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知识图谱的“枫桥经验”研究综述

卓文豪

(中国人民公安大学 研究生院，北京 100038)

“枫桥经验”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在基层社会治理实践中形成和发展起来的一套解决基层社会各种矛盾和冲突的综合经验。经过55年的丰富和发展，“枫桥经验”从乡村走向城镇社区，从枫桥推广到全国，从社会治安领域逐渐拓展到基层社会治理的方方面面，成为基层社会治理经验的典范，值得学术界进行研究和分析，形成具有中国特色的基层社会治理经验。另外，随着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不断发展和各方面改革的不断深入，基层社会的矛盾和冲突日益凸显，基层社会治理面临的风险和挑战日益增加，这也使得“枫桥经验”在理论研究和具体实践层面受到的关注程度越来越高。所以，有必要从宏观的角度出发，整理分析“枫桥经验”研究的现状和发展脉络，发现值得深入研究的问题，为更多研究者提供研究思路。为此，本文通过使用文献可视化分析工具CiteSpace软件，对1998年至2018年已有的“枫桥经验”研究文献进行梳理和分析，探究“枫桥经验”研究的发展脉络和当前热点研究问题，从而对“枫桥经验”研究的热点、领域和进展情况有一个总体的把握，以便为学界同仁开展更深入的研究提供参考借鉴。

一、文献梳理数据的获取及分析方法

(一)文献梳理数据的获取

为尽可能保证数据分析的科学性、全面性、有效性，本文分析研究所采用的文献资料，全部来自中国知网上的中国优秀博硕士学位论文全文数据库和中国学术期刊网络出版总库。笔者在检索与“枫桥经验”相关的文献时，使用以下检索条件：“主题(枫桥经验)+期刊年限(1998—2018)+来源类别(期刊+硕博士)”，对中国优秀博硕士学位论文全文数据库和中国学术期刊网络出版总库进行检索，共获得优秀硕士、博士论文6篇，期刊文献516篇。

(二)文献数据的分析方法

在文献数据信息分析方面，本文主要对中国知网收录的1998—2018年间(检索时间截至2018年)关于“枫桥经验”研究的相关论文，进行发文数量、研究机构和文章关键词的分析研究。

首先，运用中国知网自身的计量可视化分析功能，对本文获取的文献进行发文量总体趋势的分析。然后，使用美国德雷塞尔大学陈朝美博士研发的信息可视化统计软件CiteSpace.5.6.R1，对文献数据进行研究机构和关键词共现分析，发现“枫桥经验”研究的热点问题及变化趋势。最后，根据分析结果，探究“枫桥经验”研究趋势产生和变化的可能原因。

二、“枫桥经验”研究的总体状况

(一)“枫桥经验”研究成果产出分析

本文按年度对1998—2018年间国内关于“枫桥经验”的期刊论文和硕博论文进行了检索和统计，各年论文发表的分布情况如图1所示。通过分析图1可以发现：整体上来看，近20年刊发的关于“枫桥经验”研究的文献数量大致呈现交替上升的趋势，并且在恰逢五周年、十周年纪念的年份，论文发表数量都相对较高，然后逐渐回落。这反映出学术界 “枫桥经验”的研究具有间歇性特征。

图1 1998—2018年“枫桥经验”研究论文发表年度分布图

另外，按照图1中各年研究成果产出的总体情况可以大致将“枫桥经验”研究分为两个时期：研究平稳期(1998—2012年)和成果井喷期(2013—2018年)。平稳期内，不同学者在各类学术期刊上发表的有关“枫桥经验”的论文共计134篇，硕士论文2篇；井喷期内，不同学者在各类学术期刊上发表的“枫桥经验”研究的论文共计382篇，硕士论文4篇。井喷期发表的论文数量约是平稳期的两倍。平稳期论文发表数量虽然总体上也大致呈现交替上升的趋势，但文章数量总体相对于井喷期较少。“枫桥经验”相关研究出现上述趋势的原因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社会矛盾凸显，引起各界对“枫桥经验”的关注。1992年中共十四大正式提出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经过二十多年的改革和完善，中国经济发展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但是，在对内改革不断深入、对外开放不断扩大的过程中，中国社会的各种矛盾也在不断积累。据相关研究表明，1992年以来，我国社会矛盾总量不断上升，社会矛盾积累所带来的社会问题逐渐通过各类非法群体性事件表现出来，在2004年至2012年间，非法群体性事件每年平均增速超过38%，其中有些年份竟高达60%以上。在社会矛盾凸显的大背景下，2012年左右的社会矛盾已经积累到了一定程度，并以各种形式爆发。无论是地方政府部门还是学术研究机构，都在为如何防范化解各类社会矛盾殚精竭虑，亟须行之有效的经验来防范和化解愈发突出的社会矛盾。

