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应图书馆馆藏稿本《朱氏诗文世珍》考论
2020-08-14程希,杨柳
程 希,杨 柳
(1.扬州大学文学院,江苏扬州225002;2.浙江师范大学教师教育学院,浙江杭州321004)
一、宝应朱氏之文学概况
宝应朱氏乃明清江淮名门望族,考宝应朱氏有二:一为宝应城朱氏,一为界淘沟朱氏。两支之中尤以前者为盛,自明代迁宝始祖朱八三而后六百年间,二十余世,风雅不辍,著述宏富,几于代代有作、人人有集。文徵明曾在《淮海先生墓志铭》中称赞其为“江淮文献巨族”[1]249-250,朱士端亦在《吉金乐石山房文集·跋》中有言:“自明初琴鹤征君著《驯鹤亭稿》,以诗书起家,历今十有七世,五百余年,子姓宗支,凡属有道有德者,几于人人有集。”[2]1据笔者初步考定,明清两代宝应朱氏著述达75人276种之多,其中明代13人33种,清代61人243种,现存者亦多达31人111种,其中明代5人9种,清代26人102种。其著述涵盖经、史、子、集四部,对经学、文学、史学、诸子学、地理学、金石学、小学、医学、农学等门类均有涉猎,合义理、考据、辞章三门学问,放眼整个中国学术史,这样的盛况也是不多见的。宝应朱氏可谓是明清学术史上学术世家之典范。
宝应朱氏首先以文学世家的面目闪耀于世,如明代朱应登、朱曰藩父子,清代朱克生、朱经叔侄,俱为文坛翘楚、一时之秀。为集中展现宝应朱氏文学成就之繁盛,特绘《明清宝应朱氏文学著述一览表》(如表1),仅供读者参考。
表1 明清宝应朱氏文学著述一览表
续表
续表
据表1可知,明清两代宝应朱氏文学著述宏富,其中明代自第3世朱益著《坦翁集》始至第10世朱尔浑著《朱尔浑集》,共历8世、11人有集共23种,现存者亦有8种;而清代自第11世朱克简著《石崖遗集》至第19世朱孙訚著《潭溪渔隐诗集》,亦历8世、37人有集79种,现存者至少有25种。明清两代相加,16世共48人有集102种,现存至少33种。诚可谓风雅不辍,代代有作、人人有集,且无有中断,数量庞大,现存者亦为数颇丰,足证文徵明及朱士端所言之不诬。
然而我们也不能不注意到宝应朱氏著述散亡之严重,102种文学著述中现存仅占三分之一不到,散亡者大半。个中原因当然是多方面的,既有虫蠹、水灾、火灾等客观原因,亦有战乱、年代久远、保存不当等主观因素。其实关于宝应朱氏家族著述的保存与传承问题,朱氏族人亦不乏有识之士,如朱彬编纂有《白田风雅》一书,其中第20卷、第21卷为朱氏家集,选录朱克简等26人诗作162首;朱百度编撰有《宝应左右朱氏家集汇稿》,亦选录朱经等20人诗作。此外尚有佚名编《朱氏拾遗诗钞》,收录有朱克简等9人佚诗。可见朱氏族人已有意识地整理和保存家族文献,以使之传之久远,惠泽后人。但上述几种基本上都是清代宝应朱氏诗作选辑,明代则有所忽视。宝应县图书馆馆藏朱效靖编《朱氏诗文世珍》则弥补了这一缺憾,乃朱氏诗文成果之阶段性总结。
二、《朱氏诗文世珍》之版本概况
