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战初期美国对发展中国家的宣传战

史澎海

[摘要]随着冷战不断向发展中国家扩展，美国政府对外心理战的目标也发生了转变，发展中国家的学生领袖成为美国宣传战决策者决心争取的主要目标之一。为此，美国从艾森豪威尔政府开始就资助“美国全国学生联合会”策划针对发展中国家的宣傳战计划，并最终制订了主要针对发展中国家的“外国学生领袖计划”，其主要目标是赢得发展中国家学生领袖的心灵和思想，以便在他们的影响下使越来越多的学生对美国产生向心力，并最终影响其所在国家的政治走向。尽管美国政府不惜耗费巨大的资源来实施这一计划，但是该计划并未完全达到美国政府的预期，然而，宣传战的效果往往是隐性的、长期的，美国对发展中国家实施的以意识形态输出和文化灌输为主要内容的“外国学生领袖计划”最终对发展中国家的道路选择产生了不可忽视的影响。

[关键词]冷战 “外国学生领袖计划” 宣传战 发展中国家

[中图分类号]K7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3541（2020）04—0103—11

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硝烟刚刚散去，美苏两国就由于诸多因素逐步由战时的同盟走向对抗，继而演化为一场持续近半个世纪的冷战。为了遏制所谓苏联共产主义的扩张和渗透，美国政府冷战决策者自冷战肇始就积极寻求除战争之外的一切手段，宣传战因为在二战期间打败得意日法西斯“轴心国”中的卓越表现而成为美国政府冷战决策者热衷的一种战略手段。随着冷战的不断扩展，广大的发展中国家成为美苏两国争夺的焦点。为了在争夺中赢得先机，美国从杜鲁门政府开始就建立了专门负责对外宣传战的机构，发起了旨在争夺发展中国家心灵和思想的宣传战，而青年学生成为美国政府在宣传战中争夺的主要目标群体。为了实现这一宣传战略目标，美国政府各主要部门与“美国全国学生联合会”（United States National Student Association，简称USNSA）建立了合作机制，并通过中央情报局来指导和秘密资助该学生组织实施针对发展中国家的“外国学生领袖计划”（Foreign Student Leadership Pro-iect，简称FSLP）。

本文写作的资料基础是美国斯坦福大学胡佛档案馆、美国国家档案馆、杜鲁门总统图书馆、艾森豪威尔总统图书馆、肯尼迪总统图书馆以及美国解密文件参考系统的相关档案资料。本文对冷战期间“美国全国学生联合会”策划制订和实施的“外国学生领袖计划”进行专题研究，以揭示美国政府为争夺发展中国家学生群体的心灵和思想的心理战手段的多样性，同时证实美国政府在与苏联争夺发展中国家的宣传战场上不惜耗费巨大的人力和物力资源而收效甚微的历史事实。

一、“外国学生领袖计划”的策划与制订

成立于1947年的“美国全国学生联合会”（USNSA）始终致力于维护国内学生的民主自由和权利，激发和推动学生的组织建设，培养学生的组织和领导才能，以及增强世界其他国家学生对美国学生的了解和友谊，并且逐步发展成为世界上规模最大的学生组织。随着冷战的不断深化和扩展，“美国全国学生联合会”逐步与美国政府部门建立了某种合作关系，并逐步卷入所谓遏制苏联共产主义扩张和渗透以及争夺发展中国家学生心灵和思想的心理战。

