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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带一路”国家全球价值链中的中国角色*
——基于国家间投入产出表的分析

2020-08-22

经济科学 2020年4期
关键词:份额增加值程度

(湘潭大学商学院 湖南湘潭 411105)

一、引言与文献综述

2013年9月和10月,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分别提出“新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合作倡议。“一带一路”不仅为中国和沿线各国创造了新的增长机遇,也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重要实践。就经济领域而言,过去30年发生了以生产过程跨国界分解为关键特征的巨大变化,中国与各国共建“一带一路”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在“一带一路”区域形成覆盖全区域的国际生产网络。

为探讨中国在“一带一路”国际生产网络形成过程中所扮演的角色,本文将对“一带一路”国家参与GVC过程中的中国增加值进行定量测度,探究在国别层面、GVC活动类型层面以及行业层面,中国如何影响了域内国家的GVC参与。与本文相关的文献主要有两支,一是中国对“一带一路”国家影响的文献,二是测度GVC参与程度的文献。

现有关于中国与“一带一路”的研究中,更多关注“一带一路”为沿线国家所带来的机遇和挑战,以及“一带一路”倡议这一政策的效果评估,而研究“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在经济发展过程中如何受中国影响,“一带一路”生产网络如何构建的文章并不多见。总结来看,这一主题主要涉及三个方面:第一,中国与“一带一路”国家产业结构的关系。无论是从显性比较优势(RCA),还是从价值链地位指数或是上游度指数来看,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之间的产业互补性要大于竞争性(王恕立和吴楚豪,2018;魏龙和王磊,2016;潘雨晨和张宏,2019),中国OFDI推动了“一带一路”国家的产业升级(贾妮莎和雷宏振,2019)。第二,中国对“一带一路”国家经济发展的影响。中国通过金融、贸易、投资和国际石油价格对“一带一路”国家存在正向的GDP溢出效应,中国与这些国家逐渐成为利益共同体,经济存在互补性,沿线国家对中国存在较大的经济依赖性(于翠萍和王美昌,2015;王敏和朱泽燕,2019)。签订双边投资协定(BIT)有助于我国进行OFDI(许小平等,2016),我国OFDI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环境产生了积极的“污染光环”效应,而其他国家的整体投资则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环境产生了消极的“污染天堂”效应(刘乃全和戴晋,2017)。第三,中国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GVC分工的影响。中国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OFDI能够促进“一带一路”国家GVC参与程度和地位的提升(姚战琪和夏杰长,2018),“一带一路”区域内部生产网络不断增强,中国在该生产网络中处于核心和优势地位(郑智等,2019)。我们认为现有文献有如下两点不足:第一,少有文献从生产联系的角度讨论中国对“一带一路”国家参与GVC的影响;第二,对于“一带一路”国际生产网络如何构建以及中国在生产网络形成中的作用研究尚有欠缺。

GVC描述了增加值的来源与去向,其刻画了当今世界经济中的跨国生产共享活动。在微观领域,案例研究占据了GVC研究的主导。在创新主导的全球产业链研究中,最为经典的是将苹果公司产品按零部件的来源进行分解,探究不同国家在iPod和笔记本电脑全球生产过程中的利润,从而了解各国在该产品全球分工中的角色(Dedrick等,2010)。在品牌主导的全球产业链研究中,通过对中国手机品牌小米和OPPO进行拆解,得到产品中的中国增加值(Xing和He,2018)。随着海关贸易数据可得和投入产出技术在GVC测度领域的发展,企业GVC地位的测度方法也得到进步(Chor等,2014;Kee和Tang,2016),但其实质仍然是对企业产品中增加值来源和去向进行分解。宏观领域的GVC测度起源于Hummels等(2001),其首次利用国际投入产出表测度了垂直专业化以描述各国参与GVC的程度,但因中间品多次跨国形成的重复核算问题使得该测度不够准确。随着GTAP、WIOD等国际投入产出表的编制成功,分解出口中增加值来源与去向的文献得以涌现(Koopman等,2008;Koopman等,2014;Wang等,2013;Wang等,2017a,2017b;Antràs等,2012;Antràs和Chor,2013),从国家、行业层面讨论出口中不同种类的增加值,以此得到各国在GVC分工中的参与程度和位置。

