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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毁灭”与“救赎”

2020-07-30李佳妍

现代交际 2020年12期
关键词:父权女性意识比较

摘要:“素食”是贯穿韩江的《素食主义者》这部小说的主题思想。以“素食”与“肉食”为对立的两极,暗示在韩国父权意识形态对女性的压抑,显示了韩国女性除了自我毁灭便无处可逃的无力感。毕淑敏的小说《拯救乳房》是从心理学的角度描写如何促进乳腺癌患者的心理健康。毕淑敏要解除的不是病人身体上的病痛,而是女性灵魂上的枷锁。

关键词:女性意识 父权 比较

中图分類号:I207.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5349(2020)12-0113-02

小说《素食主义者》在2016年获得布克国际奖后,韩江开始受到大众的关注。韩江毕业于韩国延世大学,1994年在《首尔日报》发表《红月》登坛。韩国对《素食主义者》的研究非常活跃,如李灿圭和李恩智的《以韩江作品中出现的生态主义研究:<素食主义者>为中心》中写道:“肉意味着家庭内父亲的支配,对肉的拒绝象征着对家长制下父亲支配的拒绝。”分析了韩江作品中对肉食的拒绝与男性的暴力、权力之间的关联性。《素食主义者》以肉食和男性性,素食和女性性进行对立,否认了统治阶层的父权制价值体系,呼吁人们对女性保有敬畏之心。《拯救乳房》的作者毕淑敏是中共党员,有着国家一级作家、北京作家协会副主席、内科主治医师和心理咨询师等多个身份。

《拯救乳房》被评价为国内第一部心理咨询师发表的心理治疗小说,写了乳腺癌小组组员们的成长故事。归国的心理学博士程远青刊登广告,招募由乳腺癌患者组成的心理小组成员。乳房是女性的性符号,更是长久以来女性美的标签。而乳腺癌这个疾病侧面暗喻了被父权社会所压抑、奴役,导致病态了的女性。程远青要拯救的不是乳房,而是这些灵魂,女性的心理健康。父权制意识形态是父权社会为维持“父亲”权威与性别统治秩序的运转而构建起来的符合男性群体根本利益需要的政治思想、标准价值和行为规范的思想基础,是作为自然性别的个体不断培育自身的社会性别属性,进而获得社会有关性别角色规范的基本规定性的客观前提。父权制意识形态的存在导致女性主体性的“虚弱”,从而造就了妇女屈从的历史地位。而到现在,世界女权主义的潮流下,东方圈的父权文化在人们的心中依然根深蒂固。[1]108

一、素食主义者的“毁灭”

《素食主义者》由三个短篇组成,是以老公、姐夫、姐姐的视角,多角度交叉着书写英慧的故事。“在老婆还没有素食之前,我从没有想过她身上会有什么特别之处。坦率地讲,即使在第一次和她见面的时候,我也并没有产生什么怦然心动的感觉。”[2]38英慧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女人,作为女儿和妻子都一直顺从地生活着。某一天,英慧做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梦,到处是生肉和鲜血,从此英慧不再吃肉,日渐消瘦。看到这样的英慧,亲人们开始担心,一向柔顺的英慧突如其来的倔强使矛盾越来越深。

