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地确权何以提高农业生产效率？

周利平，昝祺祺，翁贞林

(1.江西农业大学 人文与公共管理学院，江西 南昌 330045；2.江西农业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江西 南昌 330045)

2020年中央一号文件强调要稳定粮食生产，保障国家粮食安全，但是反观我国农村现状，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农村大量劳动力外出务工，农地抛荒、农地“非粮化”等现象日益严重[1]。已有研究表明，农地确权政策存在明显的产权激励效应，不仅能够显著的减少农地抛荒现象[2]，而且能够有效激励农户种植市场风险较低和分工程度较高的粮食作物[3]，进而促进农业生产发展。自2009年以村组试点的方法推进农地确权颁证工作后，农地确权颁证工作在全国展开，2018年底我国各地已经基本完成农地确权颁证。由此，探究农地确权何以提高农业生产效率对于保障国家粮食生产稳定、推动农业现代化生产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近年来，农地确权与农业生产效率之间的关系成为学术界关注和讨论的热门话题之一，更是关系到我国农村发展和粮食安全的重要命题。学术界在探讨农地确权是否促进农业生产效率方面尚未得到统一结论。大部分的研究学者认为，农地确权通过影响农地流转[4-5]、经营权信贷抵押[6]、农地长期投资[7]、耕地规模[8]、家庭劳动分工[9]等要素配置途径提高农业生产效率。与之相反，也有部分学者指出，农地确权不会必然促进农地流转、农地投资和信贷可获性等[10]，反而会固化农村耕地细碎化问题，加剧农村劳动力非农就业[11]，导致农业生产效率严重损失。

国内外已有较多文献研究农地确权对农业生产效率的影响，但是，过去的研究大多只考察了农地确权对农业生产效率的直接影响，部分学者关注到农地确权通过农业投资、信贷抵押、要素配置、农地流转、耕地规模5类中介变量间接地影响农业生产效率，且尚未形成一致结论。另外，农地确权与农业生产效率关系之间可能存在生产环节外包这个中介作用，但尚未得到学者的关注，这就导致农地确权对农业生产效率的影响机制分析不够全面。鉴于此，本研究引入生产环节外包作为中介变量，以确权农户为研究对象，运用全国9个省份问卷调查获取的第一手数据，构建“农地确权—生产环节外包—农业生产效率”的理论分析框架，利用中介效应模型实证分析农地确权对农业生产效率的影响及其作用机制，为我国农业生产发展提供一定的理论指导与参考。

一、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说

(一)农地确权与农业生产效率

H1：农地确权对农业生产效率发挥显著正向影响。

(二)农地确权与生产环节外包

近年来,随着农地确权政策的落实,我国农村农业生产环节外包呈逐年增长态势。研究发现，随着时间推移，农地确权政策对外包服务使用程度的影响由不显著转变为显著的正向影响[17]。确权政策对农业生产环节外包的影响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第一，农地确权有效缓解了农业社会化服务供需双方土地信息不对称的问题, 很大程度上抑制了外包过程中的人员偷懒问题, 降低外包过程中人员监督的交易成本，以此增强农户在收割环节外包的意愿[18-19]。第二，农地确权进一步明晰土地产权边界,减少外包过程中土地边界纠纷，降低了纵向分工的交易费用,有助于增强农户农业生产环节外包的意愿[20]。第三，农地确权促进土地流转，“整块的”土地有利于机械化、标准化作业,降低农业生产外包作业因场地转换产生的时间和交通成本, 从而有利于促进农业外包服务市场发育[21]，而且，农地“整合”后,土地集中连片且地块规整,便于农户将原来多地块、多品种的分散种植转变为单一品种的规模化生产[22],促使单个农户土地连片专业化、多个农户区域专业化经营,形成一致的农业外包服务需求,有效增加农机服务外包的交易密度,拓展农业外包服务的市场容量[23]。第四，农地确权带来的资产专用性、地理专用性也促进了农村生产环节外包服务的发展[24]。鉴于此，本研究提出如下研究假设：

H2：农地确权对生产环节外包发挥显著正向影响。

(三)生产环节外包与农业生产效率

大量研究表明农户只要进行生产环节外包，无论是哪种类型的外包，都会促进农业生产效率的提高[25]。生产环节外包是解决农村农业生产与农村剩余劳动力结构失衡问题的好方法，它有助于农村农业规模化经营[26]，有益于现代农业发展[27]，当农地经营规模达到一定程度时，农业生产过程中投入的资源和要素才会达到最优组合,各个生产环节平均生产率提高则会带来总体生产率的提高。生产环节外包也通过学习的正外部性来提高农业生产效率[28]，农户在生产环节进行外包过程中向其他有经验的农户、农村合作社等学习，进而促进农业生产发展[29]。鉴于此，本研究提出如下研究假设：

