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子》英译本副文本对比研究
——以李克译本与翟江月译本为例
2020-08-29任强
任 强
(山东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山东淄博)
1. 引言
《管子》是齐文化的重要典籍,全书共十六万言,内容涉及哲学、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根据赵守正(1989:12)的说法,“就管仲创说而论,时在春秋;就稷下成书而论,时在战国;就《轻重》诸篇的问世而论,则时在西汉”。故书中既有管仲本人的思想,又包含战国、秦、汉时期诸多学者对管仲思想的发展。
现在流传的《管子》76篇是经西汉刘向(约公元前77年——公元前6年)汇编整理的。“刘向为汉成帝时人,他整理校订‘中书’——国家图书馆收藏的有关管子的典籍,共得564篇,去掉重复,最终定为全书86篇,后来又有10篇散佚,因此现存76篇”(翟江月,2005:1)。
目前,《管子》的英文全译本只有两部,一部是美国汉学家李克(W. Allyn Rickett)的译本(下简称李译本),另一部是鲁东大学翟江月教授的译本(下简称翟译本)。李译本为两卷本,由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分别于1985年和1998年出版。由于第一卷出现了一些印刷错误,且停印,李克根据相关评论,参照风格相对成熟的第二卷对第一卷进行了修订,第一卷的修订本于2001年由美国Cheng &Tsui翻译公司出版。翟译本为四卷本,属于《大中华文库》系列,于2005年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
笔者在中国期刊网(CNKI)以“《管子》”和“翻译”为主题词进行检索(检索时间2018年11月4日),得到相关文献11篇,全部为期刊论文;又以“《管子》”和“英译”作为主题词检索(检索时间2018年11月4日),得到相关文献9篇,全部为期刊论文。经过比对,剔除重复文献3篇,得到有效文献17篇,时间跨度为1988年至2017年。这些文献多是从语言学和文化学的视角研究译文本身,还有少量的书评和《管子》外译简介,如冯禹(1988:50-51)和李宗政(2014:111-115),都没有从副文本的角度对李译本和翟译本进行系统的研究。对于翻译文本的研究,研究对象不能仅限于译文本身,译本中的护封、封页、目录和辅文等副文本可以揭示译文本身不能体现的问题,是译文文本研究不可缺少的补充。本文拟从翻译副文本研究视角对比《管子》李译本和翟译本中的副文本形态,借助生态翻译学理论分析译本副文本差异的形成原因,探讨译文中副文本对译作传播效果的影响。
2. 副文本和生态翻译学理论概述
2.1 副文本
“副文本”(paratext)理论是由法国诗学和叙事学学家热拉尔·热奈特在20世纪70年代提出并逐步发展完善的。1979年,热奈特首次使用“副文本”这个概念,用以表示文本之间的一种关系;1987年热奈特又在专著《阀限》(Seuils)中详细探究了“副文本”,“详细阐述了副文本的定义、分类、功能、效果、研究途径和方法等问题”(耿强,2016:105)。1997年,该书被译成英文,书名为Paratext:Thresholds of interpretation。
热奈特将“副文本”定义为“在正文本和读者之间起着协调作用、用于展示作品的一切言语和非言语的材料”(Gnette,1997:1);指所有不属于正文但又围绕、伴随正文的一切材料,这些材料形式上可以是语言性的也可以是非语言性的,作用是在彰显正文本的同时,协调正文本与读者之间的各种关系。副文本形式多样,包括了书籍中作者亲笔留下亦或是其他人留下的标志,如:标题、副标题、互联型标题;前言、跋、告读者、前边的话等;插图;请予刊登类插页、磁带、护封以及其他许多附属标志(热奈特,2009:58-59)。根据副文本相对正文本的位置,可以分为内文本和外文本,其中内文本同正文文本关联密切,伴随正文文本共同形成书籍。
2.2 生态翻译学
中国学者胡庚申于2001年开始创立“生态翻译学”,2004年出版专著《翻译适应选择论》,该专著以达尔文生物进化论中的“适应/选择”为切入,为“生态翻译学”的发展做了理论铺垫(许淼李学芹,2017:122)。2013年,胡庚申又出版专著《生态翻译学:建构与诠释》,专著整合了“生态翻译学”的前期成果,汇集了学说的核心理念,形成了以“翻译即文本移植”“翻译即生态平衡”和“翻译即适应选择”三大理念统领的平衡和谐论、文本移植论、译者责任论、适应选择、多维转换论、汰弱留强论等十大理论,发展完善了自身的理论话语体系(陶李春 胡庚申,2016:93-95)。