《朱氏诗文世珍》一书,清道光二年(1822)朱效靖所编,稿本,不分卷,现藏江苏省宝应县图书馆古籍室。全书共152页,每页9行,间有双行小字夹注及编者眉批。封面不题书名,无字,前有朱效靖及朱士端《题识》两篇。前者篇后钤有“效靖”及“正言”朱文方印两方。全书用楷书抄就,惟朱士端《题识》则用行书。是书保存完好,字迹清晰,距今已有近200年历史。是书为《江苏艺文志·扬州卷》所著录,惟于效靖之生平事迹则语焉不详。查宝应县图书馆古籍室所藏《朱氏支谱》,“朱效靖(1790—1855),字孚臣,号厚庵,附生,封征仕郎、直隶州州判,候选教谕,娶王氏”[3]128,乃扬州学派著名学者朱彬之堂侄、朱士端之弟。
关于此书之编纂始末,朱效靖《题识》有云:“庚辰夏,与兄旁捜远采,挑灯传写,题其名曰《朱氏诗文拾遗》,诚巨观也。壬午春,兄应礼部试,欲将曾王父诗付梓,因即全本携至都中。是年效靖假馆于族父郁甫先生家,授徒之暇,更录一帙,复题其名曰《朱氏诗文世珍》。盖取世世珍藏之意也。道光元黓敦牂余月裔孙效靖谨识”[4]1。据此可知,先有朱士端与弟朱效靖于嘉庆庚辰年(1820)夏辑录《朱氏诗文拾遗》一书,该书当卷帙浩繁,乃朱氏诗文之集中汇编,为数必十分可观。至道光壬午年(1822)朱士端应会试,打算将曾祖父朱之玑之诗(程按:该诗集当为《枣花书屋诗集》,收入朱士端所编《春雨楼丛书》)刊刻,且将《朱氏诗文拾遗》一书携至京城,是年朱效靖于族父朱彬处授徒讲学,课余时间选录其中的精华部分,编辑并抄录成书,更名曰《朱氏诗文世珍》。从书名亦可看出,朱效靖对朱氏历代先祖所作诗文之珍视,可谓爱若拱璧,视为传家珍宝,令后世子孙代代传诵。又,编纂此书时效靖假馆于族父朱彬处,则朱彬自然知晓此事,是书之完编或有朱彬之参与亦大有可能。文末之“道光元黓敦牂余月”,元黓者,乃天干中“壬”之别称;“敦牂”者,太岁在午之年也;“余月”即闰月,此《题识》当写于道光壬午(1822)闰三月。
除朱效靖《题识》外,此书另有朱士端于同治五年(1866)所撰《题识》,兹录之如下:
“士端于先世诗文捜辑多年,成一帙曰《朱氏诗文拾遗》。前年将抄本存从弟小亭处,鄙意到其刊淮海公诗,所费无多。奈今岁值水荒,田园湮没,十去其九,仅存靠运河堤一线。未及举行,正拟向小亭处索回。士端年老无事,将家中所藏书籍签签搭剳,以便审阅。适得余弟效靖手录一本,更名曰《朱氏诗文世珍》。不胜喜幸。又复感怀吾弟为人谨慎不苟,以诸生终,当必报其后人,此书并当宝贵云。同治五年士端题识。时年八十有一。”[4]2
于此可知《朱氏诗文拾遗》一书于同治三年(1864)存放于士端从弟朱士恭(字恪斋,号小亭,著有《听彝堂集训》)处,至同治五年(1866)岁值水灾,手稿十去其九,所存无多,幸得弟效靖于道光二年(1822)抄录一帙,成《朱氏诗文世珍》一书,于天灾中逃过一劫,才不致朱氏先贤诸诗文著述尽失,实可谓不幸中之大幸。又知该《题跋》撰于同治五年(1866),是年士端已81岁高龄(按:士端生于1786年,卒年今不可考,然据此可知1866年仍健在)。
三、《朱氏诗文世珍》之内容
是书大致以时代先后为序编次。朱氏先祖之诗文集已刊刻者从简处理,仅录存提要、时人评语或序跋等;未刊刻者则从详处理,不惮繁难,一一抄录,以诗文存人。
