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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我们拉呱吧

2020-09-03王秀云

满族文学 2020年4期
关键词:磨坊发电站

王秀云

夜,躺在床上的女人睡不着,不知怎么,这些天,她的大脑一直绕着男人和女人的事上想。她在想自己所在小区的两位“知名人士”。一位是前楼上住着的胡法亮。胡法亮派头不小,省《农村发展改革报》临江记者站记者,见面先掏给你一张印有许多头衔的名片,他这个记者不在编,属于为报纸拉广告赚提成的,经常出入县城的大小酒店。熟悉底细的人都知道,他原是飞乐鞋厂的后勤职工,他搞新闻拉广告,招摇的很,不乏闹些绯闻。

胡法亮人品上,的確不能算是一个好男人,但抱女人的功夫活儿让他老婆着实满意。他老婆李长菊口齿伶俐,但没有多少“内涵”,在楼下与邻居们说话时,口无遮拦地说些男女的事,说着说着,就把自己的男人出卖了,“要不是他能往家里拿钱,要不是他那功夫能折腾我舒服,我让他天天不安宁”。邻居们再看胡法亮,不管他头梳得再多么光,皮鞋擦得多么亮,胳膊里夹着公文包走得多么气派,都会用异样的眼光瞟他几眼,然后瞅着他的背影嘿嘿地笑上几声。

女人就揣摩起胡法亮的功夫,是啥样。

另一位“知名人士”与女人住同一座楼,东楼洞的王家国。

王家国在七十里外蒙河边上的杏山子开着石英砂矿,加工石英砂,开一百多万的车,走路迈方步,不是装的,巨大的石英砂岩撑着,让他的步子迈得很稳,他如果想“得瑟”,跟胡法亮一样,整个县城的人也不会嘀咕些什么,人家有那个资本。老婆到青岛旅游,买了一个三万多块钱的相机,一不小心掉到了海水里,捞出来水还没透进去,只是有味腥,他一挥手说,换一个。于是买了一架更高档的。鳖是水架的,人是钱架的,这样的人,这样的家,应该是幸福的日子唱着过吧,然在提高女人的激情上,这位老板哥看着再好的“饭菜”,也只能是眼馋肚子饱。听着胡法亮的老婆李长菊口无遮拦讲丈夫的功夫,王家国的老婆朱成霞流露出羡慕的神情。叹一声说,俺家那个,在这方面,白扔白瞎了。李长菊说,王老板那么魁梧,在家白瞎,那是在外边肯定有小三小四,照顾不过来你。朱成霞说,他要是有那个能为,还算他是不枉称为男人。哼,就凭他那根黄瓜让盐搓了似的,还想尖尖着嘴去掏磨眼里的粮食吃?

现在,女人睡不着,揣摩着王家国那个黄瓜盐搓了样子,手就伸向了自己的男人,很想和男人温存一番。

女人近几天身体里不时散发出阵阵香气。那股来自她身体深处的香味儿,是纯正的自然香。每到身体散发这种香味儿时,女人的心情就特别好,看着家里的什么都顺眼,对男人的欲望就无法控制。

女人翻动了一下身,往男人身上靠了靠,两个丰满的前胸也紧紧地贴在了男人的后背上,一只手搂着男人的肩膀,抬起白皙光滑的右腿,轻轻地压在了男人的大腿骨上。

男人和女人是蒙河乡人。那年花三千块钱买了城镇户口,被安排在县光滑大理石厂。后来大理石厂不景气,夫妇二人下岗,男人进了一家建筑公司搞建筑,女人除照顾上学的孩子外,到玩具厂拿些零活,缝马子头,为小熊缝标签,缀小扣,挣点小钱补贴家用。

男人明白女人的用意,就动了动身子,翻身仰面朝天,迟疑了片刻后抬手,把压上来的那条白皙润滑的女人腿,从自己的身子上推下去。边推边说,怪累的,睡觉。女人知道,在建筑队,他推着震动机来来回回干了一天,肯定累。可女人心情太好,男人把她的腿推了下去,女人没有生气,既不烦也不燥。她的手继续动作起来,男人困乏地又说了一句,睡觉。她翻了个半身,仰面躺着。她知道男人干了一天的活,不想再打扰他,也想让自己快些睡。可躺了一会,她的两个眼珠子滚来滚去,怎么也睡不着,老是围绕着男女的事想。

今夜是怎么了,女人在想。哦,想起来了,上午在大街上,遇到了蒋开梅,由蒋开梅想到了那个已经很不年轻的男人小彭,想到了发生在他们身上那些染了粉红颜色的故事。她抬手轻轻地在男人后背上捅了两下说,哎,今天我上街赶集,遇着蒋开梅了。

男人没有回话。女人很有耐心地对男人继续说道,蒋开梅那么好的一个人,到现在,眼角上连点皱纹也还没有。前两年听说她在临沂菜市场生豆芽卖,跟的那个她不中意的男人,开着三轮车往南京贩鹅时,因车速太快,翻进了洪泽湖,脸上缝了十七针,结下十七个疤。哦,你想想,她那个男人本来就黑炭头似的,驴头马面地没长出个人样来,一破相,更不像样了。全怨蒋开梅那时没把握好自己,当年让小彭早早地给糟蹋了,毁了她一辈子,真可惜啊。

男人立马想起年轻俊俏的小蒋,更是联想到那个小彭,那些当年人们疯传的故事。尤其是他俩之间,让所有男人都羡慕嫉妒恨的具体细节。那些细节如同一副让人春心猛发的好药,男人顿时来了精神,骨碌一下翻过身来,问,蒋开梅还那么漂亮?

