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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社会学作为一种非随意的语言

2020-08-02滕飞聂其艳

青年与社会 2020年18期
关键词:索绪尔

滕飞 聂其艳

摘 要:索绪尔奠定了近代语言学的基础,他的语言学本身构成了一种针对语言的认识论:不研究具体的语言内容,而是研究语言单位之间的结构关系问题。索绪尔同时也指出,语言带有随意性,流变和不可预见才是语言的常态。以上两个问题所引出的悖论就是:一门学科就是一种专业的语言,而当这门学科达到一定的理论高度时,其内部就倾向于产生作为自身认识论的语言;认识论就是为了规避本学科内各分支的随意性而产生的,但认识论也是一种语言形式,它是否可以规避自己的随意性呢?齐美尔的发生学认识论就是一种关于具体社会学语言的纯粹语言,他努力使社会学的观察对象和社会学的学科发展保持一致,在这个意义上,他是探索规避社会学随意性这一领域的先驱。

关键词:索绪尔;齐美尔;随意性;发生认识论;社会形式

一、索绪尔的语言学和语言的随意性

索绪尔对语言学的最大贡献在于,他在莫衷一是的语言学领域中提出了能指和所指的概念,这两个概念至今仍统一着语言学甚或符号学领域。一般而言,能指被理解为具体的符号表象,索绪尔认为能指有表音和表意的区分,尽管他自愿将自己的理论禁锢在表音领域;而所指则可以被理解为,在能指后面所引申出来的抽象概念体系。

文章须指出的问题是,并没有绝对的抽象和绝对的表象,这意味着能指也可以作为所指而有自己的能指;所指也并非不能作为更抽象所指的能指。索绪尔自我禁锢的目的就在于以语音作为自己理论的能指的截点,而规避进一步的表相化或抽象化。可见,索绪尔的目的是希望结束关于语言概念无休止的争论,以便尽快进入到具体的语音语言分析中去——否则他是很难得出创建性论断的。

如果将语言的一般社会功能界定为,可在交流中引申出对不在场的人物、事物和事件的记忆交集,并以此为基础构成至少两个人之间的交流、互动及合作,那么,对能指和所指概念进行更准确的界定就确实不是必要的工作,因为概念准确或语法规范都不是参与交流者的直接动机。这一命题的另一种说法则是,如果交流得以成立,语言是什么状态或者应该是个什么状态,这对交流者本身而言根本不是问题。语言中可以存在具有逻辑推理的内容,但也从来不排斥可以简单模仿就获得的内容,以上两点的交叉结果则是,一方面,语言的具体状态是无法预测的;另一方面,人类的语言呈很多样式——存在过的语言交流方式远远多于你能想象到的。

基于以上事实,就不难理解索绪尔理论中所出现的随意性这个概念,这个概念可以被表述为,首先,在具体的语言表现问题上,一种语言为何是当前这种状态而不是其他状态,这个问题本身是不可论证的——起码在这种语言的内容中是找不到解释的。其次,从所指和能指的角度而言,绝非不能用别的语言方式表述某一对象,也没有顽固附着于某个能指上的所指,交流者要接受当前语言整体的唯一状态,但对时间跨度很大的同种语言而言,阅读障碍仍会很大。最后,从语言的流变角度上说,尽管同一时期的人可以依赖相对稳定的语言交集进行沟通,但每个语言使用者也是语言的创意者,他们会无意识的对语言造成影响,这导致变化本身就是语言的常态。

随意性在具体的语言中可能的表现方式是,一方面,最初可以用来表示一个对象的潜在词可能有很多,它们每一个都有指代上的合理性和不合理性,但哪一個被使用则是不可预测的;而语言的历史无非是终归有一个词被使用了;但是,随着能指的流变,它和最初被指代的对象之间的联系,则可能完全无法被识别出来。另一方面,构词或构句的方法不是不可以进行类比的,通过类似的语言规律而想到另一些词句是可以实现的,但类比的意外才是绝对的,这意味着,人类无论从外在强加给语言多少逻辑规定,但语言总是松动、流变的。从社会学的意义上讲,以上问题的原因在于,在一个共同语言群体中,规范语言的人总是占少数,而语言使用者则是全体;看似很合理的逻辑也是源自少数人的演绎,其对语言的影响必须是经所有使用者检验的结果,也正因为如此,这个结果是无法被预测的社会事实。

