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本与纪梵希：携手徜徉于“月亮之河”

智宇琛

蓝迪国际智库专家委员会

奥黛丽·赫本（Audrey Hepburn）成名于20世纪50年代，虽然她的演艺生涯并不长，但凭借勤奋敬业的工作态度和鲜明夺目的个人风格，赫本迅速成为“二战”后欧美演艺界一颗耀眼的新星。她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经久不衰的经典银幕形象。而在她塑造的诸多美丽角色中，大部分都是穿着纪梵希所设计的服装演绎的。

休伯特·德·纪梵希（Hubert de Givenchy）是法国著名时尚品牌纪梵希的创始人。他才华横溢、执着坦诚，在其时尚设计生涯中，创造了许许多多恒久流传的经典形象和造型风格。虽然他的客户中不乏温莎公爵夫人、惠特尼斯、玛丽娅·卡拉斯、杰奎琳·肯尼迪以及摩纳哥格蕾丝王妃等最为富有和著名的女性，但纪梵希与奥黛丽·赫本共同创造的“赫本旋风”，则成为了纪梵希品牌最为重要的核心内容，可谓经典永流传。

在欧美穷奢极侈的时尚界和演艺界，充满了靠着尔虞我诈、诡谲莫测的手段成功登顶巅峰的故事。赫本与纪梵希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但在他们两人的合作中，始终有着一种真诚相待、相互扶持的珍贵氛围，这种氛围也最终缔造了“赫本—纪梵希”的商业传奇。

一

1953年7月，盛夏的巴黎流光溢彩，人们被“二战”压抑许久的对生活的热情喷薄而出，在这座繁华的花都尽情奔放，空气中都充满了浪漫与荼蘼的味道。在一个花香芬芳的清晨，24 岁的奥黛丽·赫本来到位于巴黎第八区Rue Alfred de Vigny大街的纪梵希工作室（the House of Givenchy），她提前与纪梵希的助理约好了时间，想为自己选几套心仪的衣服。

纪梵希略有些失望——他以为来访的是著名奥斯卡巨星凯瑟琳·赫本，而非当时寂寂无名的奥黛丽·赫本。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像脆弱小动物”的芊芊少女——“她有极美的眼睛，那么纤细。”纪梵希回忆道。赫本未着粉黛，穿着素色的裤装、普通的短运动衫和平底圆头的鞋子，大大的草帽上绑着印有“VENEZIA”（威尼斯）字样的缎带——看上去有点土。

当时，赫本刚刚签约派拉蒙电影公司不久，她此前参演的歌剧《金粉世界》在百老汇大获成功，电影《罗马假日》刚刚杀青即将上映——年轻的赫本在好莱坞已经崭露头角。曾执导过《日落大道》（该片获得第23 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故事和编剧、第8 届美国金球奖剧情类最佳影片等奖项）的著名导演比利·怀尔德，在为新片《龙凤配》（Sabrina）挑选女主角时，坚持认为应当由赫本出演剧中的“灰姑娘”莎宾娜。

虽然成功吸引了媒体的目光，但此时的赫本在派拉蒙眼中还远远不具备与玛丽莲·梦露、伊丽莎白·泰勒等天皇巨星同等的价值。赫本知道自己有着天生的缺点——她的肩膀和脖子过于瘦削，同时身材也太过扁平——所以她也强烈要求戏服要具有自己的风格。

在她的坚持下，公司做出了让步，没有使用《罗马假日》的服装设计师海德的方案，而是让赫本到巴黎自己选购戏服。这样，派拉蒙公司可以省去聘请欧洲设计师的高昂成本，也无需支付进口服装的关税。公司甚至告诉赫本，她可以在欧洲就穿上这些服装，这样就可以将这些戏服作为她的私人物品运回美国。当她走进纪梵希工作室时，兜里并没有高昂的服装预算——她必须用有限的钱买到最合适自己的衣服。

赫本在《罗马假日》中的经典造型

纵然天生丽质，赫本走到这一步也并非易事。1929年5月4日，奥黛丽·赫本出生于比利时布鲁塞尔，她的母亲埃拉女爵是荷兰贵族，娘家颇有家产，她是母亲与第二任丈夫的孩子。在赫本6岁时，父亲与母亲离婚并不告而别，她与母亲和两个哥哥便寄居在外祖父位于荷兰安恒的祖宅之中。安宁的日子没过几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纳粹德国占领荷兰，并且没收了母亲家族积累了几个世纪的财富，所有人都陷入一贫如洗的境地。

