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歌行

窖藏（组诗）

○曲近

窖 藏

说的是情

不是酒

在心里封存了很久

埋在深邃处

从不示人，独自

体验发酵的涅槃

相思，一天天浓稠

选一个好日子

开坛，请你品尝一口

这窖藏的感情

绵软醇厚

能醉酥骨头

让你找不到回家的路

御水古温泉

我想把眼里的沙子揉出来

把御水古温泉的绿色装进去

作为诗歌活动的礼物

送给亲朋好友一份

——茂名特产

这里的荔枝快马加鞭送长安

妃子的笑声中多少马腿跑断

满目的绿色滋润心肺

地下的热水健身养颜

袅袅娜娜的蒸汽飘成

田园乡野的炊烟

在这人间仙境里

洗一洗泡一泡温泉

给心理减压

给健康保险

人人有毒

这些年

什么也没攒下

唯独

体内沉淀的农药残留

堆积成一个新词——

我有毒

食物链中的各种毒素

潜伏于体内

绝症成了最后的出口

施害者、中毒者

谁也躲不过这个魔咒

老虎看到，也会绕道走

谁观赏谁

动物园里

人山人海

目光和呼吸

密不透风

眼神似针刺

把一群动物

钉在栅栏里

几只猛虎，慵懒地

瞪大眼睛，瞅着人群

像瞅着一群傻子

像瞄着一排靶子

静静地欣赏着眼前的异类攒动拥挤

在它们眼里，人

只不过是一种更加莫名其妙的动物

节日的动物园里

誰观赏谁？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简 单

把人生，活成简单

一点也不简单

六十岁之前

想得简单

结果被世俗所累

活得沉重，气喘

一切皆很遥远

首先，得把一切看淡

首先，要知自己斤两

学会放下，淡化欲念

看懂了世间冷暖

就减轻了负担

活得真实，从容，自然

不带任何掩饰

满足于粗茶淡饭

时间的痕迹（组诗）

○孔繁勋

风 痕

烟云积累时光，被一推再推

褪了色的，只留下一些回声

更多的叹息

被花草掩藏

心跳加速，也无法刷新时间的印痕

你的眼睛告诉我

这时，只有心灵能辨认方向

衰老的身体里响动的，是另外的听觉

风声，一低再低，岁月一远再远

凉气狡黠地逼压

花朵裹紧，又一点点松开

风过万物的低语

许多故事被拆散、驱赶

归

潮水退到源头，残阳染红大海

白云，浪尖上的飞鸟

用灵动写意

蓝色的赶海人

叠印在一幅水墨画里

溅起的海水，仿佛漏掉的时光

被浪花卷走

潮水打捞不尽的

收回掌心，宛如翻滚的波涛

赶 海

当大海伸出的臂膀

把归航的军舰揽入怀中

码头上，年轻的水兵踏浪归来

阵阵海风擦亮波涛

晚霞的金黄袭占海面

水兵帽

如朵朵白云飘移在海面

浪花洗去一身辛劳

欢歌引来海鸥飞翔

蓝飘带

捆绑了珍贵的贝壳、海鲜

大海向水兵们无偿奉献辽阔

水兵们为疆域插上旗帜

雨 夜

世界虚幻，映出另一个我

