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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低工资对企业内部雇佣技能结构的影响*

2020-08-22孙楚仁马艳君

经济科学 2020年4期
关键词:最低工资高技能劳动力

孙楚仁 马艳君 陈 瑾

(1.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广东国际战略研究院 广东广州 510420)

(2.西南财经大学国际商学院 四川成都 611130)

(3.广东外语外贸大学经济贸易学院 广东广州 510006)

一、引言与文献综述

最低工资制度是优化收入分配和保障改善民生的重要抓手。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在2015年全国两会上提到,加强社会保障和增加居民收入相关政策要尽快落实到位,千万不能让最低工资制度成为摆设。很多学者认为,最低工资制度对于保障和改善民生尤为重要(Card和Krueger,2000),有助于提升低收入者的工资水平,提高劳动报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孙中伟和舒玢玢,2011;马双等,2012;邸俊鹏和韩清,2015)。但是,最低工资调整在改善收入分配和提高劳动者保障的同时,也对企业经营决策特别是雇佣决策产生重要影响,进一步改变企业对不同劳动要素的需求,即企业内部雇佣技能结构将发生变化。然而,最低工资是否和如何影响企业雇佣结构转变,目前尚缺乏针对性的研究。因此,对最低工资与企业雇佣结构的关系进行研究,对于最低工资政策在保障劳动者权益和促进企业转型升级之间进行平衡①如果最低工资会让企业雇用更多低技能劳动力,则最低工资的保障和改善民生的作用就与促进企业转型升级的目标相冲突。具有重要意义。

现有关于最低工资的研究主要分为以下两类。一类文献考察的是最低工资对劳动力工资和就业效应的影响,研究发现最低工资会对不同收入群体的工资产生异质性影响,且主要会对低收入群体产生影响(Neumark等,2004;邸俊鹏和韩清,2015)。尽管学界对最低工资的就业效应进行了大量的研究,但迄今为止最低工资对就业效应的影响方向尚未达成一致(Neumark等,2008)。一些研究认为对于最低工资标准的提升不会对就业产生负面影响(Card和Krueger,2000),另外一些研究则发现最低工资标准的提升会对就业产生一定的负向效应(付文林,2014;刘玉成,2018;杨娟和李实,2016;Neumark和Wascher,2000)。另一类文献考察的是最低工资对企业行为的影响,目前已经涉及的企业行为包括企业的雇佣行为和人力资本投资(培训)等。在企业雇佣行为方面,Long和Yang(2016)发现最低工资上涨会促使中国私营企业通过削减养老金和保险等各种福利以及解雇低技能工人和短期工人来应对最低工资的上涨所带来的成本增加。马双等(2012)发现最低工资上涨会导致制造业企业雇用的劳动力数量显著下降。在企业人力资本投资(培训)方面,马双和甘犁(2014)的研究则表明最低工资标准每提高10个百分点,企业为员工提供培训的概率减少0.86%。

然而,鲜有文献关注最低工资与企业雇佣结构之间的关系,据作者所知目前只有李后建等(2018)这一篇文献考察了最低工资对企业雇佣结构的影响。李后建等(2018)研究发现,最低工资上调会使企业雇用的低技能正式职工和非生产性正式职工的比例提高,正式职工的培训比例上升,女性就业歧视更严重,而且企业会雇用更多的临时职工来提高用工灵活性。但是,该文献侧重考察的是最低工资调整对企业雇用的不同类型职工的影响,而未考察对企业内部雇佣技能结构的影响。

由于最低工资的制定会直接影响企业的雇佣成本,企业为了应对雇佣成本的变化,必须对其雇佣结构进行调整从而使其利润最大化。为此,本文利用2004年中国各地级市最低工资数据与“2004年中国工业企业普查数据”进行匹配,最终得到207 631个企业水平的相关数据,在微观层面考察最低工资与企业内部雇佣技能结构之间的关系。结果表明,最低工资标准提高会导致企业雇用的中等技能劳动力占比显著增加、高技能劳动力占比显著减少,从而导致企业雇用的平均技能降低。这意味着最低工资政策的推行虽然能提高低收入者的收入,但同时也会使企业的成本增加,进而导致企业解雇部分低技能劳动力。