GVC参与程度能够很好地刻画一国产出中涉及全球分工的部分。通俗来说,GVC参与程度刻画在某一生产阶段产出中的外国要素份额。垂直专业化以进口中间品占总出口的比重来衡量各国参与的跨国序列生产中的垂直联系(Hummels等,2001)。双边层面的出口增加值比重(VAX比率)用于描述跨国生产共享的强度(Johnson和Noguera,2012),将出口中的增加值分解为9项和16项进一步在国家、行业和双边层面上准确描述了各国在跨国生产分工中的程度和位置(Wang等,2013;Koopman等,2014)。从前向联系计算GVC参与程度指标能够回答“一国某部门有多少增加值被作为要素投入参与到跨国生产共享活动中”,从后向联系计算GVC参与程度可以回答“一国某部门最终产品中有多大份额是来自于GVC活动”(Wang等,2017a)。由此可见,对于GVC参与程度的考察就是对一国参与全球生产分工的考察,而对一国产出中增加值来源和去向以及类别的考察,有助于探究不同国家或部门在该国参与GVC中的作用和角色。

通过文献回顾可知,考察与中国相关的增加值①“与中国相关的增加值”包括去向为中国的本国增加值和来源地位于中国的增加值。在“一带一路”各国GVC活动增加值中所占的份额,能够很好地回答中国如何影响“一带一路”国家的GVC参与,以及中国在“一带一路”生产网络中的作用。本文依赖于GVC参与程度测度的最新发展,将各国GVC参与程度指标中的中国内容分离出来,从前向和后向联系、国别层面、GVC活动类型、行业层面分析“一带一路”国家GVC的中国角色。

二、指标测度与数据来源

在指标测度部分,本文借鉴Wang等(2017a)这一全球价值链核算的前沿方法,计算“一带一路”沿线各国参与GVC活动时与中国相关的增加值。核算方法如下:

(一)生产活动的基本核算框架

在G国N部门的国家间投入产出表的情景下,总产出和总使用的平衡如公式(1)所示:

式中X为总产出,A为投入系数矩阵,AD是处于对角线上的本国投入系数矩阵,AF是处于非对角线上的进口投入系数矩阵,Y表示最终需求矩阵。从用途来看,总产出可以分为中间品(AX)和最终需求(Y);从总产出使用的目的地看,可以分为国内(A DX+YD)和国外(A FX+YF),去向为国外的产出等于该国的总出口(E)。

由公式(1)又可以得到:

L=(I-AD)-1被定义为局部里昂惕夫矩阵,其为一个GN×GN的对角矩阵。对(2)式各项前乘直接增加值系数矩阵,并将X替换为BY便可以得到(3)式:

在第三项和第四项中,增加值嵌入进口或者出口中间品,从而刻画了生产活动的跨国特征,被称为GVC生产活动。嵌入增加值的中间品被进口国直接用于生产在该国进行吸收的最终品,增加值仅跨国一次(由进口投入系数矩阵FA给出),被称为简单的GVC活动()。当嵌入增加值的中间品被进口国用于生产出口品时(中间品或者最终品),增加值至少跨国两次,其中第一次跨国由进口投入系数矩阵AF给出,第二次及超过第二次部分由给出,在BY矩阵中去除不跨国的部分LYD,被称为复杂的GVC活动。两种GVC活动的区分体现了一国参与全球价值链的不同方式和程度,是各国参与全球价值链生产活动更为全面的描述。简单GVC活动描绘了各国在全球价值链中的浅层次生产共享,其参与的是一种简单的跨境生产活动;复杂GVC活动则描绘了各国在全球价值链中的深层次生产共享,其参与的是一种复杂的跨境生产活动。

对公式(3)行向加总,可以将某国特定部门的增加值(GDP)进行前向分解:

将简单GVC活动中去往中国各部门的增加值进行加总,得到前向简单GVC活动中与中国相关的增加值VGVC_CHNS,表示各国各行业通过中间品出口到达中国的增加值,该部分增加值被用于在中国消费的最终品生产;将复杂GVC活动中去往中国各部门的增加值进行加总,得到前向复杂GVC活动中与中国相关的增加值VGVC_CHNC,表示各国各行业通过中间品出口到达中国的增加值,该部分增加值被用于中国的出口品(中间品和最终品)生产。

对公式(3)列向加总,可以得到一国某一特定部门最终品中增加值的来源,即对该部门最终品进行后向分解:

将简单GVC活动中来源于中国各部门的增加值进行加总,得到后向简单GVC活动中与中国相关的增加值YGVC_CHNS,表示各国各行业通过进口中间品到达本国的中国增加值,并被用于本国消费的最终品生产;将复杂GVC活动中来源于中国各部门的增加值进行加总,得到后向复杂GVC活动中与中国相关的增加值YGVC_CHNC,表示各国各行业通过进口第三国中间品而到达本国的中国增加值,并被本国用于生产最终品。

(二)GVC参与程度指数测度

根据前述的生产分解模型,可以得到前向和后向视角下的全球价值链参与程度测度。前向GVC参与程度定义为一国某部门用于GVC活动的增加值占该部门总增加值的比重:

方程(6)等号右侧第一个表达式为前向简单GVC参与程度,后一个表达式为前向复杂GVC参与程度,二者之和为前向GVC参与程度。

与中国相关的前向GVC参与程度定义为一国某部门用于中国生产活动的增加值占该部门总增加值的比重:

方程(6a)等号右侧第一个表达式为与中国相关的前向简单GVC参与程度,后一个表达式为与中国相关的前向复杂GVC参与程度,二者之和为与中国相关的前向GVC参与程度。

后向GVC参与程度定义为一国某部门最终品中属于GVC活动的比重:

方程(7)等号右侧第一个表达式为后向简单GVC参与程度,后一个表达式为后向复杂GVC参与程度,二者之和为后向GVC参与程度。

与中国相关的后向GVC参与程度定义为来源于中国的增加值占一国某部门最终产品的比重:

方程(7a)等号右侧第一个表达式为与中国相关的后向简单GVC参与程度,后一个表达式为与中国相关的后向复杂GVC参与程度,二者之和为与中国相关的后向GVC参与程度。

从以上指标的定义来看,GVC参与程度是一个跨国生产的概念而不是有关贸易的概念。前向GVC参与程度越高,表明该部门参与下游全球生产共享活动越多;与中国相关的前向GVC参与程度较高,则表明中国承担了该国更多的下游生产活动。后向GVC参与程度较高,表明该部门参与上游全球生产共享活动更多;与中国相关的后向GVC参与程度较高,则表明中国在该国上游GVC活动更加重要。

(三)数据来源

本文所用数据来源于2016年版世界投入产出数据库(WIOD),该数据库包含从2000年到2014年各年的世界投入产出表。数据库中包括43个国家和地区,56个行业,包括所有28个欧盟成员国和其他15个主要经济体,属于“一带一路”沿线的国家有16个,依次为中国(CHN)、印度(IND)、印度尼西亚(IDN)、土耳其(TUR)、保加利亚(BGR)、克罗地亚(HRV)、捷克(CZE)、爱沙尼亚(EST)、匈牙利(HUN)、拉脱维亚(LVA)、立陶宛(LTU)、罗马尼亚(ROU)、波兰(POL)、斯洛伐克(SVK)、斯洛文尼亚(SVN)、俄罗斯(RUS)。2016版WIOD数据库中的15个“一带一路”沿线国家GDP占“一带一路”沿线总GDP的56%(除中国外),这一比重在样本期内保持稳定,这表明以上述样本来讨论中国对“一带一路”国家GVC参与程度的影响具有较强代表性。同时,以上国家中除印度和印度尼西亚以外,其余国家传统上一直属于以德国为主导的东欧生产网络,通过对中国在东欧国家参与GVC中的角色考察,有助于了解东欧生产网络与东亚生产网络的联系,以及“一带一路”区域内生产网络的扩张趋势。