冷战爆发后，美国政府除了在政治、经济、军事领域加大对苏联的遏制以外，还凭借其强大的软实力在意识形态领域与苏联展开了对发展中国家的激烈争夺。在冷战不断向发展中国家扩展的过程中，以学生为主的青年群体逐渐成为美国政府心理战决策者关注的焦点，这主要是处于以下三个方面的考虑：首先，青年既是国家的未来，也是历史进程的决定者。发展中国家未来的领袖和社会精英必定会从这些青年学生中产生，“特别是对于亚非新兴国家来说，青年学生代表着向恶或向善的巨大潜在力量。美国与这些国家的未来关系将在很大程度上由这些领袖和社会精英的态度来决定”。其次，青年学生社会阅历较少，具有理想主义、激进、不成熟、急躁、好奇心强等特点，往往对自己生活的政治、经济和社会环境心存不满，这无疑使这个群体“极易受共产主义操纵”。最后，发展中国家自身的政治和社会现实，使得青年学生的问题日趋紧迫和重要。二战后赢得独立的亚非拉国家大多是西方国家的前殖民地，政治体系尚不成熟，具有领袖潜质的人员缺乏，政权经常更迭。为了保证这些国家的政治稳定和社会发展，同时将这些国家纳入以美国为首的西方阵营，为美国赢得冷战的胜利增添更多的筹码，美国政府冷战决策者认为有必要向潜在的发展中国家领袖灌输美国的民主自由理念。同时，在冷战大背景下，为赢得外交方面的主动，避免突发政治危机引发外交困难，美国必须“不能仅与那些执政但通常短命的政府打交道，还要渗透并寻求影响将会产生新的领袖的以学生为主的青年群体”。因此，美国政府宣传战决策者认为，对发展中国家的心理战应当将重点放在学生领袖身上。因为这些学生领袖是这些国家的未来领袖和社会精英，只要赢得他们的心灵和思想，美国就能够将这些国家纳入西方阵营。

基于这一设想，美国政府对发展中国家策划实施了以“学生交换项目” （Student Exchange Program）为主要方式的宣传战。艾森豪威尔总统在访问印度时在德里大学发表讲话时指出：“我深信，如果世界各国的男女青年学生能够一起学习科学知识和从事科学研究，人类将从中获得很多益处。在共同学习和研究中，来自世界各国的学生能够共同关注和研究人类所面临的命运问题。在过去的数百年时间里，世界上的一些国家将他们的青年武装起来，让他们去参与因与邻国争端而引发的一系列战争，结果导致成千上万志存高远的青年失去了宝贵的生命。今天，让我们共同开展学生交换项目，增强学生之间的相互了解，共同为世界和平的伟大事业而不断努力。”在艾森豪威尔总统的倡导下，“美国全国学生联合会”迅速行动起来，并于1956年年初策划制订了“外国学生领袖计划”（FSLP）。因为“美国全国学生联合会”领导者认为，与世界各国进行的学生交换项目不是目的，而是“一种增进世界各国学生之间的相互了解和友谊”。该项目的目的不但是吸纳来自世界不同国家和地区的学生来美国学习宗教、文化、政治、社会、经济、科技等领域的先进知识和技能，而且希望在目标国家和地区的学生中选拔领袖或者具有潜在领袖气质的青年才俊，资助他们前往选定的美国大学接受各种形式的培训，同时向他们灌输美国的民主自由思想和价值观，使他们逐渐成为美国民主自由思想和价值观的代言人，支持他们在返回本国后成为美国政府期望的心理宣传和街头政治活动的领袖人物。

“外国学生领袖计划”主要由五个部分组成：一是转向研讨会。参加研讨会的各国学生领袖被要求于1956年8月初到达美国有关大学，如果需要参加英语培训，则需要提前来到美国。这些学生领袖参加一个为期两周的转向研讨班，意思就是通過研讨班形式多样的活动，使这些学生领袖逐步接受美国倡导的民主自由思想和价值观，在思想上实现转向，这样结业后才有资格申请参加“美国全国学生联合会”组织的全国学生代表大会。二是全国学生代表大会。转向研讨班结业的外国学生领袖提出申请后，经过严格审查和相关知识测试后才有资格参加全国学生代表大会。选拔来自美国全国各地的包括外国学生领袖在内的近1000名学生代表参加这一代表大会，共同探讨美国和世界各国学生组织的发展和活动问题。三是校园项目。参加完全国学生代表大会的外国学生领袖按照“美国全国学生联合会”的安排前往美国各地的大学进行为期一年的学习，在此期间可以参加所在大学的各种校园活动。四是冬季研讨会。从1957—1958学年开始，每年在美国明尼苏达大学举办一次冬季研讨会，参加人员以外国学生领袖为主。五是计划总结大会。每年年底，在明尼苏达大学举办一次计划总结大会，总结和评估计划一年来取得的成果以及存在的问题，同时部署下一学年的工作。在计划总结大会上，“美国全国学生联合会”向结业的外国学生领袖颁发结业证书，同时要求他们提交一份有关返回本国后开展宣传活动的计划书。