正文开篇首录《四库全书总目》所收《凌谿集》《山带阁集》《燕堂诗钞》提要,可见效靖对三书作者朱应登、朱曰藩、朱经之推崇。此外还抄录了史传中宝应朱氏先祖之传记资料,如《明史·文苑传》所载朱应登与李梦阳、何景明、徐祯卿、边贡、顾璘、陈沂、郑善夫、康海、王九思等号“十才子”,与顾璘、陈沂、王韦等号“金陵四大家”之事;《江南通志·学宫》所载朱尔远顺治十四年(1657)募修宝应县儒学事;《佩文斋书画谱·书家传》所载朱曰藩“素工笔札,门外持缣素求词翰者纚纚不绝”,见出时人对曰藩书法推崇备至,此外还言及曰藩书法之宗尚及风貌:“颇临晋法书,绝喜祝希哲而以己意出之。婉秀潇洒,绝有姿态,而结法失之疏”,道出其远师晋人、近效祝枝山而能化而用之、自成婉秀潇洒之面貌,然亦不讳言其短处在于结体疏阔。
以上乃资料汇编性质,因多属文坛名家,诗文集已多刊刻传世,故未收录诸人诗文作品。而对于“有集而未刻”或“已刻而版不存者”[4]2,编者则不惮烦难,一一忠实录存之。
如书中收录有朱士端为朱瓘《驯鹤亭稿》一书所作案语,言其“版已无存,诗亦未见”,可知朱瓘此书迟至1820年《朱氏诗文拾遗》一书编撰时已佚。《驯鹤亭稿》此书虽已不存,但从案语中亦约略可见该书作者朱讷之风神,朱讷不仅擅诗文且工书画,作有《琴鹤遗音》画轴,朱士端称其“画亦清绝,非名笔不能办”[4]10。
此外该书依次录存了朱讷、朱应辰、朱曰蕙、朱应祯、朱应祥、朱方中、朱肆夏、朱纳夏、朱克生、朱克简、朱经、朱之玑、朱宣、朱缵等14人诗文多篇。为方便读者参考,亦绘制《〈朱氏诗文世珍〉收录诗文一览表》(如表2):
从表2可以看出,《朱氏诗文世珍》一书共收录朱氏族人14人195篇诗文,其中所收既有诗、词,又有文,总量虽有限但涵盖面颇广。其中既有文坛名家如朱经、朱克生、朱之玑等人之诗文,又有大量虽为《江苏艺文志·扬州卷》等目录学著作所载但难以寓目之诗文,如朱应辰《逍遥馆漫钞》、朱肆夏《晏村公遗诗》、朱纳夏《平津公遗诗》等。另外《朱氏诗文世珍》亦尽可能地录存所收著作之序跋及时贤评语,某些著作效靖还自作跋语,对于我们了解其人其作颇具参考价值。除此之外,《朱氏诗文世珍》一书对选录数量较多的诗文集如朱讷《朱江陵诗集》、朱方中《镜心楼集》等又亲自编制目录,以方便读者查阅。尤其值得称道的是朱应祯、朱应祥两位女诗人的诗作亦有选录,足见朱氏一门文学风气之浓厚,妇孺皆可言诗。
表2 《朱氏诗文世珍》收录诗文一览表
除录存朱氏族人诗文作品外,《朱氏诗文世珍》还收录了大量与朱氏先贤有关的交游往来、诗文倡和、园林名胜、逸闻轶事、碑铭墓志等宝贵资料。比如收录有陶成、张稷、郑绍文、冀绮、周安等5人6首赠朱讷之诗,郑本、范韶、李梦阳等3人3首赠朱应登之诗,薛应旂、盛时泰、王世贞、徐献忠、吴敏道、文徵明、文彭等7人9首赠朱曰藩之诗,陈钰赠朱克生诗1首等,对于我们研究宝应朱氏先贤之生平交游颇有助益。
再如,朱曰藩等人曾撰《人日草堂诗》并寄赠杨慎以表崇敬,《朱氏诗文世珍》则完整地记录下该事:前有曰藩撰《人日草堂诗引》表明缘由,言先有杨慎寄画像一幅与曰藩。曰藩甚珍宝之,“揭于寓斋,日夕虔奉”。嘉靖己未(1559)人日,曰藩与金大舆、何良俊、文伯仁、黄姬水、郭第、盛时泰、顾应祥等人相聚南京曰藩寓所,面对杨慎画像,如行侍侧之礼,以得见杨慎画像为幸。后以“人日题诗寄草堂,遥怜故人思故乡”之句为八阄,每人各选赋一题并文伯仁作《人日草堂图》寄之杨慎。然据篇末朱效靖按语则知“己未先生年七十二,以是年六月卒于永昌,诗画邮致之时,先生已不及见矣”。但诸人论交之真、敬长之慤、乐善之诚却感人至深,传诵至今,为文坛佳话、艺苑美谈。