女人想笑。臭男人,一个德行。就说,漂亮,如今这个年纪了,还穿了小褂,小裙子,打底裤,身材保持得也好,她那样的女人,到什么时候也光鲜。之后,惋惜道,当年怎么就让小彭那个驴脸给那个了?要是别跟小彭有那一扒茬子,找的那个对象别散,不也是一份好日子,后来跟的那个人,八面砍不出一个犁塞子来,做买卖也不是那块料,开三轮车贩鹅,还逞能,开得恨不能飞起来,可好,翻进了洪泽湖里,命大,没被淹死,跟那样的一个人,真可惜了她。

男人听了可惜可惜的,就说,真可惜,男人,遇到漂亮的女人,谁不想……没有机会。

什么?女人用手挠男人的胳肢窝,边挠边说,你个肚子花花肠子。男人被挠得咯咯笑,说,好媳妇,等你再见到蒋开梅,让她来咱家玩。她来了,你就去买菜,也是让空给我,咱招待招待她,我也好抱抱她,找找当年小彭抱她的感觉。

女人知道男人来了情绪了,不困了,就说,你敢?我非找把小刀,把你这个惹事的臊筋割下!顺势,抓住了男人下身,说,行,我让空给你,你抱抱蒋开梅,来,蒋开梅来了,蒋开梅来了!

男人彻底被点燃了,搂住女人的脖子,翻身骑了上去。

女人心里美美地骂一句,臭男人,一点不抗撩。

女人与蒋开梅同住一个村。蒋开梅那朵花儿顶着露水珠把瓣放开的光景,女人还是个小姑娘。她与蒋开梅的妹妹蒋开枝一般大。蒋开梅十七八岁时,公社里的社办工业向大队要人,大队便把她与其他五人,从小队抽调到社办工业,公社分管社办工业的领导安排她去了蒙河发电站近处的磨坊工作。这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进磨坊,给在发电站当电工、已经有了家室的小彭创造了采花的条件。

小彭叫彭恩田,已经三十岁出头,因身材不是很高大,再是他进社办工业比较早,当时,领导同事都喊他小彭。久而久之,到女人与男人现在说起他时,还称呼他“小彭”。

蒙河发电站下面是一个大深潭,深潭南面是高高的石光崖,北面是隆起的大石,岸上是大队的树行子。深潭往下不远,大队树行子前有一片洁白的沙滩,不论男孩还是女孩,都喜欢到那深潭北面的大石上和下面不远处的那片洁白的沙滩上玩耍。

贯穿蒙河鄉南北全境,是一条官道,为唐代所修,清代乾隆年间,朝廷拨下银两,在深水潭上一百米处的官道口,建起一座水漫桥,枯水期方便行人,重要的是驿站快马送信不被耽误,雨天,大水一发,桥被淹没,便不再通行。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国家调集民工,在原来水漫桥的下面,紧靠老桥修建起一座大桥,起名东方红大桥。在建桥时,为了今后的灌溉和充分利用水能,在桥的两端各开挖了水渠,用于浇灌庄稼。

桥北头的水渠下面几十米处,开挖了一条直通河底的渠道,在这段渠道上面建了一座小型水电站。天干旱时,关上水电站上方的闸门,让水进入通向农田的水渠;平时不需要灌溉的时候,放下农田那边渠道的闸门,河水用于发电。大桥修好,发电站建起来,几年时间一直没能充分利用,发的电除了给公社大院、中学等一些单位照明外,派不上别的用场。开始兴办社办工业后,公社革委会研究,在发电站北边盖几间房子,建磨面房,利用蒙河水发出的电磨面。

于是在大水沟上面建起的水电站北面,紧挨着建起了两间磨坊,上了一台小钢磨,一台粉碎机。钢磨磨小麦,粉碎机磨玉米面、地瓜皮子面,秫秫面等,为河两边附近村庄的社员搞加工服务。

蒋开梅到磨坊工作后,女人跟几个小伙伴经过磨坊时,总是要跑过去往里瞅几眼,喊蒋开梅一声,或向她扮个鬼脸,然后再向河下走去。女人清晰地记得,磨坊里没有活的时候,蒋开梅便把针线活从布包里拿出来,那是一双刚刚用花线开了个头的鞋垫,她坐在靠窗口的那条长凳子上,用心地绣起鞋垫。那时,爹娘已给她订了亲,她是在给她的未婚夫郭翔绣鞋垫。

蒋开梅的未婚对象郭翔,家在南岸的柳行岔村,从发电站往东不到一里地,那儿靠河的沙土里,柳树成片成林,大河边上,小河沟两岸都是,有的柳树一抱多粗,所以村名叫柳行岔。订亲的时候,女人跟小伙伴都去了蒋开梅的家,在她那间小东屋里,坐在床上看她婆家给的几样衣裳,女人挤在姑娘们中间,眼瞅着看,既看红包袱里的物品,又看蒋开梅那一张俊俏的脸,订亲了,是有婆家的人了,好像一下子不认识她了,感觉似熟又陌生。