“‘吃下去,听爸爸的话。赶紧吃下去,都是为了你好。再不吃得了病怎么办?然而英慧冷静地推开了父亲递过来的筷子,‘爸爸,我不吃肉。一个清脆的巴掌声,英慧被父亲打了一巴掌,捂着自己的侧脸还是不愿妥协。父亲强硬地把肉塞进英慧的嘴里,场面失控了,英慧发出了咆哮声,吐掉了嘴里的肉,她像受伤的动物一样挣扎着,悲鸣着……”[3]48素食的英慧与强迫英慧吃肉的父亲,暗示着英慧因为噩梦突然明白了食肉也是一种暴力,自己也是杀死其他生命才能生存的动物。她觉得只有素食才能使自己超越,因此她拒绝吃肉,开始作出怪异的行动。英慧拒绝吃肉后变得神经异常,与姐夫的结合使她知道了自己创伤的真正原因。“‘我曾经以为是肉的关系,所以我不再吃肉,可是这些梦没有消失,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终于明白了,这些脸就是我自己的脸,来自我的内心深处。英慧继续说着,她抚摸自己身上植物的花纹,声音遥远的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我再也不会害怕了。”[3]142英慧向姐夫告白自己梦中出现的满脸是血的脸并不是别人的脸,而是来自自己内心深处的脸,即自己吃肉时,吞咽到肚子里的生命的脸。其实一直使英慧做噩梦的原因就是食肉和父亲,即是压抑她的父权社会。“仁慧回想起很久以前她和英慧在山里迷路,英慧对她说姐姐,我们不要回家了吧。那时候的仁慧不理解,后来仁慧明白了,因为父亲的暴力总是冲向英慧。仁慧是家中长女,总是替代母亲给父亲准备酒菜,父亲待她还是比较温和的。而弟弟英豪,被父亲揍了以后也可以通过欺负其他孩子的方式发泄,唯有英慧只能默默地承受着父亲的暴力。”[3]191

参加越南战争却对英慧从小使用暴力的父亲、讥讽说“怪异又可怕的女人”后、抛弃英慧的丈夫,袖手旁观并默默接受这种父权意识形态下的暴力的家属,让英慧认识到连自己也因为吃肉而成为加害者之一的事实。因此,英惠拒绝肉食,坚持素食,后来进一步发展,想要成为只需要阳光和水的植物。这是英惠意识到只要她想活在人世,就不能摆脱肉食引起的杀生,根源性暴力和由此引发的创伤,她唯一可以选择的途径就是自我毁灭。

二、心理医生的“救赎”

程远青为了照顾在读博士的丈夫,放弃了自己的事业到了国外,她除了做家务照顾孩子,还抽空打工贴补家用。丈夫戴学士帽的那一天,却对她提出了正式分居的要求。“我本不想说,但你一定要我说,就不要嫌我刻薄。你内存太小,硬件太差,CPU太慢。简言之,是个过时的球面管,而新的液晶显示屏更大、更清晰,也更赏心悦目。”[2]5程远青虽没有完全理解,却已意识到不可逆转。悲伤的是因为程远青长期过着贤妻良母的生活,不仅忽视了学业,对朋友也疏忽了,导致连个能谈心的朋友都没有。为了丈夫和家庭放弃了自己的未来,却被丈夫以已经不适合的借口抛弃。程远青虽然绝望,但并没有灰心丧气,她开始钻研心理学,通过学习心理学专业知识,治愈了自己的创伤。学问真是个好东西,心理学深入人心最柔软的地方,在那里摧枯拉朽,点石成金。它使程远青在痛苦中脱胎换骨,锻造一新。羞辱被宽容平复,仇恨被岁月冲淡。她学会了察觉自己内心的涟漪,以博爱和晴朗的心,观察世界,穿透风云。[2]6程远青为了用自己的心理知识拯救更多的灵魂,她招募了乳腺癌小组成员。

小组成员之一的安疆的父亲是旧时代的官吏,在安疆出生后便再也没有回家,也没有寄钱回来,在外面娶了好几个小妾。抗日战争胜利后,父亲在外地被镇压,小妾们纷纷逃命,母亲却成了真正的反动分子的遗属。奇怪的是,安疆的母亲对这些命运并无怨言,甚至感到某种宽慰。别人都猜不透母亲的心思,只有小安疆明白,因为母亲终于在正当的名分下与父亲的名字站在了一起。安疆是父权社会的受害者,从小没有感受过父亲的关爱和照顾,却因父亲的过错使安疆与母亲一同受罪,而母亲不曾怨恨,甚至感到慰藉。