战争结束后，赫本和母亲不得不到伦敦讨生活，女爵夫人靠着当公寓服务员的微薄薪水供养女儿学习芭蕾舞，而赫本自己在练习舞蹈的同时也要兼职打好几份工才能维持生计，那时候她每周的收入仅有12 英镑。虽然刻苦练习，但并没有机会实现她的芭蕾梦想。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在演员菲利斯·艾尔玛、导演罗伯特·李纳德等人的引荐下，她于1950年与联英影业公司签约，出演了一些不太重要的配角，每个角色可以获得500 到1500 英镑的片酬。

1951年春天，赫本在蒙地卡罗拍片时，被著名作家茜多妮·加布里埃尔·科莱特一眼选中，要她出演百老汇舞台剧《金粉世界》中活泼调皮的巴黎少女琪琪。而就在这一年的9月，派拉蒙公司准备开拍由大明星格里高利·派克主演的喜剧《罗马假日》，获得两项奥斯卡奖的金牌导演威廉·惠勒见过赫本后，认为由她出演剧中优雅又叛逆的欧洲公主再合适不过。就这样，赫本无意中击败了百老汇和好莱坞众多的女星，在美国获得了两个众人梦寐以求的角色。1951年10月，赫本坐船从伦敦到纽约发展其演艺事业。到1953年再次回到欧洲时，她已经与派拉蒙公司有了固定的合约，出演《罗马假日》每周的薪酬是830 美元，并且有了一笔到巴黎采购戏服的预算。

二

毫无疑问，当时26 岁的纪梵希赶上了巴黎时尚设计界最重要的转折和发展时期。

传承自中世纪的奢华，到20世纪20年代，法国奢侈品行业雇佣了30 万人，盛极一时。1940年，纳粹德国入侵巴黎，采取各种手段摧毁法国奢侈品工业，企图把这一行业迁到柏林和维也纳。在“二战”后的40年代至50年代，巴黎的时尚行业从百废待兴到重焕生机。在此过程中，女性服装在保持传统古典优雅特征的同时，大量融入现代简约的要素，服装面料也快速更新，一批灿若星辰的设计大师推动了传统向现代的关键转变。

休伯特·德·纪梵希1927年2月20日出生于法国瓦兹省省会博韦（Beauvais），父亲是当地世袭贵族，母亲则来自纺织工坊世家，家境十分富裕。纪梵希3 岁时父亲去世，受外祖母和母亲影响，他很小就确定了自己要做服装设计师的理想。1944年，年仅17 岁的纪梵希前往巴黎，到巴黎艺术学校（École des Beaux-Arts）学习服装设计，一年后进入设计师杰奎斯·菲斯（Jacques Fath）的工作室做学徒。纪梵希做了6年学徒，分别师从罗伯特·贝格（Robert Piguet）、吕西安·勒隆（Lucien Lelong）和艾尔莎·夏帕瑞丽（Elsa Schiaparelli）。

在当时巴黎时尚界，最负盛名的是在“二战”前就已声名鹊起的著名设计师克里斯托瓦尔·巴伦西亚加（Cristóbal Balenciaga，“巴黎世家”品牌创始人）。在其后的数年中，杰奎斯·菲斯（Jacques Fath）、克里斯汀·迪奥（Christian Dior），皮埃尔·巴尔曼（Pierre Balmain）成为二战后的“时尚高定三巨头”。总体来说，这些大师以他们对裁剪与缝纫的精通，将精湛的工艺隐于简约的廓形之中，为现代女性提供了具有建筑美学式的设计，也充分体现了华丽、优雅、简洁和活力等特点。

纪梵希与这些大师关系密切。1945年毕业于巴黎艺术学校后，纪梵希的第一份工作是为巴黎杰奎斯·菲斯设计室设计服装。1946年，纪梵希与皮埃尔·巴尔曼和克里斯汀·迪奥一起为吕西安·勒隆设计室工作。年轻的纪梵希曾经拿着自己的设计手稿去拜访克里斯托瓦尔·巴伦西亚加，却因寂寂无名而无缘得见。然而，在他于1952年举行第一场“纪梵希”品牌的发布会时，克里斯托瓦尔·巴伦西亚加不请自来，并对纪梵希说：“我看了你的作品，非常迷人。”