蒋开梅的眉眼间,笑意都要浸出来了,使得她越发好看,那笑,是从她的心底里生出来的。从她那脸上挂着的笑意上,尽管女人当时不很懂大男大女心事,感觉她对这桩婚事非常满意。她把那块褂子布料拿起来,披在自己的身上,让同般大的姑娘看,商量着做件什么样式的褂子,又拿起那块条绒,贴在那双修长的腿上,想想穿在身上后的气派。

两个提来包袱的媒人,在西堂屋的外间,小地八仙桌前围坐,由蒋开梅本家叔父大爷、村内德高望重的宋先生等人陪着喝酒,他们说着这门亲事,说这两个小孩,真是天作地合的一对,世间少有的一双。说着大队里最近的生产,今年的农事,话着桑麻。里间里,看过未来婆家送的礼物后,蒋开梅把早已准备好的束腰带、帽子、绣着鸳鸯的烟荷包,两双袜子,鞋,放进了红包袱,由媒人走时提回男方家中。

烟荷包上用红线带子拴了一只玻璃烟袋嘴,铜的,这是订亲时,女方必须给男方准备的礼物,烟袋,烟火代代相传,会吸烟,才是真正的男子汉,那烟荷包上绣着的一对鸳鸯,寓意这对媒妁之言的未来小夫妻,将来像鸳鸯一样,永不分离。

随后,蒋开梅从床头的小盒子里拿着喜糖,分给大家,那糖带着喜庆味道,甜在了当年的几个小姑娘大姑娘的心里。

蒋开梅到磨面坊后,女人和连荣、蒋开枝几个小姐妹,路经磨坊,经常看见一个嬉皮笑脸的男人站在她身边,那个男人就是小彭。女人记得很清晰,一次,深秋时节,她们到河岸边的树行子搂柴火,走过磨坊,蒋开梅正在一只鞋垫上绣喜鹊。就在蒋开梅精心地绣着鞋垫的时候,那个瘦瘦的姓彭的男人在旁边,不时用手动她的头发。蒋开梅发现了远处三个女孩,狠狠地白了那个男人一眼,生气地抬起手,照着伸着戳惹她的那只手猛一下子打去,边打边把脸拉下来,带着气愤声调地说,你舅给你“铰头”时,没有给你好好地铰铰手指盖吗?怎么这么贱手贱爪!

铰头,是当地的一种风俗,孩子出生来到这个世界后,男十二天,女九天,娘家人都要担了米面,挎了红糖鸡蛋,为孩子买了小衣裳,高高兴兴地来“铰头”。来的人中,有姥娘、舅、姨及他们的家人,这是一种庄重,为小外甥举行的仪式。铰头时,舅舅要拿起剪刀,铰下外甥的一缕头发,这缕头发要用两枚铜钱夹住,用红纸包好,红线系好,红秫秸挑了,插在小孩子住的屋门口外面正上方。铰头时,舅还要象征性地手拿剪刀,在孩子的脚上、手上等地方比划比划。比划时嘴里还要说,铰铰脚,走路稳;铰铰手,抓钱准;铰铰鼻子,闻香香;铰铰嘴,会说话。

对于蒋开梅瞪着眼珠子训斥,小彭并没有罢手,他仍把手往她的脸前、怀中一伸一伸,边伸边说,小蒋,你生气的样子真好看,我就愿看你生气,再气一点,再气一点。

小彭不停地挑逗,蒋开梅真的生气了,她把手中的鞋垫扬起来,又一次朝小彭伸过来的手上一砸,嘴里骂道,真的贱手贱爪,再伸,狗爪子给你剁去。快死一边子去!

你们男人有时真的太贱了。女人说。

男人不再听女人的拉呱,小彭“沾花惹草”的动作,和女人说的“贱”字,陡然激起他的想象,生出一种不可言状的“仇恨”,在女人身上竭尽全力地行作,直把女人行作得脚蹬手拧,手指甲抓进他肩头的皮肉里。

接下来,便是女人幸福地呻吟。

呻吟声过后,女人静下来。除男人渐渐匀和的呼吸外,屋里屋外听不到一点其他声响,哪怕是看家狗子的鸣叫、或老鼠弄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隔日夜里,女人又拉起小彭跟蒋开梅的呱。女人原本是想让男人休息身子的,可男人再次提起蒋开梅。臭男人!

那就继续拉呱吧。

女人对小彭的“刻骨仇恨”,源于后来娘让她担了淘出的麦子,去水电站磨坊磨面。那次,是她与小彭直接的针锋相对,那次磨面虽然早已过去,但仿佛如同昨天,情景历历在目。她对男人说,小彭那个贼熊,真不是东西,典型的势利眼,我担了麦子去磨坊磨面,就因为他,我差点跟公社大院当小通信员的王怀周打了起来呢。

回忆让女人兴奋起来。翻了个身,支起一只胳膊肘,对男人说,我去的比王怀周早,轮到我,蒋开梅就提起箢子,要往磨膛里倒,这时,小彭那个贼熊喊她,说让别人先等等,王通讯员还要回公社工作,先给王通讯员磨。

小彭一喊,蒋开梅就把手里提起来的箢子放下,想去提王怀周的箢子,先给他磨。我一看说,挨号挨着我了,总归有个先来后到,轮到我了,就得给我磨。

小彭斜瞪了我一眼,把脸一拉,恶声谤气地说,先给你磨,你不就是回家压碾烧火?王通讯员还要回公社工作!