H3：生产环节外包对农业生产效率发挥显著正向影响。

H4：农地确权通过促进生产环节外包来提高农业生产效率，即生产环节外包在农地确权与农业生产效率之间起中介作用。

本文选用1988—2017年宽甸县的平均气温、年最高气温、年最低气温、降水、日照时间等气象因子进行分析［4］。

本研究将农地确权作为提高农业生产效率的影响因素，同时选取控制变量和生产环节外包作为相关变量，研究这四者之间的作用关系及影响程度，如图1所示。

图1 农地确权对农业生产效率影响的理论模型

二、模型设定、数据来源与变量选择

(一)模型设定

1.农地确权对农业生产效率影响的基准模型设定

本研究的模型设定是在借鉴陈飞、刘宣宣[8]的做法基础上，构建以下模型来评估农地确权对农业生产效率的影响：

Yi=a0+a1DL+a2Xi+a3Zi+ε1

(1)

式(1)中，Yi为农业生产效率，a0为常数项，a1为农地确权影响第i个农户农业生产效率的总效应，DL为农地确权的虚拟变量，当农地确权时取值为1，未确权时取值为0，Xi为控制变量家庭特征，Zi为控制变量村庄特征，a2、a3为控制变量的系数值，ε1为随机扰动项。

2.中介效应模型

本研究验证中介效应显著性采用的是温忠麟的依次检验方法，没有采用目前常用的Bootstrap方法的原因是该方法不能有效检验二分类变量[30]。虽然因果逐步回归方法因检验力较低而受到部分学者质疑，但是，只要能用该方法得到显著的结果，那么将会避免检验力低的问题[31]。依据前文的理论分析，农地确权是通过生产环节外包来影响农户农业生产效率，因此，本研究构建的中介变量模型的作用过程由方程(1)和以下两个回归方程构成：

M=b0+b1DL+b2Xi+b3Zi+ε2

(2)

Yi=c0+c1DL+c2M+c3Xi+c4Zi+ε3

(3)

式(2)～式(3)中，M为中介变量(即生产环节外包)，b1是农地确权对中介变量的影响，b2、c3都是控制变量的系数值，c1、c2分别是农地确权、生产环节外包对第i个农户农业生产效率的直接效应，ε2、ε3都是随机扰动项。将式(2)代入式(3)中可以得到农地确权通过中介变量生产环节外包对农业生产效率所产生的间接影响。

验证中介效应显著性首先将因变量农业生产效率对核心自变量农地确权进行回归估计(即式(1))，核心自变量农地确权显著。其次，将中介变量生产环节外包对核心自变量农地确权进行回归估计(即式(2))，核心自变量农地确权依然显著。再次，将因变量农业生产效率同时对核心自变量农地确权、中介变量生产环节外包进行回归估计(即式(3))，中介变量生产环节外包显著包含两种情形：一是核心自变量农地确权仍旧显著，则中介变量生产环节外包发挥部分中介效应；二是核心自变量农地确权不再显著，那么中介变量生产环节外包就具有完全中介效应。

(二)数据来源

本研究使用的数据来源于2015年全国东部、中部、西部9个省份农村实地调查数据。样本数据通过分层聚类的方法获取。第一步，根据各省份总人口数、人均GDP、耕地面积、耕地面积占比、农业人口占比、农业产值占比这6个指标对选取的9个样本省份进行聚类分析；第二步，在选取样本省份中随机抽取样本县，再根据各县经济发展水平抽取样本乡镇；第三步，从样本乡镇中随机抽取样本村；第四步，在每个样本村随机抽取农户进行实地调查。

(三)变量选择与描述性统计

1.因变量：农业生产效率

目前已有大量研究釆用单位农地面积产量，即从农地生产率角度研究农业生产效率[28-32]。本研究在考虑到当前保障国家粮食安全的重要性，选用的指标是农业生产效率，即以单位面积上的粮食产量来衡量农业生产率。通过表1可以看出农户是否确权对其农业生产效率影响是存在显著差异的，确权农户的农业生产效率要高于非确权农户。

2.核心自变量：农地确权

对于农地确权决策，学者们往往采用虚拟变量来量化分析[8-9]。本研究借鉴已有研究，采用同样的处理方式，即如果农户确权到户或者确权到股，则该变量赋值为1，否则赋值为0。

3.中介变量：生产环节外包

对于生产环节外包决策，学者们也多采用虚拟变量来量化分析[18-19]。本研究同样在借鉴已有研究的基础上，采用同样的处理方式，即如果农户在水稻种植中的整地、播种、田间管理与收割任一环节存在外包行为，则该变量赋值为1，否则赋值为0。由表1可知，与非确权农户相比，已确权农户更愿意在生产过程中将生产环节外包。农地确权增加了农户土地产权的稳定性，这有助于缓解农地细碎化问题，进而有助于规模化经营，促进生产环节外包。

