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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丽时期杨贵妃题材的汉诗研究
——以诗人对杨贵妃评价态度为中心

2020-08-07

开封文化艺术职业学院学报 2020年6期
关键词:高丽杨贵妃唐玄宗

梁 策

(长春理工大学 外国语学院,吉林 长春 130000)

汉诗是韩国古代文学中出现较早、内容较丰富的诗歌文学体裁之一。在高丽时期,与杨贵妃相关的汉诗诗作不断涌现。而以高度凝练的语言诉说着丰富情感的诗歌文学亦如铜镜,也折射着高丽时期诗人对杨贵妃所持态度,值得深思。

一、诗歌创作背景

汉诗作为韩国文学中格式较为工整、内容较为丰富的文学形式在高丽时期更是进入一个新的发展阶段。高丽汉诗在格律包括中国文化的借用以及中国历史人物、文人墨客、典故的使用等方面也有了明显的提高,尤其是在“中为己用”方面,与前朝有着巨大差异[1]。伴随着这种发展,中国历史事件、人物不断出现在高丽时期的汉诗中。杨贵妃,本名杨玉环,她作为唐明皇最爱的女人,曾宠冠六宫,而她的死亡也为其一生增添了神秘色彩。她不平凡的经历、传奇的一生不断出现在诗人的诗歌创作中,渐渐地,“杨贵妃”这一历史人物成为文人常用的主题素材,走进了高丽时期的汉诗。对于杨贵妃,诗人有着褒贬不一的态度。他们或是积极肯定,进行褒扬;或是消极否定,进行批判。经统计,在韩国古典翻译院整理的所有古典文献数据库中,现可查的高丽时期以李仁老、李奎报为代表的12位诗人,所著涉及杨贵妃的汉诗共有50余首。本文将选取其中具有代表性的部分汉诗及诗人进行分析,将诗人的态度大体按照同情、客观、批判这三个方向进行划分并梳理,再从当时的社会背景及具有代表性的诗人的个人角度探寻该态度的形成原因。

二、相关诗人态度的分析

(一)恻隐之心——同情

高丽时期的代表诗人李奎报,是新兴士大夫阶层代表,一生未到过中国,却创作了一系列与杨贵妃相关的汉诗作品[2]。他对于杨贵妃的态度颇为复杂。他的《东国李相国集》全集第4卷的开元天宝咏史诗系列共43首[3],其中一半以上的诗歌内容皆与杨贵妃有关。其中,部分诗歌的主题便是唐玄宗与杨贵妃的爱情,诗歌以描写唐玄宗对于杨贵妃的思念为主。其中具有代表性的诗歌如表1所示。

表1 李奎报诗作中同情态度的代表诗句

表1的诗歌中,诗人用“清梦”“犹念”“泣悲”等字眼描述了唐玄宗对杨贵妃的思念,可以看出在一定程度上他对于李、杨二人爱情的态度是同情的。可能是安史之乱后,失去了杨贵妃的唐玄宗孤苦寂寞,李奎报对此也多了一份怜悯与感伤。例如,诗人在《梦游太真院》中写道:“缥缈烟霞紫翠重,仙童导入大真宫。依俙一见严妆面,清梦惊来若堕空。”烟雾缥缈中,唐玄宗跟随仙童的引导来到太真宫内,依稀渺茫中刚要望见日思夜想的杨贵妃时,忽然大梦醒来,发现万物皆空,心中所爱之人早以逝去。诗中虽未提与思念相关的任何字眼,却处处充满着思念之情。《雨淋铃》:“栈道崎岖雨潦俱,此时犹念玉妃姝。殷勤自制霖铃曲,觱篥时凭张野狐。”栈道崎岖狭窄,天气阴雨连绵,铃声起时,唐玄宗不禁想起了杨贵妃,于是写下雨霖铃一曲,命张野狐以觱篥吹之。张野狐是当时梨园弟子张徽,而觱篥是古代一种管乐器,又名筚篥,其声哀婉悲凉,以觱篥吹奏雨霖铃更是体现了唐玄宗的思念之情。李奎报借助此诗更是充分表达了唐玄宗对杨贵妃的怀念。《望月台》:“良辰乐事喜参差,虚筑高台指后期。唯有年年秋夜月,一轮依旧挂天涯。”诗中大意是良辰美景空设,人生喜忧参半,曾为与贵妃共同赏月而建筑的高台仍在,而赏月的人却早已仙逝。人面不知何处去,唯有中秋明月依旧年年高挂天涯。李奎报在此诗的序中提到,唐玄宗曾为了与杨贵妃共同赏月不尽兴,下令建筑高台,不料高台建成的第二年,安史之乱兵变,美人逝去。诗人通过“明月”“高台”诉说了唐玄宗的睹物思人之情。《金粟环》中的“不曾惩创当时事,更对遗环雪泣悲”,意为皇帝不顾及惩罚叛乱、闹事之徒,判断当时事件的对错,却只顾着悲伤,哭泣逝去的杨贵妃。诗人也从侧面描写出了唐玄宗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痴情。从上述作品中可以看出,李奎报通过描写唐玄宗对杨贵妃的哀思,进而表达了对李、杨爱情的同情。