二、“外国学生领袖计划”的实施

“外国学生领袖计划”是一个庞大的计划，涉及亚非拉绝大多数国家，其目的在于向外国青年学生领袖提供观察和了解美国民主制度、民主自由思想以及优越的社会生活条件的机会，使他们能够亲身体会到美国社会的民主自由，并在返回国内后能够在本国宣传美国的民主自由思想，使越来越多的本国学生接受这一思想，使越来越多的学生对美国逐渐产生好感和向往。本项目特别强调引导外国学生领袖参与各种校园活动和社会实践活动，通过这些活动，使这些学生领袖亲身感受到美国校园生活的真谛，更加全面地了解美国社会的优越性。正是基于这一理念，“美国全国学生联合会”在美国政府有关部门的指导和资助下实施了一系列针对外国学生的项目来实现“外国学生领袖计划”确定的目标。

（一）外国学生服务项目

为了能够吸引发展中国家优秀学生并将他们培养成他们所在国家未来的领袖和社会精英，“美国全国学生联合会”在“美国钢铁基金会”（United States Steel Foundation）、“亚洲基金会”（The Asian Foundation）、“新世界基金会”（New World Foundation）等的资助下向亚非拉目标国家的学生会组织发送了“外国学生领袖计划”申请书，希望他们能够选拔优秀的学生前来美国参与该计划的相关大学学习。为了给那些初次踏上美国的发展中国家的学生展示美国的友好，“美国全国学生联合会”策划了一系列的专门为来自发展中国家学生服务的子项目。

1.接待项目

接待项目（Arrival Program）就是由总部或者分部选派一名学生代表前往外国学生可能到达的美国或者加拿大国际机场或者码头出口去迎接，从而确保到达的外国学生一路畅通。前往国际机场或者码头迎接的学生代表通常佩戴蓝白两色印着“外国学生顾问”字样的袖标。在接到到达的外国学生后，这些学生代表帮助这些外国学生在机场或者码头附近安排临时住处，向这些学生提出在美国国内旅游的计划建议，同时将本校的相关信息传递给这些外国学生，并解答这些外国学生提出的各种问题，这一切服务不收取任何费用。如果计划到达美国或者加拿大的外国学生希望得到接站服务，他们就必须在他们到达前向外国学生服务项目总部或者分部提出申请，同时提供包括姓名、国籍、到达美国的目的地、资助单位或者个人、计划到达的机场或者码头、到达的具体日期、航班线路和航班号、搭乘的轮船航线和轮船号在内的信息。“美国全国学生联合会”驻各国的代表负责向那些希望得到该项目服务的外国学生邮寄或者直接发放信息单。该项目的目的是让那些初次踏上美国的第三世界国家学生亲自感受到美国学生组织表现出的热情和友好。

2.访问项目

访问项目（Visit Program）顾名思义就是向那些初次踏上美国的外国学生提供访问美国家庭的机会。访问项目的目的就是让初次来到美国的外国学生能够深入美国家庭来亲身体验美国优越的家庭生活环境和良好的家庭教育氛围。在美国大学学习和接受培训的外国学生也可以根据他们校园外国学生顾问或者负责外国学生在美国国内旅游事务的官员的建议前往美国家庭进行访问。在与外国学生服务项目总部和分部合作中，美国各地的社区管理部门通常都非常欢迎外国学生前来本社区的家庭进行访问，并积极担任这些外国学生的向导和翻译。尽管外国学生服务项目的总部和分部欢迎外国学生积极申请参与这一项目，但是提出申请的外国学生必须获得外国学生顾问或者申请部门官员的同意，这些申请必须在启程前往美国前三个星期寄出，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访问项目使外国学生亲身感受到美国社会的民主自由以及美国家庭生活的优越，从而重新认识美国，逐渐对美国产生认同感和向心力。