本文在以下方面存在一定的创新。首先,在研究视角上,与主要关注最低工资如何影响企业雇佣劳动力规模的现有文献(马双等,2012)不同,本文着眼于最低工资标准提高会如何影响企业雇佣劳动力结构。其次,在具体研究内容和指标构建上,本文从企业雇佣的技能均值、偏度、峰度三个方面进行了分析并构建了相应指标考察了最低工资对企业内部雇佣技能结构(分布)的影响,这相对于目前仅考察企业雇佣平均技能的文献来说内容更为丰富,指标更为新颖。其中,均值反映了企业雇佣的平均技能水平,偏度反映了企业雇佣的高技能劳动力占比情况,峰度反映了企业雇佣的中等技能劳动力占比情况。因此,本文选取的三个指标较为全面地反映了企业雇佣技能结构,有利于我们了解企业雇佣技能结构的分布以及雇佣技能结构变化的深层次原因。最后,在识别策略上,本文利用影响最低工资标准制定的变量来预测最低工资水平,将预测的最低工资水平作为实际最低工资水平的工具变量,进而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内生性问题,使得本文的估计结果更为稳健。

本文具有重要的政策意义。由于我国经济所处的发展阶段以及要素和技术禀赋结构,大部分企业的发展仍处于中低水平,生产经营主要还是依赖中低技能劳动力。因此,政府应合理调整最低工资标准,避免对企业造成过大的用工成本压力。同时,为了促进中高技能劳动力更好地就业,政府在提高最低工资的同时,应该多扶持中小企业,解决中小企业融资困难等问题,帮助中小企业实现转型升级。

本文剩余部分的内容安排如下。第二部分分析影响机制并提出假说;第三部分为变量选取、数据说明以及计量模型设定;第四部分报告实证结果并进行分析;最后为本文的结论以及政策性建议。

二、最低工资对企业内部雇佣技能结构调整的影响机制

第一,最低工资标准提高后,将迫使企业提高原本工资位于最低工资标准线以下的劳动力(主要为低技能劳动力)的工资,进而导致低技能劳动力的雇佣减少。然而,以下几点原因可能会让企业并不会大规模裁减低技能劳动力。首先,企业雇佣决策不仅要考虑当期劳动力要素的价格,还需要衡量未来解雇或者雇用劳动力所需付出的成本。刘彩凤(2008)研究发现企业进行雇佣决策时,会采取相对谨慎的态度,当员工市场平均工资提高时,由于存在较高的解雇成本,企业会在一定程度上减缓雇佣。其次,在中国,就业是一个重大的政治问题。企业大规模裁减劳动力必然会引起政府的注意。政府会通过约谈、座谈或者通过行业协会沟通等形式来建议企业克服困难,有限度地裁减低技能劳动力。再次,在中国,无论是中央还是地方政府对就业都十分重视,会通过补贴、贷款优惠等多种方式减轻企业负担,使企业不会大规模裁减劳动力。又次,由于中国工人相对来说更加忍耐、刻苦,企业会通过加班、增加劳动强度等方式,应对最低工资上涨导致的低技能劳动力工资快速上涨,从而减轻劳动力成本上涨带来的压力。最后,就业也是上级对下级地方政府重要的考核指标。因此地方政府有动力通过多种形式来帮助企业应对最低工资上涨造成的成本上升,从而使企业少裁减低技能劳动力。

