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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鹃》记忆

2020-09-03贺业安

满族文学 2020年4期
关键词:题写丹东茅盾

记忆一:茅盾题写刊名

听说《满族文学》又迁址了。几十年来,《满族文学》每次搬家,我都要回编辑部去认认门,那是我的娘家!

走进主编办公室,第一眼落在了墙上的镜框。镜框不大,是个超大比例的回形图案,簇拥着一张巴掌大的宣纸,直行书写“杜鹃”二字。这两字是出自我国文学巨匠茅盾先生之手。据说茅盾先生为《杜鹃》题写的刊名,是他人生最后的墨迹。

我望着这熟悉的镜框,往事涌上心头。

1980年夏天,对于《鸭绿江报》(丹东市文联主办的文艺报)编辑部来说,注定是个不寻常的夏天。

经上级批准,市文联申请把《鸭绿江报》改办成文学期刊的报告获批。也就是说丹东就要诞生一本文学杂志了,几代文学人的梦想就要實现了。这可是丹东文学界的一件大喜事!编辑部里充满了期盼和喜悦,编辑们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没想到,为这本文学杂志起刊名遇到了困扰。由于期望值太高,大家起了十几个名字都不满意,达不成共识。不是嫌弃名字不够“大气”,就是认为不够“文学”,把编辑部同仁给难住了。主编路地老师发话了:“继续想,每人至少再起一个,一旦采用,发给稿费!”

无意中我想到了“杜鹃”。这个名字不算大气,但却很接地气。杜鹃花是丹东的市花,另外,杜鹃还是一种鸟,在丹东地区叫布谷鸟。记得小时候,每年春天来临,在元宝山和珍珠山上,都能听到布谷鸟的叫声。在布谷鸟的声声啼叫中,感受春风的和煦,寒冬将去,春天来临了!记得有这样两句诗:“杜鹃声声啼犹血,不信春风唤不归。”杜鹃也预示着文学春天就要回归了!

路老接受了“杜鹃”这个名字,接着上级也批准了这个名字。路老高兴地对办公室的会计喊道:“做表,给贺业安发稿费,20元。”

经过几个月的紧张筹备,《杜鹃》双月刊(内部发行)在当年的10月,出版了第一期。在筹备第二期时,路老突发奇想,托北京的朋友,转请茅盾先生为《杜鹃》题写刊名。

这是件大难事,大家都觉得这是不可能实现的幻想。茅盾先生平生是很少为杂志题写刊名的。在国家级、省级期刊中,也只有《随笔》和《清明》得此殊荣。我心里嘀咕:像丹东这样的边陲小城,又是刚试刊,一个完全没名气的地方小刊物,还是内刊,是不是异想天开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茅盾先生获悉后,欣然命笔,在他生命的最后日子里,为《杜鹃》写下了刊名。

当“杜鹃”二字展现在编辑们眼前时,心里最不平静的是主编路老。他早年在省《文学青年》当编辑时,曾受茅盾先生当面教诲,如今茅盾先生又为他主编的《杜鹃》题写刊名,真是厚爱有加!而我们这些年轻的编辑们,也同样感受到了前辈的关爱和激励,一种崇高的使命感,沉甸甸地压在了肩上。

编辑们把这珍贵的墨宝,小心翼翼地镶嵌在特制的镜框里,高高地挂到墙上。这一切行动没有举行什么仪式,也没有什么人的谆谆教导,大家默默地站在镜框前仰望着,许久都没人离去。当时我心里在想,这不就是《杜鹃》编辑部的精神图腾吗?也像是一面旗帜,将指引着我们,这些耕耘在文学沃土的编辑们,砥砺前行!