3.个人事务咨询项目

个人事务咨询项目（Individual Counseling Program）是帮助来自第三世界国家的学生解决具体的问题或者解答他们的咨询。每年都有数千名来自第三世界国家的学生寻求“美国全国学生联合会”的帮助，主要是有关学习、住宿、签证以及其他方面的问题。“美国全国学生联合会”下设的“国际学生服务部” （The International Student Service，简称ISS）通过信件和面谈的方式向这些寻求帮助的学生提供负责这些事务的部门地址，建议学生自己去解决这些问题，其目的是让这些学生获得足够的自信心和解决问题的能力，使他们亲身感受到美国社会的优越和高效。国际学生服务部明确告诉来自第三世界国家的学生，国际学生服务部不向外国学生提供奖学金以及其他形式的经济资助，他们必须在本国或者所在的大学寻求经济来源以解决他们所需要的经济帮助。国际学生服务部这样做的目的是培养学生自己解决经济问题的能力，同时使他们认识到，只有通过自身的努力和劳动，才能获得学习所需要的经济帮助，从而增强了学生通过自身努力解决问题的能力，也使他们充分认识到，在充满竞争的美国社会里，只有付出更多，才能抓住机遇来实现自己的梦想。

4.团队项目

团队项目（Group Programming）是美国“国际学生服务部”（The International Student Service）与美国国务院以及一些非政府组织合作实施的一個项目，其主要任务使帮助那些初来美国的发展中国家学生策划制订在美国各地进行组团旅游的计划，使这些学生能够顺利在美国各地进行旅游观光，深入了解美国社会，亲身感受到美国民主自由制度下的真实情况。为了使这些来自发展中国家的学生了解美国的契约精神，美国国际学生服务部向这些学生提供的旅游计划都是基于合同的。所有签订旅游合同的学生，必须严格按照合同中的每一项条款办事.如果违反了其中的条款，就必须按照合同中的有关条款进行处罚。通过团队项目，来自第三世界国家的学生逐步了解美国的团队精神和契约精神，从而逐步实现了文化转向，开始接受美国社会所崇尚的各种文化思想，对美国社会产生了一定的认同感，同时在他们的思想深处萌发了一种设想，即按照美国的民主自由思想来改造他们的国家，使他们的国家也能够建立起美国式的民主制度。

5.夏令营咨询项目

夏令营咨询项目（International Camp Counsel-or Program）是一个通过外国学生服务组织向那些愿意前往美国担当夏令营咨询员或者顾问的外国学生提供前往美国机会的项目。那些希望参与这一项目的在国外学习的学生和其他青年可以就近与负责机构取得联系。该负责机构的名称、地址以及办理程序可以从设在法国巴黎的“学生旅游管理委员会”（The Council on Student Travel）处查询。申请参加这一项目的人员自己承担前往美国的费用，但是由于他们的旅行是由学生旅游管理委员会负责安排的，因此费用一般都有较大的折扣。到达美国后的食宿、旅游和日常生活补贴由项目支出。项目结束时，这些担任咨询员和顾问的外国学生一般由项目方组织在美国进行一次旅游，作为对他们工作的一种回报。那些希望获得更多信息的外国学生可以直接给外国青年学生服务项目组写信。外国学生夏令营咨询项目给那些因为缺乏经费而无法前往美国的外国学生提供各种机会，有幸得到机会的外国学生能够亲眼目睹美国社会制度的优越和民主自由社会真实面貌，从而在心理上对美国社会产生仰慕和向往。

（二）转向研讨会项目

转向研讨会项目（Orientation Seminar Pro-gram）顾名思义就是通过这一项目使来自第三世界国家的学生领袖转变思想，逐步放弃本国的传统文化和信仰，接受美国倡导的民主自由思想和西方文化，从而在思想和信仰上实现转向。