第二,最低工资标准的提高,不仅会作用于低技能劳动力工资,还会对工资水平本就高于最低工资标准线的劳动力收入产生溢出效应(Neumark等,2004)。孙楚仁等(2013)研究发现,由于企业在生产过程中出于利润最大化的目标,需要使得各投入要素保持适当的比例,所以最低工资标准提高导致低技能劳动力要素价格提高的同时,会带来中高技能劳动力要素价格的上升,也会导致企业使用其他生产要素(例如资本)的成本增加。相关研究也发现,最低工资提升的溢出效应可能存在于以下几种情况(Flinn,2006;Falk等,2006)。首先,最低工资水平提升会使低技能劳动力的相对价格提高,从而导致企业对中高技能劳动力的需求上升,进而提高中高技能劳动力的工资水平;其次,为激励中高技能劳动力,企业刻意提高中高技能劳动力工资,以保持不同技能水平劳动力的工资差距;最后,最低工资提高后,劳动力的保留工资也随之提高。刘贯春等(2017)也发现,尽管最低工资制度的首要职能在于增加低技能劳动力的工资,但其对高技能劳动力存在溢出效应,且高技能劳动力工资的增长幅度会超过低技能劳动力。因此,企业为缓解雇佣成本增加的压力,会选择解雇部分低技能劳动力(邹丰华和吕康银,2019),但同时也会解雇或者减少雇用部分高技能劳动力特别是非生产性的高技能劳动力。

第三,效率工资理论认为,工人工作的效率与工人的工资存在很大的相关性,高工资使工人效率更高。最低工资水平上涨,会提高员工尤其是低技能工人的努力程度(孙楚仁等,2013),激发员工的潜力,促使企业生产率提高(Cubitt和Heap,1999)。Agénor和Aizenman(1999)发现,最低工资标准的提高会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低工资劳动力的偷懒现象,进而降低企业的监管成本。在中国,由于人口众多,低技能劳动力规模巨大,因而低技能劳动力市场竞争激烈,而高技能劳动力市场规模较小,竞争强度相对低技能劳动力市场更弱一些。因而,面对最低工资的上升,低技能劳动力一方面面临失业压力,一方面也面临工资上涨的激励,其工作积极性和生产效率相对于高技能劳动力来说上升快。因而,最低工资的提升会导致低技能劳动力需求的下降没有高技能劳动力的下降快。

综上所述,最低工资将导致低技能和高技能劳动力雇佣都减少,但导致高技能劳动力雇佣减少得相对更快。因此,我们认为最低工资上涨将导致企业雇佣的平均技能下降。与此同时,王湘红和汪根松(2016)发现最低工资政策对收入位于最低工资150%—250%区间内的工人收入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这表明最低工资的提升降低了这一部分工人的收入水平,而这一部分工人主要是中等技能劳动力,因而企业可能会增加对中等技能劳动力的需求。这意味着最低工资上涨时,企业雇佣的技能峰度将提高,即雇用的劳动力技能将向中等技能集中。于是,我们提出假说1。

假说1:最低工资标准提高后,企业雇用的高技能劳动力和低技能劳动力占比都下降,从而导致:(1)企业雇佣的平均技能下降;(2)企业雇佣的技能峰度上升。

在本文的样本中,劳动密集型企业占比高达73.61%,资本密集型企业仅占26.39%。而劳动密集型企业的显著特点为需要大量中低技能劳动力,技术装备水平较低。因此,对于劳动密集型企业,当最低工资标准上升时,会造成如下结果:(1)企业如果大幅裁减其低技能员工,改变其人力资本结构,会使企业无法适应生产率的改变;(2)由于裁员存在固定成本,同时雇用高技能劳动力需要更高的固定成本,企业可能不愿意大幅度调整其雇佣结构,从而导致低技能劳动力雇佣减少得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快;(3)如果企业强制大幅度解雇低技能劳动力,雇用更多高技能劳动力,将其经营模式从劳动密集型变为资本密集型,会使其之前雇佣模式下的管理经验不适用,从而导致企业需要投入更多的成本学习和调整新雇佣结构下的企业运营模式。这也导致企业可能不太愿意大幅度调整其雇佣技能结构。因此,短期来看,企业不会大规模改变某一种技能水平上的劳动力数量,其雇佣技能范围可能无较大波动,但会小幅调整其每一种技能水平上的劳动力绝对数量。具体来说,就是适当减少低技能劳动力和高技能劳动力的雇佣,增加中等技能劳动力的雇佣,同时低技能劳动力雇佣比重下降得没有高技能劳动力比重快,而这将进一步导致企业雇佣的技能偏度右移。因此,我们提出假说2。