“生态翻译学”研究翻译生态(译境)、文本生态(译本)和翻译群落生态(译者)及三者之间的相互作用、相互关系。
翻译生态(译境)的定义为:“影响翻译主体生存和发展的一切外界条件的总和”。主体是指参与翻译活动的所有生命体,包括原文作者、译者、读者、发起人、赞助人、出版商等等;外界环境指与翻译活动密切联系的自然经济环境、语言文化环境和社会政治环境等等。翻译生态(译境)是译者和译文存在状态的总环境(胡庚申,2013:88-90)。
文本生态(译本)的定义是:“文本的生态环境与文本的生命状态”。涉及语言生态、文化生态和交际生态等,同时,文本生态系统既包含原语系统又包含译语系统(胡庚申,2013:91)。
翻译群落生态(译者)的定义是:“与特定翻译活动的发生、发展、操作、结果、功能、效果等彼此影响相互作用的、与翻译活动相关的‘诸者’,即‘人’”(胡庚申,2013:92)。
3. 译本副文本对比
如引言中所述,李译本的第一卷有初印版和修订版,修订版添加了译文的韵脚处理,并且添加汉字便于读者研究,其他方面基本没有变动,李译本研究中通行的是第一卷修订版和第二卷初印版。
两译本在内文本使用上差异明显,比较如下:
表1 译本基本情况对照表
3.1 出版商内文本
出版商内文本包括:副文本中开本大小、封面及其附属页、扉页及其附属页、排版和纸张等,这些元素主要由出版商(有时按作者建议)决定(Gnette,1997:16)。
3.1.1 封页及其附属页
封面及其附属页不仅可以保护书籍、提供基本信息,更有广告宣传的作用。
李译本第一卷修订版像初印版一样为简装本,并沿用了初印版的封面。封面分为左右两部分,左边为明黄背景色,右边为浅褐背景色。左边内容为:(1)英文副书名(Political, Economic, and Philosophical Essays from Early China)、(2)英文译者姓名(A Study And Translation By W. Allyn Rickett)、(3)英文卷号、版本及出版商信息。三者之间分别用凰鸟图案和凤鸟图案间隔;右边内容为:(1)汉语繁体古文片段(浅褐色、竖排)、(2)英文书名(GUANZI,白色、横排)(3)汉语书名(管子、明黄色、竖排)。封二、封三空白。封底明黄色,正中是伦敦大学汉学家葛瑞汉(A. C. Graham)对李译本卷一的赞誉、修订内容简介和《管子》简介。上方为英文书名、译者和英文卷号、版本。下方是丛书名、出版商信息及其标志和条形码。书脊有书名、译者名和出版商名。
李译本第二卷为精装本,有护封、空白衬页和硬封页。护封的形式、颜色和内容雷同于卷一的封面页,不同之处是护封封底没有修订内容简介。硬封面为黑色空白,封二、封三空白,封底印条形码。书脊有银色书名、金色译者名和出版商名。
翟译本为四卷精装本,有护封、空白衬页和硬封页,并带有明黄色书签带。护封以气吞万里的中国黄河瀑布为背景,护封封面印有英汉对照的丛书名、书名、罗马数字卷号,前封口有中英文对照的《管子》简介,后封口是中英文对照的“大中华文库”首批书目。硬封面为蓝色,带有铺首衔环图案,封二、封三空白,封底除铺首衔环图案外空白。书脊有铺首衔环图案、英汉对照的丛书名、书名(汉英对照)。
3.1.2 扉页及其附属页
李译本简明页有英文书名、篆体的汉语书名和篆体的“李克译注”字样。扉页正面有英文书名、汉语书名、英文副书名、译者、卷号、本卷内容、出版商和出版地,扉页背面是版权、地址、纸张和印刷字体等信息。
翟译本简明页为丛书名,背面是中英对照的丛书各项工作委员会的信息。扉页是中英对照丛书名、书名、译者和出版社,背面是版权、出版地等信息。
3.1.3 排版印刷
李译本调整了篇目顺序,“最主要的就是把‘经’ 和‘解’编在一起。例如,把《形势解》编在《形势》之后,把《立政九败解》编在《立政》之后等。此外,他还把《宙合》篇明确地分为‘经’和‘解’两大部分,使之一一相对”(冯禹,1988:51)。此外,采用新式汉语拼音音译中国文化特色的概念。例如:“造父”译为“Zao Fu”,“赤野” 拼写为“Chiye”等等。正文由篇前的解说、译文和注释构成。解说和译文字号、字体相同,两者分别用“Introductory Comments”和“Translation”字样标识并以空行间隔。解说和译文下方为相关注释,注释前有序号,字体与解说、译文相同,字号缩小。