茅盾先生题写的《杜鹃》,在1981年第一期制版、印上了封面,同时,《杜鹃》获准向全国公开发行。

1986年下半年,《杜鹃》改名为《满族文学》,由启功题写刊名,但茅盾先生题写的《杜鹃》仍挂在墙上。继路老之后,又经历了五任主编,编辑部先后三次迁址,这个镜框,总是第一时间,挂到主编办公室的墙面上。

我是1987年调任丹东电视台,任电视剧部主任。离开了《满族文学》,但我的心从未走远,始终把那里当成我的家,我的娘家!

有一次,我从外景地回来,路过编辑部,我就上了楼。走到编辑部门外时,感到室内静悄悄的,好像没人。我没冒失开门,从门缝望进去,编辑们正埋头在稿件中。对比喧嚣的外景地,这里安静得有些冷清。壮哉!在“经济大潮”席卷而来的环境中,还能有这样的一方文学净土,难能可贵!我虽然不在编辑部工作了,对室内的这些人,顿生敬仰之情。

时任主编王中和斯文地站起来,把椅子让给我。这狭窄的办公室,一把多余的椅子都放不下,我没有坐。望着对面墙上茅盾先生的题字出神。他凑到我身边低声而深情地说道:“茅公和我们在一起!”

时至今日,四十年,从《杜鹃》到《满族文学》,“茅公和我们在一起!”从未远去。

记忆二:《文学之友》

四十年前的青年和现在的青年不一样,他们手里拿着的不是手机,是文学期刊,是书本。成千上万的文学青年,怀揣着作家梦,挤上了文学这座独木桥。

我当时在《杜鹃》负责编辑丹东地区作者的稿件。每天几十封来稿,白天看不过来,晚上还要加班。绝大多数的来稿,都是些初学写作者的习作,显得很稚嫩,达不到《杜鹃》的发表线。

这些初学写作者,迫切需要进行文学的基础教育,需要“师傅领进门”,经过几年的培养,能成长一批团结在《杜鹃》周围的新生力量。《杜鹃》文学讲习所应运而生。

招生广告一出,报名十分踊跃,几天工夫,七百多人报名。指导老师,光靠编辑部就不够用了,又向外聘请了几位作家和诗人客串教师。开学典礼在二轻俱乐部大礼堂召开,座无虚席,两旁和后面都站满了人。

时任文联主席李述宽讲话并宣布:《杜鹃》主编路地担任讲习所所长,编辑贺业安任教务长。

随着讲习所的成立,一本内部教学用的刊物《文学之友》也诞生了。准确地讲是一本教辅刊物,受著名的《中华活页文选》启发,《文学之友》也没有封面,首页除了刊名之外,就是正文。这本教辅刊物,主要发表学员习作及辅导老师的点评。教务处对辅导老师的点评要求很严,对每篇习作的优点,要实事求是给予肯定,缺点和不足要点评到位、透彻。文字以二三百字为妥,要言简意赅。另外,还开设了“文学座谈”和“学员信箱”等栏目。“文学座谈”请一些作家谈自己的创作经验,很受欢迎。

《文学之友》开始是16开16页,后来讲习所扩大向全国招生,学员多了,页面数又增加到16开48页。

全国文学刊授学会第二次年会在上海召开,我在会上介绍了《文学之友》,得到与会者一致好评,我被选为学会理事。期间,我请上海《文学报》社社长、著名作家杜宣为《文学之友》题写了刊名。

第三次年会在丹东召开,《杜鹃》文学讲习所除尽地主之谊,又一次应约介绍《文学之友》的刊授经验。会后,上海的《文学报》赖主编主笔,在《文学报》发长篇通讯,介绍这次年会的盛况,称赞《文学之友》。

记忆之三:小說沙龙

当年,丹东有了《杜鹃》杂志后,培养本土作者成为编辑部的一项重要任务。

一天,我正式向路老提出办一个沙龙式的小说班,并强调,利用业余时间,无需经费。我一一点出了十几位作者的名字。

路老当即同意。这也是他十分关心的问题。他说,这些作者,近年来都发表过作品,有的还有点小名气呢!他们中间不少人,创作上遇到了瓶颈,急需突破,更上一层楼,期望这个小说班,能帮上他们的忙。最后说,你的负担就加重了。

我当时表态,把小说沙龙,办成作者的驿站,我就是这个驿站的伙夫、马夫!