假说2:最低工资将导致企业内部雇佣技能偏度右移,即企业内部雇用的高技能劳动力占比下降。

三、数据、变量与计量模型设定

(一)数据

本文主要采用了三套微观数据。第一套数据是作者手动搜集整理的2004年各地级市的月最低工资数据,涵盖31个省级行政区286个地级市。第二套数据是2004年的中国工业企业普查数据库,涵盖207 631个企业的详细信息,包含企业的地理信息、资本信息、雇佣情况等。由于个体的受教育水平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反映个体的技能水平,故本文利用工人的受教育水平来代理其技能水平。第三套数据来源于《中国城市统计年鉴》,是城市的宏观变量,包含城市失业率、城市人均家庭用水量、城市人均生活用电量、城市劳动力对数等。

本文利用城市代码将上述三套数据进行匹配,匹配之后最终得到的数据集包含了企业名称、企业所在城市的月最低工资、企业雇用的劳动力数量及其受教育水平、企业生产率①本文利用LP方法(Levinsohn和Petrin,2003)计算得到企业的生产率。、企业内部各种资本存量等变量。表1为本文使用的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表1 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二)主要变量的构造

不同受教育水平的工人拥有不同的技能水平,受教育水平越高表示其技能水平越高。因此,我们使用受教育年限来表示其技能水平。

1.均值mskill

本文使用均值来反映企业雇用的平均技能水平,计算公式如下:

其中,下标f表示企业,k代表各类技能劳动力,k=1,2,3,4,5表明有五种技能劳动力,分别为具有研究生及以上学历人员、具有大学本科学历人员、具有大专学历人员、具有高中学历人员和具有初中及以下学历人员。wfk表示雇佣权重,即企业f雇用的第k种技能劳动力的占比。skillfk为企业f雇用的第k种技能劳动的技能水平,我们以每种技能劳动力的受教育年限来衡量①具有研究生及以上学历人员,其受教育年限为20年;具有大学本科学历人员,其受教育年限为16年;具有大专学历人员,其受教育年限为15年;具有高中学历人员,其受教育年限为12年;具有初中及以下学历人员,其受教育年限为7.5年。,具体地,

2.偏度skskill

本文使用偏度来衡量企业雇用的高技能工人占比的情况,计算公式如下:

若企业雇佣技能结构的偏度对城市月最低工资的回归结果中偏度的系数显著为正,则说明最低工资上涨导致企业雇用的高技能劳动力占比下降,反之则表明最低工资上涨导致企业雇用的高技能劳动力占比上升。

3.峰度tskill

本文使用峰度来反映企业雇用的中等技能劳动力的占比情况,计算公式如下:

若企业雇佣技能结构的峰度对城市月最低工资的回归结果中峰度的系数显著为正,则说明最低工资上涨导致企业雇用的中等技能劳动力的占比上升;反之则表明最低工资上涨导致企业雇用的中等技能劳动力占比下降。

(三)计量模型设定②最低工资政策对企业雇佣行为的影响与企业的遵守情况密切相关。因此,本文在研究最低工资如何影响企业内部雇佣技能结构之前,有必要考察最低工资政策是否得到了良好的执行。因篇幅所限,本文省略了企业遵守最低工资情况的分析以及典型事实,感兴趣的读者可在《经济科学》官网论文页面“附录与扩展”栏目下载。

本文研究目的在于考察最低工资的提升对企业内部雇佣技能结构的影响。为了有效识别二者之间的因果效应,我们用均值、偏度、峰度三个指标来全面反映企业内部雇佣的技能结构,以全面系统地考察最低工资提升与企业内部雇佣技能结构之间的关系,为此本文建立如下计量模型:

其中,下标i表示城市,j表示行业,f表示企业,lnminiwagei为企业f所在城市i的月最低工资对数。根据考察对象的不同,被解释变量structureif可分别用企业雇佣技能的均值(mskillf)、偏度(skskillf)、峰度(tskillf)来表示。Xi为影响城市最低工资制定的控制变量,Zif为企业层面的控制变量,Ci为企业所在城市特征的控制变量。δj为行业层面的固定效应,即控制住了影响企业雇佣技能结构的行业特征。εif为随机误差项。