翟译本篇章顺序严格按原作既有顺序;对人名、地名和概念词也采用新式拼音音译;译文不用注释,对复杂的文化概念词则在译文中简要说明,或用英语读者可理解的概念替代。正文包括原文、今译和英译3部分。反面页为原文和今译,正面页为译文。原文为简体中文横排,采用逗号、句号、冒号、分号等标记句读;今译在原文的下方,原文和今译分别以“【原文】”和“【今译】”标识并以空行区分。
3.2 序跋
序和跋是对出版目的、宗旨和主题等的介绍性文字。
李译本卷一的序有《修订序言》《序言》和《绪论》。《修订序言》(Preface-Revised Edition)介绍了修订原因、修订内容和致谢;《序言》(Preface)叙述了第一卷的翻译历程和致谢;《绪论》(Introduction)长达46页,分13个部分介绍了译本的章节安排、《管子》在西汉刘向编订前的影响、刘向对《管子》的编订、《管子》与管仲的关系、《管子》发展的历史沿革和流传、历代《管子》版本谱系、历代名家对《管子》的评注、译本术语解释、译本翻译和注释方法、译本的音韵处理方法、近年《管子》研究的新发展。卷二的《序言》(Preface)主要是致谢,《绪论》(Introduction)4页稍多,介绍卷二的内容、变化、术语、音韵处理方法、《管子》研究的新发展和译本翻译、注释的方法。
翟译本附有中英文对照的总序和前言。在总序中,杨牧之教授以丛书主编的身份介绍了丛书出版背景、宗旨和意义。在前言中,翟江月教授作为译者简要介绍了管仲、《管子》成书经过、《管子》的主要内容、主要版本、致谢。
3.3 内标题
内标题指在书籍内部的目录、章节题目、页眉等等具有标题性质的副文本(Genette,1997: 294)。
李译本目录包括内容目录、插图目录、参考书目和专名索引。内容目录较为详细,包括绪论的章节名,正文章节的汉语拼音名、汉字名、英文对照名。译本正面页眉是章节英文名,反面页是汉语拼音名。
翟译本目录较为简单,仅有中英对照的内容目录。译本页眉是独特的“边眉”形式,正面页眉是英文书名、章节名、丛书名和龙形瓦当图案,反面页眉是对应的汉语。
3.4 插图
书籍中的插图是对文字叙述的有力补充,在此方面,两译本表现截然不同。
表2 译本插图对比表
如表2所示,李译本卷一有8幅插图,其中2幅在绪论(均为《管子》传承谱系图),其余6幅均在第一卷的《幼官》篇的篇前解说中(玄宫图、《幼官》行文顺序对比图、河图与幼官对比图、九宫格与洛书图、五行体系的对比图、《幼官》每节名称图)。
3.5 注释
注释方面两译本差别明显:李译本有注释,而翟译本未使用注释。
李译本注释共4408条,遍布《绪论》、篇前的解说和译文。注释十分详尽,涉及内容极为庞杂,功能性极强。
以卷一中的《幼官》篇为例,《幼官》共有注释214条,其中解说部分注释38条,译文部分有注释176条。全部注释可粗略归为4个类型:专名和文化现象注,原文理解注、观点出处注和翻译解释注。大致可分为11种注释情况:专名和文化现象、版本互校、改动原文、原文的不同理解、相关内容的平行文本、原文不可理解、原文有疑问、译者对原文的理解、原文释义观点出处和翻译解释。
《幼管》中的注释主要体现出4种功能:
(1) 文化解析。主要体现在注释中的专名和文化现象注释,如对五行、洛书、九本、八分、三本、五行轮回、三皇五帝、名实关系等等的注释;
(2) 文内互文。注释间相互参照,形成副文本的文内互文。如:注释88和注释118。
88According to theZhou Li, 14/6b6 (Biot, Tcheouli, I, p. 307):“In the middle month of spring [ the officer in charge of marriage] orders the assembling 会 of men and women. At this time there is no restriction on people being married without preliminary formalities.”It is also stated that he orders men of thirty and women of twenty to marry. Granet, in hisFestival and Songs of Ancient China, p. 126, cites this passage in the Guanzi as evidence for a spring mating festival, which in the autumn resulted in marriage if the girl became pregnant.(Rickett,2001:178)