深陷重围之后，才知万事空空

车辆飞驰，一把把利剑刺破夜空

切割泛黄的功名

也切割红尘错落的念想

飞旋的雨意，扫描悲喜的旧痕

剧情继续流逝

旷远的梵音正唤醒鸟鸣

记得樱花园

你在前，我在后

我们互为影子

在樱花的意境中散步

月光透过花香婉约你的秀发

没有鸟鸣 没有虫语

只有心动引发的潮汐

拍打玫瑰色的堤岸

你一个转身

甩出的长发扫去薄云

露出娇羞的月亮

至今还在我心里水晶般透亮

在阅读中抵达（五首）

○龚学明

打 开

一朵花打开皱褶

一群紫色的木槿花藏起喜悦

克制中的情绪有不安和忧伤

每一朵都是不同时期的

寻觅

一朵紫色的花今天在飞

在时空的迷茫中停住

一场雨润湿了方向感

犹豫中，姿势坚定，打开皱褶

在飞

潮湿的山坡。只有一盏灯等待

风像旧时的兵器收获

脖颈的弯道

潮湿的花打开皱褶

一条河的水声圣洁，畅通

无阻

太阳要出来了。从旧诗中

打开窗户，……活着偶有惊讶

值得留恋的事情不少

那些打开的情节正在收拢

秘密就要成为孩子的传说，

回忆

抵 达

清晨，我抵达一张静默的椅子

枣红色的沉重如我灰色的

躯体；光线不愿来临

我用读诗迎接偶遇

这唐时的玫瑰在神秘中招手

女子羽衣霓裳，皇上

富态，音乐和诗歌饱满

这是个美好的时代

李白代一千年间的诗人饮酒

“现在”是一个一变再变的词

我的寂寞源于眼睛里的

丰富；我的陌生感时有，一直

在生活中行走，需要

一本温暖的书在手中交流

像梦中的身体裸露，放心熟读

抵达，在一支箭上轻度摇晃

岸上有一个人的呼吸。耳语

汗，陌生气息。从语无伦次

到沉默寡言；那张椅子

柔软，走动，放平

视物中的一粒药，意识

如愿兴奋

单数和复数

一只蝴蝶在孤独中飞过

反反复复，依旧是沉默的单数；

荷叶挺立而相望

宽大的伸展，际遇乐观

这是假设的场景

其真实性不可怀疑

下午，是唯一的。两个下午

在延时中对视而笑

单数走动，静默，独自完成

它想倾诉和释放，忘记尴尬；

复数端起酒杯，让酒和水相拥

它们发现了之间相似的逻辑

浩大湖面，风是神秘来客

荷叶小心翼翼，在惊疑中摇摆

选择在兴奋中迈出

而蝴蝶，是无法消失的犹豫

一张椅子的逻辑

（逻辑是冷的，从电扇的叶片上

飞出；逻辑不能看见

而像风的意识存在）

世事堆积厚如尘土，早已忘记。

一张美丽的椅子不愿成为摆设

（它在我的对面，精美，包背上

饰纹古老，扶手雕刻）

像一个女人的世界

渴望填满

惊恐，源于经验的缺失

唯有逻辑分析，才能获得宁静。

不愿成为文物的椅子

需要有血有肉的日子给予

它的逻辑在欢笑中感性

生活皆为场景，点滴载于书本

风吹椅子而渐老

鸟鸣在时间之外唤醒一件存在物

不多的岁月；美的图片，在美中

婀娜，无形燃烧

不可逾越的魔咒

“事情是可以重复的，但二

是诱惑，三不见踪影……”