安疆进入部队后,同期的女兵都得到首长们的挑选,成婚。从这里可以看出,招收女军其实就像表姐说的一样,是为了给首长们选妻子而已。对他们来说,为了荣誉参军的女兵们只是负责革命干部们婚姻的“物品”。但在这种父权制和意识形态下,女性除了接受命运之外别无他法,无处可去的安疆被改编为政委的夫人。从此南疆大小事情的选择都要听从政委的意见,连“安疆”这个名字也是政委改的。做了一辈子附庸的安疆在政委去世后崩溃了,想出了荒唐的方法,有事在梦里问政委。因此当得知自己得了乳腺癌时,安疆却笑了。“欣喜从胸前升起,流向全身。感谢这个肿物,像一只可爱的手榴弹,可以粉碎她的生命。她不敢自杀,自杀是自绝于人民的说法,铭刻在心。这肯定是政委的安排,政委是很讲策略的人,办事周到,滴水不漏。”[2]84可自从参加乳腺癌小组之后,安疆的心成长了,她剖开自己的内心世界,把自己的故事讲给小组成员们。在小组成员的善意建议下,她开始寻找“自己”,做一回自己的主张。她突然感到自己回到了从前,那个倔强、执著地要做军人的女孩。她开始是因为看到召集乳腺癌小组成员的广告感到好奇,后来发现那里并不是倾诉彼此肉体上的痛苦的地方,而是发泄彼此的心理苦恼、并能实现心灵升华的地方。临终前安疆对医生说:“小组像篝火,先是暖和了我的手,接著是脚,然后是心。我在小组长大了。我有很多年没给自己拿过主意了,现在,我自己给自己做一回主。”这番话,对安疆犹如“二战”时期斯大林格勒战役那样是一个伟大的转折。她不再是虚幻梦境的回声壁,而有了独立的意志。[2]256

三、结语

《素食主义者》展现了英惠想要成为植物的极端的死亡冲动,在没有提出任何明确的结论或解决方案的情况下结束,我们可以预见英惠的死亡。对生活找不到协调方式的英慧,韩江提出了极端的、自我破坏性的应对方案,也给读者们提出了根本性的问题,除了成为植物,是否真的存在一个能治愈她创伤的方案,是否有一个能够使英慧摆脱暴力和父权社会的方案,也呼吁人们关注、尊重女性。《拯救乳房》通过乳腺癌这一可怕的疾病讲述女性的故事,最终折磨她们的不是乳腺癌本身,而是在父权社会下遭受的奴役。程远青和安疆在父权社会作为男人的附庸而生活,直到遇到乳腺癌小组,第一次审视了自己的内心世界,进行了升华、成长和拯救。女性意识是女性自我觉醒的产物,是女性通过后天的学习萌发出的自我意识,是女性在对自己性别认同的前提下,将自己定位为一个具有独立人格的自然人,对自我价值的体验和醒悟。程远青救赎通过学习心理学知识达到了意识的觉醒,进而帮助其他女性一同成长。

两部作品都讲述了病态的女主人公们的故事,探索了真正让女主人公们得病态的原因。这样的问题到底有没有解决的方案,两位作家以不同的结局展现了不同的可能性。虽然两部作品都以相似的父权社会和意识形态为背景,导致了截然不同的结局,主要取决于女主人公们的意识觉醒与选择。

参考文献:

[1]潘萍.父权制意识形态的超越与女性生活方式的革命[J].浙江社会科学,2015(5):108-158.

[2]毕淑敏.拯救乳房[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14.

[3]韩江.素食主义者[M].重庆:重庆出版社,2013.

[4]赵允贞.韩江的《素食主义者》中出现的人的摄生和创伤[J].人文科学,2017(64):5-36.

[5]高艳芝.残缺与拯救:毕淑敏《拯救乳房》的性别视角与性别关怀[J].安徽文学,2017(9):47-48.

责任编辑:赵世鹏

[作者简介]李佳妍,延边大学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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