118The Zhou Li makes no special mention of an autumn marriage festival. Granet,Festival and Songs of Ancient China, pp. 126-127 and 200, believed that at this autumn union young men came to fetch their brides. See n 87. above. (Rickett,2001:181)
通过注释88和118间的相互参考,读者可以充分了解春秋时期春季特殊的“婚配形式”——“会”(春季青年男女在官方的主持之下交往,如女方怀孕,秋季时再同男子成婚)。
(3) 文外互文。注释不仅指出对原文有不同理解,还提供相关研究的细节。以原文为结合点,用注释把其他研究者的观点、文献同译本连接在一起。如:
181Ding Shihan would emend this passage 必设常主to主必常设 to accord with the structural pattern of the following sentence. Thus,“he commander must set up constant standards.”(Rickett,2001:189)
注释181提供的理解(丁世涵根据下文的句子结构认为原文“必设常主”应为“主必常设”)和对应的译文,可以引发读者对丁世涵研究的探索。
(4) 提供进一步研究的基础。译本通过注释,为研究者提供了进一步探索的平台。
57As it stands, this line 攻之以官,“attack them with officials,”is unintelligible. Therefore I have followed the text of parallel passage in the You guan tu, III, 9/9b8-9 (1: 37.1), which writes 攻之以言.However, 攻 should be emended to 考 in accordance with the writing of III, 9, in an old edition mentioned by Liu Ji and Yasui. (Rickett,2001:174)
注释57表明译者李克把“攻之以官”改为“攻之以言”,还指出了原因(原文不可通,根据平行文本《幼官图》改动),并且指出根据刘绩和安井衡的研究,“攻之以言”应为“考之以言”。
综合各项副文本元素对比看来,李译本和翟译本在封面及附属页的风格各有千秋,李译本凝重,翟译本恢宏。从宣传效果上看,李译本封面的汉语繁体古文片段,整体色彩对比以及葛瑞汉的评语对读者吸引力似乎更强。较之翟译本,李译本的绪论更为详实,绪论、解说、插图和注释形成复杂的多级次的副文本形态。多级次的副文本作为译文的有力补充,既最大限度地确保了原文信息的真实传递,又有效地再现了原语的文化异质性。除外,李译本的插图目录、参考书目和专名索引以及篇目顺序的调整,都使李译本《管子》表现出浓厚的学术气象。
图1 李译本多级次副文本示意图
4. 李译本和翟译本的副文本“生态翻译学”分析
“生态翻译学”依据“翻译即适应选择”的理念认为由于“翻译群落”的思维方式、审美标准、翻译理念等等主观因素以及流通渠道、读者需求、译本类型等客观因素的差异,翻译过程是以译者为代表的翻译群落主体对以原文系统为典型要件的翻译生态环境的“适应”和以翻译群落主体为典型要件的翻译生态环境对译文的“选择”(胡庚申,2013:92,232)。笔者认为翻译生态环境、翻译群落和文本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适应”与“选择”是相互依存的;同时,内文本既然从属于正文,翻译过程就不应该仅指文字文本的转换,应当把内文本的形成也纳入到翻译过程中进行考察、分析。
4.1 译者主体主导的副文本特征
《管子》成书以来代有流传,产生了众多版本。“郭沫若在《管子集校·叙录》中列出的重要的宋、明两代版本就有17种,而严灵峰《周秦汉魏诸子知见书目》中著录有145种之多”(巩曰国,2002:11),加之历代注释、评述者众多,《管子》原文即形成了一个复杂的体系。