由于来自发展中国家的学生成长的背景和接受的传统文化不同，如何使这些学生能够顺利接受美国倡导的民主自由思想和价值观是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为了使来自发展中国家的学生能够顺利实现转向，逐渐接受美国倡导的民主自由思想和价值观，美国政府与“美国全国学生联合会”联合组织了转向研讨会。为了确保前来美国的第三世界国家学生顺利参加定期举办的转向研讨会，组织者通常都是提前通知那些参加研讨会的各国学生按时到达指定的美国大学，对于那些因为经费紧张而无法成行的学生，美国政府往往通过一些基金会给予一定的资助。到达美国的学生，如果因为语言问题而需要参加短期英语培训班，则需要提前到达指定的英语培训中心接受为期三个月的英语强化训练。语言培训结束后，这些学生就可以参加一个为期两周的转向研讨班，其目的是通过参加研讨班组织的形式多样的活动，使这些学生逐步了解和接受美国倡导的民主自由思想和价值观，在思想上实现转向。那些完成转向的学生才有资格申请参加“美国全国学生联合会”组织的全国学生代表大会。据一份来自“美国全国学生联合会”的评估报告披露，绝大多数来自发展中国家的学生都能够顺利从研讨班结业，但是也有少数学生由于受到母语的影响无法从英语培训班按时结业，结果耽误了参加转向研讨班的时间，最终不得不参加下一期的转向研讨班。

（三）全国学生代表大会项目

从转向研讨班顺利结业的发展中国家学生如果需要参加由“美国全国学生联合会”组织召开的美国全国学生代表大会（The US National Student Congress），就必须提前提交申请。提出申请后，申请者必须经过严格审查和相关知识测试后，才有资格参加美国全国学生代表大会。

美国全国学生代表大会是由“美国全国学生联合会”组织召开的，每年召开一次，美国政府派员参加并给予一定的指导。参加代表大会的代表主要来自美国全国各大专院校的学生会，其中也准许一些来自世界各国的学生代表参加。当然，能够准许参加代表大会的来自发展中国家的学生代表都是经过严格的资格审查和转向研讨会，并且每个国家只能有一个学生代表参加这一大会。据一份来自“美国全国学生联合会”的评估报告披露，每年暑假期间，来自美国各地的包括外国学生领袖在内的近1000名学生代表参加这一代表大会，共同探讨美国和世界各国学生组织的未来发展、肩负的任务以及与政府合作来开展各项活动问题。1959—1960年的美国全国学生代表大会更是将如何帮助在第三世界国家建立和发展学生组织以及如何加强与发展中国家学生组织的合作来争夺学生的心灵和思想作为大会的主要议题之一。

参加完全国学生代表大会的外国学生领袖按照“美国全国学生联合会”的安排前往美国各地的大学进行为期一年的学习，在此期间可以参加所在大学组织开展的各种校园活动。在寒假期间，这些学生领袖可以参加所在大学组织的冬季研讨会。从1957年年初开始，“美国全国学生联合会”每年在美国明尼苏达大学举办一次冬季研讨会，参加人员以来自发展中国家的学生领袖为主。每年年底，“美国全国学生联合会”都要在明尼苏达大学举办一次外国学生领袖项目总结大会，总结和评估该项目一年来取得的成果以及存在的问题，表彰那些在项目实施过程中表现突出的美方人员和外国学生领袖，同时部署下一年的工作任务。在项目总结大会上，“美国全国学生联合会”向结业的外国学生领袖颁发结业证书，赠送介绍美国社会的图书资料，期望这些学生领袖回国后根据自己的亲身感受大力宣传美国社会和民主自由思想，同时要求他们提交一份有关返回本国后开展心理宣传工作的计划书。

