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儿

王春旭

二十三祭灶天，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做豆腐，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初一初二满街走……

小时候，每到过年前，我们就会哼唱这个顺口溜。那个时候过年都是腊月初一就开始了，家家户户都有一种争先恐后的感觉，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子热火朝天的味道。

只要还没到过年那一天，这手脚不闲、忙忙碌碌就一刻不完。但只要日历一撕到大年三十这一天，再怎么闲不住的人也要暂时将手中的活计搁置下来。因为正月不能拿针线，不能泼脏水……归结为一句话，就是忙叨了一整年，该歇几天。

为了一年到头盼了又盼的这个大年，大人们全身心地投入了紧张而有序的腊月采买置办年货之中。

首先是赶集。赶集看起来就是买买买，但也很讲究，买到既便宜又优质的年货，是很考验智慧的。时间上来说，买太早了不行，尤其是人口多的家庭，还没等到过年那一天就吃完了咋办。买太晚了也不行，商家最后剩下的都是货底子，没什么好东西了。而且人们还有个忌讳，不愿意去赶腊月里最后那个集，也就是最临近过年的那个集，据说那是“穷汉子集”，意思是有钱人家早已经把年货买好了，只有没钱人家才拖到最后。

其次，蒸豆包。蒸豆包需要经过一道道工序。先是准备豆包面，将大黄米淘洗干净，控干，然后放入袋子里，拿到磨面坊。到磨面坊这个环节，我们小孩子也派上用场了，比如需要排号就看好自己的号，或者大人忘记拿扫碾笤帚了就跑跑腿回家拿，偶尔也会帮助大人推碾子。磨面房里，尤其是排号的时候，真热闹啊。排在后面的，主动帮助正在推碾子的干活，一点儿都不惜力。尽管寒冬腊月的天气，但小小的磨面坊，大家有说有笑的，温暖极了。

豆包面从磨面坊拿回来，倒入大泥盆，再放入适量的水，和好，盖上盖帘，放在炕头儿的位置，叫做发面。有时候为了发面快一点儿，还在面盆上盖一个大被子。

豆包面准备好了，该准备豆包馅了。从仓房里拿出红豆，挑拣出小石子、土坷垃、豆叶子等杂质后，清洗干净，然后倒入锅中，放入适量的水，开始煮。豆馅煮好了，散发出喷香的气味，大人们用勺子将豆包馅一遍一遍压成泥状。小孩子馋猫一样围着灶台，每人分得一小碗豆包馅，满足地离开了。

蒸豆包要一气呵成，因为豆包面不能滞留时间太长，否则就会酸。于是大人们白天蒸豆包，晚上也要加班加点蒸豆包。

再次，做豆腐。跟蒸豆包一样，也是一道又一道工序。先是像挑拣豆包馅的红豆那样，选取上好的黄豆，然后清洗干净。拿着到磨坊，做豆腐用的是石磨，推磨做豆腐需要不停地舀水送进磨盘上面的圆孔里。做豆腐需要尽可能多的水桶，但家家户户通常都只有一副水桶。因此做豆腐时，还需要去邻里借上一副水桶，等到用完后，归还水桶时也有讲究，不能归还空水桶，至少要放入半桶水。

磨好黄豆，用水桶挑回来。倒入锅里，待锅热到一定时候，用卤水点豆腐。卤水点豆腐也有讲究，卤水不能多也不能少。点完卤水的豆腐，就可以喝豆腐脑了。这个时候小孩子们早已等不及，一人拿着一个空碗围着灶台，直到大人将豆腐脑放入碗中，再放入点儿酱油，才满足地离开。

接下来就是用纱布铺进一个木制的方框里，将豆腐脑倒入木制方框内，然后将纱布四个角叠盖住，再在上面放上一个盖帘，盖帘上压上一个大盆。压的时间也有讲究，不长不短才好。压好后，移开大盆、木框，掀开盖着的纱布，然后用刀横横竖竖的划成一块一块的。豆腐，便做好了。

劳累了大半天的大人们终于可以吃上一口了，每人碗里一块豆腐，放入葱花和酱油，再拿上一个豆包，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过年，还有一个重要的环节，就是杀猪。那时候，几乎每户人家都养了猪。过年前，家家户户都会杀年猪。猪杀完后，就要洗猪肠子，灌血肠。还要将秋天晒好的干白菜，洗干净，切碎。这样，猪血脖子肉、干白菜、猪血肠就是一大锅。吃杀猪菜的时候可热闹了，左邻右舍被邀请来，一桌又一桌。

小时候盼着过年，就觉得那年啊，总是去得那样快，总是来的那样迟，于是我们小孩子，一年又一年，就盼啊盼啊的。年齡渐长后，时间总是过得不知不觉了，嗖嗖地，眼看就要来到年根儿底下了。可是，那碾坊、那磨坊去哪了，还有那当年请我们吃杀猪菜的大人们呢，都找不到了……

如今，孩子们说，喜欢吃就买啊。买的豆包也是豆包味儿，买的豆腐也是豆腐味儿，买的杀猪菜也是杀猪菜味儿。味道似乎还是那个味道，但又不是那个味道。

儿时的年味估计再也找不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