二、齐美尔对两种认识论的再认识

齐美尔考察了康德的自然主义认识论,并认为,必须从严格意义上将自然主义认识论和社会学认识论区别开来。因为,尽管自然和社会都涉及以下问题,即都有具体对象以及概念上的整体的区分,但是,自然界和社会个体之于他们各自整体的联接方式却有本质区别,尤其是社会联接中包含不可遗漏的主观因素。当然,齐美尔绝非走向了心理学,他是在强调,相互作用才是社会本身,而主观因素对相互作用而言是不可或缺的。

自然主义认识论所涉及的对象不是人本身,那么,就可以或者必然要根据人的需要选择认识哪些方面或领域,进而对这些方面或领域进行组合,即自然界本身的组成方式和人认识自然的方式之间并没有必然关系。如果说自然作为人的认识对象,其内部具有普遍联系,那它们的联系也并没有社会联系那么特殊;或从另一个角度讲,理解人类如何对待自然,这也只是用来理解、解决我们自身的问题,而无法改变自然界内部联系的属性。

而社会学就完全不同,我们自身社会的完整性,或者说利用主观媒介结成群体,是我们独特的存在形式;主观并不意味着人是个别的,因为这些主观是建立在模糊的整体观念之上的,即使是妄图脱离社会的观念也是以整体观念为前提的。事先认识到以上社会互动形式才是我们理解、改变社会的前提,只有承认这一点才真正算是进入到了社会学的领域。既然特定要素以及要素之间的组合方式都是先在的,这些社会的特殊构成状态就决定了社会学认识论的结构,即社会学中的符号不应该是去除必要社会要素的结果。此问题体现在认识论中就是,对自然的认识反而可以依据较为简单的判断,因为自然的整体性概念本身就来自研究者较为个别的认识——自然不会帮助你进行判断;而以上认识手段却不适合社会学,因为社会早就有自己的组合方式,研究社会问题的人如果无视这些既成方式,社会就会即时的纠正他们的判断。当然,以上问题受到范畴的决定,人类所触及到的自然问题连自然界的零星领域都算不上,但共同体或者全人类的问题和自然界的问题相比较起来,就显得很有限了。

依据以上关于认识论的甄别,齐美尔认为,社会学首先要在自身中最大程度的保留社会整体性,而不是选择捷径,即先从好上手的具体社会问题出发。因为,从具体内容出发而产生认识,这是一种没有事先规划的实践,或者说这种实践的前提是一种潜在的认识论假设:随意找到一个研究的出发点,并尝试得到结论;即使得到什么结论是不可预测的,但得到的结论多了,也许就能叠加出一个学科;认识论是以上学科的附属问题,或者起码不是具体研究之前要考虑的问题。这种潜在的认识论正符合语言随意性的开端,如果索绪尔的判断是无误的话,随意性一旦开始就有不受控制的惯性。然而,从学科构成上来看,无论认识论和具体理论的时间先后这一事实是什么样的,我们必须承认以下问题,一个学科要建构关于自身认识论的理由,起码是出于对随意性的抵触,并要开始较为主动的面对这种惯性。

三、发生学认识论的意蕴:如何克服语言的随意性

语言是社会的表象,而非正相反。各种语言内容的千差万别,都源自它们在有限的地域内受随意性支配。但随意性不是语言本身的问题,而是社会本身的问题,即使是不同语种之间也可以实现基本的通译,就说明语言的社会载体具有相同的形式,语言表象可能大相径庭,但社会生活方式绝非不可比较。

社会学作为一种特殊的语言,它的两难境地就在于,它必须是一门抽象理论,却也必须遵守发生学意义上的规则。一方面,不对现实的社会内容进行抽象,或者说,如果不去掉大部分社会表象并对剩余的因素进行演绎,就无法形成一种理论。而另一方面,如果被保留下来的仅是特殊要素,这门学科也就仅是关于社会某一事件或问题的简单记录,因为它没有保留下动态的视域;发生学就意味着,保留足够的要素,并从这些要素的矩阵中观察到社会互动的机制。齐美尔认为,将社会整体性的前提简化为各种专门社会学的并置,这是接受自然主义认识论思维所遭致的结果。也就是说,这些专门学科是在用一般性语言的逻辑审视社会问题,其工作是对社会问题的随意记录和随意组合。然而,各学科分支对自身历史记录的叠加,并不足以解释作为整体而存在的社会的历史。