三、测度结果分析

(一)总体分析

图1给出了“一带一路”国家后向GVC参与程度变化及其每年的增长率。从后向来看,“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平均GVC参与程度缓慢增长,其平均后向参与程度不高,2000年为0.1337,2014年为0.1439,增长幅度仅为7.6%;而“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与中国相关的后向GVC参与程度增长速度较快,从2000年的0.0027增长到0.0133,增幅为392.6%。21世纪以来,无论是在2008年受国际金融危机影响所带来的经济大衰退,还是2013年以来的逆全球化浪潮兴起,与中国相关的后向GVC参与程度的增长率始终高于“一带一路”国家平均后向GVC参与程度增长率。

图1 “一带一路”国家后向GVC参与程度及其增长率①GVC_b_VAp为“一带一路”国家平均后向GVC参与程度,GVC_b_VApG为“一带一路”国家平均后向GVC参与程度增长率,GVC_b_VAchnp为“一带一路”国家与中国相关的平均后向GVC参与程度,GVC_b_VAchnpG为“一带一路”国家与中国相关的平均后向GVC参与程度增长率。

图2则给出了“一带一路”国家前向GVC参与程度变化及其每年的增长率。从前向来看,“一带一路”国家的平均前向GVC参与程度增长缓慢,从2000年的0.1488增长到2014年的0.1649,增幅仅为10.8%;而“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与中国相关的前向GVC参与程度增长速度较快,从2000年的0.0057增长到0.0136,增幅达138.6%。总体来看,“一带一路”国家出口中间品中的本国增加值,去往中国的份额相比去往外国的份额增长速度更快。值得注意的是在2009年,与中国相关的参与程度增长率为0.0384,而总参与程度增长率仅为-0.1410,在国际大环境严峻之时,去往中国的增加值依然逆势增长,再一次证明中国强劲的经济增长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参与GVC过程中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图2 “一带一路”国家前向GVC参与程度及其增长率②GVC_f_VAp为“一带一路”国家平均前向GVC参与程度,GVC_f_VApG为“一带一路”国家平均前向GVC参与程度增长率,GVC_f_VAchnp为“一带一路”国家与中国相关的平均前向GVC参与程度,GVC_f_VAchnpG为“一带一路”国家与中国相关的平均前向GVC参与程度增长率。

总结而言,无论是从前向还是后向来看,中国对“一带一路”国家参与GVC活动的影响越来越大,但绝对值依然较小。

(二)国别层面

本小节将从各国前向、后向GVC活动中与中国相关的增加值份额和各国前向、后向与中国相关的GVC参与程度两个方面,探究中国对“一带一路”国家参与GVC影响的国别异质性。前者注重展示中国在“一带一路”国家GVC生产活动中的角色,而后者则能更加清晰地表明中国如何影响了“一带一路”国家的GVC参与程度。

表1 “一带一路”国家前后向GVC活动中与中国相关的增加值份额占比前五的国家①VA、VA_CHN、ratio分别表示GVC活动中的总增加值、GVC活动中的与中国相关的增加值、与中国相关增加值与总增加值之比。单位为百万美元。受限于篇幅,表1中所展示的各国前向、后向GVC活动中与中国相关的增加值份额仅包含大小排名前五的国家。

从时间维度看,各国GVC活动中与中国相关的增加值份额都有极大增长。以各年与中国相关的增加值占比排名第一的国家来看,后向视角下与中国相关的增加值占比从2000年的4.8%增长到2014年的15.3%,15年间与中国相关的增加值占比增幅达到218.7%;前向视角下与中国相关的增加值占比也从2000年的 7.8%增长到2014年的 14.8%,增幅达90%。排名第五的国家后向和前向增幅依次为 366.8%和 159.2%,同样表现出前向增幅不及后向增幅。这些变化表明随着中国经济增长,“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在参与国际生产分工时对直接来自于中国的中间品的需求越来越强,而直接来自这些“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中间品可能不足以适应中国不断变化的生产需求。