李克大学期间师从宾夕法尼亚大学东亚学系的杰出汉学家德尔克·卜德(Derk Bodde)教授,接受了严格的中国文言文研读能力的培养。1946—1947年间,冯友兰曾赴美国讲授中国哲学,并与卜德教授合译《中国哲学史》(孙继成,2016:94)。此期间,李克曾就研究课题的选定请教冯友兰,冯先生认为“东西方研究孔孟儒学的人很多,《管子》至今在西方未有深刻研究,可以作为主攻方向”(立星 桓杰,1999:83)。1948年,李克获得学士学位后,因为博士论文研究的需要与妻子李又安(Adele Austin Richette)申请了富布赖特奖学金(Fulbright Scholarship),以访问学者身份来到中国。“1948年10月,李克夫妇来到北平。李克应聘为清华大学外文系讲师,同时在北大中文系注册为学生。李又安则在燕京大学教英语,学习汉语”(穆玉敏,2015:53)。在中国期间,李克的《管子》研究和翻译得到了许维遹、冯友兰、钱钟书、朱德熙等中国著名学者的支持和帮助(Rickett,2001:xii)。1955年李克夫妻回国,在宾夕法尼亚大学继续对《管子》的研究与翻译。1960年,李克获博士学位并开始执教于宾大东方研究学系。1965年李克出版了以自己博士论文为基础的专著Kuan-Tzu: A Repository of Early Chinese Thought(《〈管子〉:中国古代思想的智库》),此后,由于在宾大的繁忙工作,李克的翻译进展缓慢。1969—1970年,李克获得古根海姆基金的资助,1980年又获得美国国家人文基金的资助,1985年李克完成其译本的第一卷,第一卷是《管子》前34篇的英译,由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出版(如前言,第一卷的修订版2001年由Cheng & Tsui翻译公司出版)。第一卷出版后,李克夫妇多次来华收集资料,并得到马非百、赵守正等中国研究者和《管子学刊》诸多编辑的帮助(Rickett,1998:ix),1998年李译本《管子》第二卷出版,包含了《管子》剩余的42篇。
翟江月教授1993年至1999年在山东大学文学院攻读硕士、博士学位,方向为中国古代文学先秦两汉文学。博士毕业后先后在山东大学文学院古籍所和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工作,期间赴德国图宾根大学进修德语与德国文学,同时在图宾根成人大学高级德语班学习。2005年起,翟江月在鲁东大学汉语言文学院工作,主讲 “世界美文与中华经典”“中国古代哲学与智慧”,以及“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等课程。2005年完成《大中华文库》系列的《吕氏春秋》和《管子》的今译和英译。之后,翻译成果不断,2008年完成《战国策》,2010年又完成《淮南子》(鲁东大学研究生处,2018)。
从“生态翻译学”的观点来分析,李克的《管子》译本是对期待读者的“适应”的表现,也是其主动“选择”的表现。《管子》原文的复杂存在状态和李克的学术传承、访学时期的学术友人、归国之后宾大读博、执教的环境、接受资助等元素形成了李克“翻译生态”的主要因素,这些因素虽带有些许“选择”的色彩,但本质上都属于“适应”,是李克作为译者对以原文系统为典型要件的翻译生态环境的“适应”。在这些特定的翻译生态环境因素的共同的复杂作用之下,李克自觉或“被迫自觉”把对《管子》的翻译定位于研究性的学术翻译,译本的期待读者也相应地定位于西方汉学家或其他东方文化研究者。
李译本作为学术研究型翻译,为了“准确”地再现原文系统的复杂状态(版本多,内容不统一、评注纷争,意见不相同)、译者本人的研究看法和原文文化的“异质性”,李克采取了多种手段,表现在副文本方面的典型选择就是:篇目顺序的调整、新式汉语拼音和汉字的使用、超长的绪论、复杂的插图和注释、专名索引等;绪论、解说、插图和注释形成多级次的副文本形态。
翟江月的“翻译生态”同李克相比较具有明显的不同:翟译本《管子》属于《大中华文库》系列。《大中华文库》(汉英对照)系列是1995年立项的国家重大出版工程,是中国历史上首次规模巨大的、系统地向世界推出外文版中国文化典籍的举措。所拟译的典籍均由专家进行版本整理、校勘,翻译过程是先把古文文本译成现代文文本,再译成英文文本。此种环境下,翟江月作为译者的主动性大大降低,对译本的操控自由程度远不如李克,翟译本必须遵从《大中华文库》(汉英对照)系列出版工程的整体规划,译本目的以中国文化的推广宣传为主,与之相应,译本的期待读者势必不能局限于少量的“汉学家”,而是对东方文化有兴趣的普通英文读者。