（四）校园项目

校园项目（Foreign Student Leaders on Ameri-can Campuses）是艾森豪威尔政府时期美国对外国学生领袖实施的一个项目。该项目的目的是向来自世界各国，特别是发展中国家的学生领袖提供一种新的教育环境，使他们能够在美国大学校园与美国学生相互交流，使他们逐渐认识美国教育方式和民主自由思想。校园项目是双向的，即美国与其他国家互换学生，使这些具有领袖气质的学生进入彼此的大学学习。1956—1957年，美国加强了在发展中国家之间进行学生交换的力度，先后有四万多名外国学生前往美国各大学学习，同时有近一万名美国学生前往其他国家的大学学习。

为了使来自广大发展中国家的学生领袖亲自感受美国的教育方式和民主自由思想，外国学生领袖项目在“美国全国学生联合会”的组织下对这些学生实施了以“NAFSA实地服务项目”（NAFSA Field Service Program）为代表的系列校园项目。实地服务项目由“国家负责外国学生事务协会” （Nmional Association for Foreign Student Affairs，简称NAFSA）负责实施，美国“福特基金会”（The Ford Foundation）以助学金形式向这些学生领袖提供资助。

为了确保真正的学生领袖前来美国大学学习，美国驻各国的“美国信息服务部” （U.S.Information Service，简称USIS）协同大使馆负责选拔工作，只有通过层层筛选的学生领袖，才能前往美国大学学习。获得前往美国大学学习资格的学生领袖由美国驻该国的信息服务部通过邮件将名单寄给“美国全国学生联合会”，联合会核查后交由项目组。到达美国的学生领袖在被编入项目组之前，必须参加英语测试，未能通过英语测试者必须参加为期三个月的英语强化训练。通过英语测试者被安排参加一个转向研讨班，接受项目组织者的洗脑，然后才有资格享受大学提供的免费宿舍。按照项目的设想，这些来自发展中国家的学生被编成若干个小组，由美国方面指定的所在大学学生领袖担任组长，参加所在大学的各种校园活动以及社区服务活动。为了使这些学生领袖更好地了解美国社会，一些学生领袖被安排住在大学附近的居民家庭宾馆（通常被称为“Home Stay”）。据国家负责外国学生事务协会提交给“美国全国学生联合会”的有关中近东国家学生领袖项目的报告披露，被安排在家庭宾馆的来自突尼斯、阿尔及利亚、利比亚、叙利亚、沙特阿拉伯、埃及、黎巴嫩、伊拉克等国的学生领袖与当地居民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并在此基础上逐步适应了美国的校园生活方式和节奏。在项目组举办的座谈会上，很多来自中近东国家的学生领袖对美国的生活方式大加赞赏，并表示回国后在本国倡导美国的生活方式和宣传美国民主自由思想，尽最大努力推动本国政府进行民主化改革，使本国逐步走上民主自由的道路。

1956年，“美国全国学生联合会”策划制订的“外国学生领袖计划”是美苏冷战的产物，其最终目标是通过各种公开的和隐蔽的手段对来自发展中国家的学生领袖施加影响，把他们逐渐培养成美国遏制所谓苏联共产主义扩张和渗透以及宣扬美国倡导的民主自由思想的代理人。为了实现这一目标，艾森豪威尔政府不惜重金资助“美国全国学生联合会”来实施这一项目。肯尼迪上台执政后，为了加强了对发展中国家学生领袖的争夺，将“外国学生领袖计划”变换为“青年领袖计划”（The Youth Program），并为此出台了“共同教育和文化交流法案”“国际教育法案”，使这一计划的实施有了坚实的法律保证。从此，美国的青年领袖计划在广大的发展中国家不断扩展，例如，针对非洲各国的青年领袖计划的子项目将非洲国家学生领袖的名额增加了500多名，同时为非洲国家具有领袖潜质的难民学生提供了参加教育交流的机会，资助人数在三年时间里增长了近三倍。到约翰逊政府时期，由于美国国内的学生运动此起彼伏，美国政府决策层对继续实施青年领袖项目产生分歧，最终不得不寻求新的途径来争夺发展中国家学生领袖的心灵和思想，从而导致这一计划受到各方面的冷落。