第二，中央领导同志高度重视“枫桥经验”。早在2003年，习近平同志在浙江工作期间就曾提出：“要牢固树立‘发展是硬道理、稳定是硬任务’的政治意识,充分珍惜‘枫桥经验’,大力推广‘枫桥经验’,不断创新‘枫桥经验’,切实维护社会稳定。”[1]2013年是毛泽东同志批示“枫桥经验”50周年，习近平同志再次就坚持和发展“枫桥经验”做出重要指示，要求各级党委和政府要充分认识“枫桥经验”的重大意义，发扬优良作风，适应时代要求，创新群众工作方法，善于运用法治思维和法治方式解决涉及群众切身利益的矛盾和问题，把“枫桥经验”坚持好、发展好，把党的群众路线坚持好、贯彻好[2]。“枫桥经验”得到进一步发展和推广，开始逐渐从地方精致的“盆景”变成全国精彩的“风景”。各级地方政府和研究学者对“枫桥经验”的关注程度越来越高，使得近年来研究“枫桥经验”的论文数量也越来越多。

第三，社会治理新思想的提出，引起对“枫桥经验”的新思考。中共十八大以来，习近平同志提出了许多社会治理的新思想。2013年11月，中共十八届三中全会首次提出“社会治理”的概念，标志着中国社会实现了从管制到管理，再到治理的历史性飞跃。同时，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中还重点提出，要从“改进社会治理方式、激发社会组织活力、创新有效预防和化解社会矛盾机制、健全公共安全体系”四个方面来加强和创新社会治理体制。“社会治理”的理念逐渐代替“社会管理”，在全国各地得到大力推广，同时学者对于社会治理理论的研究也日渐增多。社会治理新思想的提出，使得作为化解社会矛盾和基层社会治理成功典范的“枫桥经验”，在2013年以后受到各级地方政府和学术研究机构越来越多的关注和研究。

(二)“枫桥经验”代表性研究机构分析

本文利用CiteSpace.5.6.R1对1998—2018年间研究“枫桥经验”的研究机构进行分析，并用excel制作相关图表，选取发文量≥3篇的研究机构，共有22家，结果见表1，图2和图3。其中，浙江省公安厅和浙江警察学院发文数量最多，各15篇，其次是中国人民公安大学(9篇)，中共绍兴市委党校(8篇)，绍兴市行政学院(6篇)，浙江工业大学法学院(6篇)，浙江省司法厅(6篇)……从发文机构的类型来看，“枫桥经验”研究机构的类型较为丰富，不只有高校在做相关研究，还有政府部门以及专门研究“枫桥经验”的协会。

表1 各机构发文数量统计表

另外，通过分析以上图表还发现，“枫桥经验”的研究机构总体上呈现出一定的地域性特征，大部分研究机构和人员集中在浙江省内，不仅有高校和科研院所的专家学者，还有一些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也在从事相关研究。浙江省内有4所专门研究“枫桥经验”的机构：

一是绍兴市委党校成立的绍兴市“枫桥经验”研究所。绍兴市“枫桥经验”研究所成立于2009年12月30日，成立之初设在绍兴市委党校内， 其成员由校内校外两类人员组成， 校内成员主要是绍兴市委党校的教师，校外人员包括绍兴市委政法委、公检法司和诸暨市、枫桥镇的部分领导干部。2018年3月，绍兴市“枫桥经验”研究所正式单独设立，并更名为“枫桥经验”研究中心。

图2 1998—2008年各机构发表“枫桥经验”研究论文数量分布

图3 发文机构数据可视化图

二是绍兴市“枫桥经验”研究会。绍兴市“枫桥经验”研究会成立于2012年12月5日，主要由浙江省内对“枫桥经验”理论或实践有经验的领导干部、专家学者以及其他热心于研究“枫桥经验”的社会人士组成。