我说,他回公社工作也得挨号,不能在公社里工作,你就溜他的沟子(溜沟子,当地的方言,即“拍马屁”),先给他磨。我就是不让,我后边挨号的三四个娘们也喊着,分出个先来乍到,按号来,不能乱了规矩。几个人一嚷,小彭那张小黄脸憋得干黄,蒋开梅看看王怀周和小彭,就又提起我的箢子,把麦倒进磨笼里。

小钢磨便“吱吱”地响了起来。小彭不再说话,转身离开了磨坊。

小钢磨响了不到两分钟,电,突然停了,电机一停,磨坊里的机子不转了。不用说,是那个坏心眼子的小彭去他发电站的那间小屋内,偷偷地去把电停了的。

突然的停电,正忙碌的蒋开梅,没想到是人为所致,跑到门口喊小彭,问是什么情况。小彭从发电站那边的平房里出来,来到磨面坊,对蒋开梅说,发电机出了故障,得维修。

男人说,你那时,挺冲,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女人伸手拧了男人耳朵,愤愤说,我的麦子在磨笼里一半,在外面一半,发电机突然出了故障,我不急吗?我问小彭什么时间能修好?他说,难说,也许一会就修好了,也可能三天两天修不好。你别在这里等了,修好电机晚上加班磨面。

我说,发电机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说坏就坏了?是不是你去给关了!大家都是明眼人,这点小手段,谁看不透,后面的几个娘们就劝他说,你是个大人,别跟这个小孩治气,快去开开。王怀周也感觉这样不好,因为先给自己磨的问题,挨号的人不让,小彭把发电机停了,万一反映到公社,事就大了,他要小彭去开开,僵持了一阵子,小彭也觉得再这样下去不妥,于是就去发电站的房内,把发电机开了,小钢磨又“吱吱”地转起来。磨完面,支上加工费,我担着箢子从磨坊走出,狠狠地瞪了一眼小彭,大聲骂了一句,没有正心眼子的孬种,不行正,天打雷轰,不得好死!

男人说,真不知道你那个时候这么嚼牙,知道就不娶你了。

女人说,娶谁?说,娶谁?

男人说,蒋开梅。

女人立起身,那个破玩意,你也娶?好,蒋开梅来了,蒋开梅来了!说着主动上了男人的身……

第二天一早,女人早早起床,为男人熬了小米粥,熘了馍馍,特意给他煮了两个鸡蛋,给他增加营养,抹地面的活,很累。

男人吃了饭后,收拾了一下,就忙着去施工工地干活去了。女人先是把该洗的衣服泡了,又缝了一阵子手工活,想想今天是集市,就洗了洗脸,找出一件像样的褂子穿上,去集市赶集了。

县城的集市,据说从明代起,农历四九逢集,与女人的老家蒙河街的集是一天。前几年,小城要全面城市化,取消不伦不类的集贸市场,当时的城关镇领导考虑再三,感觉保留这处集市很有好处,一是市民购买农产品方便且便宜,二来乡下的父老乡亲可把时令菜蔬瓜果拿到小城来,既丰富了城里人的菜篮子,也充实了自己的钱袋子。再是,集市是一个地方的特殊记忆,这里面有太多太多的乡愁,于是,这个集市被保留下来。

女人走在去集市的路上,走到县教育局时,她想起刚进县城时,这地方还有一条大水渠,水流哗哗,往上还是一片空场,那时,她和男人谈恋爱,就在那水渠旁,渠两边是一棵棵的柳树,现在,有柳树的那些地方,都盖起了高楼,那条清澈的渠也早已没有了,再也听不到哗哗的流水声。

女人过了马路,来到县工商银行大楼跟前,哦,前几天,正是在这儿见到蒋开梅的。一个疑问起在了女人的心头,这不年不节的,蒋开梅怎么在这里?她在县城买了房?

困惑终不得解。晚上,吃罢晚饭,看了会儿电视后,女人说,蒋开梅可能在县城也买房了?那个小彭也不知道哪里去了。男人说,那家伙,命不会好。

男人对小彭多少有点印象。中等个子,有点瘦,但是个筋骨人,有力气,那张脸很不好看,长长的,像个枣核子,肤色有些黑。

小彭的脸相虽然长得不怎么周正,但他很注重梳洗打扮,整天把一口牙刷得柳条筐子让硫磺熏了一般,煞白。从县上学习回来,穿了一件崭新的涤卡褂子,远远看上去,就像个真正的脱产人员似的。尽管不吃国库粮,不是正式的国家干部,但在社办工业上干,也算半脱产。三秋大忙时,生产队分地瓜,老婆在家弄不了,他就请假回家帮忙切切地瓜皮,平时一个星期回家拿趟煎饼,回家,也是匆匆而去,匆匆而回。机房里有一张小床,倒也是个修身养性的地方。

说到那张床,女人又想起了一个女孩。

与蒋开梅一起磨面的,是个姓程的女孩,叫程兴芝,家在蒙河南面的程家店子。称“女孩”这个词的女子,大多长得水灵秀气,含情脉脉,给男人们一种磁石般的吸引力。可称呼这个姓程的闺女为“女孩”,实属过奖。小程是个女的不假,但通身上下早就没有了“孩”的灵动和稚嫩。她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大闺女,身材矮矮的,且胖,是个典型的“矮巴档子”。没有修长的好身材不说,小程的臀部还发育得非常惹眼,走起路来的姿势很特别,屁股一拽一拽,极像一只肥肥的急于下水的老母鸭。每次看到她离开磨面坊回家时的背影,小彭就“呲呲”地笑个不止,对着蒋开梅耻笑小程说,你看咱“程大姐”那两个腚锤子,把裤子撑得没有别的了,满裤子的腚。要是一头猪,这两块后座起码得有六十斤。

