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占卜(组诗)
2020-08-06郑建华
郑建华
春天的占卜
下面,我需要供述什么——
内心的峡谷,绿的苹果园,雄狮的天堂?
抑或,装满颜料的瓶子,知更鸟,火焰国?
在大地上,我给河流松绑,为春天的堤坝投放
阳光,鹭鸶。昨夜写给友人们的诗歌中,夹杂了
月色,星辰,暗藏的虫鸣。
此外,我有一封情书——不曾拆开,不曾阅读
更不曾收到。我在等待中等待。这封信
或许尚未落笔——它多么缓慢,多么
狡猾。一条犀利的狗,从我六点一刻的身体快速窜出
再次跑回来是午时三刻,不久,又将跑走。
现在我想知道,当我伸出绿色的手指
弹奏雪一样洁白的琴键,它颤动的音
何时开始悬浮,何时休止?
春天的一个梦
我开着一列火车,风驰电掣
我的左手,有柔软的触角
右手,从心房里长出
至于我的黑眼睛,在经过隧道时
发出哐当哐当的金属碰撞声
铁轨总在拐弯。月亮,像水草
左右摇摆。一直没有人说话
陌生的人,从四面八方
潮水一样涌上来
我没有记住他们的习惯。他们
会被我投放到一个个旷野。这一趟过后
他们都会长成春天的符号
我还放生一只猫,那会儿它在我怀里
打滚。那会儿猫眼闪着妖异的光彩
容易让人失去警觉
铁轨又拐弯了,月亮不见了
乘务员们睡得正香。而我的秘密任务是
将这一副略显陈旧的钢铁的躯体
开到更宽广的旷野。回程,我将
用积攒半生的春天,去换回
一个你,和一车皮绿色的诗歌
镜子的魔法
镜子是魔法师,它有的是时间和好心情
它在任何时刻,都准备着魔法
它是如此出色
当你睡下,它合上春天的窗帘
当你醒来吻我,它递过来野玫瑰
甚至光着脚,唱出了
一首二十世纪的法国情歌
春天的某一天
今天
几个省下雨
几个省晴好
几个省风吹过草原
几个省冰雪正在消融
几个省亮出纤细的腰肢
还有个省,即将诞下一位春天的诗人
在一张地图上
我指指点点
好不容易给它们逐个
插上不同颜色的小旗子
对于春天,我不能移情别恋
我爱她桃花的脸:粉面含羞,姹紫嫣红
我爱她蛰伏的春潮:乍暖还寒,愈演愈烈
我爱她次第而来的柔软:雨丝缠绵,柳枝婀娜
麻雀欢欣鼓舞,春风送出一页页发芽的请帖
我爱她种种湿漉漉的传说:比如山那边
有长袖飘飘的姑娘,能把石头唱到开花
我爱这空了许久的人间
我站的地方,定会春光明媚,百草繁茂
这向好的消息,也将传给我四面八方的兄弟
我爱她慈悲的情怀
将密密麻麻的福音撒向大地
让世间万物,不分彼此
瞬间都有自己的斤两
一个慵懒的春日
“今日无所事事”
我慵懒地想着,阳光逗留在身上
些许的暖。些许就够了
数日来的沉郁就此散去
风吹与不吹截然不同——老天
抖出的蓝,绸缎一样
一只雀鸟闯入,我不知道
它在说什么鸟语,只是
静静地看着它,发了一小会儿呆
然后全身一阵舒坦
就像一个垂暮的老者,突然
又被允许拥有生机
且可无偿使用。我偶尔会站起来
轻轻走动,听听脚板亲吻地面的声音
在静寂的春天的院子里,我敢肯定
这种声音,已经很久没有入耳
——它令我悸动
還有些羞涩,如同又一次面对我的初恋
初春的黄昏,欲暖还雪
它弄出巨大的响声,以至于这个黄昏
完全不同于昨日的黄昏
暗夜将临。雪愈发苍白,愈发有着
一种不同寻常的决绝
它落下来,与我重逢,又将与我永别
在这个春天的早晨
在这个春天的早晨,我想起
我散落在祖国各地的亲人
我一直欠着他们,一句
春天的问候
亲爱的,我想告诉你
在春天宽大的怀里
我的亲人,每一位都长有
一张春天的脸
责任编辑林 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