阳光升起，照在一个人的

坐标系上，每天在接近中偏差

惊喜源于突然的重复

事实相同，神秘的感觉有异

新鲜感一分一秒退回

这是神在怜悯，给予的

有限赠送。你钟爱的书本曾经

慷慨，之后的挽留写满泪水；

你坐上陌生人的顺风车

感慨荒诞人世在再次演绎后消失

哦，连江山也在更换

所有的山盟海誓也都是真实的

只是无奈，只有接受

不可逾越的魔咒唤来了新意的甜

沱江描述（组诗）

○郭毅

雨水中的前方

——有关沱江河母的流传或致人间的爱

那个雨水中的女人因为慌张要求他说清

与另一个女人暧昧的故事

他一個也无法说清。他支支吾吾的表白

更让她确信看到的一切

在他和她之间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

这个充满故事的情节，滞留的记忆

与她多年前和他的纷争，又一次重演

又很快地在雨水中被冲淡

只留下她钟情的猜想，又不愿放弃对他

的期望

她看见他在另一个女人的身边

被那个女人一遍遍梳理，将与她的苦闷

一根根拔出，又从他的根部把植物的毛发

一根根竖起，很快占领她所关注的前方

他说：到那里去，要花很长时间，才会有一座桥

穿过彼此的心脏，互通血脉

让流淌在血骨间更为激烈、通畅

那个女人生活在从前，又在现实中弄丢自己

又为自己的未来担心、迷茫：

他到底是不是自己真爱的？

她只会穿过时空的缝隙，像风吹蜘蛛网一样

理不清水为什么从天空打乱生活的经纬

在前方透出更多的纷乱

难道鱼儿也有出轨的地方

才游不出他的陷阱，又鬼使神差想网住他

她实在放心不下，才在视频中发来骚扰

让他在舒服中分心，不把精力专注于一个女人身上

可是这会儿，他的手机已经放完电

她再也看不到他穿过难熬的时光

河滩窒息的鱼，与他朝圣路上的谎言

铺展的一个情感的方程，不是一个逻辑

她断言：这会儿，他一定和那个女人同撑一把伞

在雨中向前方抵达

花很长时间才能通过的那座桥

也一定被他和那个女人通过了

不然怎么会放完储存的电，为她设置几

许猜想

与其在雨水中不住地喘息、颤抖、挣

扎、呻吟

不如去他的那方一探究竟，正视他的行

为举止

听他支支吾吾的表白一泻千里

看他如何在情感分开的两岸，同时拥有

两个女人

放出洞穿天命的机杼，用一根根金线将

自身缠绕

而从河面飘来的杂物，已被清洁工人打

理得干干净净

她目送的清波一浪接抵一浪，像她头上

的雨水

濡湿发髻，粘在脸庞，肃然像一座雕像

立在沱江前头，被后人神往、朝拜

她就是沱江河母，驱动这雨水穿过的尘

世

向更为明晰的河山表达更为闪亮的方向

她觉得这一滴滴雨水，淘洗过的人子、

圣女

离不开人间烟火，才合计着设下陷阱

代代不可清算，不可妄自猜测

不可每次都从桥的这头走向桥的那头

高 腔

——川剧资阳河①

你停止了低语，已经醒来

我就要顺着你的激浪，以钹，以响鼓，以铜

锣……

撞出世间的花脸，为时代唱出所愿

“呦—呵”“呦—呵”，这巨大的气浪

没有响板犹如河中没有船只

犹如我没有高亢的水丈量船舷

向远方，以疾驰的剑身划开两岸

你且听：落在丘原的红橘，试图探身的长势

多像秋天瓜熟蒂落时弹起世间乐章

将万绿不朽的叶片以十万众澎湃一拨拨向远

好多油彩的变脸，一张张在肉体与骨骼狂欢

依然听到底气十足的“呦—呵”“呦—呵”

在怀里体重一般撞出两岸间燃烧的妖娆

一组组感觉到儿女甜美的重量

事实上，你的古典，你的纯粹

沉甸甸，一峰接一峰，盖过稼禾

以更为艳丽的铿锵给我的身子带来欢愉的响动

我的肩膀、胸膛、腰肢、膝盖、肘部、双手

所披挂的宽大衣袍，宛如熟透的五谷

有了和谐浸染，并为之实际地“呦—

呵”“呦—呵”

“呦—呵”“呦—呵”，都不是轻易的结果

你还要随皮肉而疯长，还要为更多的勤奋感怀

在又一个遥远的花开季候中，为爱，爆

起更猛的催发

为恨，紧咬钢牙，切齿出“呦—

呵”“呦—呵”

从空中与花朵一同跑出来，以眼花缭

乱，手握世界的礼物

向我们扬起喜悦和安慰，付出更为壮烈

的战斗和牺牲

你且听：毫不间断的高亢，层层宣布的

重力

互相承受并为之支撑的“呦—

呵”“呦—呵”

能够和彼此把胸堂撑得如此开阔

除了无止境的上升，我们再无低音

为这世界供奉一丝儿低旋和坠落

这吉祥的雄浑

这生命的传唱

这灵魂的回响

……

“呦—呵”“呦—呵”

你且听：多像我稳步而起的气量

在两岸比画，以青春之烈焰划开天空

“呦—呵”“呦—呵”