又如,刘中柱曾撰有《宝应名胜纪略》一书,《朱氏诗文世珍》亦将其中关涉朱氏先贤之篇章依次摘录,计有《凌谿碑》(表赞许宗鲁之尊师重道,亦表明朱应登督学关中时对当地文教事业影响之重大深远)、《镜心楼》(朱曰藩所筑,中有水乐亭、荷花荡等景)、《窣堵坡诗刻》(朱曰藩曾揭橥阐扬之)、《泾上园》(朱讷、朱应登、朱曰藩祖孙三人所筑,中有香醉山、白云池、朱干草堂、山带阁等景)、《东北诸园》(述及朱克简所筑之环溪,中有琴台、曲桥、木兰堂、芙蓉馆等景)等5篇,从中不难见出宝应朱氏人文景观之盛况,朱曰藩之《山带阁集》、朱方中之《镜心楼集》、朱纳夏之《白云池集》、朱约之《环溪集》等均以之为题,宝应朱氏文人辈出,实得山水风景之助。此外,《朱氏诗文世珍》还非常注重收录时贤著述对朱氏先祖的记载,如收录之乔亿《剑溪文略》一书中《即贞元道人三绝》一文即载有明嘉靖中贞元道人于朱曰藩城西别墅(即水乐亭)留下诗书画三绝之墨宝一幅,曰藩本人即精于书画,于此可见艺坛高手之惺惺相惜。它如王士祯《居易录》中关涉朱应登者,朱彝尊《明诗综》关涉朱应登、曰藩父子者,王世贞《弇州史料》关涉朱应登者,虽片言只语亦不放过,均予以忠实载录。
最后,《朱氏诗文世珍》还收录了崔铣、李梦阳、罗洪先、顾璘等撰朱讷、朱应登、朱曰藩等人之碑铭墓志,或限于篇幅,或因已为其他常见书所载,故未录原文,然其指示门径、方便查考之功亦不可忽视。
四、《朱氏诗文世珍》之价值
(一)阶段性总结了宝应朱氏族人的文学成就
《朱氏诗文世珍》一书收录明清宝应朱氏诗文14人195篇,其涵盖人数占宝应朱氏有诗文传世或存目者48人的十分之三,刨除与朱效靖同辈或晚于朱效靖者15人,其涵盖面则更广,足占42%有余。可见朱效靖编纂此书最重要的目的在于以诗文存人,旌表先人之道德文章,以期世世珍藏、代代传扬。相比族叔朱彬编纂《白田风雅》收录清初至清中叶宝应诗人316家诗作1 300余首来讲,朱效靖所编此书虽收录作者和诗文数量远不如前者众多,但亦有超出《白田风雅》一书范围之外者,如其收录作者时代则上溯至明代中叶,所收录内容也不仅仅是诗歌,而是诗文、序跋、时评、传记资料等一并网罗,其意在专门保存朱氏一族诗文之用心可谓殚精竭虑、唯恐有失。同时《朱氏诗文世珍》一书当受朱彬《白田风雅》一书之影响。《白田风雅》成书于道光元年(1821),较《朱氏诗文世珍》编纂成书的道光二年(1822)早一年。《白田风雅》卷二十和卷二十一专门辟出两卷收录朱氏族人诗作,计有26人162首。两书所选诗人却仅有6人重合,分别为朱克生、朱克简、朱经、朱之玑、朱宣、朱缵。比勘两书所选具体诗文篇章,可以发现重复者极少,或为朱效靖有意规避朱彬亦选录者,以期保存更多族人诗文资料。比如《白田风雅》收录朱克生诗歌42首,《朱氏诗文世珍》则不收其诗,仅录其文2篇;又如《白田风雅》收录朱经诗歌14首,《朱氏诗文世珍》则不收其诗,仅录其词10首;再如《白田风雅》收录朱之玑诗仅5首,《朱氏诗文世珍》则收其诗多达27首。足见后者编纂时很好地研究了前者的编纂体例,并力图做到补前者所未有,完前者所未备。两书互为补充、相得益彰,均为研究宝应朱氏家族文学成就不可或缺的宝贵资料。