关于控制变量的选取,我们主要控制了三类控制变量。首先,我们控制了那些会影响城市最低工资制定的相关因素Xi。各地区确定最低工资标准一般会考虑城镇居民生活费用支出、职工个人缴纳社会保险费、住房公积金、职工平均工资、失业率、经济发展水平等因素。因此,本文在选择控制变量的时候,要尽可能控制这些会影响最低工资制定的因素:(1)城市经济发展水平,以人均GDP对数来衡量。随着城市经济发展水平的提高,该城市居民的生活水平也会改善,消费的产品种类越来越丰富,生活成本也会随之提高。各地区政府为保障当地劳动者的基本生活水平,相应地也会提高最低工资标准。(2)职工平均工资。最低工资的制定要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低收入者的收入水平,缩小贫富差距。因此,最低工资的制定会考虑当地的职工平均工资,职工平均工资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低收入者与整体工资水平之间的差距。(3)城市失业率。城市失业率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衡量劳动者的赡养系数,城市的失业率越高,该城市劳动者的赡养系数也会越高,故而最低工资也会相应提高。(4)城市生活费用,我们利用人均家庭用水量和人均用电量来代理城市生活费用。城市生活费用为劳动者维持生存所需的基本费用,最低工资的制定必须要考虑城市生活费用,以满足劳动者的基本生存条件。

其次,我们控制了影响企业雇佣技能结构的企业层面的因素Zif:(1)企业生产率。企业生产率会直接影响企业的雇佣技能结构,企业生产率越高,企业雇用的高技能劳动力越多(孙楚仁,2019),因此我们需要加以控制。(2)企业出口额对数。出口企业与非出口企业在生产率等方面存在显著差异,故而在雇佣技能结构上也会存在显著差异,我们通过控制企业出口额对数以控制住企业的出口状态对其雇佣结构的影响。

最后,我们还控制了影响企业雇佣技能结构的城市层面的因素Ci:(1)城市劳动力供给,以城市劳动力对数来衡量。城市劳动力供给会直接影响企业的劳动力总供给水平,进而也可能会影响企业雇佣的技能结构。一般来说,城市的劳动力供给越多,企业在进行雇佣决策时就会有更多的选择空间。(2)城市到最近港口距离对数。一个城市的地理位置直接决定了该城市的企业进行对外贸易时是否具有地理上的优势,城市越靠近港口,则贸易越便利,出口企业数量也会相对更多。由于出口企业与非出口企业对不同技能劳动力的需求存在结构上的差异,所以城市到最近港口距离也会对企业雇佣技能结构产生影响。(3)城市行政层级。陈瑾等(2019)研究表明,对于行政层级较高的城市而言,其经济发展水平越高,出口结构就越多元化。因此,城市的行政层级也会对企业的雇佣技能结构产生影响,行政层级较高的城市会引进更多的高技能劳动力。(4)城市FDI对数。城市FDI水平越高,企业对外业务越多,所需的高技能劳动力也越多。(5)城市的土地面积对数。城市的土地面积大小会影响该城市的运输成本,从而会影响企业在城市内贸易以及城市间贸易的成本,进而也会影响企业的雇佣技能结构。(6)城市制度水平对数。制度越好的城市,其企业经营环境也会越好,进而会影响企业的雇佣技能结构。(7)城市人力资本对数。人力资本投资越高的城市,高技能劳动力供给也越多,从而降低了企业雇用高技能劳动力的成本。