1952年3月，当赫本在百老汇巡演《金粉世界》的时候，纪梵希的第一场发布会就让他的品牌蜚声大洋彼岸。除了富有才华的设计之外，著名模特贝蒂娜·格拉齐亚尼（Bettina Graziani）也是纪梵希成功打入美国市场的重要原因。贝蒂娜是杰奎斯·菲斯、克里斯汀·迪奥、皮埃尔·巴尔曼三大设计师的“御用”模特，也是第一批成功进入美国市场的法国模特之一，早在1950年就被美国《生活》杂志誉为“纽约最受追捧的顶级模特”。纪梵希说服贝蒂娜作为他的模特，其首个时装系列即以“Bettina”为名发布。《生活》杂志用4 个版面报道了这场发布会，标题为《纪梵希，巴黎新秀》（“De Givenchy, a New Name in Paris”）。

当赫本慕名到巴黎纪梵希工作室为《龙凤配》选购戏服时，纪梵希并不缺乏进入美国市场的知名度和渠道，也不打算为当时还没有什么名气的赫本专门设计服装。赫本在《龙凤配》中饰演的莎宾娜是一个富豪之家司机的女儿，在巴黎居住5年后脱胎换骨回到纽约，并与富豪之家的两兄弟之一喜结良缘。根据电影剧情需要，赫本在纪梵希设计好的成衣中选购了3 套：一套灰色羊毛套装，作为莎宾娜经过巴黎洗礼回到长岛时穿的衣服；一套绣着黑色花朵图案的白色无肩带礼服，作为舞会入场时的惊艳华服；一套日常穿的黑色船形小礼服。

赫本和纪梵希或许都没有想到，《罗马假日》让赫本获得了1954年第26 届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从而在好莱坞一举走红，而纪梵希设计的服装又助力她在《龙凤配》演绎出惊艳绝伦的“美丽灰姑娘”童话。在奥斯卡颁奖典礼上，赫本第一次身穿纪梵希礼服亮相。赫本在《龙凤配》中的“纪梵希造型”广受欢迎，其中最有名的是一件黑色鸡尾酒礼裙，肩带上有两只小蝴蝶，一字领的设计不仅盖住赫本有些突兀的锁骨，还衬托出她完美的肩线，被命名为“Sabrina 裙”。

《龙凤配》杀青后，赫本邀请纪梵希到派拉蒙制片厂看她，并参加试映会。但片尾打出服装设计师的名字却是派拉蒙原来的服装师艾迪丝·海德，这让赫本非常尴尬，也令纪梵希非常意外。后来，该片在第27 届奥斯卡所取得的6 项提名中，只有最佳服装设计最终获奖，而海德则毫不犹豫地将功劳独揽——这种做法在好莱坞也并不少见。多年后，纪梵希谈及此事时曾说道：“在我事业起步之初，若能有《龙凤配》的肯定，岂不大有帮助？但我当时能怎么办呢？”

尽管扣除各种支出后，赫本从《龙凤配》一片中只拿到3000 美元的片酬，但无论如何她已经成为好莱坞的一线明星，前途一片光明。她非常坚定地坚持此后一定要用纪梵希的服装设计，而纪梵希也并未计较此前的尴尬，全心全意为赫本设计服装。

出名之后，赫本承受的压力倍增——一连五个月每周做八场表演，以及接连不断的访问、社交和缺乏隐私，终于让这个纤细瘦弱的女子濒临崩溃。到1954年7月，赫本已经无力支撑，她一根接一根地抽着香烟，咳嗽严重，双手抖得厉害，经常失眠，毫无食欲或是暴饮暴食，经常痛哭到难以自抑，连9月的《龙凤配》上映宣传都无法参加。

赫本的母亲埃拉和未婚夫梅尔为了缓解她的病情，安排在这一年的9月24日于瑞士琉森湖畔的小镇布尔根施托克登记结婚。纪梵希承担了赫本婚纱的设计工作。难题在于，此时的赫本面容憔悴，身体瘦削，本来扁平的身材更加不堪入目。纪梵希专门为她设计了一款白色高圆领的裙装，这样可以让新娘看起来不那么瘦弱病态。赫本夫妇只邀请了少数亲友观礼，当记者问及婚礼细节时，赫本不耐烦地答道：“这是我们的婚礼，不是大家的。”