(二)保存了大量稀见朱氏诗文资料
宝应朱氏一族明清两代虽诗坛文社、代不乏人,涌现出48位史志可考的文人墨客,其所撰诗文集亦有102种之多,数量不可谓不惊人。不用说在宝应、在扬州,即使放在整个江苏来讲,这样的学术世家也是不多见的。但宝应朱氏诗文集现存数量却较为有限,仅有33种,占总数的不足三分之一。可见在流传的过程中遗失严重,情况不容乐观。加之朱氏族人诗文集多为稿本、抄本,刊刻者并不多,故流播并不广泛,很多诗文集或藏于各大图书馆古籍室,或藏于私人藏家及朱氏后人之手,多被束之高阁,难得一见。故朱效靖《朱氏诗文世珍》一书将朱氏族人优秀诗文篇章汇为一编,对我们了解和研究宝应朱氏家族文学的整体风貌提供了很好的选本和参照。一册在手,宝应朱氏家族文学脉络畅然可通,其整体风貌亦大略在此。况且该书收录的诗文精心选择,均为朱氏族人之代表人物和代表作品,加之其中不少诗文并不常见,其资料的价值自不言而喻。
如朱讷次子、应登弟应辰在明代文坛亦一时之俊秀,《宝应耆旧传》称其“博涉群书,才藻横发,与兄参政升之齐名”[5]258,与蔡羽、文徵明、王宠、汤重珍等文坛名士为莫逆交,著有《逍遥馆漫钞》等,《千顷堂书目》卷12有著录,《江苏艺文志·扬州卷》将其归为子部杂学类,且不明存否。而《朱氏诗文世珍》则不仅收录了《逍遥馆漫钞》之原序,还抄录了应辰之诗34首,足证应辰此书尚在,且为其诗文集,归入子部杂学类则不妥。
另如朱应辰之子朱曰蕙(1530—1593),字子秋,号潜海,又号淮南子,太学生。历代《宝应县志》及《江苏艺文志》并不载其著述,朱彬《白田风雅》亦未收录其诗。其父朱应辰、伯父朱应登、从弟朱曰藩均为明代文坛大家,受家族风气熏染,朱曰蕙诗歌亦自足可观。《朱氏诗文世珍》一书收录其诗10首,其中如《白下馆中闻笛》等篇颇见思致:
谁家玉笛振寒林,长夜迢迢泪满襟。
枕上思归那可得,一窗明月半床衾。[4]59-60
从中不难看出朱曰蕙受李白《春夜洛城闻笛》影响之深,首句即承李白“谁家玉笛暗飞声”而来而略有变化,继而写长夜难眠,涕泪满襟,其思归之苦,较之李白亦不遑多让。
(三)辑录了时贤对朱氏诗文之评语
《朱氏诗文世珍》一书不仅注重收录朱氏族人之诗文篇章,同时还注意搜集存录时贤对朱氏先贤诗文之品评。其搜集资料之全面、意在彰显族人文名之用心,颇可称道。
比如其在录存的朱肆夏(1546—1627,字惟行,号晏村)、朱纳夏(1551—1616,字惟穆,号平津)两兄弟诗作各3首、4首之后还附录了刘中柱对他们的评语,语云:
刘雨峰《宝应两朝诗选》曰:“晏村、平津二公,皆雪楼公子,各有诗数篇附刻《镜心楼稿》后,亦可谓世其家学者矣。”[4]87
按刘中柱(?—1708),字砥澜,号雨峰,自号料错道人。明代宝应著名学者刘永澄重孙,官至直隶真定府知府。工诗古文辞,与朱彝尊、查慎行、汪懋麟、乔莱、王式丹等相唱和,著有《渔山园集》一卷、《兼隐斋诗钞》八卷、《又来馆诗》六卷、《并州百篇诗》一卷、《宝应名胜纪略》等。朱彬《白田风雅》一书中即收录有不少刘中柱之评语,可见刘中柱在当时宝应文坛亦为主持风会之人物。此条评语中所言雪楼公即肆夏、纳夏之父朱方中之号,方中亦颇善诗文,著有《镜心楼集》2卷、《补遗》1卷、《附录》1卷等,与李春芳、文伯仁、吴敏道等文人相往还,顾尔行曾为之撰墓志铭。刘中柱称赞肆夏、纳夏两兄弟能“世其家学”,足见宝应朱氏文运长久,世代不衰,在当时已有很高的声誉。此外刘中柱《宝应两朝诗选》一书并未见载于史志及各种书目著作,此处所录亦可约略窥见是书之冰山一角。