三是由杭州师范大学沈钧儒法学院和诸暨市委党校合作共建的“枫桥经验”与法治建设研究中心。2013年11月“枫桥经验”与法治建设研究中心正式成立，该中心主要致力于全方位、系统化、持续化的研究“枫桥经验”与法治建设之间的关系。

四是2017年2月由诸暨市政法委作为举办单位成立的诸暨市“枫桥经验”发展研究中心。上述四个机构人员互有交叉，主要聚合了浙江省内的研究力量。浙江省外对“枫桥经验”研究较多的机构主要是政法类高校，有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华东政法大学以及西北政法大学等。

三、“枫桥经验”研究的热点问题及其发展脉络

(一)“枫桥经验”的研究热点分析

文献的关键词是作者对文章主题的高度概括和凝练，利用高频关键词进行统计分析，可以挖掘出“枫桥经验”研究的热点问题，以及研究热点的发展变化情况。笔者使用CiteSpace.5.6.R1软件，以关键词为节点，时间分区为5年，阈值为50Top per slice，Freq≥5，采用最小成树算法，用研究“枫桥经验”的期刊文献和硕博论文绘制“枫桥经验”研究热点知识图谱，得到表2和图4。

通过观察“枫桥经验”研究热点知识图谱(图4)的关键节点分布可以发现，近20年来，“枫桥经验”研究的高频关键词主要有： 创新、社会治理、人民调解工作、新时代“枫桥经验”、群众路线、矛盾纠纷、基层社会治理、社会管理创新、法治思维、公安机关、乡村治理等。通过关键词聚类分析，发现学界对“枫桥经验”的研究主要围绕政法队伍建设、人民调解、社会治理、群众路线四个方面展开。

表2 关键词频次表(Freq≥5)

图4 “枫桥经验”研究热点知识图谱

(二)“枫桥经验”研究的热点发展趋势分析

考虑到不同年份发表的论文总体数量的不同，可能会对总体结果产生影响，笔者进一步对研究热点分布做时间线图分析，得到图5，以便发现在不同年份“枫桥经验”研究的热点。根据“枫桥经验”研究热点发展脉络图(图5)的关键节点时间分布，结合相关文献研究可以发现：

1998—2002年左右，学界对于“枫桥经验”的研究主要围绕化解矛盾纠纷、治安问题、群众工作、解决人民内部矛盾等方面。20世纪90年代，中国开始逐步探索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国内经济走上了发展的“快车道”。与此同时，各方利益关系和利益格局发生变化，各种新思潮不断冲击传统社会的价值观、世界观，原有的社会规范一时间难以规制各种新问题，由人民内部矛盾引发的各类纠纷频发，并逐步演变成严重影响社会稳定的突出问题，维护社会稳定被提升到了空前的高度。因此，这一段时期的“枫桥经验”研究大都围绕化解矛盾、维护社会治安、加强群众工作等方面，提出“枫桥经验”如何适应转型期社会需要这个问题。

2003—2012年期间，“枫桥经验”的研究热点主要集中在化解社会矛盾、社会治安综合治理、法治建设、社会管理、公安工作等方面。中共十六大到中共十八届三中全会这段时期，中国共产党把社会管理工作摆在了更加突出的战略位置，创新社会管理是各级党组织的工作主线之一，“枫桥经验”迎来了新的发展机遇。中共十六届三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中提道：“经济持续快速发展一方面为社会管理提供了物质基础，另一方面也对社会管理提出了新的要求。”2004年5月，中共浙江省委通过的《关于建设“平安浙江”，促进社会和谐稳定的决定》中提出：“要建立健全人民内部矛盾的疏导化解机制、打防结合专群并举的治安防控机制。”2011年5月，中共中央政治局专门召开会议，研究如何加强和创新社会管理。这一时期中国共产党对创新社会管理问题的高度关注，使“枫桥经验”有了更加多样的发展方向，学术界研究所涉及的领域开始呈现多样化的发展趋势，但大部分研究主要还是围绕社会管理创新、社会治安综合治理等方面展开。

