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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红歌歌词“韵”的选择与“情”的关联

2020-08-31毛雪迎

读与写·中旬刊 2020年8期
关键词:红歌音韵韵律

毛雪迎

摘要:在对百余首当代中国红歌定量定性分析的基础上,结合音韵学、韵律语法学等相关理论,探究红歌“声韵”与“声情”的关联,发现红歌的用韵偏好一定程度上能透露歌曲的情感主题和主流,各音韵的声腔特点呼应歌曲不同的情感类别和力度,歌词的语言韵律能从结构和意义上升华歌曲的情感,反映歌词的语体特征。

关键词:红歌;音韵;韵律;情感

中图分类号:G648     文献标识码:B    文章编号:1672-1578(2020)23-0007-02

近年来,《我和我的祖国》《我爱你中国》等“红歌”[1]唱响大江南北,厚植红色基因。对比各类红色文化资源,“红歌”以其特殊音乐魅力和浓厚底蕴走进大众文艺生活,社会影响力显著。本文结合音韵学、现代汉语语音学和韵律文学的相关理论和方法,在具体实例中深度分析红歌的声韵与声情。研究样本主要有两部分,一是中宣部编选的《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优秀歌曲100首》[2];二是近年来中国音协作词家创作的一些红歌新作。

1.红歌中音韵与情感的联系

本文通过梳理红歌歌词的押韵情况,对比分析音素的声腔特点、音色效果,从中透视红歌的情感内涵,归纳出情感主流、情感类别和情感力度。

1.1 主要元音与情感主流。红歌有其独特的用韵偏好,本文以《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优秀歌曲100首》(后简称《优秀红歌100首》)为样本,参照现代诗歌曲艺押韵系统“十三辙”分析其用韵情况。

研究发现,较常见的韵辙“江阳”(23.4%)、“中东”(11.7%)、“梭波(10.8%)”、“言前”(9.0%)、“怀来”(8.1%)、“发花”(7.2%)。这几个韵辙发音时口腔饱满,音素音色清晰洪亮,符合“洪音[3]”特点。再从“四呼[4]”看,a、o作韵腹或者韵头属于“开口呼”。这种元音所具备的“吸气功能”,罗安源称之为“吸气音”[5]。它在发音时能将气流从口鼻外面吸向肺腔,便于歌一句一换气,一方面有利于保持音质的纯度,另一方面能带动身心解放,使情绪舒畅、激昂。

对比红歌样本中韵辙韵母的元音分布,元音/a/出现的频率是最高的,而且在多元音组合的复韵母中,常更胜一筹,作为核心“韵腹[6]”出现。从“口腔开闭”和“唇形圆展”来看,a发音时展唇,开口最大;从“舌位前后”和“舌位高低”来看,a发音时舌位不前不后趋于中央,舌位最低。因此,元音a与圆唇元音、半开元音、半闭元音和舌位偏高的元音相比,发音时口腔内外气流传运更加通畅,口腔肌肉也相对放松,音色饱满度、明晰度尤其高。此外,红歌乐句句末韵脚字配上曲调常需增长音节发声的时长来达到“延音”音效。

综上所述,红歌中韵脚韵辙的主要元音与歌曲情感精神内核相联,以开口呼尤其元音a为代表,抒发积极进取的情感,这在新老红歌中有传承性和普遍性。

1.2 辅音韵尾与情感力度。据《优秀红歌100首》统计,韵脚字韵母中以辅音(鼻音)为韵尾的情况十分常见。红歌中前后鼻音韵尾所蕴含的情感力度有明显分别,后鼻音所在“江阳辙”和“中东辙”常与“热情昂扬”的情感主题相联,“言前辙”、“人辰辙”常与“温情和畅”的情感主题相联。这种声韵与声情的对应关系在《优秀红歌100首》中获得了一定量的样本参照。

《优秀红歌100首》前鼻韵“言前”辙和“人辰”辙押韵17次,所在歌曲情感趋向温和、诚挚。例如,《歌唱祖国》(/ɑ/韵)回首艰苦奋斗之前路,展望繁荣昌盛之将来,《英雄赞歌》(//、//韵)描画怒目喷火热血涌的英勇士气。