小说沙龙如期活动了。

我指定吕云德和金力敏担任了小说班的班长。最初是每周活动一次,活动地点设在金力敏家,后移至文联会议室。

金力敏曾写过一篇回忆文章《在小说班的日子里》,发表在《走进丹东》杂志上,记叙他与《杜鹃》、与小说班的缘分。摘录如下:

“1981年我尝试着给创刊不久的《杜鹃》投寄了一篇所谓的小说,当时我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期盼《杜鹃》哪怕是一句鼓励的话,都将足以让我信心百倍,以极大的勇气投身文学创作中去。

没想到,仅仅几天,便接到了一个叫贺业安编辑打来的电话,说小说可用,并约定到编辑部谈修改意见。我第一次投稿就有如此盛情的礼遇,让我大喜过望。

……一天,我正当班,往锅炉里添煤。一个威壮挺拔的中年男子,以狐疑的眼神走近我,打量我,而我,也以好奇的目光注视着他。在双方互相探究的目光交流后,他爽朗的笑了起来,指着我毫不犹豫地说:‘你是金力敏。我被他的直率感染了,也放肆地说道:‘贺业安!贺老师!他从包里拿出我的小说稿说:‘你挺忙,不用去编辑部了,就在这谈谈修改意见吧。

很快,我的处女作《书记走出五十步》在《杜鹃》发表。主编路老又以《学会描写》为题,加以专评。

我也是因为这篇小说,才有资格参加了这个高级别的小说班。

我是小说班的班长之一,我的家成为小说班的活动场所,每当周六晚饭后,大家就聚集过来,纷纷拿出自己作品,然后逐个讨论,集思广益,无所顾忌地提出修改意见,有时就一篇作品的思想性和艺术性,大家意见不同而争论得面红耳赤,讨论的范围,往往延伸到超过文学的更广泛的领域……如今想起那场面,真是让我百感交集,那真是一个难忘的激情燃烧的岁月啊!”

参加“小说沙龙”的作者,有吕云德、金力敏、郭静、胡德伟、杨白川、邬大海、赫茜、郑兆福、袁晓川、王占军、姜宏敏、宋长江等,还有一些记不住名字了,他们当中,有些人发表了许多作品,成为地区文学创作的中坚力量。

路老给予了极高的评价:“……不夸张地说,他们中间有的已显示了熠熠才华,直寻人生体验的层面。运思走笔、起点自有高度。人们有理由期待,他们未来的年份里,必是杜鹃七彩争艳,银杏压满枝头!”

其间,省《鸭绿江》杂志,也开辟了“丹东青年作家专页”,专门转载小说班的作品。著名评论家李作祥,在其《丹东文学风景素描》中,首提“令人刮目的丹东文学风景”,不吝赞美之词,并肯定道:“此时期的丹东文学,已居于全省文坛的显著位置。”

当时,我领到了文联发给我的“伯乐”奖金。多少钱忘了,但我记得,我用这些钱带小说班的全体作者,以采风名义,去农村买了只羊,大家美美地喝了一顿原汁原味的羊汤。

最后,用路老的话结束吧:“我爱他们,也敬他们!”

再说几句

我在这篇小文中,数次提到路老,那是因为我做的这点事,都是在他的关爱、指导下完成的。他是我的恩师。

路老是丹东新时期文学的奠基者,是丹东文学界一面历久弥新的文学旗帜。

路老离开我们已两年有余。记得那年,忽然接到他女儿打来的电话,告诉路老走了,我顿时老泪纵横。因身体欠安,未能前去送行,至今后悔不已。

我们深深地怀念他,祝愿他在天堂里安康。

〔责任编辑 宋长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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