小彭说,不,再往前送送,送到村前苇子汪边那棵大燕子树旁。那儿你离家就很近了,有坏人,你也不怕了,只要你一吆喝,坏人就会吓跑。说着,他又去攥蒋开梅的手。

蒋开梅“咯咯”地笑着,又躲开。小彭见蒋开梅只是笑,没翻脸,知道眼下是最好时机,过了这个“村”可真就没有那个“店”了。于是他大了胆子,猛地两步上前,两只胳膊张开,一下子抱住了蒋开梅。蒋开梅一下子有点懵,她生气地冲小彭斥责道,你别耍流氓,干什么你,快松开!

此时,小彭热血冲动,哪还顾什么流氓不流氓,他两手紧抱住蒋开梅,与此同时,嘴巴子就往蒋开梅的嘴上黏,蒋开梅想吆喝,但自己是一个大姑娘,这深更半夜的,喝扬出去丢人,她反抗着,把头从这边歪到那边,就是不让他把嘴贴上。

小彭的心咚咚咚咚地跳着,越跳越快,他的声调都变了,他激动地说,开梅,开梅,来,让我吻吻你,别躲,别躲。蒋开梅用力把头往一旁捋着,躲着送上来的那张满是男人小胡茬的嘴。她说,我有主了,让我婆家知道了,他们会来打死你。

小彭说,我抱了你,打死我,也值。不管打死不打死,现在,我就想亲亲你。见蒋开梅确实不让他亲嘴,于是就把嘴巴子贴在那张嫩嫩的脸上,静静地享受着。蒋开梅把头歪向这边又歪向那边,也一次次试图挣拽开,那双大手紧紧地抱住她,无奈,让小彭亲个够。过了好长一会,蒋开梅猛地推开小彭,仍然生气地说,行了,天都什么时候了,我得回家。蒋开梅头也没回,刮风一样,一路小跑着往村中走去。

第二天,蒋开梅去磨坊,远远看见那两间屋时,她的心里嘣嘣直跳,脸上热辣辣的,像在出火,快到磨面坊,小彭站在發电站屋门口,笑着同她打招呼,她不敢抬眼看那张长脸,想想昨天晚上的情形,羞得低了头,快速走进磨坊。

程兴芝早来了,此时没有活干,坐在凳子上用白线钩领花。蒋开梅不敢看她脸,从墙上把小布袋拿下来,掏出没有绣好的鞋垫,坐下,绣起鞋垫子来。

女人说了以上的传闻版本,说第一次他们根本没有发生男女的事情。她说,你想,蒋开梅已经订了婚,她没接触过任何男人,猛不丁让男人抱住,多羞啊,她从心理上接受不了。

男人听了,说,都传他们第一次就好上了。接着,男人说了另一个版本。

晚上加班磨面,天很晚了,小彭送蒋开梅是真的,在路上,小彭大了胆子揽了她,开始,蒋开梅还反抗着,就是不接受那张擩上去的嘴,但小彭一个劲儿地要吻,蒋开梅躲了一阵子,累了,知道也躲不过,就不再把头歪到这边歪到那边地来回折腾,顺了小彭。在小彭吻着的过程中,她渐渐地接受,渐渐的,觉得小彭的嘴唇热热的,那热让她的浑身痒酥酥的,心里很是激动,很舒服很好受的感觉。

蒋开梅毕竟是个姑娘,害羞,两手推开小彭说,彭哥,你快回去吧,这样,让人家看见,还不传疯了。往后我怎么见人。

小彭见蒋开梅已经没有一点反感,便亲热地揽着她说,天这么晚了,不会有人看见。接着他进一步提出了要求。他说,开梅,咱俩玩玩吧。

石头塘北面不远,蒙河街村子前面,岸边长满苇子、水中长满香蒲的大汪,汪边生长着好多棵老粗老大的树。这种老粗老大的树学名叫平柳,当地人俗称“小燕”,春天开花,结的种子一嘟噜一嘟噜的,每一枚种子都带着“翅”,像一只只想要飞翔的小燕子。尽管夜深人静,为了防备有过路的行人,小彭一边对蒋开梅央求着,一边揽着她朝苇子汪边那棵最大的燕子树跟前靠。

蒋开梅怯怯地说,彭哥,不,不,我害怕。让俺爹知道了,会砸死我。

小彭说,别怕,别人不会知道的。说着,他就把蒋开梅往那棵最近的大燕子树旁拖。

蒋开梅也已经进入青春躁动的年龄,在一个男人怀里,让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人生滋味。小彭拖她,她就半推半就地被拥到大燕子树跟前。激动着的小彭把蒋开梅拥得脊背靠在了大燕子树上,两手捧着蒋开梅那张白兮兮的脸盘子猛烈地、一口一口地啃着,他恨不能把蒋开梅吃了。他一口口地啃,直啃得蒋开梅没有了任何不从,温顺而乖乖地像只小绵羊。随后,小彭把蒋开梅的上衣掀起来,把头拱在她的胸脯上……

