”中,主人公悟到以个人伤痛体察他人伤痛的悲悯情怀。这与其说是“同命相怜”的个体指涉,不如说是类似于佛教悲天悯人情怀的个体救赎。在独特的空间转换之中,迟子建跳出了陈染、卫慧所设置的从城市到酒吧、从房间到两性的叙事脉络,将视角深入到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矿工的工作环境、不公正的道德伦理以及利欲熏心的官僚集团,将个人的视角放大到社会的关照。由此,文学的功能便从个体的情感呻吟转换到类似于伊格尔顿所认为的“审美意识形态”,具有了文化反思和审美批判的意味。人文关照也不仅是通过情感层面,更是具有了社会反思和信仰重建的意义。
其次是现实与理想的二元对立框架。正如弗洛伊德将文学的本质设定为“白日梦”,《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也充满了残酷现实和人性理想之间的对立。弗洛伊德认为,主体的欲望是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无意识”领域,在普通人身上通过“梦境”表现出来,而在作家身上则通过“白日梦”也就是写作的方式进行彰显。阅读该小说文本,如同经历了一场从“噩梦”到“超越”的过程。文本的开端和中间部分基本上都是围绕着“死亡”进行的。主人公的丈夫魔术师就是在偶然场景中被一辆破摩托车撞死;在乌塘的经历则更是充满小人物的死亡。金秀因为拉肚子在医院误诊身亡,陈绍纯被一个镜框偶然砸死,云岭的母亲也是被一条小狗咬伤至死等等。此种非正常死亡在文本中随处可见。而在故事的叙述中,随处也可见百姓生活的艰难,矿工、小摊贩、农民、小店店主等等,每个人似乎都有着自己的悲伤和无奈,也都为了自己的生计而辛苦奔波。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充满了荒诞、悲凉和无奈。与此同时,在文本的叙事中,不仅有悲凉的故事情节,更是也有文学温情的力量。比如肇事农民与其妻子之间的患难与共、主人公对魔术师的缱绻深情、周二嫂的乐于助人以及云岭父子的坚强等,这些都贯穿于小说文本的叙事之中,成为与黑暗现实明显对比的另一条故事脉络。而在最后一章月夜清流的场景中,主人公完成了自己精神层面的升华,借着月光沟通了现实和理想,并且实现了和魔术师进行沟通的愿望。此种悲悯的情怀融入自然,也彰显出文学表达独特的感性力量。
二、生命美学的构建
《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不仅从内容层面完成了对人性的体察,更是也具有形式上的审美意蕴和生命美学价值。在迟子建的笔下,万物都具有生动的灵性,他们都是有血有肉的、生动的、形象的和情感化的,从而具有了人物和世界、自我和他者相互交流,情感上相互通约的意味。正如中国古典美学中的“心物合一”和“神与物游”,迟子建也总是试图贴近自然,寻求一种自我精神上和万物沟通的禅学境界。这恰恰是生命美学的核心特质。在生命体系的庞大场景之中,具有一些重要的意象序列,它们共同完成了生命美学的构建过程。首先是“蝴蝶”的意象。在中国传统美学中,蝴蝶往往是生命的象征和情感的外化,比如梁山伯和祝英台的传说故事,最终就依据蝴蝶完成了整体故事的叙述,从而在失衡的叙事技巧中找到了平衡,也成为整体故事意蕴的弥补;而“庄周梦蝶”的故事也完成了对个体生命的神秘体察,将人性与神性进行结合。迟子建准确地运用了蝴蝶意象,最终成为生命轮回的象征和个体情感解放的符号。在文本的末尾,当主人公经历了一系列精神探索和救赎之后,当打开盒子的时候,一只蓝色的蝴蝶从盒子里面飞出来,围绕着她的手指环绕了一圈,然后悄无声息地落在无名指上,如同蓝宝石的订婚戒指。这一情节意象恰恰是作为全文的补充而出现的。纵观整个文本,死亡和悲伤贯穿全篇,给人以主体压抑的感觉。而蝴蝶本身作为具有生命的事物,它轻盈、生动、自然、美丽,给人以独特的审美感觉;再加之中国古典文学特有的情感指向,蝴蝶不仅仅成为魔术师和妻子之间“超现实”交流的媒介,更是成为主人公自我复活、自我存在的确证。主人公经过对伤痛的体察和人间冷暖的感知,完成了精神上的超越。这恰恰是主体和客体之间的情感“交流往复”场景。生命的感知、生命的美好都贯穿其中,从而超越了死亡的黑暗,带来了美好的温情。从艺术的层面而言,蝴蝶意象以及由此而生发的艺术意境也具有丰富的人生体悟和含蓄不尽的审美意蕴,提升了整个文本的审美效果。其次,是有关“银河”的意象。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河流就是孕育生命的自然之神,古老的人们傍水而居,耕作生产,繁衍后代。黄河、长江等更是成为中华民族的精神文化图腾。而河流的意象延伸至神话中,比如银河的意象,则更具有神秘超验的性质。牛郎和织女、董永和七仙女等神话传说中都与银行相关。可以说银河不仅仅完成生命的创造和繁衍,更是见证了人们的喜怒哀乐和悲欢离合。在小说文本中,主人公处在地上的泉水、天上的银河以及明月的场景之中,瞬间获得了生命的感悟。这种感悟不仅超越了对丈夫的思念,更是也成为个体情感超越的标志。
《世界上所有的夜晚》通过二元对立框架结构的梳理和生命美学的构建,彰显出了一个既充满悲伤,又透出温情的人间世界。文学的悲悯情怀和生命意象贯穿其中,实现了人的主体回归和精神上的救赎。
注释:
[1]死亡的魔术、神曲、心理三重奏——解析迟子建小说《世界上所有的夜晚》的叙事艺术[J].当代作家评论.2009(4):119.
[2]从生死无常的沉迷到大慈大悲的解脱——论迟子建《世界上所有的夜晚》的佛学意蕴[J].江西教育学院学报(社会科学).2010(5):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