除李奎报外,宋因、金富轼等诗人对于杨贵妃也持有同等态度,并为唐玄宗对杨贵妃的追念而写下诗作:

朝欲向温泉去,携酒谁从寂寞间。——宋因《次平海越松亭韵》

沉香亭惆怅仙踪何处问,黄泉碧落两茫茫。——金富轼《敬和王后挽词》

宋因诗中失去杨贵妃的唐玄宗是寂寞的。他携酒欲去温泉,可恍惚间才发现无人陪同,寂寞之感油然而生。而金富轼在《敬和王后挽词》诗中描写的唐玄宗是在思念鞭笞下拥有着无尽孤苦的人。与杨贵妃在沉香亭的种种往事早已不过是昔日掠影,如今美人已逝,欲问仙踪,却早已是黄泉碧落,阴阳两隔,此生不复相见,悲怆之情,霎时间铺满天地。

综上所述,高丽时期以李奎报、金富轼及宋因为代表的部分诗人对杨贵妃持同情态度。这种情感主要体现在对李、杨二人爱情的积极肯定。在这部分诗人眼中,无论与杨贵妃相关的诸多事件的对与错,杨贵妃之于唐玄宗的爱情却总是真实、真挚,且值得歌颂的。而诗人的这种态度多是通过描写唐玄宗对杨贵妃的怀念、追思而完成的。

(二)历史唯物——客观

沧海桑田,白驹过隙,当岁月流逝,诗人再次回顾历史时是客观的、理智的。功过是非,后人评说,透过历史,诗人也发出了一声声慨叹。代表诗人主要有李奎报、李毂、陈澕 等。例如:

雕成木瓦费何如,虚葺人家竟未居。不是韦公被豪夺,天教虢国理韦庐。

——李奎报《木瓦》

濯缨笑我沧浪曲,给扎看君芍药吟。伯乐未逢千里足,鸱夷应有五湖心。

——李毂 《寄同年南翰林》

画师妙思夺天工,国色依然带露红。记取明年相对处,沉香亭北倚春风。

——李毂《题中书译史牡丹图后》

关山鞍马何曾歇,花月楼台总有名。从此丹阳添乐府,新词一曲倚淸平。

——李毂《宁海留赠》

懒随桃李斗娇饶,素艳闲愁锁寂寥。虢国夫人嫌粉黛,汉皐仙子佩琼瑶。

——陈澕《赏春亭玉蕊花》

在以上陈列的诗歌中,李奎报的《木瓦》一诗写的是杨贵妃的姊妹虢国夫人用度奢华至极,被风折断的树木坠落在房顶时,却并没有损坏屋顶木瓦,若换作普通人家,木瓦早就碎了,由此可见其木瓦之金贵。而虢国夫人也更是凭借恩宠,嚣张抢占了韦氏的房屋。诗中的虢国夫人正是凭借唐玄宗对杨贵妃的恩宠而逐渐上位,日渐嚣张,可唐玄宗却无视此等外戚的嚣张跋扈,无声纵容。诗人从侧面表达了唐玄宗宠信奸邪,昏庸无道。所以,杨贵妃的对错暂且不论,唐玄宗李隆基本身也是问题的根源,有一定的责任,不全是他人之错。而诗人李毂更是早已不纠结于对错,如《题中书译史牡丹图后》中的“记取明年相对处,沉香亭北倚春风”感叹的是时光流逝,即使美人也终将逝去,空留沉香亭。《宁海留赠》感叹是对错早已不重要,相比之下,在历史的长河中令人们铭记唯有当年的清平词。陈澕的《赏春亭玉蕊花》中也早已不论历史对错,只记得玉蕊花如虢国夫人一般,即使不施粉黛,也十分好看。