赫本身着纪梵希设计的婚纱参加婚礼，身边是其第一任丈夫梅尔

也许是为了表示对纪梵希的歉意和谢意，赫本拖着病体出席了1955年2月《龙凤配》在法国的首映式，并将首映活动与巴黎春夏时装周联系在一起，这样有助于纪梵希更好地展示他设计的新装。

三

任何成功都绝非偶然，而能够与时代发展的脉络合拍肯定是其中至关重要的因素。在20世纪50年代中后期的美国，大量中产阶级开始出现，民权运动和社会变革也打破了奢侈品消费的壁垒。黛娜·托马斯在《奢侈的!》一书中这样描述道：“中产阶级也努力效仿富人，包括光顾富人们去的顶级场所而无需再担心受到警告或遭到嘲笑。”相应地，美国人对欧洲的奢侈品文化等感兴趣的程度大幅上升。赫本和纪梵希身处时尚前沿，敏锐地把握住了这种趋势，将相互的合作融入了时代的节奏，在商业方面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1956年2月，赫本开始为新片《甜姐儿》做准备。在这部由著名导演史丹利·多南（曾执导过《雨中曲》《七对佳偶》等名作）执导的轻喜剧中，赫本饰演天真烂漫的书店店员乔·史托克顿，在摄影师狄克·艾佛瑞的引荐下，作为高级模特到巴黎完成一项摄影任务。这部电影集合了诸多巴黎著名的流行元素：歌剧院、蒙马特、圣母院、协和广场、杜乐丽花园、埃菲尔铁塔……当赫本穿着纪梵希为她量身定制的衣服出现在镁光灯下，或是沿着香堤伊城堡的森林顺流而下，一片苍茫中飞出雪白的鸽子和天鹅时，不仅男主角爱上了她，所有的美国观众也都为之倾倒。

在当年7月拍完《甜姐儿》之后，赫本紧接着拍摄由《龙凤配》导演比利·怀尔德执导的新片《黄昏之恋》。在这部电影中，赫本饰演巴黎私家侦探莫里斯·雪弗莱的女儿，爱上了父亲的侦探目标、情场老手弗兰纳根，最终两人真心相许。与《甜姐儿》中时尚奢华的高级时装设计不同，纪梵希需要为赫本设计出展现清纯学生特点的典雅服装。最终，赫本身着的纪梵希一字肩碎花连衣裙、高领风衣和红色毛衣等服装，再次让美国观众一见倾心，甚至忽略了这部影片陈词滥调的老套剧情——很多观众都是为了一睹赫本的芳姿而去观看这部电影的。

1960年秋天，赫本和纪梵希在《蒂凡尼的早餐》一片中的合作成为绝世经典。在该片中，赫本饰演从得克萨斯州乡下来到纽约的女孩荷莉，荷莉一心想在这座繁华都市嫁给有钱人，却不得不从事交际花的职业，最后与同样在大都市打拼的年轻作家保罗相爱。片中，形单影只的荷莉下夜班后，在众人准备工作时返回寄居的公寓，站在清晨的纽约第五大道上，戴一副黑色墨镜、一双白色长手套，珍珠项链在颈边绕了四圈，边吃法棍边往珠宝店橱窗里张望。身上那条纪梵希小黑裙让她看上去既端庄又突兀，仿佛在说：她向往光鲜，但尚未被接纳。纪梵希曾说过：“裙子必须配合女人的线条，而不是女人去配合裙子。”纪梵希深知赫本的身材缺陷，花费了很多时间，为她在这一幕中设计的“小黑裙”，成为经久不衰的礼服。纪梵希的服装与蒂凡尼的珠宝相映生辉，在赫本的演绎下，很快成为当时高档社会服饰的代表性品牌。

1962年7月，赫本接拍《巴黎假期》，此时她的周薪已经达到17500 美元，并在巴黎期间全程配有专车和司机。赫本在这部影片中饰演一名打字员，为来巴黎写作的美国作家提供灵感，两人在共同创作中产生了爱的火花。纪梵希为这个角色设计了苹果绿圆领职业套装，搭配上白色的圆帽子和手提箱，以及一个淡黄色的钟形手提包——这让已为人母的赫本显得娇俏可人并且简朴大方。在拍摄该片期间，媒体报道赫本连续三年被选入“服饰名人堂”。在接受访问时，赫本透露了纪梵希设计的一些小秘密：“我从不穿垫肩或呈方形的肩形，常用袖孔和领子在塑造窄肩的印象，通过平底鞋塑造比实际娇小的形象。”