一般意义上的语言仅是人们沟通的工具,透过语言来研究语法的构造,并借语言表象来探求其背后稳定的社会动因,而不是仅停留在展示具体语言的表达方式上,这不是一般语言学家的工作,他们也不会自认为有这样的义务。然而,作为高级语言的认识论不能满足于止步在具体的记录阶段,这种对具体学科有指导性的语言起码要表达出以下取向,自身的学科和这个学科的研究对象之间的联结具有一致性和稳定性。

一种认识论如果做不到以上这一点,就往往会从语言内部逻辑中寻求解决途径,即将自身付诸文字游戏。采用较为中立的符号和研究对象进行固定匹配,目的是使对自身研究的争议止步于此。如上文提及的自然主义认识论,即使其保留的研究要素和要素之间的组合方式都是随意产生的,但其可以自称,自己用来表达问题的符号是与客观对象牢固捆绑在一起的,因而是稳定且无争议的。这个超验逻辑往往使认识论表达出如下倾向,依据研究对象产生了处理该对象的工具,而后,如果其他的研究对象不再适用于以上研究工具的话,就不能将它們作为研究对象来对待。

然而,齐美尔并非一个玩弄文字游戏的学者,因为,他没有将认识论上的难题——用有局限性的语言去研究语言本身——拉回语言的逻辑中去处理。那么,应该如何减少社会学这种语言的随意性呢,齐美尔的答案就是,在社会学中保留特殊的符号,这种符号作为社会具体内容的抽象,是对这些社会内容的所指;同时,这种符号作为组成社会学语言的部分,又是纯理论社会学这个所指的能指。由于这种符号保留的互动所必须的要素,社会具体内容—社会学符号—社会学认识论之间就构成较为稳定的关系,认识论的发展是依据社会问题而不是随意的语言逻辑。

以上特殊符号被齐美尔称之为社会形式,在理论所必须的抽象性的这个问题上,社会形式是过滤了具体的社会内容的产物,这意味着,不同的社会也具有相似的互动形式,这在认识论层面上缩小了不同社会之间的差异,使文化比较研究成为可能。在保留社会研究要素的整体性的方面,社会形式保留了社会互动的必须要素,这表达了社会学的基本取向,一方面,社会变化的形态取决于这些要素之间的关系;另一方面,对个别因素的线性记录仅是对以上互动结果的特殊展示方式,其既不能作为独立的研究对象,也不能作为原因来直接解释历史上的社会状态。

四、结语

齐美尔对理论社会学的规划是,“有权作为社会科学的科学出现,重要的当然不是这种命名,而是发现各种单一问题的那种新综合体”。其合理性的依据是,社会形式这种符号因为综合了个别因素,从而保留了和社会构造的相似性,这种程度上的相关性,使作为社会学的语言不会像一般性语言那样容易陷入到随意性中去。以综合特征解释综合问题,这是齐美尔对之前社会学的继承;确定本学科特殊的研究符号,这是齐美尔的独特贡献。

从以上认识论透视出的另一类问题就是,社会学的语言是一种抽象的符号,因而其必须保持对自身的自律,这意味着,社会学要尽力保留和整体社会接近的有形象的符号。而一般性的语言可能会任由自身随意性的滋长,这其实是源自不同的人对语言所施加的压力不同,进而导致了语言符号内部要素的不均衡性。这种不均衡性很可能反作用于社会,它可能破坏社会主体对自身同类概念的感知——毕竟语言是社会主体的基本权力。

参考文献

[1]盖奥尔格·齐美尔.社会学:关于社会化形式的研究[J].林荣远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02.

[2]费尔迪·德·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J].高名凯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

作者简介:滕飞(1980- ),男,博士,讲师;聂其艳(1989- ),女,硕士,社会工作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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