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系黄桷兰
2020-09-02陈亮
陈亮
“黄桷纤枝倚短墙,叶肥玉瘦沐骄阳。晚风习习涟波涌,一脉馨香满院芳。”我家楼顶花园栽种着两株黄桷兰。一株小些,另一株大些,像鲁迅文中的“两棵枣树”,都是货真价实的。
遗憾的是:在墙角旮旯,夏天的黄桷兰不被我等凡夫俗子认识,即便认识,也做不出随意摘取的行为。自己还信誓旦旦地认为:那是多么幼稚的事儿呢!不是不能,是确实不想。夏天的太阳火辣辣的,傍晚乘凉也不会坐在黄桷兰树下,真正的不遮风不挡雨,只有看雨打芭蕉,紫藤树下好乘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谁还特别注意这两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树儿呢?
可是,还是有先见之明者懂得怜香惜玉:“花见花开,人见人爱”。妻子是不怕热的,她说“心静自然凉”,每每到屋顶花园侍弄花草,到最后总会在手心里捏着几个或十来个黄桷兰,剑一般的白色花瓣尖尖长长,像涂上了淡黄的指甲,一朵朵,像佛手一样张开,好像包裹着一件不为人道的寂寞的心事,纤长而沉静,含蓄而内敛。如清新淡雅的江南淑女,肌白如玉,肤如凝脂,素雅而高洁,娇羞而朦胧。
父亲的腿被我们称为“香肌肉”,夏天经常遭蚊虫叮咬,瘙痒难耐,母亲就会拿出自泡的“黄桷兰香水”,为父亲揉摸。而黄桷兰就是母亲每天清晨,空气清新或热气沸腾的时候,在那两株不起眼的黄桷兰上亲自摘的。
而爱“臭美”的侄女是不放过这兩株黄桷兰的。只要她一来,便会在客厅里左看右瞧,绝不放过妻子摘取黄桷兰后的蛛丝马迹。而一旦找不到或者看见蔫黄蔫黄的黄桷兰,她便会斗志盎然,像奔赴一个未知的大自然,到屋顶花园寻寻觅觅,兜兜转转,移步换景,如凌波微步,如入无人之境。然后,在我们的颇有几分善意的“你那么瘦小,注意安全”(那株大的黄桷兰正长在屋顶花园靠墙的边缘地带)斥责声中,一蹦三跳地上楼,又谨小慎微地捧着满是收获的双手下楼来,手心里满是香气四溢的黄桷兰。然后,小小年纪的侄女会翻出外婆的针线盒,开始无师自通地串联起黄桷兰,戴在胸口。仿佛一素颜村姑,显出几分狐媚和天真无邪,然后像大街上卖黄桷兰的婆婆,不厌其烦地询问想要将黄桷兰别在胸前的人,“你想要吗?”
一场夏雨,浇透了黄桷兰,也浇透了我那颗焦灼的心。屋顶花园更显生机蓬勃。然,此时,我却对这个即将到来的炎热的夏天所带来的恐慌甚至愚昧而深感惭愧。我来到这两株黄桷兰下,似乎也丝毫闻不着她的体香了。倒是一株桂花,还在苟延残喘地地散发着她密集的香味。我猜想:桂花凋谢的季节,莫不也是黄桷兰功成身退、退隐江湖的时候了呢?
再一夜夏雨,横扫那不堪一击的桂花,遍地都是七零八落的桂花。被母亲小心翼翼拾起,绝不敢有丝毫怠慢。然而,黄桷兰开得正艳丽奔放,来不及去摘,高大得变化莫测的黄桷兰树上,佛手终变千手观音,开得稀稀落落,遍地皆是残花败叶。我终于像虔诚的膜拜者,走进花开正浓的黄桷兰树下,醉倒在黄桷兰花香的臂弯里。
我想象着:自己像采茶姑娘一朵一朵地摘着那玉石一般轻盈纯净饱满丰韵的黄桷兰……心中五味杂陈。那些在一夜之间由纯粹的骨感到丑陋的臃肿的身躯,似乎在提醒我:“花堪折时直须折,莫待花落空折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