赫本在《蒂凡尼的早餐》中身着纪梵希设计的小黑裙造型成为经典

纪梵希为赫本在《巴黎假期》中设计的经典造型

到1965年8月赫本出演《偷龙转凤》时，她的片酬已经超过伊丽莎白·泰勒，达到百万美元。赫本在片中饰演一个专门制作赝品的艺术家的女儿，她被一名扮作小偷的侦探威胁，让她偷一幅父亲的伪作，然后两人萌生了一段浪漫的情感，最后当然是皆大欢喜。纪梵希为赫本设计了至少两打服装，并且在现场担任服装指导。有一次，赫本扮演一个清洁女工，导演惠勒看了她的装扮说：“很好，这可以让纪梵希先生休假一天了。”整个剧组都大笑起来。

然而，达到巅峰的赫本很快意识到，此前支撑她成功的个人风格，在好莱坞已经飞快流逝——华丽的服饰、高雅的语言、欧洲的风味等等，都已经被新的风格所代替。37 岁的赫本无法出演任何色情和暴力的情节——她在人们心中已经定型，甚至已经开始被抛弃了。《罗马假日》中的公主、《龙凤配》中的灰姑娘、《甜姐儿》中的时尚模特、《黄昏之恋》中的清纯学生、《蒂凡尼的早餐》中的浪漫拜金女……这些都很快成为了过去式，“赫本—纪梵希”的组合也难以再现昔日荣光。

1966年5月，赫本接拍了她的转型之作《俪人行》。在这部电影中，赫本将饰演一名经历了12年婚姻的成熟妻子乔安娜，她从爱沉思的女孩变成爱嬉闹的伴侣、快乐的妻子、多疑的配偶和母亲，接着自己也出轨，最后接受了婚姻的混沌状态。这部戏首先就遭遇了服装设计方面的难题——导演和剧组坚持反对纪梵希的参与，并要求使用英国时尚名家赫迪·雅曼、帕可·哈巴那等更为现代的团队。在整个拍摄过程中，赫本非常担心明亮的色彩和流行的花样会让她的容貌相形失色。在拍这部电影的时候，赫本与丈夫梅尔的婚姻也走到了崩溃边缘，并且与男主角芬尼产生了婚外情，这直接引发了梅尔对她的威胁。观众们也不喜欢赫本的转型，《俪人行》的票房少得可怜。

1967年，赫本提出离婚，并且正式息影，不再接拍任何影片。她接下了全职母亲的角色，与儿子肖恩住在日内瓦附近穆尔日的一座有着200年历史的农场里，孩子可以到附近的法语学校念书。这座农场有9 间石头别墅，邻居都是果农，安宁清净。赫本喜欢在花园照料鲜花，给孩子做饭，监督孩子功课——这位巨星过上了隐居的生活。

赫本沉寂之时，纪梵希则迎来了商业上巨大的成功。

四

从1953年赫本敲开纪梵希工作室的大门，用微薄的预算为自己选购了3 套戏服，到1965年赫本成为片酬突破百万美元的巨星，纪梵希全程提供服装设计服务，这中间的12年，是两人合作的黄金时期。在《龙凤配》《甜姐儿》《黄昏之恋》《蒂凡尼的早餐》《谜中谜》《巴黎假期》《偷龙转凤》等影片中，纪梵希以赫本独特的气质为蓝本，配合着千回百转的剧情，完成了从清纯可人的女学生、初入社会的实习生、职场绽放美丽的白领、富贵高雅的社交名媛等几乎覆盖所有现代女性身份的上百套服饰。这些服饰每一套都能够被赫本的影后形象所展示，从而成为纪梵希品牌打入美国市场的重要支撑。

纪梵希品牌成功的关键，在于他抓住了高级定制与批量生产的成衣之间转化的秘诀。在“二战”之前，高级服饰的消费群体，基本都聚集在少量的贵族、王室之中，而战后则被大量迅速崛起的中产阶级所取代。在1950年代，纪梵希曾将其第一个服装系列“Bettina”衬衫的版权卖给了纽约零售商Russeks，这一决策使得复制版衬衫成衣的售价从定制版的2800 美元降到了10.95 美元，从而大受欢迎。按照这一思路，纪梵希系统整理了12年中为赫本及其他明星和公众人物设计的各种时装，于1968年在美国推出了成衣精品店，从而大获成功。《纽约时报》在1971年曾这样评价纪梵希：“他让传统高级定制变得与现代生活息息相关。”