综上所述,以李毂为代表的部分高丽诗人,对于杨贵妃所持态度是客观、中立的。历史是客观存在的,变的是朝代,不变的是岁月。进一步而言,或许其中的对错也早已不重要。诗人的这种中立态度体现在对唐玄宗的个人批判上,也体现在诗人不论杨贵妃人物本体的对错、超然物外的态度上。

(三)痛下针砭——批判

安史之乱是大唐王朝国运由盛转衰的节点,也是关于杨贵妃的一生及其所有生平事件评价发生转变的折点。大唐国运的转变,诗人看在眼里,于是对杨贵妃持有批判态度的诗人出现了。这种批判是通过诗歌创作实现的。其中,代表诗人有金富轼、李百顺及李奎报等。批判态度的代表诗句如表2所示。

表2 批判态度的代表诗句

诗人金富轼在《闻教坊妓唱布谷歌有感》中写道“还似霓裳羽衣曲,开元遗老泪沾衣”,意为在回荡的霓裳羽衣曲中,开元爱国老臣的泪水打湿了衣裳。诗人从侧面描写了唐玄宗只顾佳人与享乐,无视爱国老臣,昏庸误国。在诗人李百顺的诗句中“只因欲夺鸡头肉”及“岂是争为月化龙”两句,更是暗讽安禄山和唐玄宗荒淫无道,戏弄贵妃,贪恋美色。两人所争抢之物无非美人,又怎么是为了江山社稷、君主王位而在一争高低呢?李仁老的《白芍药》,则是借助“温泉浴”“白玉肌肤”等词语描写了杨贵妃的娇态以及其奢侈、悠哉的生活,从中暗指这些皆是影响“君王不早朝”的原因。李奎报不同于李仁老,他直接以明喻来讽刺杨贵妃。例如:在《花妖》与《消恨花》两首诗中,诗人将杨贵妃比喻成“花妖”和“人妖”,杨贵妃过分的美丽使她被妖魔化,认为她是红颜祸水、祸国殃民的存在。在《风流阵》中,他写唐玄宗奢靡成性,只顾享乐,因沉迷于杨贵妃在后宫的嬉戏,而未能抵抗安禄山起兵反叛。在《荔枝》一诗中,作者写唐玄宗为搏美人一笑,不惜千里运送贵妃喜爱的荔枝。这与杜牧的“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具有同等的讽刺意味。

综上所述,高丽时期以李奎报、李百顺为代表的诗人对于杨贵妃是持批判态度的。并且,经过统计,在高丽时期的杨贵妃题材汉诗中,诗人的态度以批判为主,并占据了大多数。这种态度体现在对杨贵妃的美丽和专宠的批判,认为其是美人之祸,主要是通过描写杨贵妃的美貌以及唐玄宗对杨贵妃的过度沉迷来实现的,并在字里行间加以讽刺[4]。那么,杨贵妃这一唐朝历史人物为何会出现在高丽汉诗中,并且高丽诗人的态度为何又如此复杂呢?