小彭把蒋开梅浑身上下,探索了一遍后,在蒋开梅彻底地被他俘虏了的基础上,不再犹豫,解开了蒋开梅的腰带——

女人说,你可真能想,想的够仔细。

男人说到小彭把蒋开梅的腰带解开,想想解开的是一个细皮嫩肉姑娘的腰带,有些不能自持,把伸向女人的手,又缩了回来。

女人说,怎么,嫌我老了?我可比蒋开梅年轻。你们男人呀,不是个东西。男人的心思被女人说中,嘿嘿笑,似乎很勉强,搂住了女人。

又是一个夜晚。

女人想起小时家乡的晚上,月亮的光,让村庄梦幻般的朦胧,满天的星星,那深邃夜空又充满无限神秘。来到这座小城后,再也没有那种意趣和纯真,五彩的灯光遮住了那温柔的月光和灿烂的星光,想那皎洁的月光和星光,也只能靠回味。好在,有过去的故事,让夜晚充实而美丽。

男人说,再拉拉再拉拉。

女人明知故问,拉谁?

男人说,蒋开梅,小彭,还没拉完呢。

女人哼了一声,不拉。

男人说,不拉就不拉。掉过头,想睡。

女人说话了,一次,是在老秋,我和蒋开枝几个女孩,拿了筢子挎了筐往大河崖走,到南大河崖搂柴火。经过磨坊时,磨坊里没有动静。等走到磨坊门口,看见小程坐在门里边一个高板凳上缝鞋垫。蒋开枝往里看了看,没有看到她姐,就问程兴芝,俺大姐呢?程兴芝停住缝鞋垫,腚没动,头往后扭着,左边右边连连扭了几扭,眼珠子连转了几转,恨不能把门后老鼠窟窿都瞅瞅,嘴里带着疑惑,哎,刚才还在这儿呢,这霎怎么不见了,是不是去了机房,帮助小彭修电机去了?

蒋开枝不见她姐,站在磨机坊窗口停了停,往南看了看,想要看看发电机房里有没有。她使了个眼水让我跟她一块过去,我摇了摇头,表示不去,倒是连荣很听话,和她一块朝发电站的门口走了几步。

当时,我们少年,都是孩子心理,蒋开枝一样,在磨坊不见她姐,她也猜测可能在小彭的发电机房里,好奇,她想看看她姐在做什么,放轻了脚步往那挪,她一放轻脚步,又看连荣也在往前挪,我也禁不住,跟在后面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往前走。走到电机房门口,她们两人悄悄地停下,蒋开枝上前,把耳朵贴在门缝上听。听了片刻,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她用手一推机房门,门开了,屋里并没有人。蒋开枝就走进屋里。我和连荣避在门口往里看,屋当门空场的地上,扳子钳子摆了一地,像是正在修着电机。屋内,是架在水渠上的那组发电机,此时停止了运转,除机器外,并没有人。

从外面看,发电站是一大间屋,其实里面是两间屋,外间是机房,里间是小彭的住处。走进屋里的蒋开枝往前走了走,伸手推了推里间门,没推开。蒋开枝就往门上“啪啪”地拍了两巴掌。

巴掌的响声一落,里间传出一个男人生气的质问声,谁?干什么!听见里间的小彭这么一喊,我慌忙往后退,退到门口,连荣随着我也退,联想到在磨坊缝鞋垫的程兴芝说的,蒋开梅在帮助小彭修电机,连荣就“嘿嘿”笑了。这笑,让蒋开枝心里发毛,因为已经是懂男女事的年龄,那时社会上开始传小彭和蒋开梅的事了,她肯定在为她姐担心,就没有往后退,她心里肯定也往那一条路上想了,板起脸,很严肃地对着门里边回了一句,我,俺姐呢?我找俺姐。

我和连荣退到门外后,伸着头往里边看着。过了一会,里间门敞开了,小彭走出里间,把门随手一带,冲我和连荣吼道,小贼羔妮子不快去搂柴火,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他却没吼蒋开枝。

蒋开枝很可能已经预感到了她所想象的,仍然面带怒气地问,俺大姐呢?我找俺大姐!小彭转过头,看了一眼蒋开枝,理直气壮地说:你大姐在磨面,找您大姐,去磨面房找去。

天真的蒋开枝分辩说,俺仨从磨坊里来的,那里没有,程兴芝说她在这儿帮你修电机。

小彭不耐烦,他没再说什么,一把推着蒋开枝就往门外拥,边拥边说,走,走。你就听程兴芝胡说八道!你大姐什么时候学的会修电机?说着,他把我们推到了门外,随后从门后的挂钩上摸出锁,“嘎嘣”一下把门锁上,然后撇开我们,朝磨坊走去。

站在门外的蒋开枝隔着玻璃往里看了看,她不信小彭的话,回过头来对我和连荣小声说,俺大姐肯定在他那里间里,小彭这个王八喂的没安好心!

我和连荣没有应话。里间的北头有个小窗户,但很高,高个子成年大男人跷着脚也看不到里面,别说我们三个小姑娘了,但蒋开枝还是走过去,跷跷着脚想看看里面,看不到,就冲里面连连喊了两声,大姐,大姐——

里面没有回音。之后,蒋开枝把耳朵贴在墙上听,听了一阵子,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我们三个人面面相觑地站了一会,拿起筢子和筐,离开发电站,从磨坊北边的小路,向河崖头那片树行子走去,到河边搂柴火。

男人急忙插话,蒋开梅肯定在小彭的里屋,已经到手的小雀,小彭有空不就打个“欢翅”?