在之前的好莱坞岁月中，纪梵希成就了赫本的精致妆容，而在纪梵希的生意中，赫本也对他提供了很大支持。

1957年1月，在赫本拍完《黄昏之恋》，准备与丈夫从巴黎前往纽约之前，纪梵希送给她一个小小的礼物——一款以她为名的香水。纪梵希说，这个香水未来一年都专属于赫本一个人，一年后才会上市销售。赫本非常惊喜，将其视为纪梵希珍贵友谊的象征。这款香水上市的时候被命名为“禁忌”（L'Interdit）。赫本免费为纪梵希推出的这款香水拍摄广告，并允许纪梵希使用自己的名字——这也是欧洲奢侈品品牌首次用电影明星的形象来推广香水。

1961年，“禁忌”已经取得了巨大成功，在欧洲和美国都有很大销量和影响力。这一年圣诞节期间，赫本和丈夫梅尔在巴黎度假。一天午餐之后，赫本的经纪人罗杰斯来访，与梅尔讨论赫本与纪梵希的合作。梅尔向罗杰斯抱怨道：“她连买他为她设计的衣服都没有折扣，至于香水，你不觉得他应该送她成桶的香水当礼物吗？可是她还得自己买，一毛钱都不打折！”罗杰斯向梅尔汇报，他已经与纪梵希接洽，要向纪梵希索取报酬。

赫本并不知情，所以听说此事时大吃一惊，她对梅尔和罗杰斯说：“我不想要纪梵希给我任何报酬，我不需要他的钱，他是我的朋友，如果我帮他建立起他的香水事业，那正是朋友该尽的义务。如果有人给我百万美元，让我为香水做广告，我肯定不会答应。但纪梵希是我的朋友，我什么都不要，我宁可自己到店里以零售价购买他的香水。”当天晚上，赫本给罗杰斯打电话：“你让我在纪梵希面前丢脸，你和梅尔竟然说他占我便宜，我告诉你们，我不在乎，他是我的朋友。我决定不再请你做我的公关人员。”

1968年秋天，赫本到巴黎探望纪梵希，告诉他自己有了新的恋情，纪梵希答应为她设计婚礼服装。1969年1月5日，赫本与安德烈·多蒂伯爵结婚，纪梵希为她设计了粉红色的短款连衣裙，配有垂领和软绸头巾。这也是纪梵希最后一次为赫本设计服装。

晚年时的赫本与纪梵希

五

1992年11月1日，赫本在洛杉矶西达斯-西奈医学中心被确诊为盲肠恶性肿瘤并已扩散。医生为她进行了手术，并实施了化疗，但手术效果并不理想。赫本于12月1日接受了第二次手术，但癌细胞已全面扩散。

赫本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因此非常希望能回到瑞士的家中过圣诞节。但医生警告说，她的身体十分虚弱，搭乘飞机可能有危险——她仍然需要靠打点滴补充营养以及注射吗啡来止痛。赫本让人联系纪梵希，请他帮忙，纪梵希很快就安排自己的专机从巴黎到洛杉矶来接赫本，自己则先到瑞士等她。

12月19日，赫本回到瑞士家中，在病榻前又见到了纪梵希。她请人从橱柜中拿出一件外套，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对纪梵希说：“拿蓝色这件，因为这是你的颜色，我希望你一生都会留着这件外套。”当晚，纪梵希在回巴黎的飞机上一边擦眼泪，一边把外套围在自己的肩上。一个月之后，赫本与世长辞。

1988年，LVMH 集团以4500 万美元将纪梵希品牌纳入麾下，并开始对其进行重新包装和改造。纪梵希作为品牌设计总监又工作了7年，并于1995年退休。退休后的纪梵希过着舒适自在的生活，忙着办展、画画、做文物鉴赏。2016年11月23日，纪梵希出席在荷兰海牙市立博物馆举办的展览“向奥黛丽爱的告白”（To Audrey with Love），并且出版了同名书籍——作为向这位好友和事业伙伴最后的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