从国别维度看,中国对“一带一路”沿线各国参与全球生产分工的影响存在动态变化、广泛覆盖的特点。与中国相关的增加值份额前五的国家地域分布比较分散。印度尼西亚的前向和后向GVC活动增加值中,与中国相关的增加值占比都处于第一的位置,这与东亚生产网络不断壮大,并且中国地位不断上升不无关系。西亚的土耳其长期占据前五之列,在2014年爱沙尼亚、保加利亚也挤进前五。中国已经比较广泛地参与“一带一路”的GVC生产活动,但是对中东欧国家的影响依然较小。

表2给出了后向、前向视角下,“一带一路”沿线各国GVC参与程度和与中国相关的GVC参与程度。从2000年到2014年,中东欧国家的后向GVC参与程度缓慢增长,印度尼西亚、俄罗斯则表现为后向GVC参与程度有下降的趋势,然而各国共有的特征为与中国相关的GVC参与程度大幅增长。与中国相关的GVC参与程度从2000年最高的0.008增长到2014年的0.022,增长幅度为175%。在2000年,该指标与对应国家GVC参与程度之比最大值为4.8%,2014年,该比值最大值为15.1%。①在2000年,该比值最大的国家为IDN,其与中国相关的GVC参与程度/GVC参与程度=0.008/0.169=0.048,2014年,该比值最大的国家也为IDN,比值为0.022/0.146=0.151。这些变化表明,从后向来看,中国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跨国生产中地位越来越重要,但是可能在各国的跨国生产活动中并未占据主导地位。

表2 “一带一路”沿线各国GVC参与程度和与中国相关的GVC参与程度

各国前向GVC参与程度和与中国相关的前向GVC参与程度的变化趋势,与后向基本一致,与中国相关的前向GVC参与程度快速增长。但前向视角下也存在特例,罗马尼亚与中国相关的前向GVC参与程度下降趋势非常明显,从2000年的0.012下降到2014年的0.007。尽管一些国家受到自身或金融危机等原因的影响,使其前向GVC参与程度表现出消极下降或波动增长的情况,但与中国的生产联系在各个时期逐步加强的特征非常明显,中国强劲的需求为这些国家参与GVC提供了保障的动力。

总结而言,无论是各国GVC活动中与中国相关的增加值占比,还是与中国相关的GVC参与程度的变化趋势,都表明中国在“一带一路”沿线各国参与GVC中的角色变得越来越重要,但是其重要程度存在国别差异,且普遍不强。尽管如此,这种变化对构建以中国为主导的“一带一路”生产网络提供了现实基础。

(三)GVC活动类别

通过展示在各国不同类型GVC活动中与中国相关的增加值份额,一方面可以清晰地看到中国以何种方式参与“一带一路”国家的GVC活动;另一方面可以探究中国在各国不同的GVC参与方式中的影响有多大,同时对两种类型中的中国影响进行比较。在后向简单GVC活动中,中国增加值通过嵌入各国的中国中间品进口而用于各国最终消费品的生产,此类中国增加值仅进行一次跨境生产活动;而在后向复杂GVC活动中,中国增加值通过嵌入各国进口的第三国(非中国)中间品而用于各国最终品的生产,此时中国增加值至少经历两次跨境生产活动。表3给出“一带一路”沿线各国后向各种GVC活动增加值中与中国相关增加值所占比重。

表3 后向GVC活动中与中国相关的增加值

中东欧国家与中国建立后向生产联系时,复杂跨国生产活动是主流。在时间维度上,两类GVC活动类型的中国增加值份额在2000年到2014年之间都有显著增长。中东欧国家复杂GVC活动中的中国增加值份额在各年都要比简单GVC活动中的中国增加值份额大,且复杂GVC活动中的中国增加值大于简单GVC活动中的中国增加值是极为普遍的现象。印度尼西亚、印度、俄罗斯等国则表现出与之相反的趋势,它们与中国的生产联系更多建立在简单GVC生产活动之上,中国增加值更能满足这些国家的国内需求。在国别层面上,印度尼西亚、印度、俄罗斯是受中国影响最大的三个国家,中国的增加值份额大小常年占据前三的位置。西亚国家土耳其的中国增加值份额常年排在简单与复杂GVC活动前五名的位置,而爱沙尼亚、捷克、斯洛文尼亚、斯洛伐克在两种GVC活动中排名都有比较明显的上升,罗马尼亚和匈牙利在简单GVC排名中下降幅度较大。这些排名的动态变化体现了各国与中国后向生产联系的强度有所差异,不同国家参与GVC时中国影响水平的增长速度并不一致。