三、“外國学生领袖计划”的实施效果

20世纪50年代中期，“美国全国学生联合会”策划制订和实施的“外国学生领袖计划”是冷战大背景下美国向广大的发展中国家进行全面意识形态灌输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这一项目虽然在肯尼迪政府和约翰逊政府士气经受了短期的冷落，但是从长期来看，这一计划的影响是隐性的、长期的，最终会以某种形式爆发出来。

冷战爆发后，美国杜鲁门政府积极寻求除了直接战争以外的所有手段来遏制所谓苏联共产主义在全球的扩张和渗透，宣传战因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卓越表现而成为杜鲁门政府冷战决策者热衷的一种政策武器，并专门成立了心理战领导机构来策划制定美国对外心理战政策和心理战计划和项目，试图以此来与苏联集团开展一场意识形态战。艾森豪威尔上台执政后，更加重视心理战在冷战中地位。为此，艾森豪威尔政府除了充分发挥政府职能部门的作用以外，还积极与非政府组织合作，来对发展中国家的学生领袖展开争夺，并通过一系列子项目对这些学生领袖进行洗脑，使他们成为输出美国民主自由思想和价值观的工具，从而逐步赢得意识形态战的胜利。

“外国学生领袖计划”虽然在肯尼迪政府和约翰逊政府时期更名为青年领袖计划，但是其主要目标仍然是发展中国家学生领袖。在计划开始实施时，很多发展中国家的学生领袖在“美国全国学生联合会”的支持和帮助下前往美国，亲身感受美国的民主社会制度与本国的社会制度之间的巨大差异，从而激发他们在返回国内后积极参与美国民主自由思想的宣传活动，并积极投身到本国的民主自由活动中，最后成为美国在本国的代言人。据“美国全国学生联合会”统计，1956年有56名来自世界各国的学生领袖申请参加“外国学生领袖计划”，1957年有57名，1958年增加到150名，1959年增加到376名，1960年增加到500名，而“外国学生领袖计划”所需经费大部分由中央情报局提供。

从短期来看，这一计划由于20世纪60年代美国国内爆发的学生运动而受到冲击，效果大打折扣，但是从长期来看，美国从艾森豪威尔政府开始对发展中国家学生领袖开展的以教育交流、文化输出为主要手段的心理战计划，对发展中国家的意识形态塑造、政治道路的选择以及美苏在这一地区的争夺结果产生了深远而持久的影响。据美国政府解密的一份约翰逊政府时期的统计报告披露：美国通过形式多样的教育交流项目，为发展中国家培养和输送了大量的潜在领袖和各个领域的精英。根据美国官方统计，在参加过美国与非洲国家教育交流项目的非洲各国学生领袖中，已经涌现了两名总统、一名副总统、两名首相、87名部长以及数百名各行各业的精英。据“美国全国学生联合会”与美国国家教育与文化事务顾问委员会联合起草的1969年年度报告披露：在已经与美国建立起长期教育交流关系的发展中国家里，曾在美国接受过教育交流项目资助的人，回国后逐步成为所在国家政治、经济、媒体和信息领域的领导者或决策者。在一些刚刚摆脱殖民统治并赢得国家独立的发展中国家里，教育交流项目在选择领袖与潜在领袖方面的成绩引人侧目，70.6%的发展中国家都愿意将学生领袖派遣到美国接受教育。这两份来自美国官方的报告表明，“外国学生领袖计划”从1956年开始实施以来，取得了一定的效果，特别在选拔、心理诱导和培养潜在领袖方面开展的种种工作效果更为显著，而这些效果恰恰是美国历届政府冷战决策者费尽心机所期望的。

在冷战大背景下，与苏联争夺发展中国家未来的领袖是美国心理冷战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由于受到50年代麦卡锡主义和60年代学生运动的影响，美国的“外国学生领袖计划”先后受到了短期的冲击，但是从长期来看，这一计划所产生的心理影响是隐性的、深远的，特别是对发展中国家的道路选择产生了不可低估的影响。为了继续对发展中国家的学生领袖施加影响，将他们培养成美国民主自由思想的代言人，20世纪60年代后，美国将意识形态灌输的手法变换为更加低调、长期以及更加隐蔽的文化渗透策略，并不断变换对发展中国家学生领袖计划的名称，使其披上更加合法化的外衣，而此手段所产生的后果则更加可怕。