四、计量结果分析

(一)基准回归结果

1.最低工资对企业雇佣平均技能的影响

表2的第(1)列和第(2)列报告了最低工资对企业内部雇佣平均技能影响的基准估计结果。其中,第(1)列的解释变量为名义最低工资,第(2)列的解释变量为实际最低工资①考虑到各地的物价总水平存在差异,本文使用消费价格指数(CPI)对名义最低工资标准进行调整,得到实际最低工资标准,具体计算公式为:实际最低工资=名义最低工资/CPI。由于企业生产率这一变量可能是最低工资标准导致的结果变量,因此,我们使用企业生产率滞后一期重新进行回归,其余控制变量保持不变。由于企业生产率滞后一期这一控制变量的缺失值较多(其原因在于2003—2004年企业进入与退出市场的动态调整以及2004年工业企业数据库统计口径的变化),因此,为保证样本的丰富性与结果的可靠性,我们仍然保留变量处理之前(即名义最低工资、当年企业生产率)的回归结果,将调整之后的变量(即实际最低工资、企业生产率滞后一期)的估计结果也加入基准回归结果中。,每一列都加入了所有的控制变量。结果显示,核心解释变量(名义/实际)最低工资对数的回归系数都显著为负,这表明最低工资上涨会导致企业雇佣的平均技能下降,假说1中第(1)项成立。这主要是因为,在最低工资标准提高后,企业出于低技能劳动力雇佣成本增加的原因会减少对低技能劳动力的雇佣。同时由于溢出效应的存在,高技能劳动力的工资也相应上涨,并且高技能劳动力工资的上涨幅度会超过低技能劳动力工资的上涨幅度,因此企业也会减少对高技能劳动力的雇佣数量。除此之外,由于我们考察的企业绝大部分属于劳动密集型企业,生产主要依靠中低技能劳动力,所以企业对低技能劳动力的需求数量远远大于对高技能劳动力的需求数量。因此,当最低工资标准提高后,企业雇佣的高技能劳动力的下降幅度要大于低技能劳动力的下降幅度,最终导致企业雇佣的平均技能下降。

表2 最低工资影响企业内部雇佣技能结构的基准回归结果

2.最低工资对企业雇佣技能偏度的影响

表2的第(3)列和第(4)列报告了最低工资影响企业内部雇佣技能偏度的基准回归结果。其中,第(3)列的解释变量为名义最低工资,第(4)列的解释变量为实际最低工资,每一列都加入了所有的控制变量。结果显示,核心解释变量(名义/实际)最低工资的回归系数始终为正,并在1%的水平下显著,这表明最低工资标准提高使企业内部雇佣技能偏度上升,高技能劳动力雇佣占比下降,假说2成立。出现这一结果的原因主要是,最低工资提高导致的直接结果是低技能劳动力的工资增加,但是根据溢出效应可知,在低技能劳动力工资增加的同时,高技能劳动力的工资也会相应增加。并且,高技能劳动力工资的增加幅度要大于低技能劳动力工资的增加幅度,所以企业在减少对低技能劳动力需求的同时,也会大大减少对高技能劳动力的需求。因此,最低工资上涨会导致企业雇佣的高技能劳动力占比下降。

3.最低工资对企业雇佣技能峰度的影响

表2的第(5)列和第(6)列报告了最低工资对企业内部雇佣技能峰度的基准回归结果。其中,第(5)列的解释变量为名义最低工资,第(6)列的解释变量为实际最低工资,每一列都加入了所有的控制变量。结果显示,在依次加入控制变量之后,核心解释变量(名义/实际)最低工资的回归系数始终显著为正。这一结果表明,最低工资标准提高导致企业雇用的中等技能劳动力占比上升,证明假说1的第(2)项成立。这可能是因为,最低工资的提高产生的成本效应主要会造成低技能劳动力的失业,对中等技能劳动力的影响不大。同时,投资效应、创新效应与产业结构升级效应等均会提高企业的劳动生产率,社会总产出持续增加,社会积累增加促使企业进行扩大再生产,衍生出新的社会生产以及消费需求,从而创造出更多的就业岗位,企业对中等技能劳动力的需求增加,从而中等技能劳动力的就业增多。此外,由于溢出效应可知,在最低工资标准提高后,与低技能劳动力和高技能劳动力相比,中等技能劳动力的相对价格下降,企业也会增加对中等技能劳动力的雇佣需求。综上所述,最低工资标准提高会导致企业雇用的中等技能劳动力占比上升。