前向简单GVC活动中,各国增加值嵌入中国进口的中间品被中国用于本国消费品的生产,此时各国增加值仅经历一次跨国生产活动;而在前向复杂GVC活动中,各国增加值嵌入中国的进口中间品被用于中国出口品的生产,此时各国增加值至少经历两次跨境生产活动。表4给出“一带一路”沿线各国前向各种GVC活动增加值中与中国相关增加值所占比重。

表4 前向GVC活动中与中国相关的增加值

中东欧国家在与中国进行前向生产联系时,同样以复杂GVC活动为主。除了罗马尼亚,其他中东欧国家复杂GVC活动中去往中国的份额要普遍大于简单GVC,仅印度、俄罗斯、印度尼西亚以及罗马尼亚等国去往中国的简单GVC活动增加值要大于去往中国的复杂GVC活动增加值,其他国家均呈现非常明显反向特征。就各国受中国影响水平来看,印度尼西亚、印度、俄罗斯等国家一直处在前列,中国对印度尼西亚的影响最大。对中东欧国家的影响水平无论在何种情况下,影响程度在各国之间均无太大差异。

总体而言,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各国通过中间品贸易带来的生产联系稳步提升,中国与德国为主导的欧洲生产网络正在逐渐融合。然而,后向视角下中国与中东欧国家的生产联系是以复杂GVC活动下的间接联系为主,中国仍未能扮演枢纽角色。前向视角下中国与中东欧国家的生产联系虽仍以复杂GVC活动为主,但是其体现的是直接生产联系,中国在“一带一路”生产网络中的枢纽作用正在形成。

(四)行业层面

表5以行业大类展示了前向、后向GVC活动中与中国相关的增加值份额,普遍存在后向影响不及前向的特征。从后向视角来看,各行业各类GVC活动中的中国增加值份额在样本期内持续增长,特别是金融危机之后,增长趋势依然十分明显。这说明中国中间品通过直接和间接渠道,对各行业最终品生产的影响越来越大。从前向来看,尽管2014年相较于2000年,各行业各类GVC活动中的去向中国的增加值份额都有所上升,但是简单GVC活动中与中国相关的增加值份额在2009年以后呈现明显的下降趋势,而在复杂GVC活动中的增加值却一直在稳定上升。这表明在金融危机以后,中国作为“世界工厂”的制造业大国地位依然强势,“一带一路”国家的中间品持续流向中国,用于中国出口产品的生产。在制造业领域。各类GVC活动中与中国相关的增加值绝对量,在大多数年份明显高于农业、采矿业和服务业。制造业相较于其他行业更为深度地参与了“一带一路”沿线全球生产分工进程,且与中国相关的增加值对该行业复杂GVC活动的影响更大。

表5 行业层面后向和前向GVC活动中与中国相关的增加值份额

为了更进一步探究中国在影响“一带一路”制造业参与GVC时的细节信息,下文将制造业按技术高低进行行业细分,来展示中国角色在不同技术水平制造业中的差异。①此处参考《ISIC REV.3 TECHNOLOGY INTENSITY DEFINITION》按研发强度区分制造业技术水平的做法,并将ISIC REV.3与ISIC REV.4在两位数层面对应。表6给出了各技术水平制造业GVC活动中与中国相关的增加值份额。