翟译本为文化普及型翻译,《大中华文库》(汉英对照)系列丛书对翟译本副文本选择的影响十分显著:统一的丛书护封、封页、扉页和印刷体例;译本不设插图、注释、参考书目和索引。
4.2 出版商主体主导的副文本特征
书籍的出版发行离不开出版商,本课题研究中,出版商是翻译群落生态(译者)“诸者”中除译者之外对副文本操控的另一重要主体,其对副文本的操控主要体现在前文所述的出版商内文本。
一般说来,出版商对于书籍出版的最终目的是生存和盈利,或者说在激烈的竞争环境中提高自己的知名度而更好的生存。从出版商的角度讲,需要的是在适应市场和译文系统的基础上,通过各种途径为译本“造势”,并极力以自己对副文本的操控和选择,吸引尽量多的读者。
李译本的封面(第一卷的封面,第二卷的护封)色彩鲜明,配有繁体汉字,辅以具有鲜明东方文化意味的凰鸟图案和凤鸟图案,扉页竖排篆体汉字,封面和扉页无不向英语母语读者凸显李译本的主题及译本内容的“文化异质性”,对读者有强烈的吸引力和暗示作用。值得一提的是,1985年李译本第一卷初印版出版后,赢得了国外学界的广泛好评,《亚洲研究杂志》和《美国东方学会学报》先后发表了关于李译本的研究和评论,美国汉学家罗宾(Robin Yates)称赞李译本第一卷初印版“卷本的出版是一个重大成就”(罗宾,1988: 82)。2001年李译本第一卷的修订版沿用了1985年版的封面和扉页形式,并在封底添加了伦敦大学汉学家葛瑞汉对李译本卷一的赞誉。对出版商而言,封面和扉页的沿用本身就是一种成功的广告,封底添加权威汉学家葛瑞汉的评论,则是借助名人效应,让葛瑞汉为李译本第一卷修订版“代言”,进一步提高读者的阅读信心。
翟译本护封上的黄河瀑布和封面上的铺首衔环图案相比之下虽然凸显了中国文化的博大,在一定程度上吸引了读者,但与《管子》本书的主题相关性较差,在引导读者方面稍有欠缺。该译本护封和扉页标明了“大中华文库”的字样,本意是想突出中国国家重大出版工程的支持,借以增加译本的权威感,但是译本的期待读者群体对大中华文库工程并不了解,达到预期效果的可能性较小。究其根本,是因为翟译本出版商内文本的选择需要适应丛书的统一模式,出版商对副文本的操控自由度下降,副文本的选择空间基本封闭,不能直接针对《管子》进行“量身打造”,造成副文本的广告性和导向性比较笼统。
5. 副文本对《管子》传播的影响
副文本通过护封、封页、扉页、排版印刷、插图、注释等形式补充了文本内容,有效协调了文本与期待读者群体的关系。通过对比、分析李译本和翟译本的副文本,不难看出,就《管子》这个对英语文化读者充满“异质性”的文本而言,李译本内副文本从广度和深度上对正文本的补充、强化作用更明显。
通过对互联网提供的美国前十大学图书馆检索发现,在登陆成功的七个图书馆中,哈佛大学、普林斯顿大学、哥伦比亚大学、芝加哥大学、杜克大学、斯坦福大学的图书馆馆藏中均收录有李译本卷一和卷二;康奈尔大学图书馆收有李克1960年、1965年出版的《管子》选译本。同时,对亚利桑那大学、肯塔基大学、密苏里大学、伊利诺伊大学厄巴纳-香槟校区、伊利诺伊州立大学等学校的图书馆的检索表明,除伊利诺伊州立大学外,其它几所高校的图书馆都有馆藏。此外,诸多汉学家、学者如杜百胜、罗宾、叶茨、葛瑞汉等都曾在重要汉学期刊上发表专评。这些事实说明李译本为海外汉学研究提供了严肃的学术参考,更符合其期待读者群体的预期。美国北卡罗莱纳大学亨利(Eric Henry)教授高度评价李译本,“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套最具实用价值、最全面彻底、最可信的英文全译本”(1999:817)。汉学家鲍则岳(William Boltz)在评论李译本译文的同时对其副文本的处理也给予了正面的评价,“译文的风格和原文的一样,常感平庸乏味,肯定不能说能引起读者对《管子》的实质或文采的兴趣。但李克以每卷的引言性注释和每行译文脚注的丰富内容,……译注文字优美,语言流利,见解精深。……,远远抵消了这一遗憾”(1986:844)。可见,副文本的参与对译本的质量和预期读者的接受情况都会产生重要的影响。
6. 结束语
在当前中国文化“走出去”的大背景下,中国典籍外译在准确定位预期读者群体的前提下,应加强对副文本的重视,协调译者主体主导的副文本与出版商主体主导的副文本的关系,以促进中国文化典籍在目的语文化系统的传播和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