2013年至今，“枫桥经验”的内涵更加丰富，相关研究取得了极大的进展，这些研究大都围绕基层社会治理展开。此外，还涉及人民调解、群众工作、社区警务等方面。如今，“枫桥经验”研究的内容更加丰富多样，涵盖研究领域众多。尤其是中共十八届三中全会以来，我国社会治理理论与实践的发展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枫桥经验”作为基层社会治理的成功经验，越来越多地受到各方的关注。

四、总结

(一)“枫桥经验”研究的特点

基于以上对“枫桥经验”研究近20年发展脉络的分析，笔者认为1998—2018年间，学界关于“枫桥经验”的研究可以总结为以下几个方面的特点：

第一，研究主体的地域性。基于对研究机构的分析发现，“枫桥经验”研究的主要力量集中在浙江省内，其中主要以绍兴市“枫桥经验”研究所、绍兴市“枫桥经验”研究会、杭州师范大学沈钧儒法学院 “枫桥经验”与法治建设研究中心、诸暨市“枫桥经验”发展研究中心四家专门研究机构为代表。

第二，研究方向的发展性。历年来对于“枫桥经验”的研究都与国家和社会发展的现实需要有着密切的关联，通过分析“枫桥经验”在不同年份的研究热点，都能够反映出当时社会现实中确实存在的一些问题，因为“枫桥经验”本身就是为解决不同时期的各种社会问题而不断更新和丰富的直接经验。

第三，研究内容的多样性。“枫桥经验”的研究涵盖政治学、法学、社会学、公安学等众多领域，研究内容更是丰富多样，包括：基层社会治理、社会治安综合治理、调解矛盾纠纷、群众工作、法治建设、公安工作等。笔者只选择了1998—2018年间的学术期刊和硕博论文，就已经反映出“枫桥经验”的研究涉及众多领域，如果把自1963年以来关于“枫桥经验”的论文放在一起分析，那么其多样性特征将更加明显。

第四，研究成果产出的阶段性。通过“枫桥经验”研究论文发表年度分布图不难发现，每逢“枫桥经验”5周年、10周年纪念前后，当年发表的论文数量相对于相邻的年份来说都较高，这也反映出只有少部分学者对“枫桥经验”的研究能够一直持续下来。

(二)“枫桥经验”研究值得深入的问题

总的来说，“枫桥经验”经过55年的不断发展，与时俱进，历久弥新，其内容不断充实、不断更新，具体应用领域包括：流动人口管理、人民调解、舆情治理、消费维权、群体性事件、公安工作和社区矫正等方面。

图5 “枫桥经验”研究热点发展脉络图

学界对于“枫桥经验”的研究大多采用实证研究的方法，通过实地考察、调研，对“枫桥经验”在各领域的具体应用进行总结，多数研究成果较为分散、独立。而对“枫桥经验”整体进行归纳概括的著作较少，主要有汪世荣等主编的《“枫桥经验”：基层社会治理体系和能力现代化实证研究》[3]《“枫桥经验”：基层社会治理的实践》《人民调解的“枫桥经验”》等。“枫桥经验”来源于基层社会治理的实践，“枫桥经验”研究的主旋律和主题词也大都围绕基层社会治理所展开。

当前，随着我国体制转型和社会转轨，社会竞争加剧，社会流动加快，贫富差距、地区差距不断拉大，社会结构高度紧张，中国目前正进入转型加速期，各种利益激烈交锋[4]。改革开放以来，中国采用实用主义和渐进主义的改革策略，取得了举世瞩目的经济成就。但良好的经济绩效背后隐藏着深层的矛盾和问题：政经改革的双轨制虽然保持了转型期中国的政治社会稳定，但同时也带来政治改革和经济改革之间的巨大落差；发展主义取向的政经政策虽然带来强烈发展的激励机制，但在经济繁荣之下隐藏着深刻的生态危机、社会危机、认同危机[5]。我国已经进入了高风险社会，政府单一主体治理模式难以适应当前公共安全治理的需要。“枫桥经验”作为发展了55年的基层社会治理经验，其中也蕴含着许多公共安全治理的经验。目前，学界对于“枫桥经验”中的基层公共安全治理经验的总结寥若晨星，而公共安全治理又是当前一个时期无法回避的问题。因此，总结归纳“枫桥经验”中关于公共安全治理的具体实践，为基层公共安全治理提供借鉴、参考,也是当前“枫桥经验”研究值得深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