从语音学的角度,根据语音生理、物理特点,前鼻韵发音时舌面前部接触口腔硬腭即可,韵尾只做发音状态,相比后鼻韵发音更轻松自然,所在歌曲情感更加柔和、温暖、深沉。而后鼻韵发音时软腭降低,鼻腔打开,舌面后部抵住软腭封锁口腔通路,气流贯穿鼻腔,发音时开口大,声音穿透力强。在韵书《八思巴韵》[7]的音韵系统中,“江阳”和“中东”这两个韵辙又谓“穿鼻韵”。后鼻韵从深处牵引和吐露的发声特色,能更有力地抒发歌词蕴含的豪情斗志。

值得一提的是,红歌中韵脚字与许多表达主题或情感的词语是有一定重合的,这从另一角度呼应了声韵联系声情的特征,共同表达歌曲的情感主题。

综上所述,红歌以辅音(鼻音)作韵尾的情况较常见,而且前后鼻音不同的声腔特点对应着红歌丰富情愫里的不同情感类别和情感力度。由于红歌押韵有一中途更换韵辙的情况,而声韵常与声情相联,因此一首歌在不同段落换韵时,也常常伴随着情感层次的变换。

2.红歌歌词韵律与情感的联系

冯胜利教授是汉语韵律语法学和语体语法学的开创者,他指出“语音系统是解密的工具,我们现在有当代韵律学的工具,因此也就有了解密的可能。”[8]现代汉语是一种单音节语素、双音节音步的语言,根据音节数量和押韵形式来实现节奏类型。语言与韵律息息相关,据汉语的自然音步派生法则,其基本音步为2或3个音节。王洪君教授提到:“纵观汉语音流中与语法单位相关的韵律模式,首先是音节,然后是稳定的连调组(音步),我们已把它们分别定义为韵律字和韵律词。在它们之上的韵律模式,应该涉及自由音节的临时组步、音步间音域的展敛、音步间停延的插人了。”[9]

“齐整律”(回旋律)的节律形成齐整有序的话语回旋形式,它“不限于行与行之间的齐整(即每一行都有相同数量的音节),实现方式还可以是行间的呼应、联间的回旋,段间的反复(当然,呼应的二者不能过远)”[10]。而“长短律”的韵律特征是“字数不等、轻重不一、缓急有差、虚实相间、骈散交替、没有格律”[11]。悬差律(平稳律)则“揭示韵律结构或声音自身的表意属性[12]”。在以自然音步分析日常口语时,平稳律词语以同一轻重、抑扬的格式重复,如“郑重/其事”、“守株/待兔”,前后两个音步都符合“轻重+轻重”,节奏平衡。而悬差律词语,如“噼里/啪啦”“吊儿/郎当”,前后两个音步是“重轻+轻重”形式,落差凸显。“平稳律的语体特征是“典正”(典雅、正式),悬差律的语体特征是“轻谐”(轻快、諧俗)[13]。

2.1 情感在回旋律中遞进扬长。从歌词行与行之间音节数量的角度看,歌词齐整律的数量和比例小于长短律。但我们发现,“红歌”相比其他类型的歌曲,一句歌词回旋反复的现象十分常,可以具体分为“整句回旋”和“句内回旋”两大类,并从回旋单位的位置(首、尾、中部)和回旋单位的类型(词、短语、句子)进一步展开。

研究发现,“颂歌”和“进行曲”类型的红歌中存在明显的“整句回旋”,且集中在整首歌首尾部分,是强烈抒情的蓄力点或主题句。例如《祖国颂》,开头轮唱“(男合唱)太阳跳出了东海,(女合唱)太阳跳出了东海,(女伴唱)跳出了东海,(女合唱)大地一片光彩,(男合唱)大地一片光彩,(男伴唱)一片光彩”,一句歌词反复回旋,为抒情蓄力。另一种回旋方式是情红歌“句内回旋”,多出现在句末,回旋的词和短语其往往关涉品格、情态,所构成的音步有的舒展绵延,有的铿锵有力。比如《再一次出发》,将短语“再一次出发”插入歌词的奇数句中,联与联之间变换话题意境,形成一种“间隔式”,增强语势,统一节奏,激情澎湃。

单一的“行间呼应”和“重复歌咏”大多出现在早期红歌中,较新的红歌多以间隔穿插的“联间回旋”、“段间反复”表现,而且往往选取少许音步。总体来说,回旋律既有加强语义、加深印象的效果,又有扬长旋律、增进情感的力量。