从后向来看,中国增加值份额在各类技术水平的行业中都经历了明显增长,但在绝大多数中高技术行业和高技术行业GVC活动中较其他行业明显更大。尽管在2000年和2014年,低技术行业中的中国增加值份额分别为0.023和0.095,但这是由于行业6“纺织品、服装和皮革制品制造业”的中国增加值份额较高,其分别达到了0.029和0.159,而其他低技术行业和中低技术行业中的中国增加值份额普遍较低。中国在加入WTO后,中高技术行业和高技术行业都有了比较长足的发展,其生产的中间品成为“一带一路”沿线这些行业生产本国消费品和出口品的重要投入来源,中国比较好地参与到这些行业的后向生产联系中。反之,绝大多数的低技术行业和中低技术行业中的中国增加值占比还较低,而在许多中低技术行业中国都具有竞争力,如何能够让其他行业像“纺织品、服装和皮革制品制造业”以及“橡胶和塑料制品制造业”一样比较深度地参与“一带一路”沿线这些国家的全球生产分工中去,亦是构建以中国为主导的生产网络过程中有所作为的方向。

从前向来看,在各类技术水平的制造业GVC活动中,样本期内与中国相关的增加值份额增长较小。2014年,除中低技术行业外,其他行业与中国相关的前向增加值份额远小于后向GVC活动中与中国相关的增加值份额。仅有极少数行业的这一份额达到10%,这表明“一带一路”沿线制造业与中国的前向联系还比较弱,中国的扩大进口在“一带一路”沿线有“大有可为”之潜力。绝大多数行业的复杂GVC活动中去向为中国的增加值份额都稳定增长,未受到金融危机和逆全球化的影响,但依然存在与中国相关的增加值份额绝对值不够大的特点。①本文计算了制造业两位数层面的前向和后向各类GVC活动中与中国相关的增加值份额,感兴趣的读者可以找作者索要。

表6 制造业细分行业GVC活动中与中国相关的增加值份额

四、结论与启示

本文利用Wang等(2017a)所提出的GVC参与程度测度方法,将前后向GVC活动中与中国相关的增加值提取出来,依次计算与中国相关的GVC参与程度和与中国相关的增加值份额,比较全面地刻画了中国在“一带一路”国家参与GVC时的角色,得到以下结论:第一,“一带一路”国家与中国相关的参与程度的增长率高于各国总体的GVC参与程度增长率,中国在“一带一路”国家参与GVC中扮演的角色越来越重要,影响越来越大。第二,无论是前向还是后向,所有国家与中国相关的GVC参与程度都是上升的。中国对“一带一路”国家参与全球生产分工的影响越来越大,对印度尼西亚、印度、俄罗斯影响更大,对中东欧国家的影响也在增大。但从数值大小来看,中国对这些国家的影响程度仍然较小。第三,前后向各类GVC活动中的中国增加值份额都有所增长,表现为对印度尼西亚、俄罗斯、印度等国家影响更大,且中国对其简单GVC活动影响更大;而中东欧国家中,中国对其复杂GVC活动的影响更大。第四,中国对“一带一路”各行业参与GVC的影响越来越大,而其中对制造业的影响又相对更大。从制造业细分技术水平来看,在后向联系中,中国对中高技术行业和高技术行业的影响更大,中国比较全面和均衡地参与了各类生产活动。在前向联系中,中国对各类技术水平制造业GVC活动的影响均不大。

为进一步提高中国与“一带一路”国家的生产联系,更好地发挥中国在“一带一路”国家参与GVC中的作用,构造以中国主导的“一带一路”生产网络,根据本文的研究结论应有如下研究启示:第一,寻求扩大与中东欧国家的跨境生产合作。中东欧国家全球价值链活动中与中国相关的增加值份额还较低,应该把握“一带一路”倡议的契机,扩大国际产能合作,提升中国产业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地位,扩大进口,在整个“一带一路”区域内寻求优质要素资源的跨国配置,加强中国与中东欧国家的GVC联系。第二,以制造业为基础,发挥中高技术和高技术制造业的现有优势,发掘服务业、采矿业和农业的跨国合作潜力,全面提高“一带一路”国家跨境生产中的中国角色,主动构筑“一带一路”国际价值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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