再如《朱氏诗文世珍》于所录朱克生《骡轿赋》及《念莪字说》文两篇之后另录有魏禧评语一则:魏冰叔曰:“此真古文笔力,格法妙处不在文字之内。”[4]91
冰叔即为清初著名散文家魏禧之字,而朱克生亦非无名之辈,在当时文坛亦颇有文名,与冒襄、王士祯、汪琬、程可则、陶澂、陈钰等文坛俊彦多有交往,文集有《朱秋厓诗集》《文集》等。魏禧此则评语盖评《念莪字说》一文,该文解释了朱克生本人字“秋厓”,一字“念莪”之由来。“秋厓”出自杜诗“千厓秋气高”句,可见克生对杜诗之熟稔及推崇;“念莪”则来源于《诗经·小雅·蓼莪》,既见其事亲极孝,又见其对经学颇有造诣,且学以致用,非一般埋头读经,不问世事者可比。
(四)搜集了丰富的朱氏文人与明清文人的交游资料
《朱氏诗文世珍》一书还注意搜集保存朱氏族人与当时文坛的交往资料,可见宝应朱氏并非固守一隅,不与外界往来。相反,朱氏先贤在明清文坛颇为活跃,或参与文人结社,或雅集赋诗,或往来唱和,共同推动文坛之风云际会。前者所述朱曰藩与黄姬水等五人于人日集会赋诗,寄赠杨慎以表崇敬即为明证。此外《朱氏诗文世珍》还存录有薛应旂、盛时泰、王世贞、徐献忠、吴敏道、文徵明、文彭等7人与朱曰藩唱和诗作9首,陶成、张稷、郑绍文、翼绮、周安等5人与朱讷唱和诗作6首,郑本、范韶、李梦阳等3人与朱应登唱和诗作3首,陈钰与朱克生唱和诗作1首等。这些诗作不仅提供了宝应朱氏与当时文坛名士交游的第一手资料,而且对于研究明清文坛文人之间的往还唱和、生活状貌等均大有裨益。
(五)编者跋语、按语时见,不乏温情与敬意
《朱氏诗文世珍》一书中还夹杂有不少编纂者的跋语、按语等,闪现着编纂者本人的智慧光芒及温情敬意。该书附有朱士端所作按语2则,分别附录于朱讷《朱江陵诗集》及乔亿《记贞元道人三绝》一文后。据朱效靖所言,前者为朱士端于嘉庆二十四年(1819)记于抄本《朱氏诗文拾遗》一书之后,效靖转录于此。详细记述了《朱江陵诗集》流传源流,并称赞朱讷“诗才之雄杰、诗笔之古劲,脍炙人间久矣”[4]39。后者亦为效靖转录朱士端之语,与前者作于同年,记载了家藏贞元道人画轴之辗转流落终完璧归赵之细节,称赞朱曰藩“先公才名闻海内,道人固雅重公,殆以画意示敬与?”[4]143
朱效靖所作跋语、按语则数量更多,或寥寥数字,校勘所录诗文有疑问者;或备述源流,交代编撰始末。比如朱效靖于所选录朱之玑《枣花书屋诗》27首之后所作按语:
先曾王父著有《枣花书屋诗》约数百首,原本存大伯父家。乙亥春,王君□,字□□,有《江苏诗征》之刻,大伯父选二十七首命效靖抄录呈寄,以备选刻。其所选入者,则公安县之作也。道光壬午如月,曾孙效靖记事。[4]117
“曾王父”即指朱效靖曾祖父朱之玑,“大伯父”当指朱元英(字辑五,号敬堂,著有《敬堂诗稿》)。该按语提及王豫《江苏诗征》一书之编纂细节,他书多未言及此,对于研究《江苏诗征》一书编纂始末、选择标准及成书过程等颇具参考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