(二)稳健性检验①因篇幅所限,本文省略了异质性分析的回归结果,感兴趣的读者可在《经济科学》官网论文页面“附录与扩展”栏目下载。

1.内生性问题

本文旨在考察最低工资对企业雇佣技能结构的影响,由于解释变量最低工资为城市层面的变量,被解释变量为企业层面的雇佣技能结构,单个企业难以影响最低工资政策的制定,因此由反向因果导致的内生性问题较小。但是遗漏变量仍然可能导致内生性问题,故本文使用工具变量法来解决因遗漏变量可能导致的内生性问题。具体地,本文利用影响最低工资标准制定的变量来预测最低工资水平,将预测的最低工资水平作为实际最低工资水平的工具变量并重新进行估计,同时控制影响企业雇佣技能结构的相关变量②由于城市劳动力、企业生产率这两个变量可能是最低工资标准导致的结果变量,因此,我们使用城市劳动力滞后一期、企业生产率滞后一期进行回归,其余控制变量与基准回归保持一致。以及行业固定效应,回归结果如表3所示。表3第(1)—(3)列依次为估计的最低工资对企业雇用的平均技能、高技能劳动力占比和中等技能劳动力占比的影响,结果显示,估计的最低工资水平提高后,企业雇佣的平均技能下降,高技能劳动力占比下降,中等技能劳动力占比上升,这与基准回归的结果相同,表明在考虑了可能的内生性问题之后,结果依然稳健。

此外,企业在城市区位选择上的自选择问题也可能会导致估计结果产生偏差。但由于在本文所使用的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1998—2007年的数据中,发生注册地址改变的样本大约在500个左右,而本文在处理数据时,去掉了地址发生改变的企业的样本。因此,在本文所使用的数据中,企业的地址在1998—2007年间不发生改变。这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企业区位选择带来的估计偏差问题。

表3 内生性问题——采用预测的最低工资作为工具变量

但是,仍然可能存在某些不可观测的城市特定因素导致了企业一开始(在1998年或之前)就选择了特定城市,从此后不发生地址改变,但这些城市的特征影响了城市最低工资的调整和企业雇佣技能结构。如果导致企业区位选择的因素不随时间变化而变化,则本文通过控制省份固定效应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住影响城市区位选择的因素。但由于本文使用的是截面数据,没有办法控制住所有城市层面影响导致企业区位选择的不变因素。因此,为了尽可能地控制住影响企业区位选择的因素,我们在采用上述工具变量的基础上,控制了各城市 1984年的市辖区土地面积、人口、铁路客运量、铁路货运量、公路客运量、公路货运量、水运客运量、水运货运量、民用航空客运量、民用航空货邮运量、工业总产值、农业总产值等变量,同时控制影响城市最低工资制定的变量,重新估计了城市上调最低工资行为对于企业雇佣技能结构的影响。①城市1984年的宏观变量数据由作者从各类统计年鉴手动收集得到。之所以使用1984年的数据,原因在于这是作者所能搜集到的最早的、最完整的城市水平的宏观水平数据。一般来说,越早的经济发展数据越能反映城市的第一自然属性。

这里所使用的1984年的城市宏观数据比较完整地反映了城市经济地理的第一自然属性和与人类活动无关的城市的经济发展潜力,而这些因素也较全面地涵盖了影响企业区位选择的城市不变因素。这些不变因素也是除政府在制定最低工资所考虑的经济因素之外的影响城市整体最低工资水平的城市不变因素。控制这些宏观变量能比较好地控制住那些同时影响城市最低工资、企业区位选择和企业雇佣技能结构的因素。采用预测的最低工资作为工具变量并控制住 1984年城市宏观变量的回归结果见表4。从表4中可以看出,城市最低工资上调对于企业雇佣平均技能、峰度和偏度的影响与前文中的结果一致,说明最低工资调整的确降低了企业雇用的低技能和高技能劳动力占比,同时提高了企业雇用的中等技能劳动力占比。这一结果印证了本文基准回归结果的稳健性。