表1 变量界定与描述性统计

4.控制变量

在借鉴陈飞等、林文声等[8-9]等人成果的基础上，本研究控制变量为农户家庭特征与村庄特征。在农户家庭特征方面，本研究选取被访者的年龄、性别、文化程度、家庭总收入、家庭劳动力数量5个变量；在村庄特征方面，本研究选取地形、交通状况、经济发展水平3个变量。

三、实证结果与分析

(一)农业生产效率的影响因素分析

本研究运用Stata14.0软件对方程(1)进行逐步回归，分析农地确权与农业生产效率的关系，回归结果如表2所示。

1.农地确权对农业生产效率的影响

从表2的数据中对比发现，农地确权对农业生产效率的影响方向为正，这与假设方向一致。可以看出，在农地确权政策的不断落实下，农民可以对土地自由支配，农民为了获取更大利润将会调动农业生产积极性，从而提高农业生产效率。对比表2的结果(1)、结果(2)、结果(3)不难发现农地确权使得农业生产效率的促进作用在不断降低，产生该结果可能是因为农地确权对农业生产效率的影响受家庭特征和村庄特征等因素的影响。

表2 农地确权与农业劳动生产率关系的逐步回归结果

2.家庭特征变量对农业生产效率的影响

在家庭特征变量中，被访者的文化程度、家庭劳动力数量和家庭总收入都对农业生产效率产生影响。其中，被访者的文化程度在10%水平上显著，家庭总收入在1%水平上显著，即文化程度、家庭收入越高，农户的农业生产效率越高。而农户家庭劳动力数量对农业生产效率的影响方向为负，这与预期方向相反，该结果的出现可能是因为调查村庄务农劳动力大多高龄，由于体力和知识接受能力等因素影响，劳动力数量越多反而对农业机械化、现代化有阻碍作用，不利于农业生产效率的提高。因此，政府要充分引导外出务工的年轻农民返乡务农，并且定期对他们进行专业授课，以此推动农村快速发展。

3.村庄特征变量对农业劳动生产率的影响

从表2可见，村庄的地形和交通状况是影响农业生产效率的重要外部因素。其中，地形会导致区域之间农业机械化水平存在差异[33]，它通过影响农机作业可行性和公路交通进而对农业机械化水平区域差异产生影响，进而影响农业生产效率。交通运输可以极大促进农村发展，主要是因其推动农产品与市场的衔接，改变农户固有的自给自足思想，推动农村发展和农业生产效率的提高。

(二)农地确权影响农业生产效率的作用机制

本研究通过采用中介效应模型进一步探究农地确权对农户农业生产效率的作用机制。农业确权对生产环节外包的影响结果汇报在表3结果(4)中，结果(5)报告了生产环节外包对农业生产效率影响的回归结果，表3结果(6)是将生产环节外包作为中介变量纳入到回归模型中得出生产环节外包每增加一个单位，则农业生产效率增长3%，且在1%水平上显著。另外，对比表2的结果(3)与表3的结果(6)，农地确权对农业生产效率的影响效应从0.04下降到0.03，但仍保持统计显著。根据中介效应判断准则可知，生产环节外包在农地确权对农业生产效率影响中发挥间接效应，间接效应为0.01，中介变量产生的间接效应占总效用的比重为25%，这表明农地确权对农业生产效率的正向影响以直接效应为主，农地确权也通过增强农业生产环节的外包促进了农业生产效率的提高。

表3 农地确权影响农业生产效率的作用机制

四、结语

本研究利用全国9个样本省份的数据，在对家庭特征、村庄特征变量加以控制的基础上，对农地确权、生产环节外包、农业生产效率三者之间的关系进行探讨，具体得出如下几点结论。第一，农地确权在一定程度上能够促进农业生产效率提高，确权农户的农业生产效率比非确权农户的农业生产效率高出4%，另外，农地确权通过促进农业生产环节外包来提高农户农业生产效率。第二，家庭特征、村庄特征在影响农业生产效率上存在显著差异，其中文化程度、家庭总收入、村庄地形、村庄交通状况对农业生产效率产生显著正向影响，但与已有研究不同之处，本研究发现家庭劳动力数量对农业生产效率起到消极影响，性别、年龄、村庄经济水平对农业生产效率没有显著影响。

基于上述结论，本研究提出以下政策建议。第一，政府部门要监督各地严格落实确权政策，重视农地确权推行过程中给农户带来的消极影响并采取措施解决，让农地确权真正成为造福农民的好政策。第二，政府在加快补齐全面小康“三农”短板时，要充分意识到生产环节外包在农业生产中的重要作用，助力外包服务机构、平台等不断完善,对生产环节外包进行一定补贴。第三，政府仍需要进一步提升农业从业者的受教育水平，特别是加大扶持、鼓励有文化、有见识的年轻人返乡务农，减少因劳动力老龄化对生产效率的负面影响。第四，政府应该加快农村基础设施建设，完善交通、网络等助力农业现代化发展的要素，逐步缩小农村之间经济发展水平差距，让农村基础设施不再成为阻碍农业发展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