你且听：招来更为雄壮的时代强音

如钹，如响鼓，如铜锣……

还在回荡，回荡，回荡……

你必须歌唱

——时代中沱江的整个向往

你在父亲的怀里歌唱，你的母亲在旁边

为你的悠扬欢欣万状，她潮红的脸

同時映满你的脸庞，突然变得怜爱

变得宁愿为你一生操劳，也不愿把你放下

这温馨的时间，从九顶山、断岩头流淌下来

以对严酷的时间，又有了新的甜美

有了一波波前人涉过的激浪

又在你的怀里为孩子们追赶、逐浪

因为他们消失了，新的父亲、母亲

和孩子们还要在完美的正午

抓紧头顶的阳光，为正在到来的激流

准备好一代代五色的佳肴

就这样我们从源头如此亲近

又如此分离，才把温馨立于城市和村庄

为四处的回响请来水的混响

将死去的淹没，为活着的续长

我们一代代就在父亲和母亲间亲昵

以雄雌永驻不朽的两岸，筑起人间美景

不管你从哪个方位，都能牵动华夏九州五千

个纪年的光

让这条河生生不息，永远流淌

此刻大地分流到此的流淌，只不过是内陆的

一条血脉

将你抱进父亲的怀里，让你看到普天之下

由此展开的呼应，如何将歌声朝向天堂

你必须拥着星辰和日月，与更多户外的各

姿各雅

添加一串串玉珠的起落

才能为更多的天籁之章放开悠扬的嗓门

当我们来到的时候，你就像父母两岸间的

裸鲤、翘壳②……

承担一河安稳的水和鼓舞的幻化，才能懂

得父亲为什么

让你在他的怀里放肆地吟唱，母亲为什么

在旁边一个劲地鼓掌

你必须歌唱才能找到经纬大地上这片腾飞

的水系

从父亲佝偻的身躯上引来无数响动

你必须歌唱才能从源头触及母亲美如画的

脸庞

抓住向天空的所有节拍，而不致得意忘形

时跑调

给一朵花浇水（外二首）

○董柳

阳台上的那朵花含苞迟迟未开

半个月了，绽放过的都已凋落

而她，始终保持沉默

基于如此，一个贪生怕死的我也开始

揣测，一朵花的胆小如鼠

诞生便意味着死亡

无法逃避，不可逆转

顺从，再融合

将此生最美展露片刻

好过沉默，好过一言不发的隐忍藏痛

我给一朵花浇水

你可以说我善心大发助她绚烂

也可以说我魔鬼心肠催其灭亡

一阵风吹过

空留一地落花的香味

注释：

① 高腔——川剧资阳河，属川剧的一个流派，因底蕴雄浑、气势高涨在沱江河一带深受人民群众喜爱。

② 翘壳，学名白鱼，俗称大白鱼、翘嘴白鱼，因嘴部上翘长江流域一带的当地人称为“翘壳”。

天空突然号啕大哭

压抑了一个下午，终究还是爆发

中午还是碧蓝，怎的一下就黑了脸

天空也逃不出情绪的纠葛

纵使我把窗户关得死死，咆哮也伺机

入耳

那些没有主见的风，此刻正好作为传

输带

挠着耳朵，吓唬人

天空的眼泪，总是蓄积了很久，很多

总是要等到溢出来，才开始发泄

有时是像我见过的大多数人，咬紧牙

关

任那些泪珠调皮捣蛋捉弄领角，他故

作平靜

而有时，也正如此刻

不再顾及形象，嘴巴大张，号啕……

突然想起那个中年男子

他发疯似的用拳头捶打自己的胸口

哭得撕心裂肺，那绝望的声音

让我的心，一颤，一冷，一痛

久久不能平息……

人与蟑螂

有时，羡慕一只蟑螂

胜过羡慕一个人

一只蟑螂不会大过自己

渺小，很快就会消失踪影

而人也无法像蟑螂一样藏起自己

哪怕生命殆尽

也得保持比蟑螂更大的形体

无法躲在洞里

梳理自己

多年肮脏不堪的污秽事迹

致落叶中的黄葛树

○张刚

遍地沙砾，只要余半星土壤

连日淫雨。只要存一线阳光

高热高湿，或寡郁寒凉

只要还有空气流淌

你就会

在贫瘠中生长，在风雨中昂扬

忠贞着粗犷，执着着敞亮

顽强着豪爽

只有在落叶的日子

才可见你深沉的悲怆

那些比银杏树叶

还要丰硕黄亮的叶片啊

是大瓣大瓣泪水凝结的心香

飘零挣扎，蜕变激荡

催生出，满树满枝翠绿诗行

蓬蓬勃勃，在天风中怒放

责任编辑 杨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