2.2 情感在悬差律中酝酿发展。很多“民歌红”、“山歌红”以及“民族红”好用特色“衬词”。衬词相对于“正词”,是穿插在乐句中的一些由谐音词、语气词、形声词或称谓构成的,且具有衬托性的特色词语。通常情况下,“衬词、衬腔既有很强的表现意义,而且还有重要的结构意义。”[14]加入衬词后的红歌,变得更加轻快、趣味。

综上所述,红歌歌词的韵律节拍对感情表达有推进、升华的作用。回旋律行间的呼应、联间的回旋、段间的反复让歌曲情感随着韵律节奏不断累加和递进。红歌衬词具有的悬差律,以“轻谐”的语体风格点缀正词,使红歌变得更加亲切、独特。

3.总结

红歌歌词的声韵与声情之间紧密关联,这在歌词感悟、创作、记忆、传唱中有着独特的意义。从音韵学看,不同声腔特点的声韵对应着红歌丰富声情里不同的情感基因与情感层次,从红歌的押韵偏好中可以看出红歌的主题精神与情感主流。红歌歌词好用“江阳”辙“中东”辙,韵腹多为元音a、o,韵尾多为后鼻音。从韵律文学看,“红歌”相比其他类型的歌曲,一句歌词回旋反复的现象十分常见。这种“回旋律”的方式有行间的呼应、联间的回旋,段间的反复等,使旋律迂回扬长、情感递进强化,让人印象深刻。一些红歌好用“衬词”,有补充音节、垫衬加花的效果。由于语言轻重格式不稳定、音步组合较新颖,衬词的“悬差律”一定程度上能打破歌词正词的“平稳律”,从而渲染气氛、活跃情绪,使歌词的语体风格更为活泼生动。

参考文献:

[1] 本文采用张胜良在《论中国红歌会的兴起》中对红歌的定义:“红歌,即红色革命歌曲,主要指‘五四以来中国各历史时期的革命歌曲,如红军歌曲、抗日歌曲、解放歌曲、社会主义时期和改革开放以来的各种健康进步歌曲,此外,还包括世界各国革命经典歌曲(如前苏联歌曲)”.

[2] 为隆重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中宣部组织专家遴选的100首优秀歌曲作品集.

[3] 古音韵学对韵母有“洪音”、“细音”之分。韵母中主要元音开口度较大且音色比较响亮的叫洪音,开口度较小的叫细音.

[4] 音韵学术语。四呼中,齐齿呼是主要元音为i和韵头为i的韵母。合口呼是主要元音为u和韵头为u的韵母。撮口呼是主要元音为ü和韵头为ü的韵母。开口呼是除了韵头为i、u、ü的韵母.

[5] 罗安源.发音语音学[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5:117.

[6] 韵腹,指复韵母中开口度最大、发音最响亮的元音,也叫主要元音.

[7] 《八思巴字韵》,反映了当时汉语共通语语音全面系统的面貌,正文分为15个韵目:一东,二庚,三阳,四支,五鱼,六佳,七真,八寒,九先,十萧,十一尤,十二覃,十三侵,十四歌,十五麻,各韵顺序按收声类聚,大致不紊。一~三为穿鼻韵,四~六为展辅韵(鱼兼敛唇韵),七~九为抵腭韵,十、十一为敛唇韵,十二、十三为闭口韵,十四、十五为直喉韵.

[8] 冯胜利:论韵律文体学的基本原理[J].当代修辞学,2010(01):25-36.

[9] 王洪君.汉语的韵律词与韵律短语[J].中国语文,2000(06):525-536.

[10] 冯胜利,王丽娟.汉语韵律语法教程[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8:158.

[11] 冯胜利,王丽娟.汉语韵律语法教程[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8:162.

[12] Paul Fussell(1979:3)说:“Ezra Pound 早在1915年就坚持节奏一定有意义的信念。他是正确的。诗歌的实验研究将让我们确信:节拍是诗歌意义最原始的物质和感情的单位。”.

[13] 冯胜利,王丽娟.汉语韵律语法教程[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8:-165

[14] 耿生廉.浅议民歌中的衬词和衬腔[J].中央音乐学院学报.1980(01):4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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