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汉文报《天汉公报》所载笔记资料述略
2020-08-07曹凤群
曹凤群
(百色学院,广西 百色 533000)
在近代,因为战争、避难、谋生、劳工贸易等原因,一些中国人从中国南海沿着海上“丝绸之路”通往南亚和东南亚一带,造就了大批华侨群体。“有海水的地方就有华侨,有华侨的地方就有中国文化,侨报就是中国文化最具体的表现之一。”[1]2在泰国,先后出现过近百种汉文报纸,它们以汉文撰述,是研究泰国华人历史、社会史和文学史的第一手资料,具有极大的史料价值。
一、《天汉公报》“笔记”刊载概况
笔者在整理研究泰国近代汉文报刊《天汉公报》的过程中,发现其曾持续以“笔记”为栏目,刊发过一批文学作品。这些作品此前并未被关注,也未见相关笔记汇编、选本集中收录,今对这些文献进行整理探究,对于研究中国古代汉文作品在泰国的流传有一定的价值。
《天汉公报》,泰语名เทียนหั่นป่อ,创办人蔡俊卿,汕头人,是泰国潮汕移民的代表性人物,《天汉公报》是他于1911所创。发行前期报纸版头标有“发行所曼谷□□廊一百零七号督印人李觉士”,从1918年6月起,版头标注出版信息为“发行所曼谷公司廊四角门□壹百七十五号,督印人潘镜初”,似在当时该报的发行督印做出了一些调整,但不久后该报就停刊了。第三版块设有“谐著”“笔记”“说部”“史乘”“丛谈”等栏目,刊发汉文学作品,从史料价值来说,他们属于古典文学汉文学的一部分。
所见《天汉公报》中“笔记”栏目所载作品共计38篇,如表1所示。
表1 《天汉公报》中“笔记”栏目所载作品
二、《天汉公报》中的笔记小说内容及史料价值
(一)市井言情类笔记小说
多朝野杂事,历史秘闻,家世旧闻、市井传闻。《天汉公报》刊载的内容选择上,多取材于市井人情,在内容上体现出一定的通俗化倾向。
《瑶华》《巧姑》《郑兰芝》《童素素》都是直接以女主的名字或代称为标题,内容都是婚姻嫁娶、生活日常。《瑶华》为连载文章,缺失前后,所见的一期是1917年7月26号的部分,讲述的是陈氏母子居住在观音阁,有新来卖卜者,殷勤为陈子做媒,娶得徐氏女,端丽韶秀,母子皆喜。陈母骇然发现妇所戴腕钏为自己当日为儿与缪氏女订婚之物,才知今之徐氏女就是当日之缪氏女。这是一篇典型的婚约因一方家道中落受阻,经过诸多波折后双方实现团圆的旧故事。
这部分笔记小说和明清笔记小说区别不大,部分则直接来自明清笔记作品集。《清稗类钞·婚姻类》中有《孙耀宗邓巧姑为生死鸳鸯》一文,原文没有署名。《生死鸳鸯》的故事是狼山镇总兵女对耀宗相思成病,总兵许聘。后总兵家遇祸被刺,两人阴差阳错殉情而亡之事。《天汉公报》连载为《巧姑》,所见部分为巧姑相思成病、总戎许婚一节。较之原文,略有改写,但基本不出原文框架。1922年广益书局编辑部编《近人笔记大观》卷二“节操类”收录《巧姑》一文,与此则一模一样,当是在《清稗类钞》之后在国内有了改写本,被《天汉公报》据此本刊载。据《近人笔记大观》署名程善之,《天汉公报》署名“善之”。《瑶华》署名“善之”,与程善之当同一人。程善之(1880—1942),名庆余,安徽歙县人,曾加入中国同盟会和南社,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程善之执笔于《中华民报》《天汉公报》等。
(二)志怪类笔记小说
志怪小说在笔记小说里发展得很早,魏晋时期的地理博物、历史传闻、鬼神怪异的迷信故事对这类小说的发展和流行影响深远。《天汉公报》作品中,有8篇(《蟄庵笔记》《人妖》《陈文恭》《纪屋异》《书京师盗》《罗两峰逸事》《奇异女丐》《王某》)是志怪小说,足见其内容好鬼怪事。