四、结语

二战的硝烟刚刚散去，美苏两国就因为诸多因素由战时的同盟走向对抗，继而演化为一场近半个世纪的冷战。冷战初期，为了赢得这场特殊战争的胜利，将美国倡导的民主自由思想向全球扩展，遏制所谓苏联共产主义，美国从杜鲁门政府开始制定了遏制战略。在这一大战略体系中，宣传战略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子战略。为了实现宣传战略确立的争夺全球民众的心灵和思想的目标，美国从杜鲁门政府开始就成立了专门负责对外宣传战的机构，策划制订以及监督实施对外心理战计划。为了有效实现对外宣传战目标，美国政府开始将非政府组织纳入了对外宣传战体系之中，并建立了所谓的政府一非政府组织对外心理战行动网，试图以此来加大对外宣传战的力度和效度。

从20世纪50年代中期开始，美国艾森豪威尔政府将争夺发展中国家视为赢得冷战胜利的关键所在，并加大了与“美国全国学生联合会”等非政府组织的合作力度，同时资助这一组织策划制订和实施了对发展中国家的学生领袖计划，试图通过此举将发展中国家逐步纳入以美国为首的西方阵营。为了有效实施这一计划，使其取得预期的效果，“美国全国学生联合会”在政府的支持下先后实施了一系列对发展中国家学生领袖的项目，使他们亲眼目睹和亲身感受到美国民主制度的优越，从而逐渐对美国产生亲近感和向心力，并最终成为在本国宣扬美国民主自由思想的代言人和遏制所谓苏联共产主义在发展中国家扩张和渗透的中坚力量。一些参加“外国学生领袖计划”的发展中国家学生领袖结业后纷纷进入本国的政界，并逐步成长为本国政府的领导人或各行各业的精英，并對本国的道路选择产生了不可忽视的影响。

从短期来看，“外国学生领袖计划”虽然在开始阶段效果明显，吸引越来越多的发展中国家将本国的学生领袖派遣到美国参与这一计划，使这些学生第一次走出国门去接受美国式的民主思想，亲身体验美国社会。20世纪60年代，这一计划虽然因为越南战争、世界反美学生运动、民权运动、女权运动等的冲击而遭受一定程度的挫折，但是从长期来看，来自发展中国家的学生领袖在美国参加一系列项目后，亲身体验了美国社会，特别是美国大学校园的民主自由思想，对他们传统的文化形成了巨大的冲击。学成返回国内的学生领袖不但给本国带回了美国式的民主思想，而且带回了反文化的思想和潮流。其中最为典型的案例是，在20世纪60年代的拉丁美洲，最能够激励青年精英的英雄形象，一个是切·瓦格纳（Che Wagner），另一个是美国的“嬉皮士”反叛者。20世纪60年代后，美国的学生领袖计划在文化教育交流的幌子下继续在发展中国家实施，只是该计划不断改头换面，“青年领袖计划”“未来领袖交流计划”等都是这一计划的替代品。冷战期间，甚至冷战后，美国通过非政府组织开展的这种带有浓厚的意识形态色彩的宣传活动弥漫于几乎所有的发展中国家的青年学生中，并逐渐成为青年学生热衷的一种文化活动。难怪尼日利亚拉各斯大学的卢克·尤奇（Luke Uka Uche）不无感慨地说，这是“新殖民主义的意识形态灌输”。美国的所作所为“一方面砸碎了殖民主义意识的硬壳，另一方面，却试图为非洲的现代化构造新的文化根基”。21世纪以来，美国的学生领袖计划不但没有停止，而且不断强化，实施的范围也日益广阔，这不得不引起我们的警觉和深刻思考。

[责任编辑 张作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