表4 内生性问题——采用预测的最低工资作为工具变量并控制1984年城市宏观变量

续表4

2.排除地区因素的影响

由于本文使用的是截面数据,基准回归中最低工资标准的提高主要发生在最低工资水平较高的地区,因此,为控制不可观测的地区因素,我们将2003—2004年最低工资的变化作为解释变量进行估计,控制变量与基准回归相同,结果见表5。其中,第(1)列为2003—2004年最低工资变化对企业雇佣平均技能的回归结果,解释变量的估计系数显著为负,表明最低工资标准提高得越多,企业雇佣的平均技能就下降得越多;第(2)列为2003—2004年最低工资变化如何影响企业雇用的高技能劳动力占比的回归结果,解释变量的估计系数为正,并通过1%的显著性水平检验,说明最低工资水平上升得越多,企业雇用的高技能劳动力占比下降得越多;第(3)列为最低工资变化对企业雇用的中等技能劳动力占比的影响,2003—2004年最低工资变化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意味着最低工资标准提高,企业雇用的中等技能劳动力占比会提高。这一结果与基准回归中的结论一致,说明最低工资标准提高的确会使企业雇用的高技能劳动力占比下降、中等技能劳动力占比上升、平均技能下降,进一步证实了本文基准回归结果的稳健性。

表5 2003—2004年最低工资变化对企业雇佣技能结构的影响

3.排除最低工资政策的延滞影响

考虑到最低工资政策对于企业雇佣技能结构的影响可能会存在滞后,即可能是 2003年的最低工资政策的实施导致了 2004年的企业雇佣技能结构的调整。因此,本文将解释变量最低工资滞后一期,控制变量滞后一期或者两期①其中,影响最低工资制定的变量滞后两期,影响企业雇佣技能结构的企业层面控制变量滞后两期,影响企业雇佣技能结构的城市层面控制变量滞后一期。,回归结果如表6所示。表6第(1)—(3)列的解释变量为滞后一期的名义最低工资,第(4)—(6)列的解释变量为滞后一期的实际最低工资,被解释变量均依次为企业内部雇用的平均技能、高技能劳动力占比和中等技能劳动力占比。估计结果显示,当被解释变量是企业内部雇佣的技能均值、技能偏度和技能峰度时,解释变量滞后一期(名义/实际)最低工资的估计系数分别是显著为负、显著为正和显著为正的。这一回归结果表明,最低工资标准提高,会导致企业内部雇用的劳动力平均技能水平降低、高技能劳动力占比降低和中等技能劳动力占比提高,证实了本文提出的假说1和假说2是成立的。

表6 最低工资对企业雇佣技能结构的影响——排除最低工资政策的延滞影响

五、结论与政策建议

最低工资政策的推行旨在维护劳动者取得劳动报酬的合法权益,保障劳动者个人及其家庭成员的基本生活,同时改善社会收入不平等,缩小贫富差距。自最低工资政策出台以来,已有不少学者就最低工资上升可能造成的各方面影响进行了研究,但鲜有学者研究最低工资与企业内部雇佣技能结构之间的关系。本文使用中国31个省级行政区207 631个企业层面的调查数据,实证检验了最低工资上涨如何影响企业内部雇佣技能结构,即企业雇佣的各类技能劳动力占比如何变化。结果发现,在最低工资提高后,企业内部雇佣的平均技能降低,其中企业对低技能劳动力的雇用和高技能劳动力的雇用都会显著减少,而对中等技能劳动力的雇用明显增加。

本文为最低工资如何影响企业内部的雇佣技能结构提供了经验证据。本文的研究结果表明,最低工资政策的推行虽然能提高低收入者的收入,但同时也会使企业的雇佣成本增加,此时企业可能会选择解雇部分低技能劳动力。对此,本文的政策建议是,政府应该建立和完善相关法律,保障低技能劳动力的就业权利不被侵犯。政府可以对相关企业进行补贴或以其他方式减少企业的雇佣成本,同时完善社会福利保障制度、社会保险制度,降低低收入者的医疗、教育成本,以保障其基本生活水平。另外,根据本文的分析结果可知,大部分企业主要还是依赖于中低技能劳动力,说明目前中国的企业发展仍处于中低水平,政府应该多扶持中小企业,解决中小企业融资困难等问题,帮助中小企业实现转型升级,也有助于中高技能劳动力更好地就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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