《蟄庵笔记》发现2篇,分别出现在1917年8月14号、8月31日,各期连载,署名无奇,应是笔名。《蟄庵笔记》14日期说的是几则人遇鬼怪幻象,与传统鬼神志怪小说类似。比较有意思的是31日期载的这一则草木志怪:
草木之有知觉,如冥(草头)荚知时,屈轶指佞。合欢之开合,含笑之收缩,类皆能自运动。然犹不足为奇,顷见《滇南纪事》,谓西藏有雪莲,冬生水迹,灿烂可爱。恣情观玩,不见可异,若萌探摘之念,则触手空如,视之已徒数步外,逐之则迁徙无常。……然则比莲果知觉之敏耶?抑幻像?吾愿质之植物学者。
草木“显灵”在传统志怪中并不罕见,晋代裴渊有《广州记》记载:
东莞县有庐山,其侧有黄梅、山桃。只得于山中饱食,不得取下。如下,则迷路。[2]89
但作者并未像古代笔记小说中常出现“其人尚在”之类言之凿凿的证据,而是“愿质之植物学者”,是因植物的敏锐或幻象所致,体现出民国志怪小说在继承旧体笔记和新文明转折的思考与转变。
此外,与单纯语怪谈妖的志怪不同的是,部分志怪小说更具有唐传奇豪侠小说的因素。《王某》一篇,粤人王某贩卖途中,夜晚宿于一“尘封蛛网”荒废破庙内,久之,“吟蛰四起,桐叶纷堕”。继而,有一葛巾布服之少年趋入。一会儿,又一“面目魁梧,长袍佩剑,高与檐齐”之伟人躬身而入,向神拜了三拜,向少年掀唇一笑,少年低首惶恐,觳觫面色如灰。伟人拔出佩剑,刎其首,血花飞溅。王某则毛骨悚然,伏至天明,急奔数里。这位“高与檐齐”的伟人杀人一剑封喉,颇似《聂隐娘》近乎妖异的玄幻武艺“白日刺其人于都市,人莫能见”。动作之神速,“顾地一啸,湮然已没”,似《昆仑奴》磨勒在围捕中“疾同鹰隼,攒矢如雨,莫能中之。顷刻之间,不知所向”,颇有浪漫主义色彩。
(三)名人轶事类
《天汉公报》无论是笔记小说或是笔记散文,其赏心娱乐目的是非常明显的,名人轶事、坊间传闻成为笔记作品的重要内容。《药裹慵谈·郑板桥先生轶事》《阎丹初相国》《冯竹儒观察》《罗两峰逸事》《曾文正轶事》均是如此。他们以清、近代名人为传记主体,百姓喜闻乐见、传奇故事在民间颇为广泛流传。
对名人轶事遗闻为描写对象集中体现了报刊比以往更注重笔记的故事情节性和娱乐性质。《中国小说史略》有言:“记人间事者已甚古,列御寇韩非皆有录载,惟其所以录载者,列在用以喻道,韩在储以论政。若为赏心而作,则实萌芽于魏而盛大于晋。虽不免追随俗尚,或供揣摩,然要为远实用而近娱乐矣。”[3]65以郑板桥、罗两峰为首的“扬州八怪”成为这“追随俗尚”之代表。罗两峰先生甚至“能视鬼神”,奇奇怪怪,引人入胜。名人郑板桥却因躲债托名避暑到焦山。这和魏晋志人小说的“清谈”不同,因为越是到近代,读者阶层越发下移,尤其是全国发行的大众媒体报纸,更需要民众欢迎、便于传播,且简短独立又有趣味的笔记。
近代的泰国《天汉公报》集中出现了以曾国藩为代表的清朝官员群体的人格展现,这类文章鲜少正面描述他们的雄韬伟略,而多是以逸闻轶事为表象,勾勒他们为人推崇的为官之道。《曾文正轶事》写曾国藩善识人,乡人来乞事,初甚优厚,因见其餐时“搜寻谷中糠粺,不轻下咽”赠金遣归。
《天汉公报》的持续创办时间只有几年,却是自辛亥革命到五四新文化运动前夕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转折时期。《天汉公报》的笔记类资料显示了笔记小说在南洋华人中的传播情况,其对于研究清末民初短篇小说海外传播的史料价值和文学价值应受到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