女人说,我也一直感觉蒋开梅就在小彭的屋里,正在甜言蜜语地,真不想,让我们几个小毛妮子给冲了,他肯定特别记恨我们。可惜,当时我们都傻,不傻的话,就在门口等,看她出不出来!

男人说,他们两个的那些事,那个程兴芝不全知道?他能骗过了程兴芝那双眼?

女人说,那个小程也不傻。何况,后来,他俩都不怕人了,越来越公开。

小彭每次去临沂买机器零件,都会给蒋开梅捎双尼龙袜子、一瓶花露水什么的,蒋开梅对这个很会讨人欢心的男人,由拒绝到接受,都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后来,在蒋开梅的心里,已经没墙了。

刚开始,小彭与蒋开梅两人还很谨慎,秘密地做着不见天日的事情,打的是一道“铁墙”。渐渐的,两人也就不再在乎,甚至可以说是胆大妄为,“铁墙”变成了“纸墙”。磨面坊是众多百姓都去的公共场所,社会上很快就把他俩的事給传疯了!

事情传到了蒋开梅未婚对象郭翔的耳朵里。郭翔晚上就到发电站瞟。他连连瞟了几回,堵了好几次窝子,都让他白费了心思,没能抓个现行。

郭翔的家与发电站一河之隔,在蒙河发电站的东南方向。八月十五中秋节前,磨坊里的活儿很多,白天干不完,需要晚上加班。吃过晚饭,郭翔借着月明地,从村中走出,来到蒙河边上。

再有几天就是中秋节了。天空清澈,月亮早早地从东边的河湾上空升起来,月光照着蜿蜒的河床,照着两岸的树木,照着空旷的沙滩。郭翔穿过河边一片杨树林,走进河滩,河沙软软的,此时,河水比先前瘦了很多,也凉了很多。郭翔选择了一处水浅的地方,从这里顺着河流往上,不到三百米,就是蒙河发电站和磨坊,在沙滩上脱掉那双沾得满是黄泥的蓝帮球鞋,挽了几道裤腿,手提着一双鞋趟水过河。

夜晚的河水比白天凉,郭翔感觉两条腿被凉得麻沙沙,他看看月光下两岸静美的沙滩,看看晃动着月亮的河水,心想如果不是去捉奸捉双,自己会在沙滩上坐下来,静静地坐在月光下,享受这秋夜河边特有的宁静。但现在,心里让烦恼的事情搅拉得不得安宁。郭翔过了河后,穿过树行子,走上崖头,远远地朝磨坊看去,电灯的光从磨坊的窗户里亮出来。他沿着崖头上边的一条小路,朝磨坊走去。

往前走了没多少步,郭翔便听到了磨坊里小钢磨正在磨着麦子发出的嗡嗡声响。他停住了步,心里想,这时,蒋开梅和那个姓程的闺女正在忙着磨面,还有等着拿面的人,肯定不会有那些男女的下作事。自己的未婚妻要是与那个骚狗有男女的事,也得等到磨完面之后。

为了不让蒋开梅和小彭发现自己,郭翔没有冒失地靠近磨坊,而是从河崖头绕道走到了水泥预制件厂旁边,那条为灌溉下游农田而开挖的水渠边上,在翻起的土堆后面,选了一处能看到磨坊,又能隐蔽自己的最佳位置,脱下一只鞋垫着,坐下。

一个小时过去,陆续有人担了箢子从磨坊出来,挑着磨好的面回家。两个小时过去,就见发电站的门开了,小彭从里面走出来,走进了磨坊里。

月亮往上升着,越升越高。吱吱吱,嗡嗡嗡的钢磨声终于停了,一阵说话声,抽打身上尘粉声后,那个矮墩墩的小程,走出磨坊,跟着本村来磨面的人一起走了。

再一会儿,小彭从磨坊出来,站在门口,点上一根烟抽着。月光下,郭翔看到小彭,恨从心生,心中生出的那个恨,真让他感觉到了什么是咬牙切齿的滋味。他心里狠狠地骂道:好你个贼仔,我逮着,先给你来上一顿狠的,把你的骚筋砸扁,再扭送到公社,让公社里游你的街,开你的批判斗争会,看你今后还敢拉拉着个捣蒜锤子到处撒臊!

蒋开梅走出磨坊了,把门锁了。月亮地里,已经万籁俱寂的时分,一声甜脆的声音传来,彭哥,走。

小彭说,哦,先上发电站屋里歇一歇。

蒋开梅没有拒绝。他们一先一后往不远处亮着一只百瓦大灯泡的发电站走,暗处的郭翔心头上的火苗子也就要蹿出来的时候,一腔男人有力的声音喊来,小妮子,什么时候了,快家走!