三、诗人态度的形成原因

高丽时期杨贵妃题材汉诗呈现出的诗人态度的不同主要是源于以下几个方面:

(一)高丽与唐王朝的相似性

杨贵妃之所以出现在高丽时期的汉诗中,是因为唐朝与杨贵妃相关的政治事件对高丽王朝诗人的内心造成了冲击。这种冲击主要源于高丽时期的历史事件、政治腐败、君主昏庸等方面与唐王朝相似进而产生的共鸣。正如黑格尔所说:“艺术作品都属于它的时代和它的民族,各有特殊环境,依存于特殊历史的和其他的观念和目的。”[5]19

1.相似的历史事件

其一,武臣政变后,虽然武人政权建立,却并未积极处理当时的社会问题,农民叛乱屡见不鲜,愈演愈烈。这一时期,以诗人李奎报为代表,在他眼中,正如安史之乱是大唐国运由盛转衰的标志一样,长达百年之久的高丽武臣之乱,也是高丽王朝由盛转衰的节点,大唐国运的走向便是诗人自己身处的高丽王朝的走向。其二,由于君主圣宠,杨贵妃的哥哥杨国忠飞黄腾达,而后日渐嚣张,外戚专政,专权误国[6]。与之相似,高丽时期,庆源李氏的女子从文宗时期开始便送入宫内为妃,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高丽仁宗时代。而高丽睿宗时代的李资谦凭借外戚身份也曾嚣张跋扈,祸乱朝政。李奎报创作《开元天宝咏史诗》就是借杨贵妃事件来暗讽朝政,批判当时的高丽统治阶级。

2.同等的政治腐败、君主昏庸

唐朝时期,宰相张九龄曾多次劝谏唐玄宗提防安禄山,并一再提出斩杀安禄山,可身为君主的唐玄宗昏庸至极,却并未听取忠心老臣的劝谏,一错再错。与之相似,高丽时期的金富轼也曾忠心耿耿、多次进谏。当仁宗追封外戚李资谦的祖先时,朴升中为取媚李资谦而提议应该赐教坊乐,金富轼随即上奏驳回。如此不明智的君主、腐败的政治促使诗人金富轼运用杨贵妃事件创作出了《闻教坊妓唱布谷歌有感》这一诗歌。

(二)诗人个人视角的不同

在与杨贵妃相关的一系列事件给高丽诗人带来的冲击下,诗人之所以存在态度差异,也是因为其个人视角的不同。

一是诗人之所以对杨贵妃持同情的态度,是因为其站在对李、杨二人感情的赞赏角度。这一类诗人同情杨贵妃和李隆基二人间的爱情,在他们看来,二人的感情是真挚的、忠贞的。杨贵妃只是爱情里的普通女子,并不需要承担“红颜祸水”这一罪名,他们二人的感情是感人肺腑的。唐玄宗对杨贵妃逝世后的无尽思念,更让诗人动了恻隐之心,同情之感倍增。

二是诗人的客观态度源于他们的中立、辩证角度。在他们看来,在杨贵妃事件里,唐玄宗李隆基也有一定的责任。例如,他作为一个君主,却纵容外戚专政,纵容虢国夫人等嚣张跋扈、为所欲为,这是君主的无能。君主个人本就昏庸,又怎么能将一切都怪罪到杨贵妃一人头上。

三是诗人之所以持批判态度主要是因为出于反省的角度。其一,诗人渴望通过对杨贵妃的批判来反省历史,提醒君主勤政爱国,勿要沉迷美色。其二,该种批判态度也源于儒教文化的影响。高丽时期依赖儒教选拔官吏,往返于朝鲜半岛和当时中国的文人官吏比比皆是,儒家文化在半岛广泛传播。儒家文化的“三纲五常”深入文人观念,让当时的人们不敢归责于君主。儒学文化的影响,也是诗人对杨贵妃大多呈批判态度的原因。

综上所述,高丽时期的诗人对杨贵妃的态度与当时大背景下的社会历史情况和个人角度有一定关联。爱情视角下,诗人对于杨贵妃的态度是同情的,主要体现在对李、杨二人感情的描写。政治视角下,诗人对杨贵妃的态度是批判的,他们批判杨贵妃红颜祸水,美色误国,也通过杨贵妃来讽刺奸臣当道。而历史视角下,诗人的态度是客观的。这体现了高丽时期杨贵妃题材汉诗中的诗人态度是高丽王朝这一历史时期的特定产物,也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高丽时期诗人对于杨贵妃事件态度背后的中国文化在当时朝鲜半岛的广泛传播,为佐证历史上的中韩文化交流提供了助力。

注释

① 文中所有高丽时期的汉诗均引用自韩国古典翻译院整理的所有古典文献数据库,供在线检索,http://db.itkc.or.k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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