是蒋开梅的爹。也许,蒋开梅跟小彭的传闻也传到了老爹的耳朵里,他早就等在大路上。她爹的喊声像一块突然飞来的大石,一下子击碎了小彭的美梦,小彭和蒋开梅不得不放弃盼望了大半夜的苟合偷欢。

小彭呆呆地站着,蒋开梅也愣怔了。两人好像什么也没说,蒋开梅默默转身,朝爹站的方向走去。

站在水渠土堆后面的郭翔也在发呆,他呆呆地看着未婚妻与她爹一起走远,又看着小彭站在磨坊门的夜色下,像根木桩似地一动不动。

夜,很静,蒙河里的水声很清脆,那是一架大地上的天然之琴,琴声浸入心扉,悦耳悠扬。烦躁的郭翔,丝毫听不出水声的悦耳,他叹了口气,对未婚妻蒋开梅,陷入左右两难的痛苦选择之中。

蒋开梅与小彭出事,是在大年三十的晚上。

女人和她要好的同伴连荣几个人,到蒋开枝家中招呼蒋开枝玩。天下了大雪,过年又穿上了新衣裳,家家贴了春联,村庄不时地响着鞭炮,去蒋开枝家的路上,把个连荣兴奋地,说咱就在蒋开枝家,今晚上都不睡觉了,要好好地守岁,一直玩到大天明。她们来到蒋开枝家,在堂屋门口,探头从门玻璃往屋里看了看。屋里,过年来蒋家玩的人很多,小彭也在其中。

蒋开梅的父亲是过来的人,对任何事情都吃得透。他一看小彭,心里“咯噔”一惊,心想,这个杂碎来了,不会安好心。但过年是热闹吉祥的日子,大年夜里,不管是谁来家里拜年,都得笑面相迎,宾客相待,蒋开梅的父亲便陪着几位邻居和小彭坐在桌子跟前,边话着日子边喝茶。

女人跟小伙伴儿们就进了里间,蒋开梅和蒋开枝的房间。姑娘们欢声笑语,终于让小彭坐不住了,他推开门,说,这么热闹啊。

几个姑娘一听小彭说话,都喊他进来进来,拉拉呱。

小彭坐在床沿上,和几个大姑娘说笑着,不时地眩眼看看蒋开梅。隔了不久,小彭冲我们几个小女孩说,天这么晚了,还不快回家睡觉,老鼠一会就娶媳妇,回家晚了,会让娶媳妇的老鼠领了去当跑堂。

叫连荣的姑娘,翻眼看了一下小彭,接过他的话,带着顶撞的味道说,老鼠娶媳妇,把你领去当跑堂,你家离这里那么远,回去晚了路上有狼猫猴子,把你抢了去,给老鼠当大舅子!

几个大点的姑娘,听着连荣不依不饶说的话,都哈哈地笑起来。连荣说,过大年,俺都说好了,今天晚上一直玩到大天明。

说是这么说,玩了一会,姑娘们都要回家了。也许,他们心里明白蒋开梅跟小彭的关系。

蒋开梅送走了姑娘们,小彭也提出要走,蒋开梅就借机送他。

这以后所发生的事情,是从派出所那里传出来的,是小彭交代的,添枝加叶的成分当然有。

蒋开梅跟小彭是搂着腰走进夜色里的。他们竟然踏着雪,来到那棵老燕子树旁,蒋开梅像被精神控制了一样,任凭小彭摆布。在大燕子树下,小彭给蒋开梅解开了腰带。寒冬腊月,又飘着雪花,小彭和蒋开梅似乎并不觉得冷……令他俩没有想到的是,满怀深仇大恨的郭翔,和他同村的三个青年,正在他俩冒着严寒赤裸出雪白的屁股时,一拥而上,把小彭和蒋开梅结结实实地按在了燕子樹下的雪地里。

女人说,那么冷,他们也真是的,鬼迷心窍。

男人不语,他在想那么冷的天,行吗?不能冻坏了?想到这就嘿嘿笑了一声。

女人问,笑什么?

男人不说。男人问女人,哎,我听说蒋开梅与小彭出事后,被公社辞退,郭翔不要她了。

女人说,嗯,回生产队了。听说晚上打麦,大老爷们都愿意和她一组,换班后躺在麦穰垛边休息,有人偷偷把手往她的怀里伸。后来嫁的这个,大她十几岁,权当一件残次品要的,也就随了她的便。

男人说,男人怎么甘愿当个绿王八?真给天下的爷们丢脸,要是我,早就去她娘的咣咣当,宁愿打一辈子光棍也不戴这个绿帽子。

女人听了男人的这一番感慨,就把脸斜过来,眼对着他的脸说道,嘴硬,你没摊着罢了,临到你头上,你也得受。不信,我也制造一顶小绿帽,给你戴上试试?

男人听女人说要给他制造一顶小绿帽,说你敢!给我制造小绿帽……说着,手伸向女人的下身,凶狠的话也随着手的狠劲说出来,看我不把你这儿的肉割下来,炒椒子吃!

女人兴奋地叫了一声,哎哟,死鬼!疼死我了!

女人很好奇,第二天,就找出蒋开枝的电话,一问,才知道蒋开枝目前在临沂做生意。她问得很技巧,说那天在县城见到大姐了,就想起了蒋开枝,问候一下,说再回蒙河,咱们聚一聚。蒋开枝挺高兴,还邀请女人去临沂时,也聚一聚。

女人就说,我看你姐,虽然只看到一个侧影,还是那样有气质,精神。

蒋开枝说,嗯,我姐命不好,还行,没倒下。前几年来我这儿,我给租了个地场,生豆芽卖。现在,岁数大了,也干不动了。行啊,就应该活出点精神了。

晚上,女人说,要是我,我可没脸回蒙河。

男人说,嗨,人啊,活着很重要。那些事,是后悔不得的,就看你怎么活。

这个问题好像很沉重。男人劳作了一天,早早地躺到了床上,女人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缝了几个玩具熊。给玩具合上口后,也有些困了,就上了床。

不拉呱了?女人问。

男人说,不拉了。

〔责任编辑 宋长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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